╔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夜之独奏曲》作者:唐默 内容简介: 一位黑暗领主穿梭时空征伐多元宇宙的故事。 作品标签: 穿越      第一章 长靴村      夏日午后,几朵棉絮似的白云飘过浅蓝色的天空,三五成群地散乱分布在山坡上的壮牛伸出满是白沫的肥厚舌头,卷住山羊不敢下嘴的茅草,不停地咀嚼进食。新鲜的带泥土腥味的碧绿草汁满溢而出,有几颗草籽混在里面,滴落在干燥开裂的地面,躲进深深的缝隙里。延续生命的种子已安静地沉睡,它们期待着来年的雨季。   枝叶茂盛的灌木丛位于山坡地势陡峭的角落,这里是牛倌索尔的瞭望台,也是重要的休憩地。他躺在有荫影的一侧,嘴里含着鼠尾草,不时咽下带有清冷香味的口水,缓解被烤鱼的尖刺划伤的喉咙引发的灼痛。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叶片在他脸上洒落碎金似的光斑和阴影,索尔微微眯起眼睛,耳朵听着不远处的牛群此起彼伏的哞声,远离村子再也没有大人来打搅他的午睡。   随着时间的推移,灌木丛的影子越拉越长,散布在山坡的牛群还在低着头进食,偶尔也有为了争抢茂盛的草丛发生冲突的壮牛以角相抵,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牛倌索尔会站起身大声呼喝,吃过他苦头的壮牛立即交错分开,甩着尾巴恢复温驯的脾气。   天色将近薄暮,索尔才满足地伸懒腰,站起身活动手脚,利索地甩着赶牛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散布在山坡上的牛群仿佛听到归营号的士兵,按照固定的秩序跟随在格外壮硕的头牛后面,慢慢走下山坡,回到庄园的牛栏里。索尔按照往常的惯例在四周的角落点燃半干的蓖麻叶拧成的火绳,浓烈的白烟丝丝缕缕散逸,黑脚蚊子和牛虻慌不择路地出逃,头牛轻柔地用额头触碰索尔的腰部表示感谢,年轻的牛倌用手抚慰它,捋顺被草叶打乱的毛发。   在领主的公田里忙了一个下午的农夫们踏着夜色回到村子,各自走进炊烟袅袅的茅草屋,借着昏暗的篝火喝着豆粉熬煮的稀汤,只有家长和给领主卖力干活的年轻人才能吃上混合锯末做的黑面包,尽管硬地有些咯牙,好歹能填饱肚子,至于面黄肌瘦的女人和小孩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和面包屑,粘在陶锅底部的焦黑糊块,勒紧树藤皮做的腰带,折磨自己的身体熬过漫漫长夜。   曲折流过领地的小河里有肥美的白鱼,靠近河岸的低洼滩涂有个头硕大的青虾,涉水越过牛膝河,广袤的树林里有随处可见的浆果和蘑菇,茂盛的树冠里遍布鸟窝,松鼠们收集各种坚果做越冬的储备,可是这一切都是当地领主萨曼森男爵所有,胆敢把主意打到贵族的财产上的窃贼,等待他的将是毒打、拷问,使卑贱的生命飞速霉烂的潮湿水牢,至于罪名严重的还有悬挂在绞首架风干的下场。不过,被饥火烧烬理智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他们隐藏地更深,也更加巧妙。   照管萨曼森男爵最值钱的财富,且能保证它们稳定升值的牛倌索尔就是挖领主城堡墙角最出色的贼头其中之一,他是掏鸟窝的专家,能辨识有毒的林间蘑菇,搭建的简易火灶几乎没有多少烟雾散逸。出身自耕农家庭的索尔从年老力衰的父亲手里接过赶牛鞭,也学会一个合格牛倌必须知道的所有秘诀,这也是他的家庭在村子里拥有一定地位最有力的保证。   村子里的农夫们乐意把自己家里的耕牛交给索尔照料,尤其是集中使用畜力翻耕庄园公田的为期一个月的夏役,就连资格最老的犁把式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从牛倌的指挥,节省着使用耕牛的力气。而索尔会在夏役开始前几天,提前把村里的耕牛集中在自己的牛栏里,精心照料它们。漫长的春天啃食鲜嫩的牧草,耕牛们都养地格外肥壮,可是不懂得量力而行的农夫们往往过度使用耕牛,导致长期的透支和虚耗,严重影响畜力的使用周期。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躺在牛栏一个干净角落,铺着厚厚牧草睡觉的索尔就被骤急的拍打声吵醒,他睁开眼坐起身,用撑杆把干草编织的窗打开,从陶碗里摸出几张浸泡在夜露的树叶含在嘴里咀嚼片刻,酸涩清苦的味道立即充满嘴巴,他一口咽下,又把双手打湿,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整个人很快恢复精神。   听到牛栏里的动静,什户长奎格脸色焦急地推门进去,看见牛倌索尔容光焕发地走过来,立即抓住他的手往外拖曳,边走边说:“家里的牛吃了霉烂的牧草,快要不行了。”   本来还有些情绪的索尔听到这句话,爱牛心切地他立即加快脚步,变成他拖着什户长奎格往村头跑,“前几天下雨,牧草都打湿了,捂在家里几天,肯定腐坏变质。昨天天气不错,为什么不铺在外面晾晒?”   什户长奎格长吁短叹,为家里唯一的畜力在夏役前倒下而心急如焚。   牛倌越走越快,上了年纪的奎格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正巧索尔甩了甩被捏麻的小臂,什户长立即松手。索尔熟络地越过村民自己挖的排水沟,为了省事,横穿两块村民的屋前菜地。匆忙间落脚点没有选好,踩翻了几棵豌豆苗,早起的犁把式威尔正想破口大骂,看见是牛倌索尔,立即闭上嘴巴,目送他连跑带跳地冲进什户长奎格的家里,立即明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奎格刚才说的很严重,实情并没有恶化到危及耕牛性命的地步,索尔仔细检查它的嘴角和舌头,发现白沫颜色正常,舌头也没有病变,擦擦额头的细汗:“没什么,它吃的很少,估计是混进新鲜的牧草,才会出事。奎格,往它嘴巴灌水,多点,满到喉咙,再找一根粗木棍给我。”   什户长的家人原本焦急而惶然的脸色立即改变,他们听从牛倌索尔的话,分头行动。没多久,奎格家里的耕牛干瘪的肚子快速地鼓胀,尽管它有四个胃袋也被溪水盛满。   “合拢它的嘴巴,翻身,让它四脚朝上。奎格,你跟我过来。”什户长像听话的孩子,被牛倌使唤,两人手持粗木棍一端站在耕牛两侧。   “奎格,听我的,把棍子压在牛腹上,轻轻地往前推。然后慢慢加重力道。”索尔用他们家一直传承下来的秘方为什户长的吃坏肚子的耕牛缓解症状。   几次、十几次木棍推压过后,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耕牛肚子发出雷鸣一样的咕咕叫,随后山洪泥石流一样的排泄开始了。索尔皱起的两条浓眉渐渐舒缓平复,这让一直注意着他的什户长奎格放下所有担忧。   “行了。”索尔收起粗木棍,“去割几捆新鲜的牧草喂它,这两天不能下地干活。”   奎格看见家里的耕牛恢复了一些,可以站起身,就是腿脚有些发软,愁眉苦脸地抱怨:“夏役快开始了,家里的份地还没有翻耕。”   索尔想了想:“去我的牛栏,把送信人弗尔的牛牵走,只借给你一个上午,别弄伤了。”   “这样做不好,会有对你不好的传闻。”奎格摇摇头,“把弗尔家里的牛借给我用,索尔,你会被谣言重伤。”   “按照我说的做。送信人,我会和他解释,取得谅解。”索尔固执己见。   奎格认真地想了想:“我有一个主意,不能白用弗尔家里的牛,把靠近牛膝河的半法舍荒地给送信人种一个收获季。”   “那块荒地靠近河边滩涂,似乎很肥沃,头三年都能有好收成。好吧,只是一个收获季,弗尔肯定会同意,你们也不会吃亏太多。”索尔拍了拍手,很高兴能解决这件事情。   奎格一家人终于放心,对索尔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什户长家里的女人熬煮了一锅浓稠的豆粉汤作早饭,索尔趁热喝了几口,擦掉额头渗出的汗水,拍了拍肚子表示满足,然后就直接回家。   回到牛栏没多久,索尔看见什户长把恢复一些的耕牛牵进来,接过牵牛的绳子,随手系在栏杆上,打了个活结,随后往送信人弗尔家方向走。   和索尔同龄的送信人的长子亚文一年前就接过年老力衰的父亲的职位,为村子里的村民以及住在香茅丘陵城堡里的贵族老爷服务,他的步伐快地能赶上矮脚马,耐力和田里耕耘的老牛一样悠长,同时也是村子里为数很少走出男爵领地见过世面的人,和守林人多利恩一样是附近山林最好的向导。同时,亚文也是索尔最好的伙伴。   因此,对于索尔的建议,亚文看见父亲弗尔没有开口拒绝,就立即答应,不过为了不过度使用家里的耕牛,影响夏役,亚文把家里最轻便的耕犁借出,让什户长带回家。   “放心,亚文,我会把它照料好的。”牛倌索尔的能力经过这两年的夏役,大家都很信任,因此送信人弗尔一家也很放心。   为期两个月的夏役,牛膝河的水暴涨、低落三次,村民们辛苦地耕耘,撒下颗粒饱满的各种杂色豆子的种子,以及管事精心保管的蔬菜籽。   夏役刚过,村里又有一户人准备分家。两年前,老布尔就动手为长子的婚事开出两法舍的荒地,又把家里一块保存多年的巴掌大的铁料交给他作为新家的财产。   布尔家附近的邻居凑出一些粮食作为贺礼,见证新家庭的诞生。   原本领主城堡附近的教堂牧师打算主持婚礼,因为发生一些事情,结果没有来。   “发生什么事?亚文,你知道吗?”夏役结束后,索尔的牛栏陆续空出,只有几头被繁重的田里的活累坏的耕牛,由村民交给他们信任的牛倌照料,因此这几天他有足够的空闲。   “肯定是重要的事情,我看见领主的城堡派出一位尊贵的骑士老爷进山,似乎追寻某种野兽的脚印。”亚文躺在索尔的牛栏最干净的角落,嘴里咀嚼晒干透的草根。   “野兽?是山林里的那头老灰狼?落单的孤狼很危险,又狡猾,又奸诈。”索尔有些担心,去年村子的羊倌家里有一只羊羔失踪了,羊圈里只留下一些杂乱的脚印和掉落的灰色长毛,据守林人多利恩说是季节更替时,老狼换下的腹毛。   亚文曾经远远地看见那位骑士大人在山涧溪谷里练习剑术的场面,并不担心年老体衰只能冒险来村子偷羊的老灰狼,会对这位贵族老爷造成伤害,他只是在看陌生的野兽足迹时有一种可怕的心悸。   ‘那些诡异的山林兽迹似乎被火焰烧过,很像老人们说的邪恶的脚印。’想到这里,亚文似乎听到刺耳的呼啸,尖利的指甲划过铁料时的令人烦躁的怪声。   “或许是一头猞猁,一头山豹,危险的外来野兽。放心,领主会清除它的。”亚文对此很有信心。   躺在他身边的索尔用鼻子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等到皎洁的月亮升起,洒下银亮的光辉,亚文才告别索尔,离开牛栏回到自己家里。   而在香茅丘陵的城堡里,领主萨曼森男爵、牧师海瑟斯,以及‘猎人’骑士塞西注视着四肢折断奄奄一息的狼人在月光照耀下恢复人类的外貌。   “这个男人,我认识,庄园农户尼肯。两年前因为盗猎被农事官皮托发现,剥夺了一半份地,忍饥挨饿三个月,在夏役时逃进山里,开始流民的逃亡生活,与饥饿、疾病为伍,与荆棘、野兽战斗。”牧师海瑟斯摇了摇头,“尼肯是一个很老实的农夫,盗猎的事情,说不定是农事官下的圈套。毕竟他逃亡后,剩下的一半份地都归农事官。嗯,皮托的小儿子去年分家,今年就站稳脚跟。这就说明很多事情了。”   萨曼森男爵根本不理会这些下人和仆人之间的琐事:“我只是关心一件事。十八年前的兽化人之灾是不是卷土重来?肮脏的黑血是不是又一次复苏?”   说完,他把眼睛盯住封臣骑士塞西,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可能,很小。”这位资深的‘猎人’如此解释,“普通的兽化人是一群愚蠢的野兽,经过三次银月的月光沐浴祝福才能唤醒少许理智蜕变,据说有村妇被兽化人掳走,产下外貌和普通人一样,只有在成年后沐浴月光才暴露本性的兽化人幼崽。说不定,尼肯就是其中一个。”   牧师海瑟斯立即反驳:“农夫尼肯的岁数我很清楚,十六岁成年分家后,他沐浴过多次月光,绝对是我们的一员。”   骑士塞西认同地点点头,不过他很快揭开自己的上身皮甲,露出胸腹大块的淤青:“我拥有杀死尼肯的骑士技,不过这不是目的。不得不承认尼肯很强悍,为了折断他的手脚,为了制服他,我付出不少代价。他的反击同样重创我,最近一个月我都不能动手。”   “是不是可以合理判断,在山里逃亡的时候,尼肯接触甚至饮用过肮脏的黑血?”领主萨曼森的话引起牧师海瑟斯的沉思,过了一会,他才轻轻点头。   “塞西,你是领地最好的‘猎人’,这件事情还是要落在你身上。”领主信任的目光望着封臣,他只能默默领受。   “尊敬的萨曼森男爵,我的主人,我的活动范围只是附近的山林,进入逃亡流民活动的深山,我需要一个合格的向导。”   “有什么条件?”   “腿脚灵活,嘴巴严密,忠心可靠,年龄最好小一点。”   萨曼森男爵侧头望着牧师,“有什么人选吗?”   海瑟斯想了想:“年轻人?我知道有几个。腿脚灵活吗?长靴村送信人弗尔家的长子,亚文。”   “就这样决定了。塞西,明天早上可以动身吗?”萨曼森男爵询问的话,却用命令的语气。   “我的主人,为了治疗伤势,让我的身体提前恢复,请赐下一些疗效显著的药膏。”   萨曼森男爵点了点头,牧师海瑟斯也很关切这位老朋友:“来的匆忙,没有带圣水,不过在明天黎明前,我会虔诚地向万能的主宰祈祷,为你远行进入深山祈福。”      第二章 灰暗密林      从牛膝河弥漫而来的浓雾还没有散去,晨曦的光辉刚刚撕裂漆黑的夜幕,村子的管事亲自敲响了送信人弗尔的家门,转达了来自领主城堡的命令。作为长靴村公认的山林向导,亚文早有预感,而且他也根本不敢抗拒萨曼森男爵的威严。   一捆洗地发白的亚麻布条,一个干瘪的羊皮壶,一根摩挲地油光滑亮的寻路杖,这就是亚文继任送信人职务后的所有家当。管事骑上村里唯一一匹比毛驴大不了多少的矮脚马在前面带路,迈开步伐的亚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两个身位。   约定的地点是男爵封臣骑士塞西的木桶村,背靠香茅丘陵,被一条水深没过头顶的白沙河环抱,一座麻石堆砌的小桥沟通着村民和一河之隔的田地。管事让亚文在村子外面等候,他翻身下马,走过小石桥,沿着笔直的村道往尖顶的教堂走去。亚文活动手脚,短促的呼吸节奏慢慢变得悠长,等到身体冷静下来,他卷起裤腿,用亚麻布条在小腿上缠绕,娴熟的手法很快把脚踝至膝盖的部分绑好,试着来回走动,又做出一些调整。   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回响:“值得称赞的技巧,这是送信人的秘密吗?”   亚文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侵入身边也没有察觉,他站起身看见熟悉的魁梧身体,立即单膝跪地,畏惧地俯首:“尊敬的骑士老爷,您的仆人随时听从召唤。”   “我见过几个有名声的送信人,他们并没有这种技艺,反而有些像北方的卑格支山民在双腿上玩的花样。”骑士塞西显示出好奇的表情。   “尊敬的大人,您睿智的目光让我的秘密毫无藏身之处。这种手法确实是偶然的巧合下学会的技艺,它能更好地保护我赖以为生的双腿,不被荆棘和多刺的茅草伤害。”没有站起身的亚文的解释得到骑士塞西的首肯。   他示意送信人起身,看着恭敬地低着头,身体弯曲,双手放在膝盖上,退步立在路边的亚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就绪,出发。”   四个年轻的骑士侍从没有跟上,目送换了一身皮甲的塞西和送信人亚文离开小路直接走向郁郁葱葱的山林。直到两人的身影被茂盛的草木吞噬,再也看不见任何迹象,他们才带着满脸遗憾地回到骑士的石砌大屋,继续练习格斗和杀戮的技艺。   刚开始的平缓地形,骑士塞西灵敏的耳朵听到身后送信人每次交替脚步的呼吸节奏,轻快地像潺潺溪水拍打棱角分明的石块在山涧溪谷滚动。石块越来越规整,均匀的呼吸节奏把它打磨成圆滑的鹅卵石,如同亚文毫不费力的脚步。   ‘这个口才不错的送信人确实很不错,能在平地跟上我的脚步的人并不多。’   进入地形起伏不定的山林,送信人亚文就开始跟不上骑士塞西,慢慢地被他拉在身后,不过距离没有拉开。太阳脱离地平线缓缓升起,把光和热撒遍大地,弥漫在山林的雾气渐渐淡去,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惊起许多飞鸟和小兽,唧喳的鸟叫和嘶哑的兽吼此起彼伏,打破平静的山林,呈现出喧闹却祥和的勃勃生机。   身体慢慢发热发烫,牵动胸腹的伤势,骑士塞西略微皱眉,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于是慢慢地调整步伐,把速度降低下来。始终盯着他的背影的亚文也随着放慢脚步,不断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当塞西松开系在腰间的长剑上的手,开始在山林散步让身体恢复平静,亚文立即出现在他的身后,呼吸的节奏已经调整为悠长,这让‘猎人’骑士有些讶异。   ‘一个很有潜力的飞毛腿,不亚于传令兵的身体。’   “前面是灰暗密林,尊敬的萨曼森男爵领地的边缘地带,是该绞死的逃亡流民的聚集地,公正的法律无法抵达的混乱区域。根据牧师海瑟斯所说,你对这一带很熟悉,这不得不让我产生疑惑。亚文,你同情逃亡流民,和他们打过交道?”   “尊敬的骑士老爷,您的仆人不敢对你隐瞒,从村里逃走的流民尼肯和我们家是邻居,我曾经在送信的时候抄近路穿过密林,碰到一些麻烦。那些逃亡流民很可怜,在野外生活的很苦,不过他们不值得同情。为了一口吃的,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   骑士塞西“嗯”了一声,想了想,边走边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送信?”   “一年前,父亲把寻路杖交给我的时候。”   “在密林里碰到尼肯是什么时候?”   “春耕开始第二天,农事官皮托有一封信送到格罗拉领地,为了不绕远路,我冒险穿过密林,巧合地碰到饿地皮包骨头的尼肯。”   “三个月前。”塞西暗自点了点头,‘三次银月光辉沐浴,尼肯在此后接触黑血而兽化了。’   “亚文,带我去你和尼肯碰面的地方,你是牧师海瑟斯推荐的向导,不要让我失望。”   “遵从您的命令,骑士老爷。”亚文立即走到前面带路。   走进灰暗密林的边缘,遮天蔽日的树冠争抢着阳光和雨水,无数纤细的碧绿树藤垂挂在枝干之间,释放出淡淡的雾气,即使是中午的太阳,也无法穿透。低矮多刺的灌木丛像长满尖牙锐齿的野兽撕扯两人身上的衣服,没过多久,骑士塞西和向导亚文的手臂和脖颈上出现细密的伤口。   即使手持寻路杖的亚文费力地在前面开道,伤口仍然不停地增加。塞西的脸色有些烦躁,不过对于这一切,他可以忍受。   “灰暗密林里有多条安全兽道,划分出兽群之间的领地范围。逃亡流民多数聚集在水源区域守候捕猎,为了采集填腹的口粮,他们越来越深入密林。我们现在位于边缘地带,还很安全。”亚文开口解释,让塞西很满意。   突然一股强烈的憎恨向‘猎人’骑士涌来,他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向导亚文。   看着左手食指竖起放在嘴上的塞西,右手已经摸到系在腰间的匕首,一副戒备的表情,亚文立即知道危险在接近。他立即蹲下身体,双手握住坚硬的寻路杖。想了想,他侧躺在地上,把右手贴在地面,微微拱起,随后耳朵凑上去,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亚文站起身左手指着声音远去的方向,右手三指并拢,食指和中指做出交替动作。   塞西摇了摇头,轻轻解下碍事的背包和腰间的长剑,急促的呼吸几次,苍白的脸色迅速腾起大团晕红,接着猛地踏足发力,身体仿佛一道白色闪电,冲向前方右侧十二步距离的一棵老树。   哚哚哚!   匕首连续攻击三次落空,塞西用力甩手射出,一个上身赤裸,涂满浅绿色草汁的男人掉落在地上。猎人走上前把匕首从猎物的胸膛拔出,滚烫的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受了致命伤,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流民极度怨恨地瞪了骑士一眼,很快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时,作为诱饵远去的另外一位密林猎手嘴里发出怪声,抓住林间随处可见的树藤快速摆荡接近。伤势未愈,强行动用骑士技的塞西身体迟钝地后退一步,避过流民的猎杀。   “亚文,快逃。”   年轻的向导没有逃跑,双手紧握寻路杖,像奔向战场的战士发起冲锋。骑士塞西瞬间明白,又跑了几步,仿佛脚下被树根绊了一跤,大呼小叫地向前摔倒。眼睛发红的密林猎手失去面前的猎物,还没有回过神,一根尖利的木杖直刺过来。   ‘庄稼汉的三脚猫把式。’流民团的丛林斥候打算在碰到的短暂片刻侧身闪躲,然后在对方攻击落空的震惊瞬间扭断他的脖子。   可是,亚文的眼睛里流露出嗤笑和嘲讽,强健的双腿猛然发力,寻路杖出人意料地往前延伸一肘尺,瞬间刺透密林猎手的胸口。   “呃。”没有人能在心脏穿透后还能反击,剧烈的痛楚紧紧地抓住这位大意的流民斥候。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吹熄他生命之火的亚文,眼睛里浸满懊悔和憎恨的毒汁。   “干的好,亚文。”喝下牧师海瑟斯赠予的祝福圣水,骑士塞西发现胸腹的撕裂感渐渐缓解,只剩下火辣辣的麻疼,‘这有点像骑士技里的突刺。不,应该是长矛兵的刺击。没有配合适当的呼吸和发力技巧,亚文的双腿已经残废了。’   亚文看着死在他手里的流民,强烈的恶心从嗓子里翻涌而出,他双腿跪在地上,不停地呕吐,把早饭都吐出来,继续干呕着,眼泪和鼻涕流地满脸都是。   塞西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本想上前制止,不过亚文很快恢复正常。   “灰暗密林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没有理由在边缘地带碰到两个狡猾猎手。嗯,捕猎的经验不足,看来是两个新手。”塞西重新整理行囊,“这里的血腥气味太浓了,附近密林里的野兽很快就会闻到。亚文,我们该走了。”   取回寻路杖的年轻向导已经平静下来,他点了点头,“附近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暂时休息,洗掉身上的气味。”   两人继续上路,尽量避开肥厚的苔藓,湿滑的虬结树根,偶尔借助树藤摆荡身体,渐渐地,浑身沾染血腥味的猎人悄悄远去。   灰色羽翼的食腐乌鸦盘旋着接近,它们是第一个宴会的不请自来者,散发淡淡的腐臭气味的身体落在两具尸体周围,不停地撕咬啄食,好像沼泽湿地无声地吞食生命的淤泥深潭。   饥饿的老狼脚步蹒跚地接近,暗绿色的口水从松黄色的齿缝间流淌出来,滴落在地面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乌鸦们不敢和它争斗,被迫让出一个席位。随后接二连三的拜访者陆续赶来,嘶哑咆哮着露出锐利的獠牙和尖利的爪子发出威胁,乌鸦们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少,最后只能捡食个头硕大的山林猛兽争抢时溅落的碎屑。   突然,“沙沙沙沙”的声音从远而近到来,周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食腐乌鸦们连忙振翅飞离地面,猛兽们收起爪牙,立刻分头落荒而逃。很快,一条暗红色的‘地毯’铺开过来,那是无数血蚁组成的军团。来不及躲避的野兽被这股血色潮水淹没,挣扎了片刻,被啃噬地只剩下满是蜂窝孔眼的骨头。   两个流民斥候的尸体没过多久,同样被这群密林杀手消化。被压倒伏的杂草恢复原状,惨白的骸骨随即消失地无影无踪。这就是灰暗密林的真面目,血淋淋的杀戮随处可见,而密林本身则是所有生命的最终归宿。      第三章 堕落的邪女巫      流水淙淙的林间小溪清冷寒凉,水深处没过塞西的腰部,他漫不经心地用细麻布沾水擦掉皮甲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睛和耳朵却高度集中地注意着周围一切动静。   站在齐胸深的溪水里的亚文沉默地把身体擦拭干净,发现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慢慢淡化消失才满意地点点头,走上岸,穿上单薄的外套,冻地有些发白的身体很快恢复暖意。   塞西从背包里取出萨曼森领主赐予的药膏,装在一个小臂粗的细陶坛里,他双手互相快速摩挲发红发热,才慢慢揭开坛子的封口羊皮纸,用右手从里面掏出一大块粘稠的浅黄色油膏,顺势拍在胸口上,接着双手正反螺旋地把药膏揉开,在淤伤处涂抹均匀。   火烧火燎的灼热从掌心传来,曾经体验过一次它的疗效的塞西微微皱眉,却没有停止。渐渐地,油膏从皮肤渗入肌肉里,丝丝沁凉开始泛起。塞西满意地看着胸腹大块大块的紫黑色淤青像阳光下消融的积雪,从边缘轮廓处渐渐淡化缩小,伤势明显好转。   心情不错的塞西站起身,调整呼吸节奏,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单膝跪地,手掌张开,双手高举向上,手肘与肩平齐,微微低头。这是古代圣殿骑士模仿传说中扛起天穹的阿特拉斯的一种秘仪势,能挖掘出身体里沉睡的潜力。塞西正是想趁着伤势好转的时候,运用刚刚学会的骑士技彻底修复身体的创伤。他有预感,自从兽化狼人尼肯出现后,沉寂的灰暗密林深处正在酝酿着前所未有的暴风雨,能轻易毁灭现在平静生活的恐怖灾难。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快回复实力,找出根源,将危险消弭在萌芽状态。   不得不说,圣堂牧师海瑟斯的祈福给骑士塞西带来久违的好运气,他运用并不娴熟的骑士技成功地把身体受的创伤痊愈大半,当然这里面也有圣水的作用。   无论是药膏、骑士技还是牧师的圣水,都在消耗着塞西的积累,他感觉到强烈的饥饿和身体放松后的头晕脑胀不断袭来,‘我得马上吃点什么。’   从鼓囊的背包里翻出一条腌猪腿,还有压地严严实实的一条手臂粗的黑面包。塞西闻到熟悉的咸香和油脂气味,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薄刃的短柄匕首,从腌猪腿上切了一大片猪腿肉,卷成一团丢进嘴里使劲咀嚼,又连续吃了四片一指厚的黑面包,才满意地住嘴。   感觉有人窥视的目光,塞西抬起头,看见馋地不停擦嘴的亚文,‘这个向导用的很顺手,不能刻薄对待。’   腌猪肉不能给,黑面包可以。骑士塞西切下两片厚厚的黑面包,伸手招呼了一声,亚文面色露出为难和犹疑的表情,脚步却不紧不慢地靠近。   “刚才你把胆汁都吐出来,吃点面包把肚子垫垫。”   “谢谢骑士老爷。”亚文低下头接过塞西的面包片,退后几步,立即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才开始动嘴。   ‘嗯,比家里的面包好吃。里面没有砂子,也没有锯末,只有一点麦麸。’   骑士只能吃没有发酵的面饼,不得饮酒,以保持清洁的身体和高尚的灵魂。不过塞西还是有些怀念领主城堡宴会上用葡萄干发酵的白面包,而且上面还涂抹了比蜜糖还甜的果酱。   尽管有些不满和腹诽,恪守骑士之道的塞西还是对自己的封君领主保持最大的尊敬。   ‘万能的主宰,请原谅我对萨曼森男爵的小小的诽谤和毁誉。我将继续恪守封臣应尽的义务,履行肩负的职责,’深知任何细小的不敬都是罪过的源头,骑士立即向内心的信仰忏悔和悔过。   等到一切都平静后,塞西立即整理好背包,示意向导亚文继续带路。   两人沿着林间小溪往上游走了一段距离,踏上曲折的兽道迂回接近灰暗密林的深处。身体伤势好转后,塞西敏锐的耳目和对危险的感觉也随之恢复正常,接连避过几次负责巡逻的流民。这种情形即使头脑迟钝的亚文也知道灰暗密林肯定发生了惊人的改变,一盘散沙的流民们竟然开始服从某个意志的命令,用巡逻划定势力范围和警戒圈。   “你和尼肯碰面的地点在什么方向?距离有多远?”塞西有些担心毛手毛脚的亚文会让秘密潜行的计划暴露,有放弃他的打算。   亚文却没有注意这个,他环视周围,试图用周围的景物把模糊的记忆整理清晰。过了一会,这位山林向导才用肯定的语气,手指着右前方耸起的陵坡:“翻越它,再走三百步,有一座瀑布,下面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潭,附近动物的固定水源。”   骑士塞西把亚文的话全部记住,他蹲下身体,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件草绿色的斗篷披在身上,有些歉意地盯着年轻的向导:“这是命令,亚文,你留在这里,看管我的行李。在天黑前没有看见我回来,你就独自离开密林,去木桶村的教堂找牧师海瑟斯大人。”   “尊进的骑士老爷,亚文服从您的命令。”清楚知道这是来自骑士的命令,亚文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反对,即使他有可能被迫当上一个逃兵而受到责罚。在战场上抛弃骑士逃生的侍从,情节恶劣的甚至会上绞首架。   塞西给了年轻的向导一个肯定和认可的眼神,压低身体按照目测好的线路继续潜行。周围茂密的灌木丛帮了很大的忙,斗篷上面斑驳的条纹和色块和周围环境很融洽,光线昏暗密林里,眼神不好的流民很难发现他。   越来越近,潮湿的水汽明显增多,迎面扑来清新的微风,瀑布这里似乎是一个禁区,塞西没有发现一个流民,尤其是身体涂抹墨绿色草汁的‘斥候’。就在他接近瀑布,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一个块头魁梧的流民头目从瀑布水帘里走出来,赤裸的上身遍布浓密的体毛。   ‘就像恢复原状的尼肯一样。’从牧师海瑟斯的口中得知,这种状态的兽化人只比寻常农夫厉害少许,想到兽化后能和骑士抗衡的尼肯,塞西心里有些焦灼和煎熬。   要不要出手?这是一个难题!   塞西带有恶感的注视目光让流民头目发现了,他的喉咙发出低沉地咆哮,身上被打湿后贴服在体表的体毛开始疯涨,肌肉膨胀耸起,急剧升温的皮肤泛出晕红色,像煮熟的对虾。   被发现了。   匍匐在地面的塞西四肢撑地,身体微微前倾,接着双腿猛地发力,像草丛里游走的蛇一样发起进攻,短短的十步距离瞬息越过,抓住腰间的长剑,这位猎人骑士直接削砍流民头目的双脚。   “啧!”不得不中断兽化躲避,可是经验不足的流民刚刚跃起,绿色的头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遮蔽了所有视线。   ‘糟糕。’   手忙脚乱无处借力的猎物只能蜷缩身体避开接下来的攻击,可是老到的猎人没有给他机会,双手握剑用骑士技突刺直接贯穿他的头顶,几乎将他切成两半。   ‘可惜,这件丛林斗篷不能用了。’塞西抽出长剑,把身体蜷缩的猎物用斗篷包裹,四个边角打上死结,然后直接扔进深潭里,咕噜噜的水泡连串冒出,血水很快被翻涌的活水淡化散去。   ‘秘密在瀑布里面。’平复自己的呼吸后,骑士踌躇片刻,就义无反顾地踏着潭面上的礁石走进去。   眼前一黑,随后豁然开朗,茂密的藤叶遮蔽着深邃幽暗的洞穴,抽动鼻子,塞西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味,还有腐臭的鸡蛋味道。   ‘死亡和杀戮,还有硫磺和火焰。’这是猎人敏锐的直觉,轰隆的瀑布声音随之远去,他听到隐隐约约的污言秽语和异教徒的亵渎之语,这让把信仰交给万能的主宰的骑士塞西怒火中烧。   贴着墙壁走进瀑布后面的隐藏洞穴,猎人逐渐接近灰暗密林异变的根源。   湿漉漉的岩壁慢慢干燥,塞西感觉到火热的气息和逐渐升高的温度,额头甚至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绕过一个转角,漆黑的视野中陡然出现容纳百人的深坑,底部有一座三人高的圆形祭台,四周跪满不停俯首敬拜的流民,围绕成规整的圆圈,每个人身后都插着一支火把。至于他们跪拜的是一个身穿烟雾似的黑纱的年轻女性,苍白的皮肤隐隐开裂,仿佛缺水多日的旱田,额头两侧凸起两枝漆黑的盘羊角,披肩长发干燥枯黄,甩动时都有细碎的短发落下。浅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嗜血的光芒,她咧嘴大笑,露出腐烂的牙肉和焦黄色的牙齿,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黑女巫,被恶魔诱惑,定下契约的堕落者。’   她的脚下踩着一头血被放干的公牛,本该早早死去,却被邪恶的黑魔法保存生命,不断地受着折磨。黑女巫从祭台上抓住她的巫杖,是一根婴儿手骨做的献祭匕首。   嗤啦一声,匕首插入公牛的颈骨,熟练地沿着脊柱来到尾椎,黑女巫哈哈大笑,干枯如鸟爪的双手弹出尖利的指甲,从祭品身上切割出血淋淋的肌肉,四下扔给对她俯首帖耳的追随者,灰暗密林的流民。   接着又完整取出公牛的内脏装在准备好的双耳陶罐里,把剔除筋肉肌腱的牛骨按照某种仪式堆叠成平顶的方尖塔,披上连着牛头的整张牛皮。   如果在场的人是牧师海瑟斯,他肯定能认出来,这是一种简陋的召魔仪式,从黑暗、邪恶、混乱的无底深渊某个层面召唤出死亡和毁灭的化身,恶魔。   大团大团黑色烟雾从祭台牛头嘴里吐出,獠牙牛、牛头怪、巨牛魔的幻影骤生瞬灭,却无一肯接受召唤跨界而来。黑女巫有些焦急地把一只折断双翼的吸血种密林蝙蝠丢在公牛祭坛上,只见牛皮掀开一个角落,遍布血丝的牛骨组成贪婪的阔嘴,互相啮合吞咬,很快吞食新的祭品。   魅魔、弗洛魔、窃忆魔的幻影接二连三浮现消失,还是没有接受召唤的迹象。   眼看仪式就要失败,黑女巫把一头被锁链捆绑的狼首兽化人丢到祭坛上。活生生的人类,也许曾经是人类,血肉和灵魂都是恶魔觊觎的口粮,一位挥舞三头连枷的深渊豺狼人接受祭品,从牛骨祭坛里耸起出现,它的身上披着血淋淋的牛皮,牛骨编织成盔甲,牛头迅速腐蚀成白骨,戴在它的头上,成为冠冕。   黑女巫满意地发出连串尖叫,手骨巫杖在轻薄的黑纱一划,顿时化为烟灰落下,露出里面赤裸白嫩的身体。   深渊豺狼人忍不住满意地哈哈大笑,他的左手搂住黑女巫,吐出血红色满是倒刺的舌头。它对兽化人祭品只是普通满意,对乖顺听话的人类堕落者更感兴趣。   可惜,这头深渊豺狼人忘记了一件事。为什么有那么多恶魔同类拒绝召唤,绝不仅仅是不满足祭品不够丰盛,而是因为,这位黑女巫比恶魔更邪恶,更贪婪。   黑女巫左手各自握住欧特鲁斯、塞伯鲁斯的雕像,狠狠地砸在深渊豺狼人的身上,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两具雕像轻易穿透豺狼人的坚硬如钢铁的皮毛,吞食它的血肉陡然膨胀化为实体,并不断地重复撕裂、融合。豺狼人痛苦地跪倒在黑女巫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接着,黑女巫踏在豺狼人的头顶,转身跨坐在它的背部,周围的血肉像狡诈的毒蛇,不断弥漫涌来,咬合着她的腰部强行融合。   黑女巫行将腐朽衰亡的生命在深渊豺狼人的身上焕发新生,她的皮肤开始愈合,腐烂部位自动掉落,新的肌肉开始重生,腹部浮现扭曲邪符组成的螺旋,仿佛一个深海漩涡。   获得新生的恶魔代言人上身赤裸,下身是六头恶狼,粗壮的四只反关节牛蹄撑起沉重的魔化身躯。      第四章 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      “有人类的味道。”新生的恶魔代言人抽动鼻子,目光转向猎人骑士的位置。   ‘糟糕,被发现了。’塞西心里重重一沉,身为领主的‘猎人’,他没有多余的骑士的荣誉感,对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没有送死的打算。   刚想掉头亡命出逃,离开变得极度危险之地,他的头顶岩壁爆出瀑布似的淡紫色幻术灵光,一位黑袍中年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稚嫩的魔女,黑色的瞳仁蓦地一缩,变成龙类的浅黄色竖睛,双眼瞬发射出土黄色的射线。   “该死的魔鬼。”瞬间反应过来,双手交叉护着头部,魔女立即发现被击中的右手手背开始石化,并不断往下蔓延。她举起手,眼看手腕都失去知觉变成石块,耻笑着:“颇有趣的邪术,魔鬼的子孙,这种蹩脚的石化术也拿出来卖弄,看来你的祖先只是小角色。”轻轻甩了甩手,体内的恶魔之力自发消除来自巴托炼狱的石化术。   黑袍中年人摇了摇头:“至今还没掌握现状的是你,如幼虫般浅薄无知的魔女,看看你的身体。”   经历艰难的考验才获得的魔化身躯陡然沉重,连公牛的蹄足也支撑不住,她低下头,发现腰部以下,以深渊豺狼人熔炼转化的狼首已被石化,并迅速蔓延至其它部位。   “你难道没有发觉,来自古代遗迹的仪式雕像获取地过程很轻松,熔炼的过程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年轻的魔女,拥有雄厚的恶魔之力和重获青春源泉让你忘乎所以。你已经忘记,任何收获都必须对等的付出。用你的生命记住魔鬼的子孙的忠告,过于顺利的成功都是幕后黑手刻意安排的必然结果。”   魔女狡诈的本性和邪恶的智慧瞬间苏醒:“你在雕像里做了手脚,否则这具魔化身躯没有理会被石化术束缚。”   “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开始崩塌破坏,这是人类的智慧。可是曾经身为人类的你,在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一连串的成功前彻底迷失,已经忘记生存的危机感。”   “哼!狂妄的爬虫。听你自夸自擂的说教和吹嘘是为了麻痹你,为的是解除离开陷阱而已。”魔女腹部的螺旋邪符开始转动,吸取腰部以下游离的恶魔之力。渐渐地,魔化身躯主干的六个狼首解除石化,恢复正常。   黑袍中年人安静地坐视,没有任何表示,这让魔女有些不安。   “成功地从一个泥足深陷的陷阱离开,是为了让你掉进带来没顶之灾的圈套。原本局限在腰部以下的炼狱石化术突破障碍,已经蔓延到你的全身,愚蠢的女人。”连魔女的称呼也悄然去掉,黑袍中年人显然根本看不起这个只有‘凡人’程度智慧的雌性。   新生的魔女根本来不及组织体内的恶魔之力反抗,就被山洪般爆发的炼狱石化术变化成一具无生命的雕像,她张开嘴巴大声吐出咒骂般的亵渎之语,可是一切都晚了。从成功的巅峰掉落失败的低谷,只是短暂的一刻钟的时间。   踩着虚空中无形的阶梯走到地面,黑袍中年人来到祭台上,抬头抚摸着这具集丑陋的野兽和魅力的女性融合为一的雕像,脸上不再露出掌握一切的表情,他漆黑眼眶流出血红色的泪水:“我的女儿,萨莉亚,原谅我这个自私的父亲。”说完‘遗言’,中年人眼睛里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芒彻底泯灭,喉咙里响起沙哑低沉的咆哮:“按照计划,最好的深渊祭坛的基石已经雕琢完工,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就在这时,毫无生命迹象的雕像嘴里爆发出炽烈的蓝色硫磺焰流,这完全出乎黑袍中年人的预料,体内的魔鬼血脉瞬间崩溃,邪术师的防护也没有任何作用,毕竟他的手贴在雕像上。   “墨菲斯托里斯庇佑我,炼狱石化。”用还算完好的声带触发与生俱来的天赋,黑袍中年人同样变成毫无生命迹象的雕像,他的背后张开漆黑的蝠翼,恶魔的硫磺火焰失去附着物和可供燃烧的肉体,如风中烛火摇曳几次,终于不甘地缓缓熄灭。   魔女的雕像慢慢合上嘴巴,嘴角遗留淡淡的冷笑,周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叹息。   因为邪术师梅迪斯大意之下和魔女萨莉亚阴险的最后反击对决碰撞,祭台周围所有堕落的流民,包括猎人骑士塞西都被瞬间爆发的蓝焰烧死,或因焚烧抽干周围的空气而窒息。   失去唯一的媒介,有些沉寂的深渊祭台饥渴地吸收弥漫在周围的魔女萨莉亚的憎恨,邪术师梅迪斯的绝望,骑士塞西的恐惧和流民们的贪婪,以此为养分恢复了部分能力,它急需一个代理人继续主持完善进化过程。因此诱惑的恶魔呢喃开始散发,无形地波动涟漪一般荡漾开,就像编织黏网捕猎的蜘蛛。很巧地,有一个内心隐藏着阴暗欲望的人类就在附近,他就是送信人亚文。   ‘年轻人,过来吧,这里藏着无尽的权势和财富,这里有你渴望获得的一切。’   被平凡生活压抑多年的亚文轻易地被诱惑了,像一条咬住饵料不肯放弃的上钩的鱼,双眼毫无神彩地从藏身处离开,跌跌撞撞地往瀑布方向前进。多刺的灌木丛撕扯他的衣服,想要挽留亚文的脚步,曾经被他视为唯一的财富而倍加珍惜的亚麻外衣碎成布条也没有让他停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忘记送信人稳定和平衡的呼吸节奏,通过瀑布时,沉重的流水压地亚文跪在嶙峋的礁石上,膝盖双腿满是伤痕,依旧无法抗拒他勃发的野心和欲望。   最终,亚文站在深渊祭台上,手脚伤口流出的鲜血滴落在祭台,代理人契约匆忙完成,无形的枷锁从此套在他的身上。随后,邪恶的恶魔本质和黑暗的力量注入亚文的体内,他很快恢复理智和清醒。   而在深渊祭台的两侧,邪术师的雕像沉寂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魔女的雕像却显现出少许活力,腰部以下的六个呲牙咧嘴的狰狞狼首吐出一具灰暗密林的吸血蝙蝠的尸体。   亚文立即明白过来,他轻轻用力拧断蝙蝠的头颅,右手掌心燃起腐蚀血肉的苍白磷焰。很快地,蝙蝠的皮毛和肌肉燃烬,手里只剩下一个颅骨。   堕落的源泉,黑暗之血从魔女的双眼渗出滴落,亚文不慌不慢地用蝙蝠颅骨做的杯子接住,很快积蓄出半杯血水,里面飘荡着少许金红色的血丝,重复着互相吞噬、融合、裂解的过程。   亚文端起蝙蝠颅骨杯来到嘴边,闻到淡淡的腥气和恶臭,本能地反感和厌恶,却仰起头颅一口饮尽。甘美甜蜜如混合霜糖的牛奶,他舔了舔嘴唇没有满足。可是短暂的快乐过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身体每个角落都撕裂般疼痛,他伸手扶住魔女的雕像,不甘心就此倒地。心脏剧烈的搏动,亚文的鼻子来不及换气,立即张开紧闭的嘴巴,却发出无声却惨烈的痛呼,随即就像即将溺水而亡获救的凡人大口大口呼吸,胸膛高低起伏不停。平凡的生命来到尽头,亚文的心脏越跳越慢,呼出最后一口气,胸膛缓缓沉下去,心跳终于永远的停顿。就在那一瞬间,被深渊恶魔诅咒的新生命苏醒了,淡黄色的杂乱头发被魔力染成漆黑,不断延长,至肩胛骨才停止,柔顺油亮充满丝绸般的光华。脸上,艰辛的农夫生活留下的斑斑汗渍和尘土积累的泥垢纷纷脱落,显露出苍白如墓穴死尸般的皮肤,以及下面细密的青色血管,浅蓝的眼睛泛起猩红色,眨了眨眼,变成深不见底的海水蓝。肌肉厚实的背部肩胛骨部位耸起两个鼓囊的肿块,单薄的皮肤下面,肌肉仿佛毒蛇似的不停扭曲,亚文双手弹出血红色的指甲,伸到背后,却中途停止。他掌控新身体的胸椎骨质,不断横向增生,与肩胛骨融合后仿佛利剑一样刺破坚韧的皮肤,布满血丝的蝠翅张开,肌肉攀援而上,新生的湿漉漉皮膜没有丝毫温度。有些疲倦的亚文身体摇晃几次,蝠翼被魔力催动转变成合身的无袖斗篷。   做完这一切,有些疲倦的亚文很快从深渊祭台获知新的身份以及真名,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而且,曾经失落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也悄然复苏。   ‘看来我是跨越黑暗之门的唯一幸存者,这个秘密要彻底遗忘。’望着沉寂的深渊祭台缓慢地吸取两座雕像的本质,准备以它们为基石,融合为一体。尼格拉有信心守住自己的最大秘密,却不得不时刻提防祭台无孔不入地触角对自己的探索。   ‘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任何安全可言,可是让它就此消失却会失去过去的身份。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获得强大的权杖,跨越星辰大海,把复仇的火焰在旧日仇敌的身上点燃。在此之前,失落的记忆就暂时藏在这里。’亚文用右手食指和中指从眉心抽出一缕思念缠绕在上颚两颗犬齿上,并给自己下嗜血暗示,时刻提醒自己。   至此,萨曼森男爵领长靴村送信人亚文的身份已然死去,活着的,是深渊的代理人,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      第五章 驯服的流民      送信人的寻路杖被尼格拉握在左手,在他的凝视中慢慢扭曲、开裂,仿佛一支恶魔的爪子,他的右手燃起血脉赋予的幽魂之火,吸引唤起祭台周围尸骸的骨磷,仿佛千百只萤火虫缭绕着他不停盘旋。蝙蝠颅骨杯子倒置扣在杖头,所有磷光好像黄昏时分归巢的倦鸟,前仆后继地冲进去。尼格拉又将从魔女雕像获得的一滴黑暗之血咬破舌尖滴落,融合成散发淡绿色荧光的骨质珍珠。即将沉入大地的流民的亡魂,以及被恶魔之力玷污后失去方向指引的骑士塞西的灵魂,被死亡引路灯拉扯牵引到尼格拉的身上,在他漆黑如夜幕的斗篷,实质是黑暗中的舞者的羽翼下得到庇护。不时有细小的人脸浮现,脸上露出安详和平静,唯一还有抗拒和排斥的是塞西的灵魂,不过很快的,他就随波逐流放弃无意义的抵抗,在死亡的夜翼拥抱中永远地沉睡。   新生权杖散发出虚弱的苍白灵光,这是新深渊代理人尼格拉的权杖,继承上一任魔女萨莉亚的所有权柄。不过黑暗中的舞者没有因此满足,他的野心可不止是一座灰暗密林,悠远深邃的目光早已跨越距离,来到他的家园,萨曼森男爵领。   ‘同归于尽的邪术师和魔女前任有意无意地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灰暗密林的流民本来就不多,现在还剩下多少人继续顺从我。’尼格拉举起权杖轻轻地顿在深渊祭台,发出只有堕落者才能听到的声音。   在灰暗密林边缘巡游的流民斥候都在不久前感觉到用硫磺火焰驯服他们的主人已经永远离开,至于刚刚坐上空缺出来的位置的新主,发出紧急集合的呼唤,他们内心反复挣扎后有了决定。一路上,彼此互相熟悉的流民们汇合在一起,沿着林间兽道往小石潭瀑布方向大步迈出。   陆陆续续有二十三个流民穿过瀑布进入里面,他们都曾经是普通的农夫,因失去份地、高垒的债务、拖欠领主税款等各种理由而不得不选择逃亡,在荒野中流浪,每一个能活下来的人都有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方法。原本他们应该在饥寒交迫中慢慢地死去,不过却在生命即将腐朽来到尽头的邪恶女巫萨莉亚的鞭子下恭顺地驯服。不服从的人早就被处死,血肉和骨头成为深渊祭台的一部分,他们的灵魂甚至被女巫萨莉亚当做祭品,从扭曲影子的手中换取施法的源泉和邪恶的智慧。   流民们既恐惧折磨和痛苦的长鞭,也憎恨把他们当做奴仆随意使唤的女巫,可是在宣誓效忠后萨莉亚赐予顺从者黑暗的庇护,使他们的身体不再被普通疾病击倒。往常淋一次雨引发的发烧往往能要走一个身体健壮的流民的命,现在他们根本不会得病,还有更奇妙的是净水和食物的用量也开始减少,能省下好不容易获得的食物,给其他没有资格为萨莉亚效力的普通流民。身体越来越强悍,力气比普通人更大,耐力也更悠长持久。能在处处死亡陷阱的灰暗密林捕猎和采集到更多的食物,拓展安全的生存环境。因此向女巫发誓效忠的流民们对萨莉亚是又爱又怕,曾经有逃兵向往过去的生活,偷偷溜进附近的领地,结局是被诅咒成四肢着地的野兽,只有在圆月光辉照耀下才能恢复人形。   因此当盘踞在流民们头顶的阴影消失后,他们一度在惶恐不安和惊喜交集中摇摆。可是流民们已经习惯被使唤、被命令、被支配,因此听到熟悉的呼唤声,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噩梦的源泉。   “伟大的荒野誓言见证者萨莉亚大人结束自己的使命,身体转化成岁月都无法侵蚀的雕像继续看护着我们,在临走前,她把权杖交给我,执掌死亡的引路灯的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在誓言见证者面前,黑暗的子民们,你们应当继续履行自己的义务。”苍白的虚弱灵光笼罩着在场的流民们,他们比常人强悍的身体渐渐软弱,刚刚提起的勇气立即烟消云散,而且在来到路上公推出来的代言人墨菲,再次做了战场的逃兵。   在场所有流民的目光都集中在逃亡佣兵墨菲身上,感受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热切的眼神,为了生死相随的同伴们争取利益,这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直接面对尼格拉的精神压力。   他单膝跪在地上表示臣服:“尊敬的尼格拉大人,您的仆人墨菲听从任何来自于您的命令。”   黑暗中的舞者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深知人性弱点的他知道还有下文。   “可是,尊敬的尼格拉大人,为什么在发出呼唤后,来到您面前的只有我们这群奔波在外面的‘哨兵’。忠心服侍萨莉亚大人的卫兵,还有驯服的野兽人,为什么他们全部都不在?请原谅我狂妄的冒犯,这只是一个忠诚的仆人的疑惑。”   尼格拉眼睛里依旧是冰冷的寒意,他摩挲着手里的权杖‘死亡的引路灯’:“我的仆人墨菲,你是否已经忘记荒野誓言,在见证者的雕像面前,重复你曾经说过的话。”   墨菲匍匐在地面,呜咽说出自己的誓言:“我宣誓,在荒野流浪飘泊的流民墨菲,自愿将身心奉献给伟大的黑暗领主,我愿意无条件服从领主的意志和命令,从这一刻起直到永远。”   “忘记她把你们从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中拯救出来的恩惠,背弃生命和灵魂见证的崇高誓言,现在又对接任者充满怀疑和不信。墨菲,你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中继续流浪?那么我将收回首任领主赐给你的一切。”   尼格拉手中的权杖指着流民墨菲:“剥夺!”   一股淡淡的黑色烟雾从不断磕头认错的墨菲脊梁升起,凝聚成毒蛇似的幽魂,蜿蜒曲折往祭台魔女雕像身上飘去,尼格拉没有中途截留,任由黑雾被雕像吸取。   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失去黑暗之力的墨菲全身出了一身大汗,像折断脊梁骨的老狗软瘫在地上,双眼反白,身体不断地抽搐,显然在经受着痛苦的折磨。   “这样子真是难看,背誓者墨菲。虫子一样的凡人的小聪明,怎么能理会身为领主的我的权柄。”   尼格拉没有杀死流民墨菲的打算,让他继续活着反而是更美妙的事情。   见证这一幕,其余流民立即匍匐在地上,向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献上绝对的忠诚。   在尼格拉的视野中,这群身体泛出灵光只是灰霾和黑雾的流民不值一提,可是他们的跪拜和效忠仿佛点滴雨水汇成的小溪,通过无形的管道灌注到他的权杖中。苍白的虚弱灵光深处,一丝淡淡的红色恐惧灵光正在形成,假以时日,这权柄将拥有更多新的能力,以及更广阔的成长空间。   ‘照这样发展下去,我的领民越多越好,只要数量提升,权杖将会蜕变晋升,而我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短暂的瞬间,尼格拉决定了流民们的未来。   “灰暗密林夹在萨曼森男爵领和格罗拉子爵领之间,这两个恶邻拥有大量的财富,可是没有足够的骑士和士兵守卫,简直就是一个打开门的宝库。夏役刚刚过去,丰收的季节即将来临,我的仆人们,最近几天调养好精神,让身体充分休息,积蓄你们的怒火,锤打敲击剔除杂质,用怨恨开出锋利的刀刃,等待收获日那天,我将率领你们夺取未来美好的生活。”   “誓死效忠尼格拉大人。”二十二个流民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他们心悦诚服。毕竟,自从拥有黑暗之力能以一敌十后,这些流民们早就想向一手造成他们沉沦的主谋举起报复的屠刀,而在经历领主交替,以及一系列迷惘、兴奋、惶恐后,流民们急需寻找一个出口发泄他们的压力。   尼格拉也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回报丰厚的抢掠行动,在流民中建立自己的威严,并渐渐剔除前任魔女萨莉亚的影响。   事情告一段落后,尼格拉随意地挥了挥手,二十二个流民立即乖顺地有如忠心的猎犬,静悄悄地离开小石潭瀑布里面的深坑洞穴,他们甚至看都不看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曾经的头目墨菲一眼。   因黑暗之力被剥夺,引发身体剧烈痛楚,大量且持续出汗的流民墨菲虚脱地匍匐在地上,头昏脑涨的陷入濒死弥留之际,他的面前出现陌生又熟悉的一双赤脚。   “愚蠢无知的墨菲,我本该让你静静地死去,可是已经受到惩戒的你,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仁慈的我,将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居高临下俯视着的尼格拉其实对黑暗之力被强行剥离后,还能勉强维持生机的墨菲很感兴趣。   墨菲知道自己等待的转机来了,他立即伸出自己的手,献上所有的一切,包括灵魂。   “那群贪心怕死的老鼠只能到此为止了,而你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灰暗密林是我的领地,所有的流民都是我的子民,我的仆人墨菲,我需要一头恶狼似的骑士统领他们。”   被赐予新的更纯粹的黑暗之力后,身体恢复大半的墨菲立即嘶哑着回应尼格拉的命令:“我愿意。”   “所有在灰暗密林的‘恶狼’都消亡了,可是在萨曼森男爵领地里,还有一头逃兵。墨菲,抓住他,带到我的面前,这是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也是第一个考验。相应的,如果成功,我会赐给你一匹丛林巨狼坐骑。”   领主的话里只有成功,而失败,墨菲想到不敢去想。他立即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大声发出胜利的宣言。   “去吧,外面的小石潭瀑布有足够的净水恢复你的身体。”   墨菲倒退着离开,不敢抬起头。直到离开悠长的甬道,拨开藤蔓,纵身跃入清冷的深潭里,大口大口喝水,干涸多时的身体才获得新鲜的活力而慢慢复苏。   离开小石潭,两个相熟多时的同伴科塔、布伦脸色讪然地靠近过来,眼睛里有些惊喜,也有些懊悔和歉疚。本想不理会他们这些‘背叛者’的墨菲突然想起领主尼格拉的话,‘以后升职骑士,也需要几个忠心的侍从。也好,利用他们的软弱,成为第一块垫脚石。’   墨菲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紧张地注意着的科塔和布伦踟躇的脚步立即甩开。   “墨菲,我们让你失望了,刚才真的对不起,领主的威严让我的嘴巴张不开,膝盖一直在发软,根本站不起身。”曾是小商人的科塔的口才也仅此为止。而前农夫布伦则不停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仁慈的领主赐予我重生,过去的墨菲已经死了,现在我已经焕然一新,而且刚才发生的一切,很不巧,我已经全部忘记了。”   科塔和布伦都放下担心地松了一口气,三个人似乎又恢复了过去的友情。可是真的会这样吗?      第六章 墨菲的打猎      降下雷霆怒火和阳光雨露,用强硬的铁腕驯服灰暗密林的流民,尼格拉并没有感到满足,耳边的喃喃低语已在内心深处回响,不止是嗜血獠牙引发身体的焦渴,更多的是初次品尝权势的滋味。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尽管只有二十三个流民服从他的意志,依旧让尼格拉沉醉其中,并渴望更多的‘子民’匍匐在他脚下。   深渊祭台感受到代理人的愿望,从两座雕像里吸取的部分杂碎一股脑地灌注给尼格拉。那是零乱的记忆片段,毫无头绪可言。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引人注目的闪光点,比如说邪术师梅迪斯提过的古代遗迹,似乎隐藏着价值惊人的秘密。   轻轻挥动权杖,尼格拉驱使深坑洞穴通往小石潭瀑布的甬道出口的藤蔓长出有毒的棘刺,这足以让那些听话的流民知难而退,不敢随意冒犯。随后,这位黑暗中的舞者继续呆在祭台上,整理他获得的知识,梳理出粗陋的体系。   对于体内更浓厚的黑暗之力已经着迷的墨菲牢牢地记住领主说的每一句话,他准备带着两个交好的同伴科塔和布伦前往附近的男爵领地,把卑劣的逃兵,被诅咒转化的兽化人尼肯带回小石潭,接受领主的惩戒。   科塔和布伦早已不是过去胆怯和懦弱的乡下农夫,被沉重的劳役和繁忙农活摧残的瘦弱身体,在效忠前任领主后获得与牛角力的壮硕体格,加上猎食灰暗密林的野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甚至夜晚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要不是魔女萨莉亚的禁令,他们肯定偷偷地溜进各自的村子,远远地观望自己的尚在的亲人,顺便给某些人的身体留下一个难忘的痕迹。   因此当声称获得新领主许可的墨菲稍微示意后,他们立即表示同意,联手隐瞒其他流民,一行三个人沿着隐秘的安全通道离开灰暗密林,在黄昏时分抵达萨曼森男爵领。   耸立在香茅丘陵的石砌城堡,在白天就像全副武装后铠甲锃亮的战士,宽厚的城墙是它的盾牌,驻守在军营里的骑士和士兵是它的长矛和利剑,服从作为头脑的领主的指挥,警惕着守卫领地;而夜晚则像一头收敛爪牙的巨兽,静悄悄地歇息、打盹,偶尔睁开眼睛俯视着周围的村子。它是萨曼森家族几代人苦心经营的领地核心,曾经几次打退冒犯领地的敌人,破损处处的城堡墙壁上,刀劈剑砍的痕迹,经历风吹雨打的侵袭,依旧清晰可见。   三双荧绿色的眼睛盯着这头睡着的巨兽,露出贪婪和渴望的眼神,无星之夜并没有阻挡墨菲、科塔、布伦的脚步,反而严重限制城堡值夜守卫者的视野。他们压低身体,在高耸的城堡塔楼投下的阴影之间潜藏。   扰人的蚊子和飞蛾刚刚接近他们的身体,就被淡淡的黑暗气息驱散离开。   一直等到茂密的草叶之间淡淡的雾气缓缓升起开始浓郁,墨菲终于开始行动。他转到城堡的正面,脱掉身上的兽皮,折叠好放在头上,压着水花轻轻滑进护城河。在灰暗密林练就的捕鱼技巧使他轻易地泅渡过河,冰冷的河水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毫不在意地甩动手脚,立即穿上简陋的衣服,身体渐渐恢复暖热,才攀爬翻越大门的木栏栅。今夜,幸运一直眷顾着墨菲,他在城堡大门的宽敞庭院里找到一捆粗麻绳,隔河用力扔过去。   科塔和布伦抓住绳子才敢在夜晚泅渡宽阔的护城河,出身佣兵的墨菲掌握着很多生存技巧让这两个乡下农夫不得不折服。   ‘哪里来的绳子?’收起粗麻绳,仔细捆扎好的科塔有些疑惑。   墨菲看出他想将绳子据为己有的贪心,用手指着庭院一侧的绞首架。科塔双手一抖,仿佛抓住一窝毒蛇似的丢掉麻绳。   ‘是绞首的绳子,上面沾了血。’   墨菲毫不在意地把绳子穿过肩膀斜挂在身上,‘待会抓捕那头野兽肯定不会顺利,这捆绳子正好用来束缚它的手脚。’   科塔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布伦用力抓住他的右手,使劲一捏。剧痛立即使科塔发晕的头脑清醒,他微微点头,顺利抽回自己的手,再次陷入沉默。   缩头缩脑地睡着的守门人沉浸在梦乡中不能自拔,平静地生活消磨掉危机感和对危险的嗅觉。   墨菲凭着直觉穿过庭院,科塔和布伦对视一眼,立即跟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墨菲的鼻子闻到越来越浓的皮毛的汗臭味,显然在拉进和目标尼肯的距离。   三人绕过回廊的转角,看见一座尖顶塔楼。沿着盘旋上升的石阶走,来到尽头后,一间储备杂物的房子被铁栏栅隔开。门口快要燃烬的火把哔啵哔啵地发出油料焚烧的声音,墨菲静悄悄地靠近,借助昏暗的火光,看见四肢折断被铁镣铐缩在石台上的尼肯,以及一个腰间别着钥匙的看守。   两个手臂的长度,墨菲目测自己和钥匙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气馁。他起身环视周围,没有可以利用的物件,科塔和布伦也是素手无策。两年佣兵的经历让墨菲学会利用一切可以看似无用的东西,他立即注意到火把的长度,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墙壁的套箍里取出火把,墨菲放在脚底踩踏熄灭,肥厚的脚底胼胝毫不在意火焰温度。周围陷入昏暗,墨菲微微眯眼,很快恢复正常,按照自己刚才记住的位置,倒持火把,将较细的一端穿入钥匙扣里,轻轻一挑。   “啪嗒”一声,钥匙顺利取出。看守侧仰的头部微微调整,似乎忍受不住酸麻的脖颈,嘴里发出意义未明的咕哝声。   墨菲的右手慢慢往回收,门钥匙越来越近。这时,坐在地上的看守竟然翻身,眼睛也半开半闭。   ‘不好,被发现了。’科塔和布伦立即就像抽身退避,急切的动作牵动了墨菲始终保持平衡和稳定的手,火把握柄一端的钥匙因此掉落。   “哼!”墨菲立即抽出火把,放在地上,双手各自抓住科塔和布伦的肩膀,使劲将他们压住,然后微微摇头,嘴角露出冷笑。   看守还在睡觉,刚才的动作只是有惊无险。这让恢复平静的科塔和布伦羞愧不已,幸好是在夜晚,墨菲并没有看见他们脸上愧疚的红晕。   转过头的墨菲借助塔楼外面的微光,看见钥匙就在离门一肘尺的位置,伸出右手试图勾取,还差了一些距离。而用火把拨动,墨菲担心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钥匙滚动发出的声音会惊醒看守。   科塔和布伦也清楚现状,不由为自己鲁莽的举动懊恼,感觉很对不起同伴。   墨菲把手从铁栏栅伸进去,左右摸索一番,发现厚实的手背是阻碍。他发狠地压低身体,哧溜一声,把手滑进去,仿佛一头捕食的毒蛇噬咬住猎物,他顺利抓住门钥匙,然后用力收回。   眼尖的布伦看见墨菲的手背和手臂被铁栏栅翻开大块皮肤,鼻子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忍不住心里发抖。在灰暗密林猎杀凶猛野兽时受伤流血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触,他似乎看见墨菲的决心和凶狠,不止是对敌人,同样也对自己发狠。   科塔手里被墨菲强行塞进门钥匙,同样深有感触的他有些颤抖地打开铁栏栅,眼睛却留意正在用兽皮碎条扎住受伤右手的同伴。却被墨菲狠狠瞪了一眼,似乎呵斥他,开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吱呀一声,很少使用缺少润滑的木质门轴发出尖利的声音,看守似乎有所察觉。墨菲立即从缝隙闪身进去,左手握住他的脖子,使劲一扭,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   沉睡的尼肯被惊醒了,看见面前出现的墨菲一行人,有些愕然地发愣。他不知道这三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是来拯救他脱离苦难的朋友,还是将他继续推进永沦深渊的帮凶。不过很快,尼肯就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一团破破烂烂的酸臭兽皮强行塞进他的嘴里,尼肯有些愤懑;四肢的铁镣铐逐一解开,尼肯为重获自由感到高兴;重伤未愈的手脚被浸水的粗麻绳捆缚地严严实实,尼肯知道自己面临的结局不是那么美妙。   墨菲示意科塔和布伦扛起动弹不得的尼肯离开,擎着复燃的火把,他在城堡里转了一圈,如预料之中地发现储藏粮食的地下室。   ‘主人曾示意将在收获日劫掠这片领地,这座城堡是愚蠢的萨曼森男爵和只有肌肉的骑士最有力的底牌和支柱。哼!我该做点什么,减少即将面对的阻碍。’   墨菲接下来做的,就是找到储藏室的木架,打开装满油料的木桶盖,把香气扑鼻的脂油倾倒在装满麦子和面粉的麻袋上。‘有些可惜,不过只有烧掉粮食,才能向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伪善者们敲响送葬的丧钟。’   砸下火把,火势借助油料熊熊燃烧,眼看火焰灼烧到脚下,墨菲立即转身离开,火焰追随他的脚步离开储藏室蔓延到整座城堡。   翻滚的浓烟和焦灼的热浪终于唤醒沉睡中的城堡守卫和堡民,敲钟人立即跑到钟楼上,双手抱住撞锤,以特定节奏敲响火灾的钟声。城堡大门打开,木栏栅收起,吊桥咚的一声轰然放下,从护城河取水救火的卫兵排好队伍用接力的方法,向着火的地方扑水。   趁着一锅不停翻涌的热粥般的混乱,墨菲离开城堡,汇合科塔和布伦,带着成功‘捕猎’到手的尼肯直接往灰暗密林方向前行。   木桶村,在教堂礼拜堂结束晚祷的牧师海瑟斯,借助昏暗的烛光抄写羊皮卷上的古旧典籍。今夜,他有些心神不安,辗转反复都无法入睡,因此按照过去的惯例,用抄写经典平复自己波荡起伏的心情。   “……荆棘遍布的道路,圣徒走过,火焰处处焚烧。”      第七章 善后      “叮当……当……当!”急促的钟声从城堡方向传来,牧师皱起粗黑的浓眉,听出里面的含义。   ‘城堡着火了。’海瑟斯立即放下鹅毛笔,站起身,高背长椅在地板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嘶鸣,牧师没有顾及那么多,快步走出礼拜堂,来到外面眺望领主城堡方向。   浓烟不停翻滚升起,火焰熊熊燃烧,牧师忽然想起兽化人尼肯监押在城堡里,敏锐地闻到一股下水道的老鼠的臭味,他忧虑地来回走动,思考着自己的疏忽和遗漏的地方。   ‘兽化人尼肯,很有可能是被他的同伴救走。城堡里能焚烧的杂物很少,除了马厩的草料,只有地下储藏室的……’海瑟斯不敢继续接着推想,毕竟里面储藏着领主萨曼森男爵去年收到的粮食和充作税款的各种干货。   ‘现在是青黄不接的关键时刻,烧掉大部分粮食,为了维持男爵家族的日常消耗,他肯定会在领民身上再刮一层紧急灾难税。可是领地四个村子的农夫们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如果强行征收,只会逼迫他们逃亡,逃进附近的山林里,或者更远的地方,领主的骑士和卫兵也不敢深入的灰暗密林。’   牧师想到这里,立即记起猎人骑士塞西和他的向导送信人亚文,‘按照脚程,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密林,或许会有所发现和收获。’   悠远回响的钟声唤醒沉睡中的萨曼森男爵领,木桶村和长靴村因为距离最近,都在各自村子的管事号令下,带上家里的水桶赶往香茅丘陵,协助城堡卫兵和堡民参与救火。   石砌城堡没有多少可燃物,火势短时间很大,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领民们控制在角落里,扑上大桶的河水步步紧逼,最终在第二天朝阳升起时熄灭了火灾的源头,领主的地下储藏室。   萨曼森男爵站在齐膝深的浑浊的水里,抓起手里浸水的焦炭似的麦子,脸色铁青地说不出一句话。   身后站着牧师海瑟斯,城堡的‘大剑’骑士莱姆,管家柯布,以及领地四个村子的管事,他们的双腿都浸在地下室,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很久,脸上针扎一样痛的男爵,心头的怒火才被缺少食物,即将过上饥寒交迫生活的现实恢复正常,同样一夜没睡的他沙哑着说了一句话:“回去吧。”   其他人立即左右分开,萨曼森男爵转身离开地下储藏室,脸色再次恢复平时的自信和从容不迫。外面还有领民们在观望,在等待,作为领主,他不能把失败和绝望的情绪随意地散播到他们身上。   “柯布,参与城堡救火的领民,安排每个人领取一件农具,各个村子的管事负责分发。”这是第一条命令,如他所愿地,在场参与救火的农夫们都纷纷发出欢呼,萨曼森男爵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随着农夫们陆续离开,城堡卫兵和堡民们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没想到,领主根本没有开口训斥他们的失职,只是开口随意安抚了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毕竟亲临救火现场,卫兵和堡民们身上多处有烧伤和焦灼的痕迹,他们已经做到自己的本份。   回到城堡主楼,议事厅,在场只有萨曼森男爵、牧师海瑟斯和大剑骑士莱姆,这三位就是领地的最高层。   领主压抑很久的怒火全部向骑士莱姆倾泻,所幸只接受家庭贵族教育的萨曼森男爵的责骂只有翻来覆去的“只会吃饭的木桶、脑子里塞满干草的枕头、阻塞下水道的破烂。”   “你不是当众夸耀,我的城堡像铁桶一样牢固,是无法从外面攻克的钢铁堡垒,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它就像没穿衣服卖弄风情的交际花,随便是个男人,勾勾手指就能上手。身为骑士,莱姆,你只会扯我的后腿,看看这两年你都干了什么?没落骑士家庭出身的塞西被你联合城堡卫兵强行排挤走,为了微薄的薪水只能干清道夫之类的脏活。”萨曼森男爵的拳头把书桌锤打地阵阵发响,他已经忍耐这个骄狂的骑士很久了,原本提拔塞西就是为了能平衡领地的权力天秤,只是很可惜地在刚开始就失败了。   ‘大剑’莱姆没有为自己解释,他低着头接受领主的呵斥和羞辱,不敢争辩或者据理力争,换做以前,他会用自己积累的功劳向萨曼森男爵求情,可是他身上背负的罪太沉重了。城堡地下储藏室焚烧一空,莱姆知道,今天中午就会饿肚子。   等到积压的情绪宣泄一空后,身体开始疲惫的萨曼森男爵才坐在自己的高背座椅上,仰头,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才真的恢复平静:“坐下,莱姆,说说这件事的所有细节。这方面,你是好手。”然后转头向海瑟斯微微歉意点头,“尊敬的牧师,请原谅我被怒火烧掉理智所说出的污言秽语。”   “仁慈的主宰会宽恕你,萨曼森男爵。”说完,海瑟斯就在议事厅的上席落座。   莱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骑士塞西在附近山林追踪捕捉到手的兽化人尼肯已经失踪了,负责看守他的卫兵希尔,脖子被人用巨力扭动。熟练的技巧,一击毙命,有佣兵手法的影子。那群战场上游荡的豺狗,在死人身上发财的秃鹫,最喜欢对重伤的人下手。由此可以推断,在城堡火灾前,尼肯就被人救走,或许这场大火就是尼肯的同伙干的。”仔细想了想,莱姆又有发现,继续自己的判断,“城堡第一庭院的绞首架,有一捆绳子不见,领民们不敢取走属于您的财产,那只能是来救走尼肯的佣兵,或者他的同伙干的。为什么要顺手拿走绳子,我无从得知。可是直觉告诉我,绳子和尼肯有关。”   萨曼森男爵微微点头,对莱姆的判断比较满意:“还有吗?”   骑士莱姆双手摊开,摇摇头:“没有了。城堡里到处都是脏乱的脚印,很多可疑的痕迹都已消失,或许在城堡外面,猎犬的鼻子能告诉我们更多。”   “尊敬的牧师,您的意见?”萨曼森男爵侧头看着海瑟斯,希望这位睿智的好友,能用他穿透迷雾的目光告诉更多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   牧师海瑟斯考虑片刻,决定还是说实话:“四个村子的领主,瑟冷斯堡的主人,我的朋友,在这场灾难发生前,我确实被命运的迷雾遮蔽视线,而在火灾扑灭后,我的确看到一些可怕的景象。”说到这里,海瑟斯缓和口气,“我看见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黑夜,潮水般的鲜血从远处的密林涌来,淹没了您的长靴、摧毁了您的木桶,甚至香茅丘陵上耸立的柱石,都被这股邪恶的潮汐冲地摇摇欲坠。”   萨曼森男爵听到这里,紧张地抓住高背椅子的扶手,坚硬的核桃木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那根柱石是否倒下。”   “幸运的是,那根柱石没有倾倒,抵挡住第一次涨潮。可是,我的朋友,岁月留下的痕迹,你比我更清楚。”海瑟斯不能再继续暗示了,否则过于刻意露出痕迹,就会失去男爵的信任,和自己的中立地位。   “尊敬的牧师,您的意思是,我的领地即将面临来自灰暗密林的恶意,就像十八年前那样。”萨曼森男爵紧绷的心情缓和很多,“放心吧,在我的瑟冷斯堡垒面前,任何敌人都会碰个头破血流。只要我的储藏室恢复原样……”   海瑟斯立即劝说:“那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尊敬的男爵,请忍耐几天,春麦的收割即将到来,没有必要夺走领民们所剩无几的口粮。”   “牧师,你应该清楚,城堡的地下储藏室里存放着领地八成以上的粮食储备,不止是我的家族日常用度,连给臣民和事务官发放充作薪水的口粮,都成了难题。因此,我请求你在临时征收灾难税的公告上署名。”   “我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没有深思熟虑的决议,萨曼森男爵,翻翻您的钱袋,叮当一声,税款落下,里面所剩无几的良心又少了许多。强行征收领民们的口粮,是想要活活饿死他们?或者逼迫他们走上逃亡的不归路?那么年久失修的柱石就会真的倒折。”   “牧师,我很清醒地告诉你,我的领民们比你预想中更能挨饿,随便一点豆粉糊糊和野菜就能过活。”   “萨曼森,收获日即将来临,你想让挨饿的领民有力气干活,就必须让他们吃饱,否则即使完成收割、粮税入仓,他们的身体也完全垮了。”   “海瑟斯,我只是提前征收领民的粮税,只要熬到收获结束,仁慈的我还会减免一成税款,而且我保证,交给教堂的什一税不会减少。”   “萨曼森,你应该知道,这种数字游戏根本行不通。”   “尊敬的牧师,我突然想起来了,教堂的储藏室不是还有历年累积没有运走的粮税。你看,像我们这样的乡下领地,没有多少人惦记。”   “远见卓识的萨曼森男爵,荣耀的圣锤骑士团会告诉你,触碰教会的财产会有什么后果。”   议事厅瞬间陷入难堪的沉默,牧师海瑟斯疲倦地一声叹息,和教堂所属地的领主撕破脸,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陷入火与水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几乎步入绝境的香茅丘陵缓慢地清理伤口,渐渐恢复几分力气。   而在灰暗密林的小石潭瀑布前,听到消息的尼格拉离开祭台,握着他的权杖来到兽化人尼肯的面前。   “被我的前任烙下的诅咒爆发后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你的内心没有被逃亡的苦难污染,不过从你折断的四肢来看,你已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尼肯,你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嘴里塞满兽皮碎条的尼肯认真想了想,随后折断脊梁似的低下头。   尼格拉哈哈大笑,挥动手中的权杖,捆扎在尼肯手脚上的浸水粗麻绳立即松脱落下,刚想站起身,折断后错位的四肢根本无法支撑起壮硕的兽化人身体。   “看看那些愚人都对你干了些什么?真是太可怜了。”尼格拉望了墨菲一眼,“敲断尼肯的骨头,重新接续。”   墨菲立即上前,把刚刚愈合的骨头再次折断,并准确复位。尼肯咬牙忍住没有吭声,任凭墨菲粗鲁的动作。   “给你止疼,希望你好受些。”尼格拉伸出左手在尼肯的额头轻轻触碰,立即将一股黑暗之力送入他的身体。   忙完了手上的活,墨菲继续恭敬地单膝跪在尼格拉的面前。   “干的好,墨菲,你没有让我失望。这是我允诺的奖励,你现在可以晋升为骑士了。”黑暗中的舞者轻轻地把权杖顿地,一头呲牙咧嘴的老狼从灌木丛里悄声无息地走出,来到墨菲的面前。   “我,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以领主的身份,赐予忠诚的我的仆人墨菲,恶狼骑士的称号。”      第八章 收获日      获悉墨菲被领主尼格拉册封为恶狼骑士,流民里有几个自认不逊色于他的‘头目’通过私下传话,向墨菲挑战。这位被尼格拉赐予更多黑暗之力的前佣兵已今非昔比,没有动用自己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粗糙的战技,纯粹用简单的拳脚和力气,轻易地摧毁了挑战者们的自信,成功在流民中树立自己的‘领头羊’的威信。   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满意地看着自己放牧的羊群重新建立简单的秩序,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加上收获日即将来临,他决定亲自带着流民们袭击萨曼森男爵领地的木桶村。   失去骑士塞西的木桶村,只有四个未成年的侍从作为村子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力和守卫,预计能强行敲开外面脆弱的核桃壳,从容取出里面丰硕的果实。尼格拉从塞西的灵魂碎片得知,男爵领地唯一一座教堂就坐落在木桶村,它累积多年的什一税和村民们的贡献,绝对是一笔数目惊人的财富。再加上攻陷教堂这种领地信仰支柱的地方,将会沉重打击萨曼森男爵领的反抗力度,而且深渊祭台也可以将局限在灰暗密林的触角延伸出去。   因此当尼格拉做出决定后,立即感知体内一度萎缩的黑暗源泉再次勃发高涨,赐予墨菲黑暗之力和建立精神联系的消耗逐渐弥补回来,并得到相应的些许提升。   收获日,黎明时分。   用权杖号令藤蔓封闭通往深坑洞穴的甬道,离开小石潭瀑布的尼格拉轻轻顿足发出呼唤,早就在附近等候的流民们立即从阴暗的隐蔽处走出来,匍匐跪倒在地上,只有恶狼骑士墨菲和伤愈后身体恢复如初的狼人尼肯单膝跪地。   尼格拉举起散发磷光的权杖,苍白色的冷焰在他头顶上忽闪忽灭,额头和眉目都隐藏在黑暗中,他舔了舔嘴唇,感觉有些干渴:“狩猎的时候到了,出发。”   率先开始行动,尼格拉走在前面,看似正常步行的动作,却比骑上丛林巨狼的墨菲还快,只有尼肯能跟上他的脚步,其他流民只能丢掉身上多余累赘,扛着作为武器的顶端缠满铁刺荆棘的粗棍棒,仿佛后面被一百条发狂的公牛追赶,用力迈开步伐跟上。   木桶村和灰暗密林之间的距离并不长,提前熟悉附近地形的流民们早就清理出安全的通道。   朝阳的曙光利剑撕裂黎明夜幕,遥远的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村民们准备好开齿的镰刀或简陋的铁皮磨砺锋锐后的割刀,刚刚踏进各自的农田里,收获沉甸甸的金黄色麦穗。尼格拉率领流民们悄悄地来到阡陌相连的麦田边缘,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暴露在村民们面前。   监督收获日收成,负责统计归仓的木桶村管事艾克,原本带着书记和农事官在田地里巡视,因此第一时间发现这群皮肤黝黑的流民。艾克看了领头的男人一眼,眼神交汇,他忍不住瑟瑟发抖,他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盘踞丛林食物链顶端的王者眼神。   居高临下的俯视、些许恩赐的怜悯、燃烧的野心、以及复仇的火焰融合后,展露出冰冷残酷的无情凝视。   ‘这是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想要毁灭眼前的所有阻碍,必须阻止他,一定要阻止。’艾克丢掉手上的木杆短鞭,立即转身跑向木桶村,他要去教堂,敲响敌人犯境劫掠的钟声。   “感觉很敏锐的人,做了正确的决断,不过一切都太迟了。”尼格拉举起权杖指向前面,“彻底摧毁它,我们再吃早饭。”   说完,尼格拉又率先跑出阵营,追向木桶村管事艾克,身后的流民们喘息片刻已恢复体力,立即跟上去。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村民们不知所措地待在麦田里,有些人继续忙活,甚至把腰更深地弯下去,几乎贴在地面上。   书记和农事官根本不相信逃亡的流民们竟然有勇气挑衅萨曼森领主的威严和骑士的长矛利剑,仗着自己在唯唯诺诺地一直很听话的村民们面前树立的威信和面子,农事官用手指着狂奔而来的尼格拉,“你想干什么?”   ‘蠢货!’尼格拉暗骂一声,用力挥动权杖,直接将这个愚蠢的,至今还不清楚现状,阻挡在路上,妄图停滞他脚步的男人一击毙命。农事官瘦弱的身体仿佛被几头壮牛正面撞上,远远地侧飞出去,“扑通”一声跌在田埂上,折断的脖子古怪地扭曲,额头的伤口汩汩地流出鲜血,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旁边的书记官,立即抛弃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双膝跪倒在地上,把卑微的头颅狠狠地贴在地面。尼格拉看见他这副胆战心惊的恐惧,立即想起了沙漠中的鸵鸟。鼻子冷哼一声,嘴角露出淡淡的嗤笑,不停留地从书记官身边呼啸而过,卷起的干燥草叶纷纷扬扬落下,弄地这个中年男子灰头土面,原本注意仪表的体面的木桶村的书记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大呼小叫跑进木桶村的农事官艾克,很快引起了待在骑士塞西石砌大屋里磨练武技的四个年轻侍从的注意,他们停止对练,走到外面。正好看见尊敬的老好人艾克脚步踉跄地栽倒在他们面前,被地面上棱角分明的石块碰地头破血流的艾克大声命令:“阻止他。”   随后,管事挣扎起身,继续往教堂方向跑。   “究竟发生什么事?”骑士侍从中领头的格温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却敏锐地发觉狂奔而来的陌生男人的恶意。   “不管你是谁,请停止。”格温双手握紧木剑,摆出格挡防御,随时可以反击的姿势,默契的其他三个骑士侍从立即组成一个菱形的战阵,左右两个双手持盾的兰多斯、鲁克,弓手莱拉扣住箭矢,半拉开弓弦。   尼格拉怎么会搭理这四个还未上过战场的‘雏鸟’,依旧毫不犹豫地直线前冲。   “可恶。”格温低骂一声,持盾的兰多斯,鲁克立即擎出单手斧。   提前发起攻击的却是莱特,眼看目标进入射程,他紧张地瞄准尼格拉,拉满弓弦射出木杆石箭,两把单手斧随即跟上。   尼格拉面无表情地急停站稳脚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从容不迫地举起权杖,比箭矢的速度更快地随意挥动,提前预判,打碎莱特的鸡毛箭,击裂两把单手斧。一步迈出,‘死亡的引路灯’带着刺耳的尖啸轰在格温的木剑上,还没等他展开反击,尼格拉无袖斗篷上的亡魂带着负能量冲进格温的体内,这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侍从立即全身冰冷地冻僵死去,他的灵魂被深渊的黑暗之力污染,被尼格拉的权杖强行扯出带走。   心胆俱裂的其他三个年轻人立即吓地远远散开,尼格拉感觉到权杖传递给他的生命力,年轻、朝气、充满无忧无虑的阳光味道,立即明白这是罕见的反哺效应。   ‘也许,直接吸走他的血,效果会更好。’尼格拉直接踩着格温的尸体往前走,眼看木桶街的管事已跑到教堂的钟楼上,“愚蠢的凡人,为什么不乖乖地听话,顺从我的意志。”   黑暗中的舞者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灰暗密林食腐乌鸦的羽毛,左手用力握紧,然后慢慢摊开掌心,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悲哀的盲目者之安魂曲,序章,黑鸦旌旗。”      细碎的泥灰色羽绒快速焚烧,丝丝缕缕的黑烟伴随着淡淡焦臭味飘散到四周,站在钟楼上抱着撞锤的管事艾克自以为成功在手,得意地刚把撞锤往后拉升,突然看见几十只灰眼睛的黑乌鸦发出刺耳的聒叫,冲进钟楼里向他扑击,啄食身上的血肉。剧烈的痛楚让他身体不由自主痉挛,眼前只看见黑色的鸦羽渐渐塞满视野。   尼格拉高举双手,震动权杖,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他舞动身体,用咏唱地语调说出歌词:昨夜,我路过维灵根墓地,   人马座的射手,路德维格,   站起身,奏响安魂的歌曲,   乐声飘荡,徘徊在我耳边,   久久萦绕,仿佛死神低语,   侧耳,倾听这动人的旋律,   祂趁夜而来,赐予你永眠。   ‘手舞足蹈’拍打身体各个部位的管事艾克陷入幻觉中不能自拔,他渐渐地被‘乌鸦’带离开钟楼,随后一脚踏空,头下脚上地跌落在石板地面,鲜红的血液顺着缝隙渗入地下,那是受诅咒而死的亡者之血,开始亵渎和污染这座教堂。   在尼格拉的黑暗视野中,笼罩着淡淡的乳白色光辉的教堂出现大块死黑色的斑块,而且在不停地恶化。光芒渐渐黯淡,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   “无信者太多,还是真信徒太少,没有把根基扎进脚下的这片大地,轻轻一推,支柱就会倾折倒下。”这位黑暗中的舞者发现自己的计划还是过于保守,直接占领木桶村,那些愚昧的村民肯定会匍匐在他脚下。   回过头,他统领的逃亡流民正在抢掠村民们的财产,一捆捆麦子叠放在瘦弱的耕牛上,强行拉着缰绳拖走,胆敢反抗者,都被粗木棍敲地头破血流。   看着村民们眼睛里充满仇恨和怒火,尼格拉摇了摇头,‘晚了!’   呲牙咧嘴的丛林巨狼的咆哮和狼人尼肯的怪力让村里一些中年男人惊惧不已,他们不再执着自己的财产,只想等他们离开,然后带上所有家当,逃进领主的城堡里,或许投奔远方的亲戚。   不过尼格拉没有给他们这个选择的机会,灰暗密林的领地同样需要一座城堡,预计整个木桶村的村民都要带走。   ‘或许远远不够,在一片白地的灰暗密林深处建立城堡,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财富,搬空萨曼森领地所有村民,或许才勉强足够。’   权杖轻轻顿地,恶狼骑士听到呼唤,立即跑过来聆听领主尼格拉的指示:“墨菲,用绳子把他们的双手捆在背后,打散家庭成员,重新编成五个人一队,还有受伤的村民,把他们全部带进密林。”   ‘这不是一件容易事。’刚想顺口说出的骑士墨菲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立即答应,“遵命。”   被迫亲手推倒自己的草房,带上所有不舍得丢弃的家当,木桶村的村民在流民们的大棒和拳头教训过后,不得不离开家园,走进幽暗的山林。   尼格拉望着被黑暗吞没的教堂,在堆满霉烂粮食的税库里扔下火把,火焰熊熊燃起,波及蔓延到整个村子,很快就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受此影响,完成黑暗序章,点燃木桶村的战火,尼格拉被深渊祭台赐予给多的源泉。无袖斗篷再次张开,变化成稚嫩的蝠翼,纤细的泥灰色绒毛褪掉,露出金属光泽的骨翅和夜幕一样漆黑的翼膜。   扇动新生的蝠翼,尼格拉很快操控自如,重重地一蹬腿,凌空跃起,随后扑扇着冲上云霄,向灰暗密林方向飞去。沿途有胁裹的村民看见他仿佛恶魔般的身姿,慌乱地不知所措,有一些中年人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起身,直到墨菲骑士的恶狼咬死其中一个,并大口吞食后,所有人立即加快行进的速度。   ‘有趣。’眼睛锐利如鹰的尼格拉突然向下俯冲,像捕猎的鱼鹰抓住人群中落在最后位置一个瘦弱的女孩,随手扯断束在脖子上的草绳,振动翅膀重新飞上天空。   望着被吓晕的女孩,尼格拉感觉到强烈的焦渴:‘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张开嘴巴,上颚的犬齿渐渐伸长,尼格拉微微眯起眼睛,透过皮肤看见脖子内的仿佛蛛网似的血管。   “哧溜”一声,尖牙刺破柔嫩的皮肤,尼格拉大口大口吮吸,缠绕在吸血獠牙上的记忆随着滚烫的鲜血重新灌入体内,香甜的花冠少女的鲜血不再可口,连如奶油般诱人的生命力也失去兴趣。   ‘祭台在引导我走向疯狂,深渊代言人的位置不能久待,或许是时候寻求一座防护的堤坝,既能源源不断积蓄晋升的源泉,又能抵挡邪恶的侵袭。’   尼格拉让伤口愈合,直接飞进灰暗密林,在小石潭瀑布边缘地带降落。      第九章 领地      陈年的麦子反复冲洗走上面的霉斑和灰尘,放入漆黑的陶罐,往里面倒点水,直接架在临时堆砌的火灶上,灰暗密林随处可见的干柴枯枝折成小段,黑色的燧石用力擦击,溅射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落在干透的苔藓上,燃起一朵朵橘红色的火焰,火势迅速蔓延,并熊熊燃烧,很快把麦粥煮开。   被流民胁裹至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附近的木桶村村民,解开束缚的绳索,立即寻回自己的家人,随后喝着有些烫嘴的麦粥,心里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   站在瀑布上,俯视村民的尼格拉有些皱眉地看着他未来的领民,多数都是常年辛苦劳作积累的虚弱和疲惫,呈现出的灵光都是灰黑色,只有管事和农事官、书记官的家人脱离农活而显示出淡淡的干净气息。   ‘这批人不可能短时间内转化成忠诚的领民,我需要的是听话和驯服的农奴,要用恐惧和暴力打断他们反抗的勇气。’心灵深处传来淡淡的絮语,尼格拉知道这是吸取魔女萨莉亚的本质融为一体的深渊祭台的劝诱,反正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暂时听从。   尼格拉握紧权杖,突然想到什么:‘绷紧的弓弦容易折断,柔软的羊皮纸却能长久保存,坚硬的牙齿掉尽,柔韧的舌头尚存。只用强硬的手腕不能完全统治他们,还要给予其中部分村民些微好处收买人心,才能缓和积蓄的怨恨。至于现在,还是用恐惧统治术使这些愚民乖乖听话。’   尼格拉高高举起手里的权杖,密林里出现一股旋风,吹过恶魔利爪似的杖头,发出凄厉的尖啸。   把权杖重重地顿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尼格拉的声音仿佛天空深处雷霆的轰鸣:“我是灰暗密林的领主,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农奴和仆人。胆敢触犯我制定的律令,第一次鞭打,第二次,一律处死。这里位于灰暗密林的深处,有谁敢试图逃跑,外面有饥肠辘辘的野兽徘徊,有谁敢偷懒,打断脊梁骨,扔给野兽做点心。我是仁慈的领主,和你们残暴、贪婪的萨曼森男爵相比,我会让你们每天吃饱,住在不漏雨的房子。至于现在,用你们的农具,在附近烧荒,开辟出农田和菜地。”   宣示自己的领主权,尼格拉满意地发现不少农夫认命地表示服从,可是还有部分人露出犹豫的面色,显然并不在乎他的威严,毕竟他们家庭几代人都受萨曼森男爵家族统治,已经建立牢固不可破坏的忠诚。这些顽固者只有见识到鲜血和死亡后才会认清现状,恐惧的种子才能生根发芽。   身为监工的流民被尼格拉分派了不同的任务,一部分人领着农奴们砍伐密林里随处可见的树木,修剪上面的枝条,在规划好的区域建立简陋的木房,至于房顶则在粗细不一的枝干上铺满厚厚的树叶,再用土石之类的重物压实。而另一部分流民,带领农奴们在烧荒过的白地上翻土,把厚厚的草木灰压进田地深处,这些是天然的肥料。然后撒下各色种子,小心地培土,浇上少许水。   尼格拉从瀑布走下来,踩在细碎的水珠上,仿佛无形的阶梯,氤氲的水汽弥漫在他周围,一道淡淡的彩虹在尼格拉身后划过,这一幕让不少见过世面的流民都目瞪口呆,更别说从未走出过男爵领地的村民们。   他踩着水面走上岸,来到新开辟的农田前,高耸的云杉阻碍两片新田连成一块,尼格拉把权杖插在地上,左手贴着树皮烧地焦黑的古树,默默念出黑暗之言发动自己的植物凋零,掠夺它的生命力施展下一个法术。   古老的云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树皮渐渐干燥撕裂,露出里面好像经过熏蒸处理过的主干。   ‘森之黑羊的丰沃!’尼格拉截取其中一部分弥补自己的施法源泉的损失,大部分经由权杖赐予新撒下的种子。   新开辟的农田里,刚刚播种的麦子开始发芽、生出稚嫩的芽苗,细小的绿色出现在农奴们眼前,他们都敬畏地匍匐在地上,对这种近乎奇迹的一幕,发自内心的恐慌。即使其中有个别极其顽固的人,也被尼格拉的权能所折服,随着农夫们忠诚心一点点地建立,尼格拉发现自己的权杖深处,细小的一丝恐惧灵光渐渐滋长壮大,而‘领民’的扩充,也相对地充实着空架子似的‘黑暗领主’。深渊祭台前,若隐若现的高背座椅渐渐凝出实体,上面寥寥无几的花纹勾勒出一个上弦月。   从木桶村牵走的耕牛身上卸下教堂税库里的陈年旧粮,全部堆放进临时开辟出来的粮仓里。   由于小石潭瀑布周围的灰暗密林常年弥漫水汽而格外潮湿,为了确保粮食不会霉烂,地板都高高地远离地面,同时这里也是耕牛和其它家畜的棚栏。   一个上午过去,尼格拉的领地已经初具雏形,他乘着这段时间削制了几十把木剑,用魔化武器在上面临时添加一层浅黑色的镀膜。   恶狼骑士墨菲轻轻用手指关节一连三下,敲了敲泛出金属光泽的木剑,竟然听到清脆的“叮叮叮”声音,丝毫不下于佣兵们精制的钢剑。他忍不住双手持剑向一棵腰围粗的松树斜下劈砍,哆!   咔啦!木剑深深地劈进树芯位置再也无法动弹。   ‘和精钢打制的利剑的锋锐相差不大,就是剑身过轻。算了,我的要求太高,能用上这种利器,我已经很满足。领主的能力越来越强,快要超过萨莉亚大人了。’墨菲暗地把两人互相比较,对于前一任领主的印象越来越淡。   午饭是浸泡一个上午的麦子磨成粉浆后,在烤地滚烫的石盘上摊成厚厚的面饼,身为农奴的村民们洗刷了可食用的野菜卷着一起吃,而尼格拉的领民们则在饮水区猎杀一头小野猪,洗干净放在火堆上烤熟,分成碎块后裹在面饼里吃地满口流油。   尼格拉的食物还是那个可怜的花冠少女,面色苍白的她因为失血过多造成步伐不稳,一脚高一脚低,仿佛喝醉酒似的踉跄前行。领民们敬献的食物只吃了少许,尼格拉就有一种满腹感,充斥在他体内的黑暗之力维持身体的日常消耗,因此剩下的大部分都被饥饿的少女狼吞虎咽地吃掉。   “呃!”打了个饱嗝,少女立刻用双手掬水喝了几口,才感觉好受了许多。过了一会,浓浓的睡意袭来,她的身体前后摇晃了几次后,趴在尼格拉的膝盖上,很快传出微微鼾声。   尼格拉看见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属于送信人亚文的记忆潮水似的涌出,‘这是弗尔为我准备的婚事,木桶村的牧羊女妮娜,以前见过几次面,不过现在却根本认不出我了。’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苦笑,很快就恢复原状。   能吃上饱饭,农奴们干活的力气和劲头都有了。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领主是谁之类的复杂问题,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干活,把孩子带大,就这么简单。   不过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有一些人始终认为占据这片水源地,自称灰暗密林的领主以及怎么看都是流民的这伙人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即便尼格拉展现出奇迹似的法术,也无法停止他们逃跑的想法。   下午,继续开辟农田和建造房屋,农奴们沉默地继续干活,发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古怪。   察觉农奴人数不对,立即向领主报告的墨菲有些不安,才第一天,就有奴隶们偷偷逃跑,这已经触犯尼格拉制定的律令。幸好逃走的都是伐木建造房子的人,并不属于他的手下。墨菲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颇具威信‘头目’塔玛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很糟糕。   塔玛曾经私下挑战过墨菲,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棘手的流民。和自私的墨菲不同,塔玛很愿意帮助在荒野和山林里苦苦求存的人,在流民们中间拥有很高的号召力,这对墨菲的地位产生了一定的挑战。因此当塔玛陷进沼泽泥潭里,墨菲没有伸出手救援,却也没有对他扔砸石头。这是身为黑暗领主尼格拉的领民的自觉,开始学会维护领地的整体利益,而不是背后使坏。   听完塔玛清点所管辖农奴人数的回报,尼格拉没有任何表示,语气和平时一样毫无感情,也没有露出急躁的面色,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挥挥手让墨菲和塔玛离开。   单膝跪地的墨菲立即起身,低着头离开深坑洞穴,塔玛用力地磕头,才慢慢起身,身体比往日更佝偻,似乎肩膀上承担着不能承受的重担。   ‘没出息的愚人,小小挫折就垂头丧气,不适合待在他的位置上。’尼格拉摩挲着手里的权杖,发出邪恶的召唤。   很快,灰暗密林就有一群小家伙发出响应,那是几十只食腐乌鸦,扑扇着泥灰色的翅膀,浅黑色的眼睛里爬满扭曲的血丝。它们降落在小石潭瀑布附近的一棵巨松上,呱啦呱啦发出刺耳的噪声。   尼格拉冷哼一声,所有灰翼乌鸦闭上鸟喙,闭上眼睛,低下头,仿佛忠心耿耿地聆听君王训示的宫廷臣仆。   ‘寻找,人类,雄性,少年。’没有复杂的命令,只是简单的字眼,以乌鸦核桃大的脑子,大概也只能理解这些片段。   ‘去吧。’尼格拉微微示意,所有食腐乌鸦振翅而起,离开暂时栖身的松树,成群结队地开始螺旋往外搜寻。   没过多久,收到这些小家伙反馈的尼格拉,立即命令墨菲和塔玛按照乌鸦的指引,去拯救被野兽逼上树冠不敢动弹的‘逃亡’农奴,或者称呼为投奔旧主萨曼森男爵的木桶村村民。      第十章 黑暗中的女神      墨菲的坐骑,丛林巨狼的嘶哑咆哮吓走了绕着水杉树附近徘徊的几头野狗和在树下蹲守的土狼,看着那些夹着尾巴逃跑的林中野兽,塔玛压抑自己追上去猎杀发泄怨恨的打算,他抬起头,看着树冠上惶恐不安的少年,属于领主的农奴,他随口喊了几句话,让他下来。   离开尼格拉的保护和庇佑,知道灰暗密林处处凶险的少年,木桶村管事的儿子贝克犹豫着是否下去。可是塔玛的耐心已经耗完,加上在附近一直冷笑斜视着他的墨菲,塔玛用力地把随身木剑钉在地上,纵身一跃,抓住附近垂落的藤条,像一头身手敏捷的狒狒,几次双手交替,就接近树冠。   被野狗和土狼咬伤小腿,行动不便逃上水杉等死,身体一直发抖的贝克就在塔玛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跟我回去,接受惩罚,要么我直接把你丢下去,提着你的脚,把你的尸体拖回去。”接受魔女萨莉亚的黑暗之力,这个逃亡流民中的老好人,他的心肠也开始渐渐冷硬,就像埋藏在地底的矿石。   贝克知道今天不能侥幸地避免鞭打,同时也知道自己冒失的举动为将来的逃亡带来更大的艰辛,瑟瑟发抖的他绝望地匍匐在粗大的树干上,向曾经分派他干活的塔玛伸出手。   “这就对了。”塔玛用力抓住贝克的手,把他从树冠上拉到身边,准备慢慢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因为紧张手心发汗的贝克没有抓住塔玛的手,整个人滑溜地直接掉下去。   “扑通!”陷入极度慌乱四处伸手,想要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贝克狠狠地撞在地上,整个人散架似的没有一点力气,几次挣扎起身,两脚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折断腰的瘫痪在床上的伤患。   好心的墨菲走上前,在贝克的身上摸了一遍,立即找到原因,对刚刚跳下来的塔玛,摇了摇头:“没救了,他的腰椎骨折断,今后都不能走路。”   塔玛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走上去,提着贝克的左脚,往小石潭瀑布方向走,任由木桶村的少年嚎哭呼痛,也没有回过一次头,停下脚步。看到这一幕,墨菲才收起对塔玛的轻视,第一次把他放在对手的位置。   尼格拉借助乌鸦的眼睛,从头到尾观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塔玛的失手,是否有心还是无意,他根本不在乎。   ‘木桶村管事的儿子,也是一个愚人。连逃亡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做好,不值得期待。’灰暗密林的领主从瀑布后面走出来,银亮的水幕自发裂出一条缝隙,随后就像舞台帷幕似的,缓缓向两边张开。   恶狼骑士墨菲拍了拍他的坐骑,让它在丛林里等候,自己去和塔玛并肩走到瀑布前的深潭边缘。   尼格拉踩着水面走上岸,俯视着被崎岖不平的地面拖着全身是伤的少年贝克,轻轻摇了摇头:“背部三鞭,交给他的家人。”随后侧头望着卑躬屈膝的塔玛,“干的不错。不过你的职责是看管农奴,既然有人逃亡,同样要惩罚,一鞭。”   沉寂如一潭死水的塔玛的脸色稍微动容:“这是我应得的。”   墨菲的脸色有些跃跃欲试,在流民中间,只有他敢,也只有他能给塔玛施加刑罚,这将会极大提高威望,彻底压倒塔玛的筹码。   可是尼格拉没有给墨菲这个机会:“我亲自执行。”   塔玛非常兴奋地大喊:“这是我的荣幸。”随后把身上兽皮简单鞣制上衣脱掉,露出浅黑色皮肤的背部,双手撑在地上。   尼格拉举起手里的权杖,势大力沉地打在塔玛的背部,受伤的部位很快又红又肿,大团淤血积蓄在伤处,泛出淡淡的青灰色,没过一会,颜色转浓,变成紫黑色。   其他领民没有看出来,不过墨菲的眼力却知道,借助刚才的鞭打,塔玛洗清了自己的罪过,还获得领主尼格拉大人的信任,赐予和他同等的黑暗之力。   ‘足以挑战我的地位的竞争者来了,我要更加努力,不能让塔玛超过。’   骑士墨菲的小心思在尼格拉的眼睛里一览无余,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表示,嘴里轻轻呼哨一声,几十只食腐乌鸦从丛林深处飞起,围绕着小石潭瀑布来回盘旋。   “它们是我的眼睛,将会代替我盯着你们每一个人。努力干活,奴隶们,房子的进度要加快。夜晚的灰暗密林很危险,露宿在外的人,也许明天就是一堆白骨。”尼格拉满意地看到农奴们驯服的眼神,无论是崇敬,还是憎恨,都在壮大他的黑暗领主的权柄。   尼格拉能清晰地感觉到,深渊祭台的触角延伸到萨曼森男爵的领地,点燃战火的木桶村和被亡者之血亵渎的教堂源源不断壮大黑暗领域,而且属于他的领地也随着巡逻的领民们的脚步,快要扩大到灰暗密林的边缘。   ‘是时候寻找失落在时光长河深处的神明,签订神人契约,为我筑造阻挡深渊祭台邪恶潮流的堤坝,以免彻底堕落成受支配的野兽。’回到瀑布里面的深坑洞穴,尼格拉以权杖为灯塔,将自己的意识经深渊祭台潜入更深的黑暗中。   下层界是黑暗的世界,越往下越黑暗,混乱和邪恶的永沦深渊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巴托地狱同样如此,只是偏向秩序。有些失落的古老神祇居住在永沦深渊,饥饿的祂们和恶魔无异,尼格拉不敢冒险,他借助邪术师梅迪斯雕像的指引,前往巴托地狱。以他浅薄的黑暗源泉,无法抵达其它八个层面,因此在第一层阿弗纳斯游荡,分别和咸水之母泰亚玛特、大地女神德米特里、战争和魔法女神弗丽雅,爱神阿芙洛蒂等黑暗中的神祇对话,最后他选择了掌管谷物和丰饶的农业女神德米特里。   失去所有恶魔本质和堕落源泉的魔女萨莉亚的雕像成为一具空壳,德米特里进驻后很快站稳脚跟。新的雕像左手高举火炬、右手抱着一捆麦穗,波浪似的金发垂落腰际,两片白色的亚麻布罩袍批在身上,褶皱之间有水仙花垂饰。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某座古代遗迹的仪式雕像欧特鲁斯和塞伯鲁斯重新凝聚成型,恢复原状,左右分立在女神德米特里雕像的两侧。还有一座简陋的牛骨祭坛,同样被视为杂质分化出来。雕像的双脚立足深渊祭台上,同时也立足在大地。尼格拉很清晰地感受到女神的喜悦,黑暗视野中看到‘祂’源源不断散发出土黄色的神性灵光,尽管有些黄昏的味道,依旧压制蠢蠢欲动的深渊祭台不敢动弹。   耳边的恶魔呢喃和内心深处的低语渐渐消失,尼格拉满足地喘了口气:‘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入夜时分,最后一个农奴的家庭也搬进新落成的简陋木房里,尽管都是原木搭建,连木皮都没有刨削,不过很多人还是感到满意,比以前的四壁泥墙、每到下雨天就会漏水的茅草房顶的旧居结实耐用。不是他们不想盖好房子住,而是领地所有一切都是萨曼森男爵所有,锯掉一棵树得先经过管事同意,获得领主许可,事后还要补交一笔锯税。只有在家庭成员结婚分家时,才不得不缴一笔税款,去附近的山林砍伐最低限度的木料搭建新家的房梁和支柱。   晚饭是烤面饼和鱼杂碎汤,熬煮地糜烂的鱼鳍、鳞、籽、鳔有些腥气,不过农奴们却感到满足。至于尼格拉的领民们则聚在一起,在鱼身抹足面糊放在篝火上烤地外焦里嫩,松黄色的脂块熬成清亮的鱼油,浇在烤鱼身上,嗞啦嗞啦发出连串轻微爆鸣,香味格外扑鼻。   尼格拉封闭甬道安然入睡前,把他的食物‘妮娜’放出去和家人团聚,眼尖的墨菲看见少女的花冠未失,毫不在意这个领主面前待了一天的女仆,而塔玛却注意到在丛林游荡的狼人尼肯若隐若现地跟在妮娜身后,他若有所思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好友,侧过头,压低声音吩咐一句:“哈尔,给那个小女孩送两条烤鱼,一张面饼。别多嘴,赶快去,赶快回来。”   哈尔轻轻点头,露出明白的眼神,又往塔玛对面的墨菲看了一眼,马上照办。   双手托着温热的面饼以及上面的两条烤鱼,妮娜来到农奴们的居住区,早就在门口等候的家人上前簇拥着她,庆幸她安全无事归来。   经历流血和死亡的战火,颠沛流离地长途跋涉,离开木桶村旧居,被一个恶魔似的领主贬为农奴,又亲手建造新的家园,邻居和熟悉的村民都在,三餐吃上丰盛充足的饱饭,最后重新得以团聚,和过去相比,似乎生活变好了。唯一可惜的是,有些家庭经历死亡和永别,尽管被拳头和大棒压制了一天,到现在终于潮水般的涌出,随处可以听见呜咽和哭泣声。   在白天,农奴们目睹管事艾克家里的小儿子贝克失败的逃亡,对他们身处的灰暗密林格外忌惮,加上周围都是领主的眼睛,食腐乌鸦群,根本逃不了。在不熟悉的地方,策划逃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高处跌断腰椎、身体被塔玛在崎岖不平的密林地面拖地都是伤,感觉不到双腿、奄奄一息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可是贝克的家人却没有就这样放弃。   艾克的妻子,一个身材瘦小、干瘪地像扁豆的小女人细心照顾贝克,用净水洗干净身体和伤口,敷上好不容易才摘到的治伤的草药。   “我恨他。”贝克知道母亲的说话中的‘他’指的是谁,轻轻摇了摇头,忍住疼痛,沙哑低沉地反驳:“不,我崇拜他。”      第十一章 战火燃烧      继瑟冷斯城堡地下储藏室被烧后,再次遭遇重大的打击,萨曼森男爵快要失去对情绪的控制。整个木桶村被战火焚烧成焦黑的废墟,原本指望牧师海瑟斯私下从教堂的税库借出粮食熬到收获日结束,可惜一切都完了。   大剑骑士钢铁般坚硬的脸部线条此时也垮塌崩溃了,他唯一的儿子格温的焦黑尸体被找到后,他几乎失去握剑的力气。莱姆的腮肉松垮地垂落,额头爬满皱纹,整个人仿佛衰老了十几岁,毕竟寄予厚望的儿子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至于牧师海瑟斯连教堂废墟也不敢踏进,只能远远地眺望,他依稀感觉到恶魔的肉芽亵渎这片神圣之地,即使被大火焚烧,还有邪恶的种子隐藏在焦土里。   ‘万能的主宰,为什么在你眼皮底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黑暗的触角能占据您的居所?究竟是为什么?’海瑟斯的内心翻起滔天巨浪,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信仰的主宰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无力。在不断的疑问无法得到解答后,他的信仰开始动摇。   教堂钟楼底座的木质支柱烧焦后承受不住上面的石条负重,摇晃几次后缓缓倾折倒下,烧地通红的铜钟砸在地上,废墟立即腾出大团尘土和笔直的烟柱。   海瑟斯眯着眼睛,看见被黑暗侵染的教堂废墟,因为刚才的震荡露出一个平底铜盘,隐隐散发白色的光。   ‘从形状来看,是教堂门口放圣水的盘子。原来是一件圣物,平时真的没有留意。’海瑟斯不敢靠近废墟,伸手召来一个城堡的卫兵,用手指出明确的方向,吩咐他把铜盘取回。   过了一会,几乎完好无损的圣水盘被海瑟斯双手托着仔细端详,‘感谢万能的主宰,这必定是您的旨意,给予虔诚者的考验。’动摇的信仰支柱因为发现圣物而渐趋牢固,海瑟斯的信心也重新回来了。   从丧子之痛中挣扎恢复正常的大剑骑士莱姆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带领城堡的卫兵撒网似的在废墟中搜寻可疑的痕迹,以及一切有用的线索,最后他得出结论,立即向封君萨曼森男爵汇报。   “没有发现更多的尸体,木桶村的村民大部分都被胁裹带进山林,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听完骑士的话,萨曼森男爵难看的脸色恢复少许,“莱姆,你立即带人,把我的领民都解救出来。”   大剑骑士站直身体,刚刚准备答应,却听见牧师海瑟斯的劝说:“尊敬的男爵大人,不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轻易做出没有深谋远虑的决定。”他继续进言,“我早就说过,来自灰暗密林的恶意的血潮将会摧毁您的木桶,淹没长靴,他们并不是容易对付的敌人。而且灰暗密林是天然的防护,即使熟悉地形的向导也不敢轻易踏入,更别说赖以维持领地秩序的武力是您地位的最大保障,失去任何一个人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萨曼森压抑自己的怒气,发晕的头脑慢慢冷静,“海瑟斯,我的老朋友,你的睿智和公正一直深受我的信任。现在,我和我的家族处于深不见底的山涧独木桥上,下一次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请说出你的策略,让我得以度过难关。”   “能把三十七户农夫,总计一百二十九个村民带进山林深处,敌人的数量不会少于二十人。这是和我们领地卫兵人数相差不大的一股势力,它绝对不会来自附近的其他领主,尤其是格罗拉子爵。那位大人对您的家族经营的领地很感兴趣,不过圣锤骑士团和其他领主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我判断很有可能是失去雇主信任不得不流浪的佣兵和领地逃亡流民干的,他们大概是想结束四处流窜的生活,占领一片无人管辖的土地,建立据点,所以才会掳掠村民,用于垦荒和种植。”   听到这里,萨曼森男爵忽然想起骑士莱姆的话,在高塔看守狼人尼肯的守卫希尔似乎是被佣兵手法扭断脖子杀死,“真的是佣兵?那群战场上的鬣狗、食腐的秃鹫,翻捡死者的尸体,搜刮任何值钱的财物,毫无荣誉感可言,统统都该挂在绞首架上风干。我的领地某个角落被佣兵带领的流贼团伙占据,这真是一个不幸消息。”   牧师海瑟斯轻轻点了点头:“灰暗密林是我们和格罗拉子爵领之间的缓冲地带,这群流贼对我们来说是绊了我们摔跤的绊脚石,对格罗拉子爵来说,绝对是严重的隐患。位于夹缝中的流贼能对抗我们的私兵,还能承受格罗拉的进攻吗?两面受敌,他们必定失败。”   萨曼森男爵右手紧紧地握拳,砸在自己的左手上:“没错,只要将我们的损失夸大几倍,格罗拉那头自负骄傲的野猪肯定会在灰暗密林里横冲直撞。”   “不,我的老朋友,只要将情况如实说出就可以了,格罗拉身边也有聪明人,而且他本身并不缺乏理智。”海瑟斯听到萨曼森并不高明的办法,立即劝阻,“流窜的盗贼就像荒原上的孤狼,吃饱了就会离开。而拥有据点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给养补充的盗贼,就危险了。别忘记,广袤的撒尔德森林那群劫富济贫的‘好汉’,被附近几个子爵领主反复围剿了十年,才渐渐消亡。”   就在这个时候,牧师海瑟斯突然灵光闪现,“流浪佣兵,说不定是撒尔德森林攻防战的逃兵,无法忍受没有日夜分别的偷袭战术,从战场上逃跑离开,失去佣兵的身份。对,就是这样。他肯定在交手中学会了那群‘好汉’的战术。”   萨曼森男爵急切地搓手:“第二个撒尔德森林!格罗拉子爵会发疯的。没错,就这么办。”   旁观领主和大剑骑士莱姆的密谈,牧师海瑟斯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他决定要在瑟冷斯城堡重建教堂,即使是一个简陋的小教堂,也要立即动工,否则捧在手里的圣物的光辉将会越来越黯淡。   不过,现在是领地为期六天的收获日,所有领民都要为领主的公田收割麦子、脱粒、曝晒、称重、归仓。忙完这些活,还有他们自己的份地,不然明年就要饿肚子。至于瑟冷斯城堡的卫兵,眼下也是最忙碌的时候。萨曼森男爵已决定增多巡逻的次数,却没有扩充人数。毕竟储藏室烧光后,支付作为薪水的粮食经常克扣,卫兵们都半饥半饱地饿了几天肚子。   ‘如果我提前知道教堂的税库会被流贼焚烧一空,应该在事发当日同意借出粮食,有这笔债务在手上,新教堂很快就能建立完工。真是太可惜了。’牧师海瑟斯有些扼腕地叹息,‘可恶的流贼,万能的主宰会惩罚你们,希望它来的更快一些。’   对于牧师海瑟斯提出的在瑟冷斯城堡内建立一座小型教堂的建议,萨曼森男爵是希望它能成功的,只是希望,却不愿意出钱出力,毕竟他现在的处境也很艰难。   “海瑟斯,你很清楚我的领地的现状,根本拿不出富余的钱为教会捐献一座教堂,哪怕只是一座简单的小型教堂,都要耗费不菲的金钱和材料,再加上熟练的工匠,费用就更可观了。”   “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不远处的灰暗密林,以及盘踞在里面的流民和盗贼团是领地议事日程上的最重要以及最紧急的大事。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困难,没有教堂的牧师将无法为你祈福,为生病的领民赐予圣水,不能为领地传达万能的主宰的声音,环环相扣如牢固锁链的领地的秩序将会缺失重要的一环而瓦解。你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萨曼森抿紧嘴巴,想了很久,才点头同意:“海瑟斯,我的老朋友,你再次说服我了。没有村民的木桶村无法重建,真替骑士塞西感到可惜。小教堂不能建立,暂时先筑造一个祭坛,然后慢慢筹备材料补充完善。”   海瑟斯认真考虑后勉强认可,领主的决定正好在他底线上。   萨曼森男爵决定的事情很快得以实行,几条命令发布后,瘸了一条腿的领地改变拖沓、迟缓的脚步,迅速地做出反应。牧师海瑟斯亲自执笔写给格罗拉子爵的信件草稿,转述了领地的损失情况,并以撒尔德森林长达十年的拉锯战向这位骄傲自大的邻居提出警告。萨曼森男爵反复阅读几遍后,在原文基础上删减贵族之间的繁琐问候语,自己从头到尾重新抄写后,塞进坚韧、防水的小牛皮做的信封里,在封口上滴落火漆,再用自己的印戒盖上家族纹章。   “卫兵,交给长靴村管事,让老弗尔去格罗拉领。”从男爵手里接过信封,骑士莱姆立即想到了最好的送信人。   收割一小半的木桶村麦田必须组织人手抢收,碍于人手不足,萨曼森家族的仆人和城堡的堡民都放下手上的活,联合其它三个村找来的年轻农夫,合力采摘麦穗,装进麻袋里,直接由马拉大车转运进瑟冷斯城堡。   骑士莱姆带领城堡卫兵在领地巡逻,这位从丧子之痛的泥沼中脱身的战士逐渐恢复年轻时的锐利气息,他的眼睛里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握剑的手坚定无比。   长靴村的送信人老弗尔听到管事转达的领主的命令,接过封口烙上火漆的紧急信件,立即带上备用的羊皮壶和寻路杖,离开村子前往格罗拉领。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抄近路直接穿过灰暗密林。   在进入密林前,弗尔前往猎人多利恩的林间小屋拜访这位领地最好的山林向导,询问相关的注意事项。多利恩对这位老朋友的到来很高兴,却对他的要求感到奇怪。   “弗尔,你的儿子亚文和我一样都熟悉密林,我知道的只是边缘地带,他曾经进入过最里面的核心区域,你应该问他才对。”   “多利恩,昨天的昨天,骑士塞西大人带着亚文去密林,至今还没有传出消息,我只能来找你。”   “好吧,只是边缘地带,我还是比较熟悉。哎……这几天我感觉密林安静了,可是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这不是好事。为了安全,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格罗拉领。”   弗尔看了一眼守林人的身体:“多利恩,你能跟上我的脚步?”   “老家伙,上了年纪的你,竟然敢小看我的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疾风步?”多利恩故作被激怒的气呼呼样子让弗尔哑然失笑。   “多利恩,我们的年龄相差不大,我担心你的身体。”弗尔看了左手缺了两根手指,脸上三道伤疤的猎人,这是山林中的野兽给他留下的痕迹,他知道,被兽皮遮蔽的多利恩的身上到处都是陈年旧伤,它们就像嗜血的水蛭,一点点地侵蚀守林人的健康。   “你要相信我的实力,弗尔,在崎岖不平的山林中奔跑的技巧,还是我教给你的。”   送信人摇了摇头:“你真是善忘,增加腿脚耐力的呼吸节奏,是我的家族代代相传的秘诀。”两个老人相视大笑,没有再说什么,多年的友谊让两家人越走越近。   离开林间小屋,多利恩关上大门,轻轻捶打,背面的木条横档立即落下,他使劲推了推,把它彻底反锁。   看到弗尔疑问的眼神,守林人解释:“这是我的秘诀,保证离开的这段时间,空无一人的小屋不让手脚勤快的年轻人堕入歧途。”   常年送信人的生涯积累的智慧让弗尔明白这个举动的善意:“无人看守的黄金是诱人犯罪的香饵!这是卑格支人的箴言,不要轻易考验人心。多利恩,离群索居的你还是老样子。”   “走吧,我们可以上路了。”守林人心里暗赞一句,‘你猜错了,弗尔,这是你的儿子亚文想出来的办法。’   送信人弗尔和守林人多利恩结伴踏上前往格罗拉领的路,转达领主萨曼森男爵对一伙‘流贼’在灰暗密林崛起的担忧,以及领地木桶村已被战火焚烧的实情。      第十二章 耕耘      灰暗密林深处,饿地面黄肌瘦的一群流民嘴里咀嚼着干硬的木质化的松子,忍受腹部饥火的焦灼,向小石潭瀑布方向前进。在林中曲折的队伍越拉越长,像一条熬过漫长寒冬的蟒蛇,迫不及待地冲向猎食场地。领头的是雄心勃勃的塔玛,这位皮肤浅黑色,身材魁梧的男人具有相当强的号召力,当他带着一摞烤面饼回到流民聚居地,只是稍微暗示了几句,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跟随他前往新家园。   得到领主尼格拉赐予的黑暗之力,鞭伤很快愈合的塔玛已拥有不下于狼人尼肯的武力。脑子不错的他对尼格拉冒险从附近的领地掳掠一百多农奴,用于烧荒和开垦后,立即知道这位新的黑暗领主确实和前任萨莉亚大人不同。因此塔玛为了能让自己的地位继续上升,与恶狼骑士墨菲齐名,就必须获取更多的功劳。一块领地,只有三十几户农奴家庭远远不够,这只是勉强供养一位普通封臣骑士的必要人口,连贵族领地的雏形都没有具备。于是脑子灵活的他把主意打到越来越深入灰暗密林的其他流民身上,这就有了他向尼格拉的建议,获得允许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进入密林深处,寻找不停迁移的抱成一团讨生活的流民们。   尼格拉对灰暗密林的掌控力已经到达新的层次,在死亡引路灯的影响下,密林里的野兽强行忍受嗜血猎杀的渴望,目送这群身体孱弱的流民进入小石潭瀑布。当然,这些野性难驯的猛兽未必全部顺从尼格拉的命令,有一头心性残忍的成年斑豹注视落在队伍最后面,脚步蹒跚地前行,小腿烧伤的少年。这时一只红眼睛的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呱啦呱啦的刺耳声音,似乎发出警告。斑豹感到强烈的威胁,被迫忍住收回爪牙。可是,过了一会,少年把不祥的乌鸦拍走,还露出厌憎的表情。斑豹立即从枝叶繁茂的树冠里纵跃而下,矫健的身体用力扑倒少年,在他来不及发出呼救前,一口咬向喉咙。   生命的烛火被一股腥风吹地摇曳将熄时,少年酸弱无力的四肢突然涌出滚烫的热流,他用尽全力侧头躲避,双手箍住斑豹的脖子,张开嘴巴咬在它的脖颈上。好运气在眷顾着这位不愿意放弃生命的少年,他咬断了斑豹的颈动脉,腥臭的热血喷涌进嘴里,焦渴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吮吸,就像眷恋母亲的哺乳期的婴儿,或者陷入贵妇人的恋情中无法自拔的骑士,任由斑豹癫狂地纵跃跳动,就是死不松口。渐渐的,失血过多的斑豹晕沉沉的垂下脑袋,身体越来越冷。   敏锐地察觉流民队伍后面发生的异状,塔玛迈开步伐向这边赶来,当他抵达时,正好看见小腿受伤的少年将一头连他也感到棘手的斑豹制服,或者说是将这头准备捕食的‘丛林猎手’反猎杀。   ‘干的好。以我同样的年龄,未必敢和一头成年斑豹对抗。’他走过去,蹲下身体,想把少年紧紧地箍住斑豹的脖子松开,意外地发现那双麦秆细的胳膊比铁条还刚硬,比弓弦上的牛筋还坚韧。   ‘这不是普通人的身体,难道是领主尼格拉的眷顾。’   在深坑洞穴中继续整理自己获得的知识,渐渐梳理出粗陋体系的尼格拉嘴角露出浅笑,通过赐予自己提纯精炼后的黑暗之力,与塔玛建立精神联系,他很清楚这位忠心的下属的心思。同时,他也刚刚发现了一棵不错的幼苗,为了不使他中途夭折,通过食腐乌鸦赐予黑暗之力的种子。   好运气一直跟随在尼格拉的身边,或许是耸立在深渊祭台上的女神雕像德米特里的祝福,刚刚播下的种子顺利萌发出稚嫩的芽苗。比恶狼骑士墨菲和塔玛更快地觉醒自己的天赋,尽管只是粗糙的不值一提的黑暗汲取,却让少年从斑豹身上获取滂湃的生命活力,郁积在他的腹部,因为没有建立黑暗之力的循环无法消化。只要完全吸收这血肉的精华,少年身上的烧伤和虚弱的身体都将得到回复,并拥有健康,甚至强健的体魄。   ‘运气不错,看来我发现一件很趁手的道具,可以在领民和农奴面前上演一幕仁慈地领主的戏目。治疗能力不是教会专属,懦夫就会变成勇士,勇士就会无所畏惧。不止是领民,就连农奴们也会对我顶礼膜拜。彻底收服这群愚人的目的就完全达成,下一次抢掠萨曼森男爵的计划可以提前进行。’   阴暗的深坑洞穴回荡黑暗领主尼格拉得意的狂笑,瑟瑟发抖的邪术师梅迪斯雕像日益缩小,而女神德米特里的雕像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眼看无法分开浑身发热发烫,皮肤像煮熟的对虾一样浅红色的少年和僵硬死去的斑豹,塔玛干脆直接扛在肩上,继续走到队伍前面带路。他看出这个少年有些不对劲,可是浅薄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照内心的直觉保护少年,不被笨手笨脚的流民‘折磨’。   大概中午时分,一路顺利的流民们安全进入小石潭瀑布势力范围,有些眼尖的人看见暗影重重的密林深处有不怀好意的野性的目光觊觎窥视,却始终不敢露头,伸出爪牙。显然丛林猎手斑豹的意外死亡给这些野兽敲响危险的丧钟,也让拥有一点智慧的它们清晰地体会到尼格拉的威严。   突然,一股浓烈的臭味迅速弥漫,野兽们连连嘶吼,立即四散逃走。狼人尼肯鬼魅似的出现在一棵岑树脚下,目送逃窜离开的丛林猎手,咧嘴无声地发出嘲笑。他用爪子在坚韧的树皮上轻松地划出三道爪印,抬起左腿,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尼肯闭上眼睛,似乎沉浸其中慢慢享受,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强烈的羞愧,双腿站立,浓厚的腿毛立即打湿,他又有些懊恼。在月光照耀下渐渐苏醒的羞耻心和善良的心灵,在与诅咒的狼人身体的野性艰难地展开拉锯战,双方各有输赢。不过好消息就是第四次银月即将来临,领主尼格拉曾经承诺为他解除前任烙下的诅咒,恢复本来的身体。   ‘恢复成普通人,我还是农夫尼肯。可是就这样下去,我会慢慢变成领主掳掠来的农奴,或许有一点地位,可是什么都没有。如果我还是这副野兽的身躯,领主依旧会重视我,把一些不能干的脏活、黑活交给我。拥有和墨菲、塔玛这两个头领一样的地位,为了争取我的支持,没准还能捞到一些好处。’尼肯有些不舍得自己的狼人身躯,‘据说,领主将会攻打劫掠长靴村,那里还有我的家人,如果领主成功把他们强行带到这里,说不定我还能照顾他们。’尼肯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继续保持原样。   很显然,被尼格拉同样赐予黑暗种子的尼肯也被‘污染’了,开始学会自私、欺骗、虚伪,并如他的领主期待的那样,因为贪婪而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新流民的到来在小石潭瀑布初具雏形的农庄里引起了强烈的震荡,有些领民在里面找到熟悉的家人或者朋友而喜极相拥,许多被贬为农奴的木桶村原村民则感觉到刚刚筑造好的小屋将会被这群新来的人占据,他们情绪激动,私底下交头接耳互相串通一气,准备为了捍卫自己的财产不惜流血。   熬煮多时的麦粥,稀烂地像豆粉糊,塔玛取得尼格拉的同意后,把一小块来自教堂税库里的淡黄色盐石碾碎撒进去,用力搅拌后,给每个流民都盛了一碗。   在野外流浪多时,很久没有吃过盐的流民们喝下咸味的有些烫嘴的麦粥,立即打定主意,要把性命卖给宽容优待他们的尼格拉领主。   长期饥饿的人不能吃太饱,这不仅是领民们的共识,流民们中间也有很多人知道。因此一大碗麦粥喝下后,空荡荡的身体很快恢复暖意,尽管有些眼馋还有一大半的大铁锅里翻滚的麦粥,却强行压抑再喝一碗的渴望,远远地走开,以免被香甜的气味吸引,失去理智干出一些愚蠢的事情。   尼格拉稍微用了一些麦粥,就有强烈的饱腹感,他轻轻一推,侍女妮娜立即接过去,呼噜呼噜,几口就把浓稠的麦粥喝光,时常感到饥饿的她伸出舌头把陶碗舔干净,发觉尼格拉在看他,立即羞愧地把头埋在胸口。   如果换做其他农奴或者领民,尼格拉会感到粗鲁和无礼,可是发生在妮娜身上,却视为少女的稚气。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歧视和偏见,却没有试图改变。   门帘无风而动,缓缓掀开,尼格拉从容走出去,站在瀑布上面的岩石上。趁手的道具,还在昏睡的少年待在塔玛的身边,农奴们的小心思全部看在眼里。   ‘有了恒产,才有恒心。一间原木搭建的房子,一块烧荒开垦出来的田地,对农户们来说,也让生活有了着落,精神有了寄托。现在想赶他们走,也未必能成功。这样,我就在他们背后往前再助推一次。’   尼格拉决定,通过盛大的演出走上神坛,成为领民和农奴的新信仰之源,取代昔日抽取什一税却毫无作为的教会。   ‘木桶村管事的儿子贝克,很快就会面临一次选择,尤其是他在目睹奇迹般的治愈之后。’      第十三章 阳光雨露      无袖斗篷仿佛被猛烈的狂风高高吹起,从中间撕出一条缝隙,轻轻振动几次,转化为一对金属光泽的黑色蝠翼,尼格拉微微俯下身体,蹬腿离开瀑布顶端的岩石,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在小石潭瀑布上空翱翔。   即使见过领主仿佛恶魔般身姿的领民和农奴都惶恐地匍匐在地上,不少刚来的流民甚至无法承受这一幕,软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发出刺耳的恐惧的尖叫声。   ‘这玩闹似的的恶作剧效果出奇的好,不过也仅仅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搞不好会把他们吓跑。’尼格拉恰到好处地收手,掠过水汽升腾的瀑布,借助柔和上升的气流轻松地落在地上,蝠翼再次变化为无袖斗篷,软软地贴在身上。   “我是灰暗密林的领主,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领民。”权杖指着刚来的流民们,宣示自己领主权力的尼格拉,他宏亮的声音甚至压过小石潭瀑布。   依旧保持农奴身份的原木桶村村民们突然发出阵阵骚动,可是在领主的眼光扫视下,所有人都顺从地匍匐在地上。尼格拉知道他们有不满的情绪,这是嫉妒、羡慕、厌恶糅合在一起的滋味,如同一杯苦酒,不得不囫囵吞下。‘现在该给他们尝到一点好处,以及展示一条上升的途径。’   “我在此宣布,牧羊女妮娜为我的侍女,她的家庭解除农奴身份,永久拥有一间原木小屋,以及五法舍耕田。牧养我的羊群,每天献上一桶羊奶,割取羊毛缴税。”   在农奴们惊喜的眼神注视中,妮娜的家人,如同放下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松了口气,脱离农奴身份重获自由的感觉真是美好,他们已经沉陷其中飘飘然。   ‘撒下一点奶酪的碎末,几个幸运儿的出现就能让这群灰鼠似的农奴表面看上去关系依旧很紧密,事实上想法却不一致,各有各的打算,再也无法抱成一团对抗我的意志。’   “我的仁慈只给具有特殊技能和专长的人,期待你们的表现。”尼格拉挥挥手让领民监管农奴们继续干活,对剩下的流民左右巡视几次,向墨菲微微点头示意。   恶狼骑士和他的‘侍从’科塔、布伦立即分发砍伐树木和修剪枝条的工具:“灰暗密林里的树木无穷无尽,自己的家园还得亲自动手建立。”   本来有些眼馋农奴的原木房子的流民们立即欢呼一声,接过分发的工具,三三两两地准备伐木取材。   “塔玛,这个孩子怎么了?”尼格拉装作刚刚看见失去知觉昏迷不醒的少年,他紧紧地抱着斑豹,谁也无法分开。   “尊敬的尼格拉领主,他叫海姆,来自格罗拉领的流民,在跟随我来到领地的路上,被这头丛林斑豹偷袭,双方展开搏杀,最终谁也没有得到好处。此后海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昏睡。”塔玛非常配合,这让尼格拉很满意。   “被一头斑豹偷袭,还能重创,甚至杀死它,即使是你也不容易办到。这个孩子是天生的勇士!”   塔玛单膝跪在地上:“尊敬的尼格拉领主,您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伟大能力,请您赐下神奇的恩典,让海姆恢复健康。他必定会追随您,至死不悔。”   “这只是你的愿望,海姆未必感激我赐下的恩惠。嗯!暂时先让他恢复清醒。”尼格拉举起权杖,在斑豹的尸体上轻轻一点,眷恋山林的野兽灵魂立即被强行拉扯进斗篷里,它的遗骸迅速脱水干枯。   瞬间醒悟过来的塔玛立即将缩小几圈的斑豹干尸从海姆的怀抱里抽出,过程非常轻易。   尼格拉伸出右手食指,在少年的额头中间轻轻一点,他的身体立即冒出大量的水汽,煮熟的对虾似的通红皮肤缓缓恢复正常。   黑暗视野中,尼格拉看见初步建立循环的海姆身体飞快地消化斑豹的血肉精华,他的陈年伤口长出淡红色肉芽,缓缓地愈合,小腿被野火焚烧后留下的焦黑色伤疤下面,仿佛有无数蛆虫蠕动,渐渐地,疤痕耸起开裂,被鲜红色的皮肉撑破,脱离小腿掉落在地上。   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很多流连在附近没有离开的领民和农奴的目光,尼格拉感觉到强烈的渴望,那个方向正是半身瘫痪的少年贝克的小屋,他强行撑起身体,趴在窗户上,从头到尾看地很仔细。   海姆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折磨自己的伤口全部愈合,而且身体里面充满力气。刚才他并没有彻底昏迷,神智还是清醒,只是不能作出反应,因此行动恢复正常后,他立即双膝跪倒在领主尼格拉面前,发下永远效忠直到生命尽头的誓言。   ‘这个少年将会比墨菲和塔玛走地更远’,尼格拉相当看好他的前途,并希望海姆能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他的左右手。刚刚借助斑豹的血肉精华,通过简单的循环恢复身体的海姆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尼格拉向忠心耿耿的塔玛微微示意,这个脑子灵活的领民中的头目立即安排海姆住进自己的木屋。   精心准备的戏剧缓缓落下帷幕,领主尼格拉如愿以偿地瓦解农奴的集体反抗意志,通过引入大量的流民,这片朝气蓬勃的领地的权力天秤获得暂时的平衡。金字塔形态的领地权力体系初具雏形,底层的农奴、下层的流民、中间的领民、上层的头领以及顶部的领主尼格拉,层次分明,并有畅通的上升渠道,让所有人都清晰感觉到明天的希望而不断努力。   “接下来是猎杀灰暗密林的野兽,获取大量肉食,锻炼挑选出来的领民,继续掳掠更多的人口和粮食。”尼格拉准备在流民中挑选合适的人选赐予黑暗之力,甚至还要传授源自‘猎人’塞西的各种武技,包括严格保密、只在贵族和骑士内部传承的骑士技。   ‘古代圣殿骑士能挖掘出身体里沉睡的潜力的秘仪势?海格力斯的十二试炼?从哪里开始入手?我得仔细想想。’尼格拉踩着无形的阶梯走到小石潭瀑布上面的小屋里,轻轻挥手让侍女妮娜离开,随后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冥想中,捕捉知识碎片,重新组合成型。   海格力斯的第十试炼的第一个姿势,扼杀安泰的擒抱式。满头金绿色蛇藻的海巨人能从大地源源不断地获得力量,愈合受伤的身体,谁也无法杀死它。后来海格力斯用了这个姿势,把像一棵千年古树根系抓牢大地的安泰连根拔起,切断他与地的联系。失去力量之源后,安泰的生命很快枯萎,消亡在海格力斯的怀里。这是骑士技的基本入门修炼,加上增强体力和力量的熊的呼吸节奏,最适合在荒野讨生活,野性本能萌发的流民。   ‘灰暗密林有很多古老的巨木,也有不少几年份的小树,就让他们从头开始练习,也能给农奴们帮上一点忙。’作为领主,尼格拉考虑地更长远,目光范围包括领地里的所有人。   ‘对了,我想起来,塞西曾在教会的圣堂庭院目睹抗起天穹的阿特拉斯的雕像,才得以领悟秘仪势,这应该是某种捷径。’   想到那些古代雕像竟然蕴含这种隐秘的传承,尼格拉睁开的眼睛里露出久违的火热,不过灰暗密林与教会圣堂所在的卑格支山脉有漫长的距离,中间横亘着四块贵族领地和撒尔德森林,那不是短期内可以办到的事情。尼格拉微微眯眼,决定亲自动手,用密林随处可见的树脂和小石潭瀑布的粘土创造海格力斯擒抱杀死巨人安泰的塑像。   ‘或许得找个石匠,通过吸血获取他的技艺。’尼格拉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狭小的萨曼森男爵的领地里可没有出名的工匠,更别说传承隐秘的石匠,看来必须前往格罗拉子爵领,在那里碰碰运气。’   再次睁开眼睛,黑夜的帷幕缓缓落下,尼格拉起身推开封锁的大门,清凉的夜风缓缓吹来,空气中弥漫着辛劳一天的农奴汗水的味道,以及流民们住进自己亲手建立的简陋木屋的喜悦和满足滋味。在门外久候的侍女妮娜坐在地上,疲惫地沉沉睡去,尼格拉轻轻地抱起她,放在铺满干草的地板上。他把权杖留在自己的王座,张开背后的蝠翼,冲天飞起,在小石潭瀑布的上空盘旋。自从德米特里的雕像接触大地,就把深渊祭台牢牢地压制,不敢动弹,曾经萦绕在尼格拉身上的邪恶和死亡的乱流渐渐消失,林中再度展开歌喉鸣唱的夜莺在他脚下飞过,一只猫头鹰离开暂时栖身的树枝,无声无息地俯冲,钢铁般的爪子抓住肥硕的灰鼠,振动翅膀飞上枝头开始享受它的夜餐。   悬挂在天穹的月亮,撩起阴云的面纱,露出光滑的下巴,皎洁的银霜染遍灰暗密林。尼格拉在空中漫步,清晰地感受自己在领地撒下星星点点的火种,在这片荒芜的原野上猛烈地燃烧,呈现出烧烬一切的趋势。   南边的邻居萨曼森男爵的领地被愁云惨雾笼罩,失去一个村子的领民,对它的打击格外沉重,而在另一侧,格罗拉子爵领,却有杀戮和铁血的气息渐渐升起。   尼格拉毫不在乎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贵族们的反应真快,正在筹备一场对灰暗密林的战争。’   他继续往上飞,当脚下的大地仿佛一锅稀粥,灰暗密林如同一片菜叶,尼格拉看见远方的卑格支山脉,在群山峻岭之间,浓郁如实质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像巨大的深海漩涡,吞噬着教会圣堂圣洁的光芒。为了绞杀撒尔德森林的叛逆,不止是周边的贵族,就连教会也付出惨重的代价。   荒芜的土地贪婪地吞食着愚人的血肉,带着瘟疫气息的尸体在自然循环中飞快地消融,尼格拉敏锐地感觉到德米特里传递给他的淡淡喜悦,这毫无来由的感觉让黑暗中的舞者很震惊。      第十四章 妖精的手指      夜晚的高空,冷冽的寒风不断吹来,即使尼格拉的身体也不能长久地驻留,他收拢蝠翼缓缓下降,直到接触灰暗密林,过度消耗的黑暗源泉才再度喷薄而出。   尼格拉轻盈行走在被月光银霜遍染,仿佛辽阔无边的林海上,夜风吹来,天穹的星光落在银亮的海面,波澜起伏,无数细碎的珍珠闪耀温润的光芒,茂密的树冠随风摆荡,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好像在唱着一首古老的催眠曲。尼格拉闭上眼睛,想起了过去的岁月,在义无反顾跨进黑暗之门前,他曾经也听过如此动人的旋律,青葱少年时徜徉漫步古老的森林里,侧耳听到的夜籁。   眼角落下陌生的眼泪,尼格拉轻轻拭去,再次睁开眼睛后,他又恢复为灰暗密林的黑暗领主。确认方向后,振动别后的蝠翼,尼格拉向格罗拉子爵领飞去。   苍白虚弱和猩红恐惧的灵光,仿佛高举的火炬,吸引在夜幕的荒原游荡的黑暗生物。一头背部被火焰烧伤的黑豹注视着在它头顶飞过的尼格拉,身体瞬间绷紧,仿佛一支离开弓弦的利箭,追随着他的轨迹。   夜晚的格罗拉领,同样陷入黑暗中,除了奥洛尔子爵的城堡庭院点燃的篝火,也只有村子和庄园的巡夜人举起火把的些许光亮显示出这里确实比萨曼森男爵领更富饶和秩序。   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坐落在马蹄河岸边的岩石村是尼格拉的目标,借助阴影和黑暗的掩护,他收拢蝠翼变化成无袖斗篷,轻飘飘地落在小桥上。望着秋季枯水期到来而干涸,露出铺满白色细沙的河床,他摇了摇头。亚文给他的记忆,枯水期来地越来越早,这不是好事。   耸立在桥头的是两座互相对望的雄鹿石雕,叉状枝桠的鹿角是石匠技艺最有力的证明,尼格拉知道自己找对目的地,伸手召来一团迷雾缠绕在身上,从容地迈入岩石村。一个中年巡夜人在尼格拉身边经过,根本没有发现,捏在他左手的绳索拴住的山犬突然抽动鼻子,突然发现什么,呲牙咧嘴地准备吠叫。   尼格拉察觉到这头忠于职守的守夜犬的举动,笼罩在头部的迷雾渐渐淡去,他睁开眼睛瞪视,释放出些许黑暗气息。惶恐的山犬立即吓地立即趴下,它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身,任由守夜人怎么拉扯都不动,直到尼格拉离开进入村子,山犬才恢复正常,只是神态萎靡困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守夜人慢慢地也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清楚,只是伸出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安慰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山犬,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没过多久,山犬驱除尼格拉释放出黑暗气息的影响恢复正常,不过出现在村子外面的黑豹,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激起它的怒意。守夜人过去的记忆随之苏醒,他们曾经为了取得它的皮毛,向奥洛尔·格罗拉子爵缴税,而猎杀这头山林中的精灵。没有成功的结果是彻底激怒它,残杀了村子十二头耕牛,导致很多家庭不能完成夏役和份地的翻耕而忍饥挨饿,甚至有些人不得不选择逃亡,成为流民。守夜人高举火把用力挥舞,希望火焰对它造成的伤害能让这头恶兽停止脚步。   灰绿色的眼睛闪过一抹复仇的冷光,黑豹悄声无息地退却,借助未收割的庄稼的掩护,闭上眼睛,仿佛一座心肠冰冷的石雕,静静地等待着。   尼格拉走在村子唯一一条碎石铺平的直道上,宽敞地可以容许四辆马车并行的大路两侧是村民的居所,门口挖出深邃的水沟,互相连在一起,通往村子外面的马蹄河。淤泥和石块混合后垒筑的泥墙结实耐用,芦苇杆编扎的一片片茅草堆叠成屋顶,上面用重石压住,不被夏季狂风暴雨吹走。   ‘格罗拉领的岩石村比萨曼森的木桶村、长靴村好多了,可是依旧比不上我的小石潭。’   尼格拉眼睛在道路两侧民居门口悬挂的招牌上巡视,看见有三家彼此相邻的民居门口挂着铁锤的符号,仔细辨认后,也没有发现细小的差异。   ‘幸好,只是三户工匠,希望能有好的收获。’按照直觉的指引,尼格拉来到中间那户民居,伸出右手在门口缝隙轻轻划过,释放了一个法术,妖精的手指。   房门毫无声息地打开,尼格拉还没有走进去,就闻到浓烈的汗水味道,那是辛勤的劳动,沉重的生活负担,长年累月积攒的疲劳以及生命步入黄昏后慢慢枯萎的绝望,混合在一起的腐烂气息。   ‘这些一技之长的工匠年轻时被格罗拉子爵拼命地压榨出血汗的果实,等到体力衰减、力气不足后,又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太好了,他们的技艺应该很娴熟。’尼格拉毫不在意地走进民居里,只有一个老人躺在冰冷的石条堆砌的简易行军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枯黄干草。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尼格拉的左手食指伸出猩红毒刺似的指甲,刺入老石匠的额头眉心部位,把他掌握的粗浅雕刻技巧,不问自取全部拿走。老人有些痛苦地皱眉,好像在噩梦中受折磨。   从老人身上取走石匠技艺的记忆碎片,尼格拉立即离开这间暮气沉沉仿佛阴暗墓穴的民居。随后,用同样的方法,从另外两个老工匠学会了泥塑、选材的知识。   夜晚刚刚开始,距离明天晨曦的曙光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他决定到奥洛尔·格罗拉的城堡逛逛,对于这位子爵的战备进度,尼格拉并不在意,不过他很好奇传承七代人的子爵家族的底蕴,究竟会有多少惊喜在等待他。   尼格拉静悄悄地离开岩石村,唯一察觉到的只有村外闭目等候的黑豹,它离开藏身处,矫健的身体慢慢加速奔跑,它从灰暗密林边缘地带放弃夜晚的打猎,追随着伟岸的身影,尽管饥肠辘辘,却不想放弃。   在格罗拉城堡守夜的卫兵比萨曼森男爵的瑟冷斯城堡多,而且忠于职守没有躲在避风的角落打瞌睡,偶尔有换岗的卫兵聚集在庭院的篝火堆周围烤火取暖,小声地说着闲话,不时发出压低声音的笑声,一壶烫过的温热麦酒,几片架在火堆上烘烤地焦香四溢的黑面包片,夹着咸香的腌肥肉,能把平日很少吃到肉食的卫兵馋地口水都喷出来。吝啬的格罗拉子爵就是用这个小花招,让城堡卫兵们心甘情愿地履行守夜的任务。   驾驭着一团潮湿的雾气,尼格拉在城堡高塔落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小石潭瀑布的家,仿佛主人似的在城堡里散步。当他来到城门守护岗楼时,突然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打开黑暗视野,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炬释放出危险的血红色光芒。   ‘骑士,而且是越过界限,进入生命巅峰期的武者。’尼格拉并不在乎人类骑士,只是这种巅峰时期,体力并未衰退的武者一旦展开对决,就不能轻视。‘我只是来打探、观察敌情,并不是来打架、决斗,彬彬有礼地不告而别,才是现在应该做的。’   当他转身离开时,一把利剑猛烈地挥砍而至,显然这位偷袭者并不是正统派的古板骑士,像‘猎人’塞西一样拥有独特的信念。   ‘再也不能把后背曝露给对手。’尼格拉的左拳穿过右手肘,把偷袭的一剑拍走,借力趁机离开骑士的攻击范围。   重组攻势的骑士沉默地继续迈出箭步,阔剑由下往上斜挥,无可躲避的尼格拉的斗篷裂开变成蝠翼,卷着左手瞬间钢铁化,挡住骑士的攻击。   “该死,非人的黑暗者。”阔剑骑士暗骂一声,及时收剑,展开半圆步,借助重剑的惯性,加速旋转身体,急速呼吸,粗壮的右手轰出三段渗透劲。   尼格拉惊讶地看见人形火炬燃烧的火焰陡然高涨,随后一团炽烈的火焰穿透盾牌的蝠翼,打击在左手臂上。   “咯!咯!咯!”比钢铁还硬的臂骨断裂骨折,尼格拉忍着痛苦,借力飞上半空。   “不错,非常不错,区区人类,竟能伤害我的身体。”黑暗中的舞者没有后悔不带权杖出来,他对阔剑骑士刚才施展的非凡技巧格外在意。   ‘这也是骑士技,能绕过防护,伤害我的身体,而且我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某种至理,关于唤醒身体深层次潜力的技巧。我已经掌握其中几分奥秘,再来几次,或许可以破解它。’   受了一点轻伤的尼格拉没有如阔剑骑士猜想的那样狼狈不堪地逃窜,而是落在城堡的前面庭院,伸出右手勾了勾食指。   被刚才的对决发出的声音惊醒的卫兵们纷纷握紧武器包围着尼格拉,阔剑骑士立即大喊:“别靠近它。”   晚了!   骑士的提醒有些迟,尼格拉展开蝠翼,边缘部位仿佛锋利的刀刃,原地螺旋转身,用的正是刚才阔剑骑士的半圆步,四个睡眼惺忪的卫兵感受到强烈的死亡气息,立即后撤步退避,可是他们的喉咙却被刀锋掠过,痛苦的潮水席卷全身,勇气和体力随着潮水般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消失。   “不!”愤怒的阔剑骑士从岗楼里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向前侧翻卸力。   尼格拉伸出完好的右手,上面浮现出细密的鳞片,紧紧握拳,再度张开,所有手指都弹出猩红色的指甲。   阔剑骑士的喉咙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他的身体皮肤迅速浮现出危险的赤红色,脸部颧骨左右两侧出现闪电的曲折纹路,就像戴了一具獠牙头盔。   尼格拉的脸上露出惊喜,‘十二试炼的黄金狮子,真是意外的收获。’   骑士双手握剑,高举过头,向尼格拉疾冲,眼看就要蓄足力道挥砍而下,黑暗中的舞者不退反进,双脚正反运用半圆步,身体切入骑士的手臂半径区域,右手抓向他的脖子。   “等着你,踏入陷阱。”阔剑落在地上,骑士双拳轰落,又是渗透劲,隔着钢铁蝠翼轰在尼格拉的双肩。   “咯嘞!咯嘞!”   尼格拉的肩膀脱臼,显然一段渗透劲无法击碎他的骨头。   “愚人,故意让你打中,是为了学会你的技巧。”体内黑暗源泉再度喷涌而出,尼格拉肩膀的肌肉用力拉伸,立即将臂骨推回原位。   “怨灵血爆!”尼格拉的右手贴着阔剑骑士的胸膛正中,放出夹带负能量的渗透劲。   “嘶嘞!”痛彻心肺的骑士跪倒在尼格拉的面前,他的背部冒出数十个漆黑的血点,翻涌的淤血冲出喉咙,他强行咽下,嘴角露出一丝血迹。   “愚蠢的人!”尼格拉踩着阔剑骑士的肩膀飞上天,振动蝠翼向灰暗密林方向而去,一路上发出得意和猖狂的笑声。   被尼格拉踩在脚下,身体趴在血迹斑斑的地面的骑士,内心一片冰冷。      第十五章 海法斯      带着一场胜利和用身体偷学到的渗透劲离开城堡,在接近灰暗密林边缘地带时,尼格拉缓缓降落在地面,收起漆黑的蝠翼,在林中漫步。没过多久,一直跟随他脚步的黑豹悄声无息地接近,紧绷的身体到达极限,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热气,随后摇晃了几次,软软地趴在地上。   尼格拉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眼看距离越来越远,精疲力尽的黑豹强行站起身,一口咬住自己的左前腿,痛苦潮水般的涌出,借助这强烈的刺激,黑豹恢复了几分力气。   “咦!”有些诧异的尼格拉站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黑豹,伸出手抚摸它背部烧伤的焦炭皮肤和斑块,当场赐予黑暗之力的种子,建立精神上的联系。   ‘我以灰暗密林领主尼格拉的名义,赐予你名字,海法斯。’   黑豹海法斯抖擞身体,背部烧伤部位慢慢裂开脱落,新的皮毛重新生长出来,它感觉肚子更饥饿了。尼格拉立即知道这头宠物的身体处于非常空虚的时期,微微额首解开那条无形的绳索,任由它去猎食。   ‘解决了这头野兽,小石潭瀑布的家里还有一个聪明的小家伙在等着。’尼格拉展开蝠翼,在密林的空隙之间轻松自如地飞翔,很快他就抵达自己的领地。   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瀑布里面的深坑洞穴,尼格拉取回王座上的权杖,贴在受伤骨折的左臂,来回拖动几次,痛苦渐渐消失,手臂深处传出蚂蚁爬行的感觉,伤势明显好转。   ‘骨折的手臂近期内不能动手,不过一切都是值得,从阔剑骑士身上学到的渗透劲,确实是惊人的技艺,只是匆忙用身体感受领悟过于粗糙,必须加上配套的呼吸节奏和发力技巧,还有千百次地锻炼,才能做到三段发劲。嗯!或许,这只是他的极限,我应该能突破,抵达更高的层次。’   尼格拉极为自信地为自己定下目标,然后离开沉寂的深渊祭台,回到瀑布上面的小屋。侍女妮娜还在酣睡,尼格拉伸手抚摸她光滑饱满的额头,让她进入深层次的睡眠,除了特定的暗号,谁也无法唤醒。随后尼格拉坐在窗台上,沐浴银霜的月光,闭上眼睛,回忆刚才与阔剑骑士对决的经过。仔细地将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咀嚼,寻找失误的地方,吸取其中教训,避免自己下一次再犯同样的错。   直到月亮升到天穹的顶端,小屋的木门才被轻轻地敲响,尼格拉知道等候多时的人终于来了,他睁开眼睛,伸出右手,张开手掌轻轻往前一推,房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   门外的贝克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整个人被往外打开的大门撞走,翻滚到瀑布悬崖的边缘。伤痕累累的疲惫身体被冰冷的水流不断往后推,如果他的双腿还是正常,肯定能手脚并用离开这片危险区域。可惜,他的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毫无知觉,因此半身瘫痪的贝克发出一声惊呼,没有意外地从瀑布顶端翻身滚落。   ‘真是噩运缠身的小家伙,可惜了。’过了一会,还没有听到熟悉的落水声,尼格拉站起身,走到小屋的外面,来到瀑布边缘的岩石。   贝克幸运地用双手抓住尖锐突出的岩石棱角,侧着身体减少水流的冲击,他悬挂在瀑布上,生命的烛火不停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又是一个扼住命运喉咙的斗士!’尼格拉俯视着全身力气都在手上,说不出话来的少年贝克,他的炭灰色眼睛深处跳动的火花,是勃发的野心和对生存的希望。   ‘不错,和当天知道自己半身瘫痪后死气沉沉的意志相比,有很大的转变。’尼格拉知道这是一把钝化后重新磨砺出锋锐的双刃剑,能杀伤敌人和对手的同时,也有可能会反噬,伤害到自己。   “我能造就你,也能轻易把你折断。”尼格拉背后的蝠翼变成两根黑色的飘带,卷住少年贝克的身体轻轻提起,让他暂时脱离危险的随时可能坠亡的处境。   胸腹的累累伤口,碎成布条的衣服,那是少年从农奴居住区用双手挪动身体留下的痕迹,强烈的求生欲,毒蛇一样的眼睛,稍微打动灰暗密林领主冰冷的心。   “首先治疗你的伤,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大量的野兽血肉,汲取其中的精华填补身体的空虚。你的运气不错,我刚刚收入麾下的宠物海法斯带来了一头幼鹿。”   少年贝克突然闻到浓烈的腥味,烟灰色光滑柔顺的皮毛,闪烁幽光的绿色眼睛才能显示它确实存在的黑豹,密林中的精灵,咬住一头鹿角上的绒毛刚刚褪去不久的小鹿,丢在领主尼格拉的脚下。   “来吧,贝克,这是一头年幼懵懂、活力旺盛的角鹿,咬破它的喉咙,吞饮滚烫的血,用它作为祭品,见证你重新恢复健康。”尼格拉的声音仿佛恶魔的诱惑,在少年的耳边久久回荡。   来到人生的分岔路口,右侧是继续瘫痪在床上,就这样让生命渐渐枯萎,左侧是野蛮的茹毛饮血,身体恢复的唯一希望。他能做出的选择,早就被尼格拉预见。   贝克突然抱住奄奄一息、身体不断抽搐的幼鹿的脖子,张开嘴巴咬住它脖子上的粗大血管,用力咬破,随后大口大口吞吸喷涌而出的血浆,浓烈的血腥气和幼鹿身上的膻味让少年忍不住呕吐,他拼命地抑制着,不想浪费一点鹿血。   “咕噜!咕噜!”少年的脖子上稚嫩的喉结来回滚动,不停吞咽着幼鹿身上流逝的生命力。渐渐地,贝克感觉到怀里的幼鹿停止抽搐,身体也慢慢变得冰冷,稚嫩的生命之花渐渐凋零。   可是,奇迹发生了,角鹿的生命在贝克的身上重新绽放,被崎岖的路径和嶙峋的山石割破的新伤慢慢收口、愈合,仿佛装进一个暖炉的腹部不断释放出暖流,贝克甚至能感觉到脚背的擦伤带来的灼热刺痛。   ‘有效了,这真的有效。’黑暗种子吸取少年的贪婪,以此为养分和肥料,构造出简单的循环。   “你的腰椎复回原位,以后就可以正常行走。”尼格拉的右手来到贝克的腰部,轻轻一抓,提起。   只听见“啪嗒”一声,折断的腰椎复位,让教会专注医疗的牧师目瞪口呆的接骨技巧,只有熟悉人体结构的尼格拉才能如此毫不费力地办到。   积蓄多时的生命洪流在阻碍的堤坝摧毁后,迅速弥漫扩散到身体所有角落,曾经瘫痪的少年挣扎着站立,脚步有些蹒跚,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还差一点。”贝克盯着躺在地上的仿佛脱水干尸的幼鹿,眼里露出灼热的渴望,他吐出舌头,舔干净嘴唇上的血迹。   “它被你吸干了,血肉仿佛腐朽的木头,骨头好像干枯的空心树枝,毫无利用价值。”少年的贪婪或许是出自真实的内心,或许里面有掩饰的成分,无论是哪一种,对尼格拉来说,都是那么美妙。   ‘又一个种子萌发新芽,和海姆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贝克,你是木桶村管事艾克的儿子,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少年原本低着头,听到这个问题,立即抬头:“知道,我亲眼看见他在教堂钟楼准备敲响大钟时,不小心跌倒坠地。”   “不,是我亲自制造幻觉,影响这个忠于职守的村子的管事。可以说,我是你的血亲复仇的目标。”尼格拉的眼睛注视着贝克,观看他的反应。   少年的额头立即渗出细密的汗水,他有些震惊,从领主的话里贝克知道那是事实,揭穿他一直掩盖、自我欺骗的事情的真相。复仇吗?领主的一根手指就可以杀死他,轻易地仿佛碾死一只蚂蚁。屈服在尼格拉的威严下,父亲艾克的死立即浮现在眼前。   ‘我该怎么办?领主是在戏耍我吗?不,如果是这样,他不会治好我的伤。’被尼格拉逼到墙角,已经无处可逃的贝克,真的非常希望脚下的岩石裂开一条缝隙,可以让他暂时躲避眼下的困境。   突然,脑海闪过一段难忘的回忆,少年忽然兴起萨曼森男爵册封塞西为骑士,授予木桶村为封地的典礼。   “我,灰暗密林小石潭领的贝克,将是领主尼格拉大人手里锋利的长剑,尖利的长矛,遵循您的命令,铲除任何出现在您面前的阻碍者。”少年单膝跪在领主面前,双手交错叠在膝盖上,额头紧紧地贴在手背。   尼格拉有些意外,很快,他满意地把权杖贴在单膝跪在地上的贝克的肩膀,轻轻敲了三下:“你的回答,比恶狼骑士墨菲更好。这两天,好好休息,对萨曼森男爵的长靴村拜访,我希望能带上你。回家去吧,天快亮了,你还能补睡一会。”   贝克缓缓站起身,倒退几步离开瀑布上面的悬崖,慢慢走下去,回到农奴的居住区,躺在自己的床上,喜悦和疲惫潮水般淹没他,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很快呼呼大睡。      第十六章 奴役的鞭子      第二天,恢复健康正常行走的贝克被赋予小石潭领地管事的职务,和另一位少年海姆共同管理属于尼格拉的领民。原木桶村的村民们对艾克的儿子继续担任管事没有任何疑虑,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贵族的后代依旧是贵族,手艺人的儿子不会去放牛,农夫的儿子当然得先学会耕种。而海姆却受到了许多流民的非议和怀疑,他们用少年过去窘迫的流浪生活抨击他的无能,必须接受其他人的施舍才能活着作为武器,实际上是对海姆被尼格拉领主重视的羡慕和嫉妒,并希望能抱成一团来对抗领主的权威。   当流民们大声起哄和喧闹时,和他们里面一些人相熟的领民立即远远地离开,剩下的则抱臂站在周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有些流民已经意识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是他们内心深处仍旧顽固地抱着一丝希望,妄想发出自己的声音,能够让自己的地位往上提升。   望着很多熟悉的人,海姆有些迷惘和动摇,他个人的嗓门太轻了,无法压倒这一群人的声音,而且里面有一些人确实帮助过他,一口净水、几颗干果、少许口粮,都是活命的支撑,海姆知道自己欠下很多人情。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你在等什么?你究竟在等什么?我的领地管事,海姆,你想让我蒙受这群贱民的羞辱,因为你的懦弱和无能,我无法在领地贯彻意志。”   怒火瞬间点燃了海姆的胸膛,他的羞愧和罪恶感交织在一起,填塞地几乎窒息。充满心脏的黑暗源泉喷涌而出,在他的右手凝聚成一个象征痛苦和折磨的蔷薇鞭子的骨白色邪符,邪符有九个骨节,每一节都有尖利的骨刺,握柄是一只羊腿骨。   海姆从一截椴木上扯断枯黄的老藤,掌心的邪符接触到合适的材质,立即使它发生变化,所有颜色全部褪去,仿佛被一头饥饿贪婪的恶兽吞食,树藤的枯皮纷纷剥落,露出里面金属光泽的铁黑色。   站在围成一圈堵住小石潭瀑布的流民们,海姆有些犹豫,‘真的要向他们挥起鞭子吗?’   尼格拉的声音再次适时出现:‘你还在等什么?’   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海姆冲上去,高高举起鞭子,对着喧闹的流民们的身体和手脚四肢用力抽打。   “你干什么?”被鞭子抽中的流民愤怒地回头,看见两眼发红的海姆,突然手脚发软,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有几个性格强硬的流民呼痛后,甚至想要合力夺走这条可恶的鞭子。可是在抓住接触的瞬间,仿佛直接抽打灵魂般的痛楚击倒这几个流民中的佼佼者,他们抱着头,蜷缩倒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好像被蚊子注入疾病和瘟疫,一会发热一会发冷。体力和勇气飞快地消失,他们很快意识到一个事实,刚刚过上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海姆的鞭子的特异让流民们立即回想起领主尼格拉仿佛恶魔般的身姿,暴躁冲动的脾气和凶悍倔强的脊梁仿佛中间折断,他们争先恐后跪在地上,恳请海姆的原谅,一些聪明人立即大声开口,呼喊,希望领主尼格拉能原谅他们的错误,怜悯同情他们的遭遇。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很愚蠢,海姆的鞭子在没有击倒所有闹事的流民前,是不会停止的。借助新任管事的手,尼格拉满意地收割流民们的痛苦和哀嚎,权杖里的猩红恐惧渐渐壮大,和驯服木桶村村民不同的强硬手腕,实在让他获益良多。   而在附近不远处继续忙着烧荒开垦和耕种的农奴们不时停下手上的活,向小石潭瀑布方向眺望,不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有一些老人持保留态度,对那条鞭子的出现记忆犹新。萨曼森男爵也不是一个仁慈的领主,缴不足税的农户往往也面临悲惨的下场,不是逃亡荒野成为流民,就在收走好不容易才积攒的财产。其余大多数人都认同领主的决定,并庆幸自己没有抵制贝克的任命,否则他们也将面临同样的下场。   不知不觉中,农奴们已经认命,并将尼格拉取代过去的萨曼森男爵,视为唯一的领主。   剧痛折磨着闹事的流民,他们错过了早餐,也和丰盛的午饭擦肩而过,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逐渐吞噬他们强烈的自尊心,到黄昏时分,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饿昏头的流民们终于屈服了。   尼格拉从瀑布后面的深坑洞穴走出来,轻轻招了招手,奴役的鞭子造成的伤势影响立即消失。流民们感觉身体瞬间轻松多了,立即知道领主出现,都极力挣扎起身,想向尼格拉认错。可是饿了整整一天备受折磨的的流民全部脱力,根本无法起身,直到冷眼旁观多时的领民得到领主的首肯,才像给牲口喂食似的,随意撒了一些冻成块的冷硬面糊。   海姆把奴役的鞭子卷在手上,眼睛里的红光渐渐消退:“还有人反对我吗?”   所有流民狼吞虎咽着没有发出声音,新任的管事看见领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也发出饥饿的声音,海姆舔着干涩的嘴唇,却没有进食的想法,初次掌握流民们惩罚的权力,让这个少年陷入一种莫名的满足中。   这件事情如同小水花,刚刚冒出一个泡,就悄然炸裂,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尼格拉反而借助它使权杖充满猩红恐惧的灵光,通过反哺获得新的天赋能力,死亡尖啸。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重创范围内所有人的勇气,并引发手足无措、惶恐不安等一系列负面效应。   午夜,凄凉的秋风吹过密林的树梢,负责领地巡逻和守夜的恶狼骑士墨菲和塔玛换岗的时候,故意发出轻蔑的冷笑。塔玛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继续交接,他知道墨菲有话要说,就独自走到僻静的林间空地。   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淡淡的雾气在狭长的草叶上凝聚出细小的露水,万籁俱寂的夜晚,草木皆眠的时分,只有肩膀上担着责任的人,才会继续忙碌。   墨菲避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踩着肥厚的苔藓,悄声无息地接近塔玛。可惜,这种程度的试探对拥有黑暗之力的种子的双方来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你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墨菲的言辞就像一把长矛,率先发动攻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塔玛心里重重地沉落,立即举起盾牌防护,柔软的扁平身体躲避所有公开和隐蔽的攻击和指责。   “你为领地带来了大量的流民,我很高兴。可是你妄想用他们做垫脚石,走到更高的位置,那就太愚蠢了。”墨菲发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技,“领主尼格拉大人的利益高于一切,他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切身利益。这是身为领民的我们必须拥有并铭刻在心的共识。你想干涉阻挠领主的命令,质疑他的权力,凭借什么?那些身上臭烘烘的怪味,不知道感恩的流民,他们的声音确实很大,却有严重的隐患和缺陷。他们只是一群长期虚弱,在野外艰难讨生活的凡人,和被领主重视赐予力量的我们差的太远了。一个海姆,用一条鞭子就可以彻底驯服他们,我劝告你别再做梦了。我知道,你过去曾经用这个小花招对付贵族领主,并赢得一次胜利。可是最终的收获是什么?你被格罗拉子爵没收了所有的一切,你的十户长职务、八法舍的份地、耕牛以及所有家畜都被剥夺了。你的家人全部绞死,你从水牢里逃走,在荒野亡命流浪。直到被邪恶的女巫招募,你也没有过上好日子。你难道失忆了?还是脑子里面都是肌肉?对了,对了,你有一点小聪明。当初尼格拉大人继承领主的位置,发出召唤的声音,我记得是你联合其他人声称要在背后支持,极力鼓动我,可是第一个出卖我的人恰恰就是你。当然,多亏了你们违背诺言、不讲道义,我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说实在,我应该感谢你。”   被墨菲说中自己的阴暗心思,羞愧和焦躁引发的怒火烧烬了塔玛的理智,他忍不住说出恶毒的话污蔑和中伤:“下贱的佣兵,你这头食腐的秃鹫、贪婪的鬣狗,只会翻找死人的尸体发财的渣滓。金钱是你们的人生目标,为了赚钱,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扔掉。谁出的价钱高,就听谁的。你们根本不在意雇主是谁,只要他给你们足够的钱,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所有的战争都是你们佣兵暗地推动、策划、挑起!你这个该死的佣兵,撒尔德森林怎么没有葬送你。你也许不知道,绵延十几年的拉锯战,是贵族和教会对佣兵的反噬。被金币的光芒遮住眼睛的你们根本没有发觉,那群在森林里出没的‘劫富济贫的好汉’知道你们所有一切的手段,他们不是普通的盗贼和流民,背后有教会的圣锤负责秘密训练,贵族源源不断输送武器装备和情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掌握,直到绞肉机似的撒尔德森林将三大佣兵团全部覆灭,趴在教会和贵族身上吸血的水蛭被曝晒至死,你们积累的财富让教会和贵族们吃饱喝足。你这个胆怯无能的逃兵,卑劣龌蹉的猎犬,你本该死在战场,被阴谋和背叛杀死,而不是在这里忍受侮辱,像一条驯服的狗,孤独的活着。”   墨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渠道知道撒尔德森林的事情,或许一开始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是教会和贵族设置的陷阱,可是在后期,教会的圣锤和贵族的骑士们都踏入战场。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在森林深处,有一座古代遗迹。或许大量的鲜血和死亡唤醒遗迹里面的某种邪恶意志,它散发出令亡魂无法安眠的气息,唤醒在森林任何一个角落倒下的尸体,让它们再次握着武器继续战斗。这些亡者即使四肢被砍掉,被斩首,依旧不能停止它们,只有圣水的净化才能让它们回归大地。攻陷古代遗迹的最终战役我确实没有参加,原因是我不够资格。你猜错的地方在这里,我不是逃兵,而是重新接受雇佣,据说有非人的黑暗者从遗迹里取走了一些东西,我的任务是追踪和索回这些遗物。很幸运,我找到了其中两位,不过他们都被噩运缠身,变成了冰冷的石质雕像。”   塔玛立即知道墨菲说的是谁,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跟上巡逻和守夜的领民,在灰暗密林小石潭领地履行他的义务。   一直旁听的黑暗领主尼格拉若有所思地翻找魔女萨莉亚的记忆片段,互相对照后,确定恶狼骑士墨菲说的有一半是真实。对于塔玛私底下的小动作,他根本毫不在乎。被海姆的鞭子抽打,尼格拉再出面示好,已将流民们彻底驯服。   ‘撒给领民的种子全部发芽,这群人是未来的骨干,等到流民身体恢复,就是拜访萨曼森男爵的时候。’      第十七章 战火重燃      收敛身上气息睡觉的狼人尼肯被一只站在他肩膀上,把柔顺的毛发拨弄地乱糟糟的翠鸟吵醒,软软垂落贴服在头上的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晃动,机灵的小鸟立即扑扇着翅膀飞走。尼肯睁开眼睛,打着呵欠,抖擞身体,发出一连串密集的骨节爆鸣,覆盖在他身上的褐黄色的落叶纷纷扬扬落下。   ‘新的一天来了。’尼肯从树上纵跃落地,在合抱粗细的树干上添加一条爪痕。   ‘好饿,去打猎,吃早饭。’狼人抽动鼻子,闻到的都是自己的味道,他俯下身体,四肢着地,快速地在林间奔跑。高低起伏的地形和虬结的树根丝毫不能停止他的脚步,很快他就嗅到一股野猪的奶腥气。   ‘还没有断奶的小猪,今天的运气,不错。’尼肯刚刚靠近,突然变向的林中轻风就把他身上血腥气息和浓烈的体味传给猎物,以及它的守护者,一头体型壮硕,身上挂着厚厚的松脂和砂石的大野猪。   护崽心切的野猪马上站出来挡在狼人的视线,它粗大的鼻孔喷出浓浓的白气,尖利的獠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左前蹄开始刨土蓄力,身体微微弓起,像一支拉满弦的箭矢。   对付发狂的野猪,尼肯没有绝对的把握,为了早饭,把自己的生命搭上,不值得。狼人不服气地发出冷哼,抬起右后腿,给灌木施肥,然后慢慢地走开。   大野猪丝毫不敢松懈,一直盯着两脚走路的古怪巨狼抓住两只野鸡离开视线,才发出亲切的呼唤,躲进树洞里的小野猪听到安全的信号,才敢露头。   林间空地上,小猪继续用稚嫩的大鼻子松土,寻找可口的蚯蚓和白嫩的蝼蛄。一只翠鸟飞到它的背部,走来走去,偶尔用爪子给小猪瘙痒。这时,松软的腐殖土被拱开,里面有两只白胖肥嫩的蝼蛄惊慌地逃窜,翠鸟飞快地伸出脖子,啄走小猪好不容易才拱出的食物,嫩黄色的鸟喙几次张合,就把香甜的蝼蛄吞下。随后它飞到小猪的背上,发出得意的轻鸣,不时给它挠痒。   小野猪眨着眼睛,很无奈地继续忙活,可是直到太阳升起,它也没有吃饱。   狼人提着两只脖子扭断的野鸡回到小石潭瀑布,随手扔给一个准备早饭的领民,他有些不满地发出抱怨,刚刚转身的尼肯听到后侧头回望,咧嘴一笑,两只手微微握拳、张开,伸出锋利的爪子。   “马上为您准备。”哈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全是紧张和害怕。这头被诅咒的野兽,连领民中武力最高的墨菲也不是对手,而且那头丛林巨狼坐骑绝对不会向狼人露出獠牙。   在煮开的溪水中烫一遍,哈尔飞快地给两只野鸡拔毛、割喉放血、开膛剖腹取出内脏,塞进密林里随处可见的新鲜菌类,用睡莲叶子包裹,外面涂满一层厚厚的泥浆,然后放在烤炉里。没过多久,麦粥煮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时,闻到香味的狼人走过来,轻轻推开碍事的领民哈尔,把裹了一层厚厚泥浆的野鸡取出来。尼肯满意地嗅着从裂开的缝隙里传出来的鸡肉香味,用力捏开外面的泥壳,小心剥走睡莲叶子,露出里面色泽油黄的野鸡。   浓郁香气冲进鼻子里,尼肯忍不住流出口水,他用爪子撕成小块,慢慢享受这一顿早饭。   ‘这是尊敬的尼格拉领主传授的烹制方法,只有我们三个头领和两个管事才能享用,真是美味。原来用肮脏的臭泥巴也能做出不逊色贵族食谱上的佳肴,领主大人拥有让无用和平凡的事物发生惊人变化的能力。’尼肯伸出自己的毛茸茸的手,忍不住叹气,‘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尼格拉借助精神上的联系,立即知道这头野兽的最终选择,农夫尼肯已经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有狼人尼肯。   领民们用木桩和荆棘包围着狭长的居住区,沿着小石潭瀑布为源头的溪流错落分布。吃过简单的早餐后,许多领民用自己削制的木剑练习基本的格斗技巧,其中进步飞快的领民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对手,通过实战锻炼提升。不过他们的力气和耐力都跟不上消耗,往往用力挥出一百多次木剑,手臂和身体就开始酸软,只能停下来休息。   墨菲和塔玛被领主赐予更好的武技,包括正统的骑士基本剑术、步法,以及更有效的呼吸的窍门。而有佣兵经历的墨菲因为过去打下根基,进步很快,快要赶上仰赖本能和狼人身体的尼肯。塔玛有些焦躁,只能加倍努力,不敢丝毫放松。   作为领主,尼格拉对所有人,包括农奴和流民都是公正的态度。经过少年管事海姆的鞭子教训后,有几个身体条件不错的流民通过测试晋升,搬进领民居住的区域。同样,在农奴区,也有一个名叫伯格的青年,通过掰腕子连续赢了五个领民,住进领民区。他的家庭也脱离农奴的身份,拥有一块五法舍的耕田和木屋所有权。   笼罩在小石潭瀑布周围的晦暗气息缓缓地发生转变,农奴们拼命干活,挤出时间让年轻人锻炼身体,而流民们也盼望着能拥有领民的身份,得到领主的重视,赐予荣誉和地位。一股蓬勃的朝气出现在这个新生的领地里,尼格拉相信只要自己站起身挥动手臂发出呼唤,领地里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他的面前,听从每一个命令,去争战,去掠夺。   小石潭瀑布的顶端,属于尼格拉所有的木屋上,竖起一面图案怪异的旗帜。白色的亚麻布上描绘着一座黑色的大门,门里面有一只戴黑铁手套的巨拳。   见过世面的墨菲说这是胜利的标志,塔玛却说是强大的武力和信心,而和黑暗领主的精神联系最深的尼肯却猜测是唯有服从尼格拉才能获取胜利。   不管怎么说,拥有旗帜的小石潭领地,把领民以及其它人的信心和意志都牢牢地凝聚在一起。   时机成熟,尼格拉发出召唤,所有领民都来到瀑布边缘,围成一圈,中间是流民,外围是农奴。   灰暗密林的黑暗领主握着权杖离开深坑洞穴,他的左手骨折伤势已经痊愈,身体也恢复来到巅峰状态:“出发。”   简单的命令发出,尼格拉展开蝠翼飞上天空,杀气腾腾的领民跟随恶狼骑士墨菲在前面,后面是塔玛带走的大部分流民,两个年轻的管事被领主赐予丛林巨狼坐骑在队伍的后面。留下小部分年老体弱的流民看守领地,以及没有带走的农奴。   “我们都走了,领地里的农奴可能会趁机逃跑。”走在队伍后面的海姆有些忧心忡忡,他不时回望,尽管已经远离领地,根本看不见熟悉的小石潭瀑布,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声音。   “放心,他们不会离开领地。”贝克紧紧地抓住巨狼的颈毛,毫不在意地回答。‘单纯的小子,你根本不知道灰暗密林的野兽都被领主尼格拉驯服了,它们将会是最好的看守,而且肯定非常乐意惩罚没有得到允许就擅自离开领地的人。’   “你能确定?”海姆有些疑惑。   “我并不担心受我管辖的农奴,只要给他们吃饱,他们都很听话。恰好相反,海姆,我比较担心你手下的那群流民。你在的时候,流民都在表面露出驯服的眼神,一转身,他们都恨不得剥掉你的皮。他们肯定怨恨你下手太重,整整一天,你也能下手?”贝克想到那凄惨的场面,都有些不忍心,对悲惨遭遇的流民流露出少许怜悯。   “我只听领主尼格拉大人的命令,不像你,那些农奴偷懒,你从不教训他们。这样下去,糟透了。也许你的位置会给其他人。”   “也许吧。”贝克知道自己的长处和弱点,同样领主也知道,‘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农奴管事的位置上?或许和海姆对换,会更好。嗯!尊敬的尼格拉大人做出这样的决定,里面一定有我现在还不知道的理由。’   踏在提前开辟出的安全通道上,担任斥候的狼人尼肯第一个来到萨曼森男爵的领地边缘,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眺望不远处的香茅丘陵。感觉安静地有些过头,尼肯心里少许不安,抬头望着在天空翱翔的领主尼格拉,他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   ‘不错,那位萨曼森男爵果然有点脑子,竟然舍得花钱雇佣兵守卫城堡。嗯!这一支佣兵的整体灵光呈现白色,看来他们都是过上温饱生活的正规佣兵团,不再为几枚金币奔波劳碌。’尼格拉收拢蝠翼缓缓滑翔落地,身后的流民跟随着扛着旗帜的塔玛向长靴村方向继续前进,大部分领民追随他们的领主,准备阻击来自瑟冷斯城堡的援军。如果有机会,他们会尝试攻占城堡,彻底摧毁萨曼森男爵领。   战火再次点燃,这次是结束收割粮食入仓的长靴村。瑟冷斯城堡的守卫立即发现领地的村子燃起的火焰和黑烟,动员令的钟声很快敲响。   萨曼森男爵走上城堡的高塔,眺望和长靴村方向,脸色难看极了。他侧头望了身边的佣兵头子一眼,“火拳乔克,履行雇佣契约的时候到了。”   身材魁梧的火拳佣兵团长,立即重重地点头:“只是一群和下水道阴沟老鼠没有区别的流民,看我怎么收拾它。尊敬的萨曼森男爵大人,希望我带着胜利回来的时候,能看见剩余的一半佣金。”   “会的。”男爵额首示意,大剑骑士莱姆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小袋,轻轻抖动,里面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让火拳乔克笑得合不拢嘴。   目送贪婪无知的佣兵头子离开,萨曼森男爵对骑士莱姆吩咐:“你也跟上去帮忙。从格罗拉子爵获知的消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崇拜者再次蠢蠢欲动。”   “遵命,我的萨曼森男爵大人。”大剑骑士莱姆单膝跪地,接受任务和命令后,立即转身离开高塔。      第十八章 大胜      三个卫兵不停推动绞盘,绷紧的手臂粗的麻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瑟冷斯城堡的吊桥在通过火拳佣兵团和大剑骑士后,缓缓地往上拉升抬高。放下石楔固定绞盘,萨曼森随意挥了挥手让卫兵们回到各自的位置,重新清理的地下储藏室堆满领地的粮税,以及失去村民后木桶村紧急抢收的所有粮食。   城堡前庭院新落成的小教堂里走出牧师海瑟斯,能让领主在人手短缺的时候还专门派出工匠,把简单的祭坛修葺成教堂,只有一个原因。海瑟斯虔诚的祈祷,从木桶村教堂废墟里发现的圣物才凝聚出银白色的圣水,它对治疗伤口极为有效。尽管效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少,可是关键时候,这些圣水不吝于额外增添一条生命。更重要的是,通过萨曼森男爵的运作,从铁镐村和黑石村新招募的堡民增强了守住瑟冷斯城堡的信心,卫兵们才能腾出手,有更多的时间重新拾起快要遗忘的战斗技巧。   远离战火的漫长和平日子,这些拓荒时代与野兽和流贼浴血搏杀活下来的老兵后代,只能挥舞斑斑锈迹的铁剑,在卑微的农夫显示自己的威风。偶尔跟随领主进入附近的山林打猎,不敢驱赶猎杀凶猛的野兽,最多拉网捕捉胆小的野兔,或者为了获取亮丽的羽毛装饰自己的帽子,射杀笨拙的野鸡。   木桶村被流贼袭击掳掠一空的事情发生,这些卫兵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从仓库破铜烂铁堆里找出生锈的武器,用砂岩块磨去锈迹,重新开出锋利的刀刃。紧迫的危机感和渐渐逼近的危险味道,萨曼森男爵用力挥舞皮鞭,把卫兵们骨头里的松懈和懒散全部抽打出去。   可是缺少足够肉食的补充,没过几天,卫兵们就开始尿血,身体变得虚弱和容易疲乏,迫不得已的萨曼森男爵只好忍痛宰杀了一头跛脚的耕牛,才阻止事情继续恶化。   没过多久,从格罗拉子爵领获知的隐秘消息让萨曼森男爵忧心忡忡,为了捍卫家族经营多年的领地,他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积蓄,通过中介人招募有名的火拳佣兵。头领是火拳乔克,一个三十五岁的拳斗士,正好处于体力巅峰时期。据说乔克来自某个古老的贵族家族,是其中一支没落的旁系家族。因为这个身份的原因,谨慎小心的萨曼森男爵才决定雇用他们,而不是其他毫无信用的杂牌佣兵团,他们多数都是野蛮的强盗和狡猾的小偷勾结在一起,加上肮脏的流民打下手,平时干佣兵的活,偶尔也会冒充流贼参与劫掠。   火拳乔克拥有特殊的技艺,当他戴上家族传承的黑色手套,拳头就会燃起灼热的火焰,加上悠长的体力,大剑骑士莱姆也无法短时间内压制他,因此原本只给十分之三的定金被示好的萨曼森男爵提到了一半。这个举动让乔克看出了瑟冷斯城堡的虚弱,也让他有某种警醒。在雇主面前故意流露出贪婪的嘴脸,说出骄狂的话,显示自己的无知和无能,一旦无法履行契约,这将会是他的退路。   三十个穿了皮甲的佣兵跟随乔克离开瑟冷斯城堡,领头的十位佣兵手持圆盾、单手剑,六名双手剑士,十二个长矛兵,两个箭筒插满翎箭的弓手跟在后面。   与乔克并驾齐驱的大剑骑士莱姆对火拳佣兵团竟然拥有弓手感到意外,一副保存良好的弯弓制作费时费力,而且价值昂贵,没有特殊的渠道,普通佣兵根本弄不到。对于乔克有贵族家族血统这种传闻,莱姆以前是根本不相信,认为这是他提高身价和佣金的筹码,现在看来他或许有可能是给家族干脏活的打手。   不过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   ‘盘踞在灰暗密林的流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格罗拉子爵差点折损了一把最锋利的阔剑,火拳乔克又能走多远?’骑士莱姆跟随佣兵们行动,可是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离开香茅丘陵的瑟冷斯城堡,火拳乔克率领佣兵沿着长满枯黄野草的砂石路直接扑向冒起黑烟的长靴村。可是当他们抵达牛膝河时,唯一通行的木桥被流民故意放火点燃,烧剩下几个焦黑的木桩。   “一群愚蠢的流民,牛膝河的水位本来就很低,现在是枯水期,只能没过腰部。”大剑骑士莱姆向乔克解释后,第一个踏进河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地渡过到对岸。   “头领,我们要过河?”某个资历深厚的老佣兵连忙询问。   火拳乔克站在岸边,环视周围没有发现异常:“一点小麻烦,不用在意。”他举起右手,握住四根手指,用食指轻轻划了一个圆圈。   剑盾手簇拥着弓手踏进河里,接着是双手剑士和长矛兵。当所有人都渡河到对岸,只剩下火拳乔克,收拢蝠翼从天而降的尼格拉站在他的背后,而对岸藏在草垛后面的灰暗密林的领民们不停地抛出点着火的干草团。   “原来是这样。”乔克转过身,双手戴上黑色手套,轻轻摩擦,闪烁的火星引发淡蓝色的火焰,“接受萨曼森男爵的雇佣契约时,我隐隐感觉到危险气息,目标只是一群逃亡的流民,这让我有些奇怪。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原来这群下水道阴沟里讨生活的老鼠被一个非人的黑暗者支配使唤。”   “你的废话很多。”尼格拉收起蝠翼,左手握住权杖,右手转化成钢铁皮肤,率先发动攻击。   “哼!”火拳乔克毫无畏惧地跨步,蓄力的身体像拉满弦的弯弓,一抹蓝色的流焰如箭矢似的射出,与尼格拉的拳头猛烈对撞。   “咯嚓!”骨节断裂的声音,大意的乔克忍痛收手,退回原位。   尼格拉甩了甩右手,粘附在上面的蓝焰无声熄灭,“原来是这种小把戏,我感到很失望。”他勾了勾手指,“对面玩火的小子,如果没有其它惊喜,我很难保持脸上的笑容。”   “该死的非人,堕落的黑暗者,让你见识我的绝技。”火拳乔克从怀里掏出两个铁壳鸡蛋,上面有一指长的引线,凑到手套蓝焰中点燃,立即向尼格拉用力砸去。   “这是什么?”尼格拉谨慎地后退几步,双手交错挡在前面。   “噗……嘶!”地面涌出大团白色浓烟,刺鼻的怪味,不小心沾到的尼格拉眼睛刺痛,喉咙被呛地不停咳嗽。他立即屏住呼吸,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使劲眨了眨,感觉好受多了。   ‘搞什么,乌烟瘴气。’   就在尼格拉扑扇蝠翼准备吹散这些可疑浓烟时,他的背部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   ‘不好。’   一把刀刃漆黑的薄剑刺入背部左侧,直接将他的心脏切成两半。   “哼!”蝠翼变成黑色飘带,仿佛两条毒蛇,瞬间缠住偷袭的乔克,依附在上面的亡魂带着负能量冲进他的体内,舍不得丢弃王牌的火拳,瞬间身体麻痹,僵硬地动弹不得。   尼格拉凭着直觉,权杖反手轰在偷袭者头上,把乔克震退。屏蔽伤口的痛苦,尼格拉转身抓住偷袭者的后脑,指甲刺入,精神触角发疯似的寻找被死亡引路灯轰碎灵魂后他的记忆碎片。   珍贵的宝物总是印象深刻,尼格拉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连带还有黑色拳套和蓝焰的秘密。   “黑刃,古代遗迹的战利品。能无视我的防护,应该是传奇武器。”尼格拉放松身体,任由飘带把致命武器轻易拔走。   ‘我的伤势太重了,只能大量吸血和汲取生命精华加快愈合。’尼格拉注视着火拳乔克白痴似的眼神,‘你就是第一只献祭的羊羔。’尼格拉抓住乔克的肩膀,撕开柔韧的皮甲,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随着鲜血源源不断吸走,火拳乔克的身体快速地脱水、干枯,澎湃的生命力慢慢干涸,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   被着火的干草团烧地焦头烂额的佣兵和骑士莱姆终于熬到最后,尼格拉的领民们以三人一组发起进攻。而在这时,对岸突然出现的浓烟渐渐消散,知道团长乔克甩出底牌的佣兵们都不约而同地留意那边的动静。   模糊的浓烟被一股热风吹走,所有人都看见张开黑色蝠翼的尼格拉,以及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刚刚绽放的生命之花瞬间凋零的一幕。   “吼!”尼格拉感受到强烈的恐惧,黏糊糊的,像刚刚发酵的葡萄酒。他趁机发动自己的天赋,死亡尖啸!   刺耳的声音穿透所有人的耳朵,属于尼格拉的领民表现地还好一些,失去头领的佣兵们被巨大的惊恐抓住心脏重重地往下拉,甚至连骑士莱姆都身体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杀!”   左手挥舞权杖,尼格拉赋予领民额外的勇气和力量,他们精神振奋,用力打落佣兵手里的武器,立即抢过去,面对毫无斗志的对手,这简直就是一次屠杀。   喷溅在脸上的鲜血让机械挥动大剑的骑士莱姆挣脱恐惧苏醒了,回过神的他认准一个方向,用力砍倒挡在面前的任何人,然后像一条疯狂的恶狗,准备逃回自己的狗窝。   可是尼格拉不会放过这把萨曼森男爵手里的利剑,权杖插在地面,黑暗领主的权柄使周围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随意耸起一个土包,平坦的地面瞬间塌陷成坑,突然弹起的树根终于绊倒亡命逃窜的骑士莱姆。   忠诚的狼人尼肯用力把骑士的四肢弄脱臼,卸下他的下巴,然后提着他的脖子带到尼格拉的面前。   “废物,在战场上逃跑,一个偷袭刺杀的佣兵也比你高尚。身为骑士,你不感到羞愧。”尼格拉抓住他的脖子,指甲刺入,吸取精神严重受创的莱姆的记忆。   ‘嗯,和猎人塞西的差别不大,他们的传承几乎相同,没有太大价值。’   “捆绑他,我们去香茅丘陵。活捉一个骑士,将重创瑟冷斯城堡的抵抗,对我们来说,太有利了。”   恶狼骑士墨菲立即上前扒掉大剑莱姆身上的半身甲,顺带搜走所有随身物品:“尊敬的领主,我们的流民已顺利攻占长靴村,要把他们带回灰暗密林?”   “全部带走,不要给萨曼森留下一颗粮食。你和尼肯都去,塔玛也能轻松点。”   墨菲恭敬地低下头,心里明白,尼格拉领主只是去香茅丘陵‘郊游’,炫耀一场酣畅淋淋的胜利,向萨曼森男爵宣告自己的到来。   狼人尼肯担心自己的家人安危,立即催促恶狼骑士上路。   手脚不能动弹,下巴被卸下,连咬断舌头自杀也办不到,大剑骑士莱姆知道自己将会让封君萨曼森男爵蒙受巨大的羞辱,他的心情陷入深沉的绝望。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很干脆地头一歪,陷入昏迷中。   “愚人!”尼格拉随意挥了挥手,阻止想要推搡唤醒莱姆的领民。   “算了,我们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第十九章 休战的间隙      没有攻城器械,从佣兵的手里刚刚获得铁制武器的领民,如果硬碰硬地想要攻占瑟冷斯城堡,这无疑是一场谋杀。而且谨慎的尼格拉发现体内的黑暗源泉消耗过多,即将枯竭,修复心脏致命伤的代价是乔克的鲜血和生命,只是运用权杖支配‘领地’付出的代价比预想中的更大,这也是长靴村并不属于他所有的原因。如果是在灰暗密林,情况会好很多,至于毁于战火成为废墟的木桶村,即将融入深渊祭台的‘版图’,消耗也会较少。   尼格拉没有想到身为知名佣兵的火拳乔克,竟然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不是普通的溜门撬锁的盗贼,而是行走在黑暗中精通暗杀术的刺客。这样的成名人物,应该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坦然地战死,而不是卑劣地使用大蒜和胡椒粉制作的烟雾弹,用背刺决定胜负。   ‘有显赫声望和名声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地轻易可以看穿。即使是萨曼森男爵,故意派大剑莱姆送死,也肯定有他的用意。’   扛着被麻绳捆缚在木架上的骑士莱姆,尼格拉的领民们出现在香茅丘陵的瑟冷斯城堡前时,的确让卫兵和堡民惊慌失措,不过在贵族领主的弹压下他们很快恢复正常。   “还不醒来?”尼格拉侧头看了木架上的骑士莱姆一眼,“装昏迷,逃避现实,你这个勇气丧失殆尽的懦夫。”   伸手招来一个领民,墨菲的侍从科塔,接过由他保管的黑刃,漆黑的刀身只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不过在尼格拉的眼睛里,却看见它被不详的阴影和亡者的憎恨缠绕。   “噗呲!”黑刃像烧热的餐刀切入黄油似的轻易刺入大剑莱姆的胸口,剧烈的痛楚紧紧抓住‘昏迷’中的骑士,他的身体不停地抽搐,脸上的表情被痛苦扭曲成一条潮湿的抹布。   瑟冷斯城堡的的城墙环廊突然发生阵阵骚动,不过很快就被制止,恢复正常。   “看来,男爵没有给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尼格拉抽出黑刃,任由血花溅射在他身上,“走吧,我们拿走了萨曼森的‘长靴’,可以满载而回了。”   领民们听到命令,忍不住大声欢呼发泄自己的喜悦,他们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大声咆哮,互相用剑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带着轻松获得的胜利跟随领主尼格拉回到灰暗密林。   伤口不断流血的骑士莱姆被放倒在地上,他仰望着天空弥漫的阴云,渐渐遮蔽温暖的阳光,心里被绝望填塞的没有一丝余地。大失血的身体越来越冷,最后他闭上眼睛,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咽下最后一口气。   城墙上的萨曼森男爵阻止卫兵放开吊桥,打开闸门营救大剑莱姆。   “说不定是一个圈套。”   牧师海瑟斯知道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有些惋惜领地唯一还在的骑士就这样轻易地丧命,尽管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他对好友‘猎人’塞西能够生还不抱任何期望。   “附近唯一还能支援我们的只有格罗拉子爵,不过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好,失去了手上的一张王牌,阔剑塔格洛斯的身体被某种邪恶之物侵蚀健康,即使是圣水也只能稍微压制。”在卫兵和堡民面前表现出从容不迫的萨曼森男爵来到前庭院小教堂,与牧师商量应对的决策时,双眉紧锁,心里的忧愁再也掩饰不住。   事情如海瑟斯之前预见中的一样,木桶和长靴都被来自灰暗密林的流贼们摧毁,带走所有粮食和牲畜等重要财产,还有更重要的村民。这两个村子都变成废墟,萨曼森家族经营几代人的领地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我们还有一个选择,向教会求援。灰暗密林的那伙人不是普通的流贼,他们的首领应该是一个非人的黑暗者,圣锤骑士团肯定愿意清除拥抱邪恶的堕落者,只是付出的代价过大,你可能承受不了。”牧师依旧如往常那样,为男爵提供建议。   萨曼森男爵想起了贵族之间通过隐秘渠道流传的秘闻,他摇了摇头:“撒尔德森林拉锯战把卑格支山脉附近四个强大的子爵领放干了血,圣锤同样损失惨重。教会没有余力支援我们,即使付出两个村子作为圣锤的临时驻地,他们也不会同意。而且山脉深处的山民经过十几年的安定生活,再度恢复实力,圣锤必须继续待在教会,捍卫他们从山民手里赎买的祖居地。”   ‘万能的主宰,愿您再度派遣使者降临大地,以神圣的火焰焚烧遍地的荆棘。’   确认来自灰暗密林的流贼真的退回山林后,瑟冷斯城堡终于派出卫兵和堡民收拾领地的残局。他们能做的有限,黑暗领主尼格拉麾下驯服的流民们收刮财富的手段不比税吏差,这让有些想捡便宜的人注定失望而归。   回到小石潭瀑布,尼格拉宣示自己的领权后,放手让领民们协助两个管事整顿,有过一次经历的领地自行消化新来的农奴。树木被连根拔起,修剪枝条树叶,新的木屋慢慢建立,农奴们烧荒开垦田地,播下种子。只有两个铁匠幸运地被提升为领民,在河边搭建简易的炉子,根据领主提供的图纸和模件,熔铸更好的犁铧。   领地需要更多的工匠和有某种技能或特产的人,在获得领主尼格拉的首肯后,领民们自备口粮和食水,离开灰暗密林,分别前往附近的领地,绑架或者直接掳掠。萨曼森男爵领的油水几乎榨干,格罗拉子爵,以及稍远一些的菲利斯子爵,领地里都有不错的手工业。尤其是菲利斯子爵,幸运地在废弃的矿坑里发现高品质的铁矿石,单是贩卖就已经成为领地里的支柱产业。   收获日结束,冬季的脚步悄然来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的漫长日子里,灰暗密林持续不断地给周边贵族领地放血的策略明显见效,格罗拉子爵快要支持不住,他的领地里六个村子都快成了荒无人烟的废墟,即使收拢剩余村民,口粮严重不足的现实也在快速消耗子爵的声望和名誉。   阔剑骑士塔格洛斯的病越来越重,他的内脏被尼格拉的负能量渗透劲腐蚀地千疮百孔,毫无治愈的希望。为了反击,另一位重剑骑士迈奥勒曾经率领四十个卫兵进入灰暗密林,尼格拉轻易杀死带路的向导,这些人就在密林里迷失方向。直到他们又饿又冻地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领民们用棍子敲晕,绑住手脚带到小石潭瀑布。   尼格拉吸取骑士迈奥勒的记忆碎片,提取其中关于骑士修炼的精华充实自己,然后连同普通卫兵全部杀死,向深渊祭台献祭换取更多的黑暗源泉。   经过这一次重创后,格罗拉子爵也陷入沉寂。天空的阴云越来越浓,积雪阻碍贵族之间的书信往来,同样也阻止了灰暗密林的领民们继续‘狩猎’。   滴水成冰的冬天,萨曼森男爵和格罗拉子爵的日子过得格外艰难,被灰暗密林的狼群恶狠狠地轮番扑上来撕咬,严重失血的领地只能勉强维持运转。可是即便如此,这两位贵族依旧为了体面在各自城堡举行宴会,冬狩、猎狐、冰湖祭,领地里选择逃亡的人越来越多。   大雪茫茫的野外,流离失所的人如果不想冻死、饿死,只能躲进茂密的森林。在硕果累累的秋季给自己挂上一层厚厚肥膘的动物们都藏身在隐秘的地方陷入漫长的冬眠,灰暗密林比以往更加安全。而且根据可信的传闻,走进密林深处,就会被披着白色皮毛的‘好汉’带到温暖如春天的小石潭瀑布。在那里,每个人都能住进木头房子,每天都能吃上香甜可口的麦粥和面饼,还有浓香的鱼杂碎汤和烤肉。   抱着这样的信念,流民们踩着没膝深的积雪走进灰暗密林,有的人在中途倒下,有的人却坚持走到终点。有一些幸运的人在没有冻毙前,确实被小石潭派出的巡林人带进领地。   茂密的树冠层挡住大部分降雪,林间空地上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青绿的肥厚苔藓遍布虬结的树根、石块,不小心踩上去,身体平衡性不好的人难免会滑倒。巡林人科塔和布伦披上白色皮毛长袍,轻松地走在雪地上,刻意避开湿滑的青苔,他们绕着固定路线走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掉头准备回家。   “等等,我似乎听到可疑的呼吸。”科塔的判断让布伦瞬间进入警戒的状态,两个彼此熟悉的人用眼神交流,很快达成共识。   布伦从肩膀活扣解开卸下一个小圆盾,抓住边缘用力向不远处一棵松树茂密的枝干投掷。   “嘭!”   一个贴身伏在树干上的青年惨叫着跌落,科塔快速冲上去,抽出背后的木棍给他的脖子狠狠地敲了一下,立即把这个很可能是探子、间谍的男人打晕。   “呦呵!丛林斗篷,还不是普通货色。今天我们运气不错,抓到一条大鱼了。”布伦飞快地扒下猎物的装备,仔细搜身后却没有发现更多值钱的东西。   “又是一个逃兵,格罗拉子爵领的。”科塔做出自己的判断,“带回家,说不定以后他就是我们的伙伴。”   “丛林斗篷比我们身上的皮毛袍子值钱,你说我们要不要?”布伦的右手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最好不要,领主的眼睛盯着我们。”科塔摇了摇头。   “嗨!那些红眼睛的灰鸦躲在树屋的鸟巢里抱窝,还会跟着我们?”布伦的贪婪压倒理智。   “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带着丛林斗篷回去,你能解释清楚它的来历?塔玛那伙人在等着我们犯错,如果被他抓到我们的把柄,这会连累墨菲大人。”科塔压低声音,“我听说,领主要在领民里提拔一个管理工匠的执事。和塔玛走地很近的人很多,他的势力很强,如果再占有工匠……领地需要平衡,这个人选很可能落在墨菲大人推荐的人身上。”   “塔玛,确实很愚蠢。积累了这么多功劳都没有晋升骑士,看来他还没有接受教训。”布伦很快清醒过来,这个有点小聪明的人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把他带回家,如果是逃兵,我们也能为墨菲大人争取一个功劳。”科塔扛起昏迷的青年男子,布伦立即上前搭手帮忙。      第二十章 远行      回家的路上,科塔和布伦看见一队脱去上衣、露出胸膛的领民抗着还没有刨去树皮的原木在林间长途跋涉,他们都是来自灰暗密林接壤的领地逃兵,直接受尼格拉领主的管辖,每天都有充足的肉食,蘑菇酿制的烈酒,以训练骑士的方法锻造他们的身体。寒冷刺骨的冬天,他们身上涂满防冻的油膏,遍布汗水的额头仿佛铁匠的锅炉源源不断冒出白色的热气。   退避离开这群人的行进路线,布伦有些异样的眼红:“才来多久,他们的实力就超过我们,即将接近墨菲大人和塔玛。你说他们最终会成为骑士吗?”   科塔想了想,摇头:“不会,这是一种残酷的修炼,某种速成的方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潜力挖掘殆尽。以后再也不能进步,甚至在年龄渐长,体力衰退的时候,被病痛和积累的伤势折磨。”   “可是现在他们的地位很高,还能穿上铁甲,用铁制武器。我们只有皮甲和木棍,这真让我伤心。”   “布伦,我也想过将来,以后巡林人的任务就不再接了,反正逃亡的流民越来越少,没有多少功劳可以争取。反而是管理工匠的执事,铁匠铺、磨坊、皮毛行,这些会是领地最坚实的支柱。”   “可是‘狩猎’的功劳最多,开春以后领主就会带领我们彻底征服萨曼森的香茅丘陵和格罗拉的石头山,说不定还会吞下菲利斯的铁矿,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离开。”布伦也有自己的心思,并不是一直听好友的话,而且他不是拥有商人经历的科塔,对管理好那些工匠,没有任何把握。   “墨菲大人选择绝对顺从尼格拉领主的命令,从不违抗他的意志。这让墨菲大人获得足够的信任,可是在领地里没有稳固的根基,因此我需要为大人做些什么。而且我猜测刚才经过的那支逃兵组成的领主卫队,平时都在训练,只会在对外征伐开战时交给墨菲大人统领,这就更需要工匠们提供足够的后勤支持。”   “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你的选择了。”布伦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自己将会更接近墨菲大人。   两人回到小石潭瀑布的领民区,把‘猎物’交给管理流民的管事海姆,经历风霜的洗礼和人情的冷暖,这个少年也成长了。用冷水泼醒可疑的逃兵,因为长期饥饿瑟瑟发抖的青年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过去。   “来自格罗拉领的城堡卫兵,克鲁格。找几个人确认身份,交给尼肯,让他好好教训这个逃亡的流民。当然,在此之前,先去温泉洗掉身上的疲惫,再让你吃一顿好的。”海姆的威望在流民中很高,他的命令很快得以执行。   由尼格拉领主亲手建立的统治秩序正在良好地运转,以小石潭瀑布为核心的领地日益壮大,在这里有严密的权力阶层和畅通的上升渠道。大量掠夺粮食确保领地没有饥饿,肥沃的土壤和丰沃术催熟的冬麦已经收割一次,库房和粮仓都堆满了粮食。由于积累各种功劳,农奴和流民里获得晋升的人正在形成新的群体,他们有自己的木屋和农田,雇佣新来的流民耕种,以粮食作为酬劳支付手段。   小石潭瀑布上面的高地,简陋的小屋早已拆毁,掳掠而来的石匠打下未来城堡的地基,不过由于大雪阻隔缺乏石料,工程不得不停止。尼格拉领主知道小石潭瀑布下面有足够的石头,可是他不想把深坑洞穴里的深渊祭台曝露给所有的领地子民,因此只能把主意打在格罗拉领地的采石场。   德米特里的雕像的影响范围已经抵达北方的卑格支山脉,对群山之间的教会圣堂,她并不打算随意冒犯。尼格拉从各种渠道获悉在山脉脚下的撒尔德森林里有一座古代遗迹,很有可能里面蕴藏着惊人的秘密和财富,他打算在短暂的休养生息的间隙,进行一次远行,进入撒尔德森林,甚至尝试打开遗迹。   在深坑洞穴自己的王座上放置权杖,封闭通往瀑布的洞口。在一个无月之夜,大雪稍停的时候,尼格拉变化成巨大的蝙蝠,泛起钢铁般金属光泽的翅膀卷起凄厉的狂风,飞上阴云覆盖的天空。   他来到云层之上,身体沐浴在银亮的月光里,认准卑格支山脉的方向,带着不详的阴影和亡者的怨恨,振翅翱翔,很快消失在天际。   在第二天凌晨,黎明的夜幕被曙光撕裂的时候,尼格拉来到撒尔德森林边缘,他收起翅膀缓缓降落。长达十几年的战火无可避免地殃及森林,随处可见的战争伤痕掩埋在积雪里。   抬头眺望,被白雪覆盖的卑格支山脉似乎陷入沉睡,周围的四个贵族领地还在默默舔舐伤口,缓慢地恢复元气。   尼格拉收起蝠翼变化成黑色的斗篷,仔细想了想,在这满眼都是白色的冰雪世界里有些显眼,立即将黑斗篷转变为带兜帽的白色长袍。形态和颜色都改变了,可是依附在斗篷上的亡魂,还有身上浓厚的的负能量以及深渊气息可没有那么容易遮蔽。   在树林里找到一棵被砍伐后只剩下树桩的紫杉,尼格拉折断一节树根,赋予它部分黑暗本质,在顶端镶嵌一颗食腐乌鸦的眼珠。周围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和亡者的尸体,右手一个响指,骨磷纷纷聚集在掌心,燃起苍白的幽魂之火,细长的树根在火焰灼烧中扭曲拉伸成形。   拄着紫衫手杖,尼格拉慢慢走进撒尔德森林,这片喧嚣多年后恢复寂静的清冷之地,再度迎来新的访客。   来自圣锤骑士团的预备骑士泰泽祖尔有些忧心忡忡地提前结束巡逻,回到看守遗迹的树屋。   这原本是堕落的血腥女巫的巢穴,被圣焰净化后,古老的橡树沐浴在圣光中缓慢恢复生机,枯萎的枝干抽出稚嫩的苗芽,青翠欲滴的叶子被微风吹拂散发清新的气息。不管走地多远,只要回到这里,他的内心就会恢复平静。   可是就在刚才,他的耳朵依稀听到死亡的号角再次吹响,这是不祥的征兆。   在漫长的战争中成长的他对撒尔德森林拥有特殊的亲近感。泰泽祖尔爱护森林中每一棵树木,从不猎杀森林中的动物,平常吃的都是肥厚的植物块茎和浆果,每天都审视自己的内心,过着清贫、规律,甚至有些严苛的生活。从某种方面而言,他和教会圣堂的苦修士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放下手里的战锤,洗掉身上的血腥,逐渐贴近万能的主宰。   泰泽祖尔坐在布置成小教堂的树屋里,向包围自己的撒尔德森林敞开心胸。   ‘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不祥征兆,它到底预示了什么?战争?死亡?杀戮?还是火焰?’   老橡树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森林传递给骑士泰泽祖尔的低语被意外地搅乱了。   尼格拉拄着手杖经过冻结成冰块的林中小泉,突然看见一头野猫匍匐在蓬松的积雪上,慢慢接近一群把头塞进雪堆里的松鸡。   ‘奇怪,隆冬季节还有野猫打猎。’尼格拉冷哼握住手杖,指着雪堆释放出一根负能量利箭。   雪堆瞬间炸裂成满天飞落的粉末,被余波擦过,浑身皮毛乍起的野猫戒备地退到远处,倚靠着一棵榛树,背部耸起毒蛇似的肌肉根须,不停扭曲增殖,很快露出真面目。   一个戴着猫皮帽,湖水蓝的眼睛里藏不住狡黠和畏惧情绪的花冠少女,她的皮肤像奶油一样雪白,酒红色的嘴唇仿佛绽放的鸡冠花,露出鬓角的淡金色头发有些枯黄,显然小家伙常常饿肚子。左臂戴着一个白色的镂空袖套,上面有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的洋金花纹饰,右手握着一根爪形紫衫魔杖,里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她用魔杖指着尼格拉,可是颤抖不停的腿将少女的恐惧全部曝露。   “罕见的小女巫,依然拥有花冠,嗯!这么说,你还没有缔结契约就拥有野兽变形术,天赋很高。不过,没有第二次了,再用魔杖指着我,就杀了你。”   少女表情开始松懈,她收起魔杖,慢慢退到榛树的后面,继续窥视尼格拉。   走了一段路,后面还是跟着那条可怜的小尾巴,尼格拉用手杖顿地,脚下突然涌出一团黑雾,凄寒的北风吹散,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小女巫恶狠狠地扑上来,抽动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   她喃喃自语:“目的地肯定是遗迹,他要去遗迹。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他进入。”   猫皮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树丛,尼格拉的身影才在原地显现,‘有趣,竟然遇到一个‘守门人’,而且是黑暗的堕落者。他们在防备什么?这趟远行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尼格拉跟在小女巫的后面,慢慢地越走越远,渐渐地他偏离自己的原定路线,走近某座仿佛坟场似的小山包,上面耸立着一棵弯腰将断的空心树,曝露在外面的部分庞大根系被浓烈的血腥气缠绕。   “这里孕育着邪恶的不死生命,某个拥有崇高威望和声誉的骑士,被阴谋杀死后,强烈的憎恨让它得以蜕变。狡猾的小女巫,故意把我带进歧路,就是要借助它的手杀死我吗?”尼格拉走到土包上,果然有一座狭小的坟墓。墓碑是一把历尽风雪也毫不变色的长剑,剑柄是一只绿眼睛的毒蛇,张开尖利的獠牙。   用手杖轻轻触碰利剑,立即得知它的来历:   蛇咬剑,又名毒液利爪,骑士雷奥汀家族的藏剑,噩运金属坎德里提奥打造,在沼泽巨蛇血液中淬火……   “为持剑者带来荣耀和灾难,这是悲剧的双刃剑。”尼格拉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二十一章 黑骑士      脚下的坟墓深处突然传来阵阵骚动,沉睡的邪恶意志渐渐苏醒,被亡者气息侵蚀地几乎空心的枯树,曝露在外面的部分根系渗出酱紫色的污血,一阵轻风吹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腐朽的土壤不断地从土包里涌出。   “现在还不是你复苏的时候,继续沉睡吧,我的黑骑士。”尼格拉的手杖狠狠地插在坟墓上,根部立即长出细小的根须,贪婪地吸收污血和死亡气息,不断延伸拓展。不断往下生长的主根穿过厚实的泥土,缠绕在雷奥汀骑士还未腐朽的尸体上,赐予一滴尼格拉的血液,不是苛刻的主仆关系,而是相对平等的封臣契约。   ‘和恶作剧似的恶狼骑士墨菲不同,黑骑士雷奥汀才算是我第一个封臣,为了巩固契约,还必须赐予封土。可惜,这里不是灰暗密林,只能在撒尔德森林里强行占据一块土地,然后转手赐予他。’尼格拉张开恶魔似的蝠翼,依附在上面的亡魂潜入地底,以负能量为基础构造成简单的循环,随后黑暗领主的脚下慢慢耸起一座简单的深渊祭台。   ‘糟了,要完成转化,需要一天的时间。’尼格拉双手拄在手杖顶端,“原来是这样,狡猾的小女巫的目的是拖延我的脚步,争取宝贵的时间求援。”   ‘一切都是值得,麾下拥有黑骑士作为封臣,还能在广袤的撒尔德森林占据某个角落作为据点,付出的代价还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无数冰冷的无形触角从土石祭台蔓延出去,吸取周围过于强烈的憎恨、疯狂、愤怒,转化成黑暗的源泉灌入尼格拉的体内,这是来自深渊的奖赏,也是诱人的香饵。   尼格拉谨记来自德米特里雕像的忠告,吃下香甜的诱饵,丢弃致命的鱼钩,对深渊的诱惑的呢喃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藏在隐蔽处的小女巫看见露出本体真面目的尼格拉仿佛雕像似的站在黑骑士墓穴上,身体根本不能作出反应,这才轻松地吐出内心的恐惧和害怕,伸手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从系在腰间的零碎里找到一根巴掌大的盘羊角,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没过多久,一座肘尺高的黑乌鸦雕像不断脱落裂开的石壳碎片,从灌木丛里蹿出,发出刺耳的聒噪声,扑扇翅膀震落身上的积雪,直接往远方的卑格支山脉深处飞去。   ‘这个恶魔巫师的实力很恐怖,随意挥动手脚就比我的法术强。嗯嗯!危险的恶棍,只是现在他不能动,不如趁机杀死他。’小女巫从猫皮帽里抓住一撮猫毛,念出秘语,瞬间燃烧成灰烟散去,随后她就像一只优雅的夜灵黑猫,轻盈的身体悄声无息地走上土包,逐渐接近闭上眼睛对抗深渊祭台诱惑之语的尼格拉。   ‘有碍事的小虫子来了。’尼格拉早在小女巫踏入这仿佛坟场的生命禁区时就发现了她的恶意,可是他依然放松戒备,等到猎物踩进陷阱,才蓦然睁开漆黑仿佛深井的眼睛。   “沉睡凝视!”尼格拉拿出关键的底牌,戒备的小女巫似乎没有丰富的对敌经验,轻易地中了圈套,同样闭上眼睛,陷入长久的睡眠中,身体僵硬地像一座雕像。   时光飞逝,黑骑士雷奥汀停止复苏,接受封臣的契约,再次陷入长眠,他在等待下一次的完全苏醒,将会比生前更强大。尼格拉察觉坟墓的震动终于停止,立即抽出作为墓碑的蛇咬剑,狠狠地钉在深渊祭台上,将细小的邪恶意志彻底击毁。   “德米特里!”应约而来的女神雕像出现在他身边,双脚接触大地,开裂的小型深渊祭台沸腾的深红怒火就被黄昏的光辉熄灭。   ‘这是你的新领地?’   女神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尼格拉有些惊讶,他立即回应:‘崇敬的女神德米特里殿下,脚下的五法舍土地是我刚刚强行占有,赐予封臣雷奥汀骑士的封土。’   ‘卑格支山脉,要小心,光……圣子……火焰’声音时断时续,似乎被某种意料之外的乱流打散。   柔和的轻风吹过,周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尼格拉意识到这是女神的警示,他很快收起自己的骄傲自满情绪,不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游戏心态。   ‘或许我能从这个小女巫身上知道一些秘密。’尼格拉的手弹出猩红指甲,轻轻刺入担任‘守门人’角色的花冠少女仿佛天鹅般柔嫩白皙的脖颈里。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某种防护措施?记忆封闭术?还是失忆回廊?’尼格拉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沉睡凝视把小女巫带入双层梦境,她要挣脱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尼格拉自嘲地轻轻笑了笑:“你的运气真不错。”   ‘如果是巧合,那就算了。假如不是,欺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尼格拉右手抽出手杖,左手把僵硬的小女巫抗在肩膀上,蝠翼再次转化为带兜帽的白色长袍,心情放松地走回原路,继续深入撒尔德森林。   短暂的插曲结束,漫步而行的尼格拉在夜幕降临前终于感觉到饥饿和疲惫,他找了宽敞的林间空地,挥动手杖召来凄厉的寒风把积雪吹走。以手做刀砍掉一根粗壮的松树枝,吸取里面的生机和养分作为晚餐,然后随意掰成几断,搭成三角支架的篝火堆,手杖轻轻一点,释放出细小的火苗引燃,干透的树枝很快熊熊燃烧,暖意融融的热浪和火光照耀尼格拉面无表情的脸,稍微融化永冻的冰山。   他知道躺在脚下的小女巫早就醒了,只是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躲避可能会出现的悲惨命运,可是尼格拉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   “你知道畏惧寒冷没有巢穴的松鸡会把头塞进雪堆里逃避现实是什么下场?被熟悉它们习性的猎人扭断脖子扔进口袋里,等待它们的将会是铁叉和烧烤架。”   小女巫的眼皮下面,眼珠快速地转动,不是在做梦,她正在紧急地思考对策。   在巨大的绝对实力差距面前,没有任何耍花招的余地和空隙。看清楚事实真相,小女巫仿佛刚刚睡醒似的,左手背掩嘴,打着呵欠坐起身。   刚刚爬上树梢的银月撒下皎洁的光华,刚刚醒来的花冠少女仿佛娇羞的睡莲花,身体释放出宁静和安详的气息。   “收起你稚嫩的表演,想要继续活下去,就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小女巫恼怒地噘起嘴,很快恢复整张,她可不敢继续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叫菲丽奥莎,是住在森林的唯一一个女巫,负责看守古代遗迹的南门。”   “你在用诡诈的话试图欺骗我,菲丽奥莎是你的名字,你的确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巫’,不过你不是看守者和守门人,而是一个瞭望者,一个风向标。”   花冠少女用穿着皮靴的脚踢飞石子:“你看见我解开报信的石雕乌鸦,却故意不说。嗯,你是个坏人。”   “带我走进致命的陷阱,你的手段也并不高尚。年龄还小的你已经学会害人,看来是走上堕落的黑女巫的道路。”   “比你好多了,和恶魔交易,换来可以飞翔在天空的蝙蝠翅膀,你才是堕落者。”   尼格拉刚想开口反驳,突然听到远处枯枝断裂、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举着手杖对准小女巫释放沉默诅咒和人类定身术,随后身体被一股风托起,轻飘飘地落在身后一棵松树上,藏身在茂密的堆满积雪的树冠里。   菲丽奥莎懊悔自己反应太慢,焦急地想要解除身上的诅咒,可是尼格拉的黑暗源泉远远超过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获人身自由。   圣锤预备骑士泰泽祖尔无法安然入睡,披上黑白相间的用硬骨、木头、兽皮、亚麻布制作的半身盔甲,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他知道古老的树木会指引正确的方向,因此尽管偏离以往的巡逻路线,还是义无返顾地继续走下去,直到看见林间空地的篝火,不停跃动的火焰和橘红色的火光吸引泰泽祖尔的注意,为了显示自己的靠近,他故意重重地落脚,作为某种善意的提醒。   很快来到篝火堆,泰泽祖尔看见曾经变成黑猫捉弄他的小女巫,右手忍不住握在系在腰部的长剑,左手握住剑鞘。   小女巫看见熟悉的面孔,还有他脸上的戒备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立即向他眼神示意头顶的危险。   “菲丽奥莎,你是不是生病了?”泰泽祖尔并不是愚蠢的人,很快明白小女巫善意的警告,却故意不说穿。   “以水净化!”预备骑士手里捧起一堆积雪,掌心泛起柔和的圣光,洒在菲丽奥莎的身上,沉默诅咒很快解除,可是人类定身术却还没有到解除的时间。   “小心头顶!”小女巫的提醒迟了一点,尼格拉无声地扑落,双脚重重地踩在泰泽祖尔的身上。   及时反应过来的预备骑士顺势向前翻滚卸力,刚好来到菲丽奥莎的身边,左手抱住直接抗在肩膀上,右手向后扔出一团圣洁的火焰。   细小的火苗很快被冰冷的泉水熄灭,尼格拉没有追击,注视着他们慌不择路地逃往撒尔德森林深处古代遗迹的方向。   “今夜做梦也会笑!有这两个人带路,我可以轻松地进去。”      第二十二章 新世界      隆冬时节的深夜,撒尔德森林渐渐陷入沉睡。冷酷的寒风吹过树叶还未掉尽的树冠,仅剩最后一丝眷恋的枯黄叶子带着些许惆怅被风吹落,生命的精华早已凝聚成丰硕的果实,掉落在地面,被跟随季节变换迁徙的候鸟带到远方,等待来年的春天,生命将通过另一个方式继续传承。   尼格拉越往前走,越是体会到某种奇异的荒芜造成的影响,和肥沃地攥着一把黑土就会流油的灰暗密林不同,脚下贫瘠的土地连杂草都很难存活,还能保持原貌的只有个头粗壮的树木,那些将庞大的根系扎进土壤深处的古树还能凭借雄厚的根基对抗荒芜的影响。   “这样看来,所谓‘古代遗迹’似乎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撒尔德森林的部分生机被都强行抽走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卑格支山脉的教会圣堂就在附近,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异变,难道是灯塔下的黑暗?”尼格拉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地口吻,却是像在询问身边的人,可是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圣锤的预备骑士泰泽祖尔和狡黠的小女巫完全失去踪迹,尼格拉的眼睛微缩,张开黑暗视野同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抽动自己的鼻子,敏锐的嗅觉只能闻到周围积雪消融的味道。   ‘这里有一扇无形的门,通往古代遗迹的门,他们走进去了,还顺手把门关上。’尼格拉突然有所发现,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手杖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顿地。   依附在蝠翼上的亡魂们带着负能量震荡地面,光线和雾气营造的虚幻景象渐渐剥离,露出真实的通往地底世界的大门。那是一座隐藏在两棵树枝互相缠绕不分彼此的狭小门扉后面,通往地底深处的暗流水脉,自然产生的泉眼。泉水早已干涸,尼格拉身体被黑烟包裹,轻轻纵跃进去,迅速滑落而下。   当双脚再次踩在坚实的地面,尼格拉发现自己置身在巨大的地底溶洞,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某种古怪的生物日积月累不断侵蚀造成。轻轻挥动手杖,顶端的食腐乌鸦的眼珠放出苍白的磷光,稍微照亮周围的黑暗,尼格拉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陷入昏迷中躺在地上的泰泽祖尔。   ‘狡黠的小女巫到哪里去了?’尼格拉用手杖轻轻拍了拍身穿半身盔甲的骑士,泰泽祖尔打了个哆嗦,渐渐恢复意识。   “是你。”泰泽祖尔的嗓门有些沙哑,贴近圣光的骑士看见尼格拉身上浓厚的邪恶灵光,那是活体献祭、折磨人类灵魂的罪行的体现。   根本不是对手,清晰地知道彼此之间巨大的差距,骑士毫无荣誉感地转身就逃。   “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惜的是,你干了件蠢事。永远不要把后背交给敌人!”尼格拉的手杖射出一道负能量利箭,瞬间击中泰泽祖尔。   负能量的爆发引起古代遗迹的反应,无数细小的生命在聚集,形成巨大的意志集合体。   原本趴在地面的泰泽祖尔艰难地翻身,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愚蠢的是你,邪恶的黑暗世界的居民,你的举动唤醒遗迹看守,它正在向你靠近。无论你有多么强大,在看守面前,永远没有胜算。”   “啰嗦,喋喋不休地说教,你真的是圣光的信徒?”尼格拉抬起头,忽然发现无数的软泥怪、史莱姆、胶质怪交缠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浪潮,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真像山洪泥石流暴发,即使是我也会被它淹没。不过这样也不错,它们来自遗迹,只要逆流而上,就会找到正确的入口。嗯!我需要一条船。’   尼格拉用手杖指着骑士:“不要感谢我,即使我将你从死亡的噩运中拯救出来。”   一道苍白冷光击中泰泽祖尔,他的僵硬身体仿佛被无形的手从地面托举而起,缓缓地浮在空中。尼格拉跨步迈出,踩在骑士的身体上,手杖变成一根船桨,轻松惬意地在‘泥浆河’里逆流而上。   “把你的脚从我身体上挪开,卑鄙的流氓,无耻的恶棍。”气地连声音都走调的泰泽祖尔无法相信自己会遭遇如此下场。   尼格拉毫不在意:“这是对我最好的赞美。”他摇了摇头,“脱离危险忘记我的恩德的人是你。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它们杀死了,血肉变成遗迹看守的口粮,骨头将会被压碎,在它们的强酸胃液里慢慢消融。”   骑士沉默不说话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沉默术麻痹了喉咙的声带。   逆流而上来到古代遗迹,尼格拉注视着它的轮廓,突然有某种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感觉。   “这座遗迹有点像一条船,入口是登船梯,它将载着我前往不可预知的未来。”尼格拉下意识地脱口说出灵感闪现时获知的只言片语,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命运的支流出现了。   来到这个世界,尼格拉第一次感觉到那只无形的大手的威力,敬畏地收起自己的骄傲和自视甚高的虚荣心。抬头穿透岩层和土壤,仰望悠远深邃的星空,尼格拉感受到冥冥之中确实有陌生或熟悉的目光凝视在身上。   ‘如果真的有超越德米特里之上的神性意志在关注自己,拨弄命运的琴弦,那么暂时的退避说不定是一件坏事。再说,每次遇到困难就退让,我将庸庸碌碌地渡过这一生,什么事情都无法达成。’   尼格拉划动船桨,继续乘坐‘泰泽祖尔号’小船飘进古代遗迹。黑暗深处,若有若无的低沉絮语悉悉索索响起,很快远去消失不见。   随处可见的破坏和残损,显然在这座古代遗迹里曾经发生剧烈的战斗,而在更深入的地方,几头巨型软泥怪不停地消化岩石,呕吐出石浆凝固修复遗迹。尼格拉好奇地用手杖轻轻触碰,探查它们的来历。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仿佛亘古存在的岩石,连基本的思考和简单的意识都消失了,只有本能的应激反应,还有固化的一条命令,修复。可以预见的未来,如果古代遗迹没有外力的打搅,它将在几十年以后恢复原有的面貌,还在沉寂的它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尼格拉非常想要知道。   ‘如果是一条船,它肯定有动力的源泉和负责指挥的大脑,或者这两者就是集合成一体。’尼格拉按照自己的推测,调整方向穿梭在柱石林立的‘甲板’上。   通往船长室的舷梯有几头湿滑的蛞蝓,不停吐出黏液,把石板凝固连接成一体。尼格拉没有惊动它们,继续前进,绕过石质船尾舵,他有些怀疑,谁能转动这笨重的玩意。   破烂的船长室大门表面泛起海水蓝的柔和光芒,尼格拉轻轻触碰后感觉到浓烈的潮水气息,‘不可思议,深埋地底多年已成遗迹的破船还能保持着这种气息,它和海洋的联系曾经很密切。’   由于刚才的接触,船长室的大门往里面打开,尼格拉眯着眼睛,看见里面有无数的浮游物散发出冷幽的光点慢慢聚集。   一个双手拄剑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翻边三角帽,斑白的鬓角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的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睛里装满蓝水海洋,抿紧的嘴唇掩埋在浓密的络腮胡,身上披着一件浪花泡沫幻生幻灭的披风。   尼格拉侧耳倾听,依稀听见海螺的奏鸣,有些凄凉缱绻的味道,他知道这是‘古代遗迹’对曾经的船长的眷恋诞生的影子,只是那件浪花泡沫披风,似乎并非虚幻,而是拥有实体。   他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一股强烈的愤怒向尼格拉涌来。他立即把脚下的泰泽祖尔挡在前面,等到深蓝色的能吹熄灵魂的焰流熄灭,曾经的圣锤骑士团最有前途的预备骑士泰泽祖尔在遗迹的怒意中燃烬了生命之火。   宣泄一空的深蓝怒焰平息后,尼格拉甩走碍事的泰泽祖尔冰冷的尸体,把那件浪花泡沫披风从思念的幻影取走,披在自己的身上。无数浮游的光点骤然四散飞走,然后再次聚集在一起,围绕着一个古旧的罗盘仪不停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   强烈的吸引力产生了,和尼格拉身上的浪花泡沫披风遥相呼应。   “顺应命运的呼唤,新的支流终于出现了。”尼格拉刚开始有些抗拒,很快解除自己的抵抗,任由白色的光芒漩涡吸住自己,一口吞没他的身体。   古代遗迹的船长室绽放出无数光辉,随后收缩成细小的光点,悄然熄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在某个隐秘不可知的地方,船长室再度出现,尼格拉神情呆滞地双手拄着手杖,眼睛里毫无灵性的光彩,仿佛一具没有生命力的躯壳。   被漩涡吸入的瞬间,跨越黑暗之门的感觉再度来临。金黄色的光带编织成严密的纺锤形光茧不断向上攀升,尼格拉看见遥远的地方,放射出无限光和热的太阳。光茧迅速下降,他投下最后的一瞥,在黑暗中平稳滑翔,最后撞入一个昏暗的世界。   再次睁开眼睛,尼格拉看见周围倒伏着面目被痛苦折磨后扭曲的尸体,从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是某种古早的东方风格。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很陌生的感觉。   ‘再次跨越时空长河?’残留的记忆碎片很快重新编织成型,稍微接触,尼格拉就明白了一切。   身体的名字叫温文水,在江湖中的称号是“穿心秀才”,非常有名的盗贼,因为从武林世家窃取一颗珍贵的宝珠,被正义的侠士和黑道巨擘通缉追杀。   ‘东方体系的世界,这是崭新的旅程。’尼格拉接管新身体的控制权,突然发现自己的灵魂和黑暗源泉都被秩序锁链全部封禁,包括深渊代言人的权限都陷入沉寂,唯一还能运用的是从阔剑骑士身上偷学的渗透劲。   ‘这个世界对外来者控制很严格。好吧,今天开始,我就是穿心秀才温文水。’   下定决心后,部分锁链松动打开一条缝隙,温文水发现自己瞬间理解把握‘穿心掌’的所有秘诀,和自己的渗透劲开始融合。   ‘浪花泡沫披风?’温文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收获,伸手摸着胸膛,‘它还在,似乎正在不停修复这具身体的创伤。’   ‘古代遗迹把我送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温文水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江湖、武林,我穿心秀才温文水又来了。”   被正义的侠士和黑道高手追杀,重伤至死的著名盗贼复活了,他一步步离开过去的葬身处,迈向不可知的明天。      第二十三章 龙丘城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银子!   仔细翻找倒伏在地上的正义侠士和黑道好手的身体,毫无所得的穿心秀才喃喃自语:“怎么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他在找什么?银票!   “一群穷鬼。”温文水忙了半天,才从蓬头垢面的黑道好手腰囊里找到两块拇指大的碎银,和三十五枚汗迹斑斑的铜钱,用麻绳串好,打了个活结,也不嫌弃直接扔进怀里。   “得!看在这点钱的份上,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一领草席裹身薄葬也差强人意,随便刨个坑合葬吧。”穿心秀才随手提起一把九环大刀,充作掘土的铁铲,很快挖出一个三尺深的大坑,把正义的侠士和黑道好手全部扔进,掩上浮土,又把他们的随身兵器都插在墓前,当做墓碑。   温文水站在土包四下眺望,荒郊野外被人衔尾追杀,也分辨不清方向。时近黄昏,远处的山坳似乎有炊烟升起,这位江湖上有名的贼头,闻着味道认清方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炎炎夏日,暑气熏蒸,一路上枯败杂草丛里腾起的蚊虫虻蝇闻着血腥味而来,幸好穿心秀才锻体有成,轻功提纵的身法没有丢掉,腿脚发力,大步流星地迈开,倒也免去许多无谓的不快。   升起袅袅炊烟的山坳里藏着阡陌相连的村子,一身短打的农人洗脚上田,在流经村子的小溪里洗刷身上的尘土和泥垢,带着一身浓重的汗味回到各自家中。   夜幕降临,穿心秀才借着阴影的掩护潜入村中,穷苦人家捧着一个海碗蹲在门口默默进食,杂粮米饭,送饭的菜蔬是煮熟后浸在盐水里的野菜,稍微有些咸味。   这是人吃的?温文水在小村左转右转,才找到一户门口挂着几串腊肠的农家,门口是平整过的硬土,还有一些稻谷没有收,晾衣服的架子上有一领洗地发白的青衫。   ‘这是一户耕读传家的书生。’穿心秀才候到深夜,村里的农人都和衣而睡,才从隐蔽处出来,轻手轻脚地把腊肠取下,顺手把那件青衫也折好系在身上,本想一走了之,临走前又在农家窗台放下一块碎银。   荒郊野外,温文水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燃一堆篝火,洗掉积尘的腊肠架在上面,没过一会就被橘红色的篝火烤熟,泛出金红色的油花。焦香味混合腊肠的风味扑面而来,让饿了半天的穿心秀才忍不住流出口水。   从篝火堆里取出,稍微放凉,温文水也不怕烫嘴,直接咬了一口。   “香!这味道真香,要是有酒就更好了。”接连吃了三条油光水滑的腊肠,才稍微止住腹中的馋虫。   夜露已深,篝火差不多燃烧殆尽,穿心秀才用干枯的树枝把火堆拨开,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直接躺上去,感受背部传来阵阵温热,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   这一睡就是天亮,温文水嚼了几片带露水的树叶,清苦的味道令他精神一振,又寻到小溪洗了头面,脱掉那身旧衣裳,换上书生的青衫,把披散的头发扎了发髻,用随身的匕首修剪脸上的杂草般的胡须,整个人改头换面,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他的身份。   ‘冒充负笈游学的学子,也可以掩护身份。我记得江湖传闻,有一个贼道同行负笈书生余延胜,是个收集狂,背后的木箱里装满各种武学秘笈。这几年手里也有不少好货色,怎么没被人弄死?’   穿心秀才不打算冒充负笈书生的名头,一袭青衫大袖飘飘,在山野之间负手而行,很快看见年久失修的官道和废弃的驿站,这才放心地沿路漫步。   ‘若是有一匹代步的骏马,省下腿脚力气,就好了。’   人烟稀少的废弃官道上,这无疑是不切实际的梦想,穿心秀才抚摸着快饿瘪的肚子,有些不快。   希律律!   什么声音?耳聪目明和眼明手快同样都是盗贼的本领,温文水瞪开眼睛,瞧见一匹和驴子差不多大小的‘骏马’在官道下的草地叫唤,有褐黄色的布囊挂在背上,缰绳绑在栓马石柱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天上也会掉馅饼。”大喜过望的穿心秀才立即快步上前,解开缰绳,翻身跨上连马鞍都没有的骏马。顺手在背囊里掏摸,有两个烤地焦黄的面饼,大喜过望的温文水也不嫌弃,一口咬开,里面都是浸油的干梅菜,几口啃掉一个,吃地眉开眼笑。驭术不精的他夹紧马腹,用力一拍它的屁股,立即纵上官道,一溜烟地往前撒腿就跑。   “哎呀!老娘刚去解个手,转眼就被贼头顺手牵走了‘绿耳’。我那可怜的小绿,指不定被贼头转手贩卖,现在也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就在温文水盗马离开后没多久,从官道下的树林里走出一身素白长衣,头戴圆檐纱帽的年轻女子。   武林有句老话:行走江湖,要提放四种人,僧、道、妇、孺。方外之人不必说,都有惊人的技艺在身,身后都有庞然大物般的门派。妇人女子也不能轻易招惹,没有特殊的本领,是不敢抛头露面在江湖上行走。至于黄口孺子,指不定就是武林世家的子弟,随意打骂,招来对方的家族,弄个灰头土脸还算是轻的,丧命街头、曝尸荒野也不无可能。   这女子腰里缠着皮袋,还有一副鹿皮手套,看来是暗器机关中的好手。   没了坐骑,只能徒步而行,遭受破财之灾后,小肚鸡肠的女子不是没有怨言:“幸好离目的地龙丘县不远,要不然老娘的纤纤玉腿就得遭罪了。”   日近晌午,玉娘子钟嘉碧穿过绿荫掩映,岸堤柳树随风摆动的城南小村,看见城门前收税的役丁。   ‘幸好老娘的盘缠都带在身上,要是都放在绿耳的背囊里,这买路钱就愁死人了。’   掀开圆檐帽的遮面白纱,风尘仆仆的脸上到处都是汗水流过的痕迹,收税的役丁瞧了一眼,就倒足胃口,收下一枚铜钱示意放行通过。钟嘉碧夹在进城贩菜和卖柴禾的人流里,刚刚离开城门,就听见熟悉的骏马的嘶鸣。   ‘小绿!’   人流熙熙攘攘,生怕被男人占便宜的玉娘子摘下纱帽贴着城墙走,没一会就看见‘马市’,也就是几个马贩子和走远路的旅客讨价还价。   温文水囊中羞涩,进城后就把顺手牵走的‘驴子’卖给马贩子,换来一块银饼,马蹄状,有些坠手,大约有十二两重。   “还是干老本行来钱快。”穿心秀才离开马市,在县城南门横道方门街上找到一家门口竖着酒旗,前卖酒饭、后有住房的客栈。   ‘怎么不叫悦来客栈?’   大门红底牌匾上四个漆黑大字,七福客栈。墙壁是竹篾夹土,刷了粉白的石灰,由于开门营业长了,内有烟熏火燎,外有风吹日晒,两面都有些发黑、昏黄。   “伙计,切两斤牛肉,一坛女儿红。”刚在楼下大堂就座,跑堂的伙计就过来主动招呼,可是他听到一身青衫的温文水的话,嘴角咧开,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客官,杀牛可是犯法的,本店不敢犯禁,女儿红是豪富人家嫁女时喜宴上才有,本店也没有。”跑堂伙计的眼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这哪来的土包子,别不是山里的少民?’   穿心秀才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尽管上。”   “好咧!”跑堂的伙计摘下肩膀上的麻布,在干净的桌面来回擦拭,手停脚不停地回到柜台报菜名。   ‘和我知道的江湖有些不一样。’温文水翻开茶碗,自己动手,白净的茶壶里倒出黄浊的茶水,喝了一口,有些苦涩。   只是普通的粗茶,清苦过后泛起丝丝甘甜,却让穿心秀才回味,久远的记忆也渐渐复苏。   客栈大堂吃酒饭的桌子,前后有八张,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有挑货到县城贩卖的山民,背篓里还有厚厚一沓草纸没卖掉,压在下面的是一小袋粗盐;有走街串巷的货郎,卖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顺便收本地的土产;在城门口接活的独轮车车夫,两个体格精悍的快腿,又叫巡城马,专门给驿站送信;一桌四个人都是衙门里听差的快手,许是今日不当值,都是短打便装;临近靠窗户位置有一个年轻人,富家子弟装束,脸色白净,十指纤细修长,保养地极好。   眼尖的温文水看见富家子用一把薄刃小刀修剪指甲,指缝里掉落微不可查的黄泥粉末,有些好奇:‘奇怪,又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怎么指甲里都是泥土,莫非是同行?’   有些好奇,穿心秀才不免多看了几眼,富家子没有察觉,倒是那几个便服的快手很快盯上他。   温文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喝茶掩饰:‘原来早就被六扇门的人发现了破绽,这个同行不是初出茅庐的蠢物,就是不知道收敛的蹩脚蟊贼。’      第二十四章 穿山鼠      没过多久,七福客栈柜台上一阵响铃,跑堂的伙计单手托着木盘,把一碗切片的灌米肠,一碟卤鸭,一盆鱼羹放在桌上,又在温文水面前放了一副碗筷,还有一小坛老酒。双手提着木盘,伙计微微躬身:“客官,请慢用。”   ‘都是现成的熟食,难怪这么快。’穿心秀才抓起竹筷,熟练地夹了一片灌米肠。入口温软,在卤水里煮过,外面酥香里面软糯;卤鸭只有半只,都切成一指厚的长块,尝过后发现加了陈皮,有些清苦的余味;鱼羹的用料比较多,鳍、尾、鳞、鳔都煮透了,还有姜末、葱花、蛋花,用薯粉熬成糊状。   重伤痊愈,身体消耗过多,正需要足够的肉类和主食,温文水慢条斯理地喝完寡淡如水的老酒,连吃了五大碗米饭,才满意地放下筷子。   富家子叫了一桌菜,每样菜只是吃了几口,也不着急离开,坐在临街的位置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暗地注意他的几个快手实在坐不住,纷纷起身离开。   收拾碗碟的跑堂伙计刚清理杯盘狼藉的桌子,外面又来了几个收摊的渔民,身上尽是汗水和鱼腥混合后的臭味,富家子有些皱眉,扭头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风景。   还在喝茶消食的温文水忽然听到外面熟悉的骏马嘶鸣,眼睛瞟到客栈门口,正好看见一个摘下纱帽的年轻女子,手里牵着他刚才在城门口‘马市’卖掉的‘驴子’,瞧见那副顺服的样子,他知道麻烦上门了。   还好,马市的贩子口风很严,价钱方面,翻了个跟头又把‘驴子’卖给原主。玉娘子钟嘉碧带的盘缠去了一小半,自是恨透了顺手牵马的小贼。经过七福客栈,从腰囊里数出三个铜钱,买了五个上蒸屉热过的葱花馒头,牵马去往西城门的河西街。   ‘这是江湖吗?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就连最容易出事,车船店脚衙川流不息的客栈,也是风平浪静。’温文水摇了摇头,伸手招来跑堂的伙计,问过价,放下二十枚铜钱结账,离开七福客栈,找了个路人问了地点,准备去城隍庙一趟。   他前脚刚走,那富家子就跟在他后面,行迹坦荡,毫无掩饰的打算。   温文水走在路上,左顾右盼,暗地把他列为跟踪目标的快手叫苦不迭。锁定江洋大盗‘穿山鼠’欧丹锋后,对同样出现在七福客栈的温文水,他们误以为是同伙,眼看两人走在一路,就更是确信无疑。   身为异域黑暗领主,他以统治者一员的身份观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城中大路可容许十匹马并行,两旁的住房都是砖石结构、土木建筑,红墙青瓦,青苔却很少见,显然有专人负责清理。路边有阴沟可以泄水,滴水檐设在墙内,路面整洁干爽,都是铺着石条,填缝是细石与河沙,也没看见什么杂草。隔着围墙,住房之间有开辟出来的菜圃,自种自吃,居民们喜欢种花,也喜欢把花盆放在显眼的地方,淡淡的花香味道混合在一起,令我心情愉快,也让很多人流连,品头论足。花的主人认为这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为自己带来名气和额外的威望。城里治安良好,邻里之间也没有偷盗。就是习武的风气不盛,一路走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几家镖局武馆和教拳术的会堂。’   ‘这里的平民都有足够的风度,路上行走发生碰撞,都互相拱手致歉,说话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摆摊做小买卖的人很多,热闹的气氛,却没有喧哗和杂吵。外地人和乡下人在这里贩卖土产和时鲜,引来很多顾客购买,一些不怎么精致的商品,仍然会得到赞叹,这种谦逊态度非常了不起。讨价还价的时候,没有听到卖家过多的自以为是的赞美,也没有听到顾客刻意的贬损,达成交易时,双方都感到满意。’   ‘遇到两次拥挤,第一次是官员出行,平民俯首退避,让出大路中间的直道。便服的官员拥有很高的声望,许多熟悉他的人,发自内心的敬畏。他的年龄很大,胡子花白,笑容却很慈祥,和平民不一样的是他受到许多优待,比如可以不用排队自动获得优先的位置。据说他是这座城市地位最高的官员,却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我想靠近他,再看地更仔细,结果四个便服的守卫用危险的眼神盯着我。第二次拥挤是一群黑色长袍的武者发生争斗,看热闹的人很快挤满占据道路两旁,拳脚互换,风声呼呼作响,看来是械斗。可是闹到最后,原来是一群卖药的艺人。没有看到胸口碎大石,真是可惜了。’   ‘城里有很多宗教建筑,庙宇、塔楼,都按照某种特定的位置和构图分布,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神秘之力。在人流最拥挤的城隍庙,我购买了足够的带有香味的木屑做成的细条,在三条腿的铜锅里点燃后,禁锢的锁链再次松动,可以去做那件事了。’   离开庙宇,温文水来到僻静的地方,一座石头质地的圆弧拱桥,完全由碎石搭建的桥梁,看不见粘合的痕迹。清可见底的小河弯弯曲曲在桥下流过,他用黄泥混着河水捏出人像,在背后刻划属于德米特里的信仰符号,凭借真名签订的契约呼唤祂。   几百次深情的呼唤,一肘尺高的泥像终于泛出微微白光,温文水放下心头的负担,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借助神的启示,他也明白来到这个世界的最主要的目的和使命。   “收集!修复!”   跨越世界的旅行,能带走的只有知识和智慧,还有文明的精髓,温文水准备搜集整理书籍,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由于世界的规则不同,德米特里的泥像不能与大地接触,温文水先向祂致歉,然后用白纱缠绕,贴身放在怀里,禁锢的锁链又松开新的缝隙,黑暗源泉趁机涌出细流。   ‘邪恶!与负能量有关的亡灵、冰霜、鲜血。渗透劲和穿心掌互相融合,足以让敌人重创至死,那么选择亡灵体系的食尸鬼之触。’下定决心后,温文水的双手泛起红光,很快消失隐藏。   悬挂在天穹顶端的星座尽管陌生,却也有偏向死亡的黑暗之星,从这具身体所余不多的记忆碎片里得知,七颗连成战车的‘北斗’星座决定人的寿命,其中三颗组成斗柄决定一年四季的时序,四颗组成酒器,掌管贪婪、破坏、杀戮、囚禁。   现在的身体只是刚刚建立简单的循环,还不能利用黑暗之力,通过有节奏的呼吸提高身体对食物的分解利用效率是持之以恒的事业,应该还有更有效的技巧,隐藏在珍贵的秘笈,甚至耳口相传的秘语里。   ‘我要做一个成功盗取江湖、武林典藏秘笈的窃贼,一个优雅的强盗中的贵族、风度翩翩的流氓中的绅士。’   就在温文水来到这个世界,从漫无目的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身后不远的富家子快步走上来,开口打招呼:“温兄。”   简单两个字,就让一直隐藏在暗处,龙丘城的衙门快手把温文水坐实了江洋大盗‘穿山鼠’欧丹锋的同伙的身份,一旦拘捕逃逸,他的素描图像、姓名就上了海捕文书,被张贴在各个州县城门告示栏上,以便官民辨识、缉拿。   “你认错人了。”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温文水刚回头,富家子的手就要搭在他的肩膀上。   “无礼!”   渗透劲穿心掌反手拍出,对掌的穿山鼠发出闷哼,连退三步,惊讶地低着头打量自己通红发烫的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你非但没死,掌力竟然大涨。”   “你认识我?我对你却没有任何印象?”   “怎么?不知从哪里偷来一身秀才的青衫,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秀才?你练成穿心掌,掌沿泛青可是标志。不过生死大难过后,却给你由外转内,差点废掉我的一只手。”   “你到底是谁?从何得知我的阴私?”温文水不想杀人,只是没想到自己改头换面后还是被人轻易认出,想想真是失策。‘不是说蒙脸就能骗过熟人?我胡子都剃了!’   “莫非那些白道上的侠士把你脑子给伤了?还是患上失心症?连我都记不起?”   “我生性独来独往,还真没有几个道上的好友。敢问阁下是哪路高人?”   “高人不敢当,也就在道上混了几年,承蒙兄弟们厚爱,都称呼我为穿山鼠。”   “喔!原来是你。”温文水嗤笑:“盗墓摸金的蟊贼,发死人财的老鼠,也就是街头巷尾人人喊打的流氓混混。”   穿山鼠的脸皮是极厚的人,丝毫不以为意:“温兄,你穿心掌大成也忒看不起人了,须知不才在下十二式穿山手也不是白给,要不然也混不出穿山鼠的名号。再说,我结义大哥翻天鼠甘武烈好歹也是一方豪强,如今我的行情也水涨船高,总比过街鼠、刨地鼠这些匪号强。”   “说的也对。你找我有何事?”   “兄弟我知道哥哥你手上有一粒宝珠,这玩意值钱,咱们有生意可以做。”   “蠢货!要不是扔掉这烫手的山芋,我能活到今天?早就扔给白道的侠士,他们狗咬狗,我趁机看了场热闹。”   穿山鼠欧丹锋听到后,嘴脸立即垮塌下来。      第二十五章 乾坤圈      青田望族刘家乃开国功勋之后,又是有名的武林世家,家主刘兆寄六十岁大寿,黑白两道豪杰都登门祝寿。刘家摆出三天三夜流水席,乡人、眷属齐来,泥沙俱下,场面鱼龙混杂。穿心秀才温文水被人鼓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泼天大胆,趁乱盗取其家传宝珠“如意”,结果被暗卫察觉,刘家立即发出追杀令,还设下足以让黑道豪强都眼红的高额悬赏。   一路衔尾追杀,穿心秀才在荒郊野外被自视甚高的白道侠士和贪图赏金的黑道高手重伤击毙,许是那枚如意珠的神异,自知命在旦夕的温文水垂死挣扎,同样用穿心掌把追杀他的黑白两道好手拖下水。可是异域来客降临夺舍后,却没有发现贴身收藏的如意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幕后黑手用的是借鸡生蛋的法子,那么如意珠应该就在当日在寿宴上鼓噪闹事引走护院,鼓动我大胆行窃的苍南那个私盐贩子手里。’继承这具身体的黑暗领主没有被破碎散逸的记忆碎片污染,却也不免受到影响。   ‘正好,苍南的那伙私盐贩子富甲一方,肯定有不少武学秘笈和藏书。于公于私都是必须去一趟。’   “敢问温兄,那颗宝珠最后落在谁的手里。”内心残存一丝侥幸的穿山鼠忍不住询问。   “玉苍剑何俊楠。”温文水没有说谎话,当日确实是被白衣公子说动,才敢冒着关系身家性命的风险放手一搏,结果却是被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转手卖了。   “原来落到他的手里,怎么却没有听见江湖传闻,宝珠物归原主?”   “这再不简单不过,贼赃肯定是被他私吞。真是家学渊源,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欧丹锋听出穿心秀才话语里蕴含的怨言和怒气,深以为然。玉苍剑是苍南何家捧出来的招牌,这群黑道上穷凶极恶的私盐贩子现在想要漂白身份,改作正当生意,可惜锱铢必较、短斤缺两的短视一点不变,至今也没有几个盟友。白道的武林世家、江湖豪强认为他们是一群暴发户,黑道中人也视何家为叛逆,被两方面嫌弃,何家的地位有些尴尬。   ‘如意珠甚有神异,江湖传闻,若是贴身佩戴,有益修炼,冲破瓶颈。若是从何家谋取,献给大哥,定能将翻云手、覆雨掌融为一炉,再现巫山派失传百年的绝技。’欧丹锋眼珠子一转,立即心有定计。   温文水深知人心自私,易受挑拨,更知谣言传过千次,能弄假成真,而且如意珠在玉苍剑手里,他也有五成把握,因此借助穿山鼠的嘴巴把话带给江湖,既能洗脱身上的嫌疑,也可以把何家弄地灰头土脸。   如此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   心生去意的欧丹锋匆忙挥手告别,温文水不以为意,目送他离开,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   隐藏在暗处的衙门快手面面相觑,本想立即拘捕穿心秀才,却被一个嘴上两撇八字胡的老手示意按兵不动。   “牵扯到州县望族,还有私盐贩子,都不是好相处的易与之辈,这趟浑水咱们犯不着踩进去。”   众多衙门快手也不是蠢人,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都纷纷按捺不动,任由温文水离开。   在龙丘城河西街寻到目的地,大商人王家。玉娘子钟嘉碧给门房递上见面的信物,稍待片刻,被管家恭敬地从侧门请了进去,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的‘绿耳’也被门童牵去马厩,弄了新鲜草料喂食。这城西大户人家有些规矩,见面的地方是东侧厢房,生性喜净的玉娘子用汗巾浸水洗面,一路上风尘仆仆,中途还被贼人盗走坐骑,凭着两条腿走到龙丘城,匆忙赶路才没有误了会面时候,倒也难为她了。   王家把持龙丘豆腐行当,把白花花的井水当成肉卖,倒也赚了不少昧心钱。眼下却有一件烦心事,生意上经常往来的苍南何家嫡长子临时起意,要求王家结算当月账目后,在送到玉苍山的两箱银子里添上一注暗货。   龙丘城里的顺风镖局接信镖多年,绿林中也混出名号,自是承接了这单银镖生意,却没有镖师和趟子手敢确保暗货万无一失。   “因此想借助玉娘子之力,走一趟苍南,把东西送到何家手里。”王家家主是一个胖乎乎,油光满面的老人,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面团团和气生财的脸皮下面,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也许是看在我师父八臂哪吒暗器宗师的名头,才把暗镖托付给我。’玉娘子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龙丘到苍南,路上不好走,逢山开路有三处剪径的山寨贼人,逢水搭桥有放排为生的好汉,都不容易打发。出这趟远门,就收你六六三十八两松纹银。”   ‘这小女子不学无术,也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家家主王桂德忍住笑,“何以如此贵价?”   “最近我习得参商指,功法大进,多收你二两,也不为过。为了接这趟活,我多带了两筒袖箭,还从师父的库藏里取出一套乾坤圈。只收你三十八两,我师父都嫌便宜了,再说途中我也得花销,一路上餐风露宿,挣的都是辛苦钱。哪像您,坐在家中,就有人把钱送上门。”玉娘子小拍了一记马屁,让王家家主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交。契约已定,就等签字画押。”   不会写字的钟嘉碧皱起眉头,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暗镖贵重,苍南何家的名声不大好,为了不影响师父的清誉,还是不要落在纸面。”   “玉娘子,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暗货事关重大,没有质押可不行。”   “好吧,一副两枚乾坤圈,是师门的重器,我留下一件,算作抵押如何?”   “久闻乾坤圈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听其名,难观其影,却想请玉娘子演示,也让老夫开开眼见。”   玉娘子二话不说,眼神向周围俯首躬身的仆人示意,王桂德挥了挥手,立即屏退左右。   扯起右臂广袖,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一枚红绸包裹的铜环臂钏,钟嘉碧解开绸布,按动机关,立即现出乾坤圈的真容。   内外双环,分割阴阳,玉娘子站起身,把乾坤圈推倒手腕,不知道按到什么机关,嗡嗡作响。随后她用力向窗外的假山甩出,飘忽不定的乾坤圈坚如金刚,碎石如粉,片刻又回到玉娘子手里。   外行人王桂德也看出这件暗器的厉害,顿时放下心头大石。   歇息两天,押送货款前往苍南的顺风镖局就扯起镖旗动身启程,和往日不同的是护镖的队伍里多出一位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年轻侠士,大袖飘飘,仿佛山林隐居多年的方外之人。这却是用了易容术的玉娘子,穿上增高的长靴,衣裤里塞进绸缎、棉花,还有宽厚的垫肩,不仔细看与男子无疑。   身为暗器宗师八臂哪吒的爱徒,玉娘子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几个质疑这面生的后生身怀重货加入护镖的趟子手,都被钟嘉碧施展的小擒拿手折服。至于其他几个镖师,看见随身携带的鹿皮手套,都明白这位侠士不是好相与的硬点子,感觉有些扎手,都不肯上前,生怕丢了面子。   一路上风平浪静,穿村过镇,晌午时分,误了饭点,镖队便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生火造饭,用的都是干粮豆包,待到夜幕降临,才将将好走到云峰镇。   走惯了这条老路,顺风镖局早就安排专人提前打点,在镇里的青竹客栈预定大房通铺,又备了两桌三两二钱银子的酒饭,都是山民土产,一碗卤地酥烂的嫩姜,一碟咸香扑鼻的腊肉炒笋干,一盆油光闪滑的香菇焖鸡,一盘香酥韭菜盒子,一大锅刚出炉的杂菜炖肉,一壶色泽碧玉,散发淡雅清新山草香味的绿曲酒,还有当地有名的乌饭。用乌枝树的嫩叶锤捣成浆,以汁液浸泡糯米一夜,上蒸屉隔水煮熟,即成乌黑发亮的乌饭。   独坐一席的玉娘子误了午饭,也不肯就着冷水吃粘牙的豆包,也许是饿地狠了,逮着机会就风卷残云地将分食的酒饭一扫而光。‘他’小口小口抿着绿曲,也不怕喝酒误事,眼睛在客栈大堂里扫来扫去,看见几个形迹可疑的江湖中人。   “多吃乌饭能避蚂蚁,防蚊虫叮咬。”左手席面,咬着石竹烟杆的黑布刺绣巾缠头老山民仔细叮嘱身边的乖孙,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许是旱烟味道太冲,小孩连着呛了几口,慌地老头把摩挲地油光滑亮的烟杆连忙敲了几下,别在腰间。   临近一桌有两个客人,单薄的青衫,也不怕夜晚寒冷入骨的山风,他的对面是一位黑脸大汉,浓眉大眼,脸上钢针似的络腮胡子,虎口有一层厚茧。   “秀才,那小娘子盯了你几次,怕是看上你,要招赘纳婿。”客栈外面山风呼啸,大汉压低声音,不是耳尖的人根本听不见。      第二十六章 云峰镇风云      “蓝兄,我这人闲云野鹤惯了,偶尔歇脚驻留,可没想成家立业,再说我等江湖男儿,路见不平,出手行侠仗义,难免结下恩怨,认识的人多,仇人也多,我可不想祸及妻儿。”青衫秀才笑着摆了摆手,今晨来到云峰镇,与黑脸大汉相逢道左,一见如故,于是切磋了一番,以武会友,也算稍稍结识。   “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宝剑赠英雄,才子配佳人,郎才女貌,相配的很。”   “温柔乡是英雄冢。沉迷儿女情长,就消磨了英雄志气,难以成就一番伟业,故我所不取。”   蓝姓黑脸大汉闻言默然,喝了一大碗酒,脸色戚戚然,长吁了一口气,只是吃菜,不再劝说。青衫秀才也吃了一会酒菜,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地只有几张书页的册子,封面被故意涂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名堂。他津津有味地翻开,眯眼盯着里面蝇头小楷,不时点头晃脑,一副学究的样子。   ‘这个秀才来历不明最危险,黑脸大汉姓蓝,横练外功铁布衫最高,布巾缠头的老山民擅使奇门兵器,怕是走判官笔的路数,瞧他骨节粗大,应该还会截脉打穴之类的秘技。至于那乳臭未干的稚儿,哼!偌大喉结也不知道掩饰,怕不是七矮之一的笔架山小男雷鸣,却要防备他的枣核钉和大力神打术。’玉娘子身藏暗镖,一路上自然小心谨慎,观察入微,拜入师门后也知道不少南武林江湖人士的底细,因此早就暗中提防。   用过晚饭,众镖师和趟子手守着两箱银子在通铺大房里休息,玉娘子挑了一间二楼的单房,吹熄油灯,在地板上垫了草席,盘腿而坐默默呼吸吐纳。一直候到半夜,也不见贼人破窗而入,许是怕了暗器宗师的名头不敢造次。钟嘉碧暗吁了口气,右侧身而卧,没过多久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夜露深深,客栈后面的竹林里,一点暗红色的烟火忽明忽灭,清香的烟丝燃烧的味道随夜风飘散,布巾缠头的古根汗抬起脚,烟杆用力在脚底敲了敲,又踩灭了地上的火星,把烟袋缠紧,别在腰间,慢慢退入竹林里。   “古大哥,为什么不动手劫镖?”七矮之一的雷鸣有些不忿地追上去询问。   “蓝王也来了,我这两手庄稼把式可不敢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信,合你我二人之力,还斗不过区区一个蓝家的人。”   “蓝王也不是傻子,看见我们接到信鸽匆忙联袂下山,就知道有大买卖上门,他一个人确实难以抗衡我们联手,这不,他就找到一个帮手。”   “那个风一吹,身体都摇晃的绣花枕头,有什么用?”   “小男,我和他没有交手,不知道底细,不过能折服蓝王,和他并桌喝酒的人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他比一身铜皮铁骨的蓝前还强。”   “这怎么可能?蓝家的大狗熊从小药水洗浴,熬练筋骨,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不信有人能胜过他。”   “出门一趟结识了几个小兄弟,就眼睛长在头顶上,开始目中无人了。小男,不是我说你。老话不是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英雄何其多,咱们笔架山也只是南武林不起眼的江湖一隅,外面高人多的很。”   “我大兄甘武烈请托谋取这趟顺风镖局的暗货,可不能让他扫兴。”   ‘啧!巫山派的余孽。’古根汗摇了摇头,“很多人盯着,我看今晚来的人不会少,这个打头阵的出头鸟,我们不干。”   “古大哥,今晚动手的时机最好,再过几天,我们想伸手都怕没有机会了。”很有自知之明的笔架山小男雷鸣摇了摇头,显然对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的心思很清楚,同时也感觉到出手的机会稍纵即逝。   “我担心苍南的那伙私盐贩子,他们阴的很。顺风镖局和乔装打扮的小女子或许只是明面上的诱饵,我不信,玉苍剑那只自私成性小狐狸,真的把暗货脱手交给龙丘王家。”   眼看一老一少知难而退,穿心秀才悠然地来到黑脸大汉身边:“蓝兄,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地如此生分。”   “人心不足!不过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两家都以为自己胳膊粗壮,想要到外面和人较劲。挡是挡不住的,我只是想借这次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江湖上风高浪急,人心险恶,却也有时来运转,接连奇遇,飞黄腾达。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出去走一趟,见见世面,难道不好?蓝兄,兄弟我劝你句,一飞冲天凌云志,莫要再做井底蛙。”   “你倒是好心,受伤流血的都是我的手足,我岂能坐视。”黑脸大汉的面色更阴沉了,仿佛乌云罩顶。   “笔架山再大能容许多少族人生息,人多地少,总会有瓶颈,古、雷两家怕是早就看见这一步,再说家族奉养总要回报。蓝兄,我建议你先取云峰镇,再抓住这里面弯弯绕的生财门路,让族人下山经营,将来未必不能开山立寨,成就一番霸业。”   蓝前细细思量,觉得里面不乏真知灼见,‘蓝家占了笔架山田亩总数五成,近年不断耕耘拓展,似乎也到极限。这秀才书生说的有理,云峰镇汇聚四村八乡出产,又有官道直通龙丘县,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不过,此人来历不明,不能轻信。’   “蓝兄,我意欲云游天下与江湖豪杰以武会友,对云峰镇来说,不过匆匆一个过客。不过我也有小小私心,若是云峰镇由你把持当家做主,下次再来时,定会让我宾至如归。”   几番说辞,终于把黑脸大汉说动,不过他还有碍难:“云峰镇傅家也是一方豪强,据说得了巫山派的零碎隐秘传承,擅于教养内媚的家族女子,与黑白两道联姻,势力盘根错节。云峰镇里里外外都有他们的明桩暗线,铲除这家族不容易。”   温文水听到这里,忍不住喜上眉梢:“这青竹客栈的顺风镖队押运的银子区区九百八十两,不提也罢,藏在里面的暗镖可真是烫手,贪图悬红的黑道中人和趁机博取名望的侠士不会少,说不定连青田望族刘家也会派出人手。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云峰镇怕是要出名了。”   “你有什么主意?”蓝前开口相问。   “鱼目混珠,让顺丰镖局的人和护着暗镖的宗师关门弟子在云峰镇多待一天,然后引来黑白两道高手争抢,趁乱把傅家连根拔起,行那鸠占鹊巢之事。”   蓝前面色不变,内心大喜,“还请温兄出手助我。”   “等我先取了暗货再说。”穿心秀才离开竹林隐蔽处,一步步走进青竹客栈的阴影里。   月黑风高,温文水的身影似乎融入黑暗中,即使蓝前这种在山林中萌发野兽般敏锐感觉的武者,也在恍惚之间失去对他的行踪的掌握。   ‘如此神异的潜踪匿迹术,真的不是凡人。’   穿心秀才行云流水地拾阶而上,仿佛一条阴冷的毒蛇蜿蜒游走。他来到身藏暗货的玉娘子的房间,伸出食指拇指捏着的薄刃刀片,轻轻隔着房门缝隙一挑。这扇钉满竹片的木板房门悄声无息地往里面打开,温文水眯着眼睛,借助昏暗的星光,看见躺卧在地上草席右手支额的钟嘉碧,仿佛平原的不停起伏的胸膛让他倒足胃口。收敛自己的恶感,仿佛亘古不化的冰山,他的双手带着微微红光贴在玉娘子的俏臀和脖颈上,瞬间将她全身麻痹。随后他从钟嘉碧的腰囊里掏出红绸包裹的暗货,用满是温柔的爱意注视着失而复得的宝珠。过后,又把一颗等重的夜市路边摊上买来的大力丸,用红绸以同样手法裹了,放回原处。   将房门恢复原状,穿心秀才推开两扇竹窗,翻身轻轻纵跃而下,顺手一带又将窗户关好。随后轻若鸿毛,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好俊的轻功。’蓝前刚欲上前,却见青衫秀才摆了摆手,立即明白过来,继续按捺不动。   一路跟随隐藏在暗处的玉苍剑忍不住现身了,站在温文水的左近,毕竟年轻,不如他老子沉得住气。   “又见面了,白衣公子何俊楠,你把我害的很苦,今天故意坏你家的大事,引蛇出洞,正想讨回欠我的债务。”温文水双手掌沿泛出危险的竹叶青色,面对一个丰神俊逸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语气明显不善。   “温兄,你我兄弟一场,何出此言?”苍南何家的嫡长子扣动剑簧,冰冷的剑刃闪过一抹寒光。他才不在意一个不入流的江湖小贼,凭借手上的神兵利器,他相信不出十个回合就会把他的那双不老实的爪子砍下来。   “你是何家捧出来的招牌,摘下你的人头,苍南何家上下才会捶胸顿足,懊悔招惹了我。”   “狂妄。”利剑被机簧弹出,何俊楠立弃剑鞘,双手持剑施展一剑平天。可是他忘了,刚才穿心秀才施展的神妙身法。   温文水闪身避开,鬼魅似的跟在玉苍剑的身后,双掌泛起红光贴在他的背后。   只是第一招,全身就被麻痹的何俊楠如堕冰窖,接着冰冷刺骨的劲道突破如钢似铁的仙风云体,直入脆弱的五脏六腑。   “哇啊!”何俊楠吐出一口乌黑淤血,如玉面色瞬间苍白,他的胸膛似乎被千斤巨石压着透不过气,“你……”   渗透劲穿心掌果见奇效,温文水大局在握,还想钓鱼,他伸手在何俊楠的身上扫过,快不可察地从他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玉苍剑法》。   轻轻伸脚一勾,失去平衡的白衣公子倒在地上,他不断咳血,呼吸越来越困难。   穿心秀才左手端着剑法秘笈,舔了舔右手食指,从容翻开第一页。这时,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洒下,温文水从容不迫地偷看苍南何家的武学典籍,那旁若无人、嘴角含笑的神情让隐藏在暗处的正义侠士和黑道豪杰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弹。   可是苍南何家的人不能不动,他们的金字招牌玉苍剑,未来的家主何俊楠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这些人还能稳坐?      第二十七章 何家双子      隐藏在竹林阴影中的蓝袍青年蒙上面巾,双脚发力,动如疾兔,从藏身处蹿出,身后是一串踏碎硬实的地面留下的脚印,他伏低身体,漆黑的利剑削向穿心秀才的双腿。   “哼!”温文水也不闪躲,直接用脚一勾,把肺腑受了重创的何俊楠挡在面前。   “锵!”苍南何家的暗卫死士立即弃剑,左手抱住何家的嫡长子,右手慌乱地撒出一把铁莲子,转身就逃。   “嘶!”把后背曝露给穿心秀才的蓝袍青年犯了同样的错误,都认为这个不入流的江湖盗贼不过尔尔,结果敏锐地捕捉机会的温文水很不客气地一记穿心掌印在他的肩胛骨,渗透劲不及发力,却顺手扯掉何家死士的蒙面蓝巾。   另外两个反应过来的暗卫也随后现身,蓝袍青年忍住左肩骨裂的剧痛,双手用力抛去,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转身意图阻止不敢再次小觑的何家的死敌,只是他左手仿佛无力地垂落,似乎已经折断。   穿心秀才借助月光发现有勇有谋、当机立断的何家护卫,瞧着那熟悉的容貌,眼皮轻轻一挑,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像,真像,太像了。   被温文水除掉蒙面巾的蓝袍青年露出真面目后,竟然和玉苍剑何俊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神情之间有一股抹不去的阴郁。   “被名声所累,狂妄自大的玉苍剑和你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穿心秀才合上何家的剑法秘笈放入怀里,轻轻顿足,躺在地上的黑剑反弹立起,被他提在手里,“何俊楠在我手里连一招都走不过,你却能从我手上抢人,忠于家族利益,甘愿牺牲自己拖延我的追击,好让未来的家主脱离险境。依我看,‘玉苍剑’这名号应该冠在你的头上才对。你说对吗?苍南何家的庶长子。”   “狂妄自大的人恐怕是阁下,竟敢得罪我苍南何家。你可知道……”   温文水立即出言打断:“你想说什么?何家高手如云、谋士如雨之类的浑话!别笑死人了,不过就是一群私盐贩子,仗着手里有几个钱,招揽了一些江湖败类,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武林世家,江湖豪强。一点底蕴都没有,区区暴发户而已,差的远了。”   “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武功高强,远胜于我,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俊楠当日在青田刘家老爷子寿宴上鼓动我盗宝,转头又把我卖给黑白两道,要不是我福大命大,陷入死地临阵突破,明年今日,我坟头上早已草木繁盛。这等下作小人,一掌毙命都算便宜他了。如此生性凉薄之人,又何尝给过我生路?”   蓝袍青年嗫喏嘴巴,想开口反驳,却是自家理亏在先,不知道从何说起。   “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把话带给何家。欠我的,我自会去取。”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穿心秀才,今日所赐,他日必定如数奉还。”   温文水微微摇头:“不料连你也死性不改,不知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若是你认低服小,还能从我手里走脱,至于现在嘛。”他曲指轻叩墨龙剑,只听一声清越长吟,绕耳不绝,“好东西,这么贵重的神兵利器,我可不敢随身携带,引来贼人觊觎,便好心物归原主。”   蓝袍青年顿时感到一阵心悸,敏锐地感觉到弥漫在周围的杀机。   ‘此人身法仿佛鬼魅,连大房兄长都一招落败,虽属轻敌,万万不能小觑。’如临大敌的何家庶子全身戒备,半晌不见动静,却大胆地撤步后退,也不见对方有什么举动。   直到退入竹林,撒腿往云峰镇外旷野逃走,也没有见穿心秀才追来,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何家的墨龙剑可是从霞浦宝清山豪取巧夺得开,山主是我旧识,物归原主可不是给你们何家。”穿心秀才小声嘀咕了几句,折了一根石竹,削砍枝叶,贯通竹节,“委屈你了。”他把墨龙剑归入‘竹鞘’里。   各自隐藏在暗处的黑白两道高手们目睹这一幕,面面相觑,都暗地估摸脱胎换骨似的穿心秀才究竟得了何种奇遇,才有今日的成就,竟然能轻易制服玉苍剑,还把功力更高一筹的白衣公子何俊楠的‘影子’一掌重创,几句话都把他惊地退避三舍。   “沙沙沙!”竹枝摇曳,影随人动,不多一会,人心不齐的黑白两道高手人互相戒备地分别退去。   不过却有一人从暗处走出,黑脸络腮,正是笔架山的蓝前,一身横练功夫铁布衫,已经练到全身仅有七处罩门。   “蓝兄。”温文水持剑抱拳,“幸不辱使命,暗镖到手。”说完他扬了扬手中色泽青碧的如意珠。   托在掌心的那粒宝珠仿佛有生命似的在穿心秀才的手指之间翻滚,又像日暮黄昏恋巢的归林倦鸟。   “确实神异,连我荒废多年后生疏的指法都灵动自如,远胜从前。蓝兄,你且把玩一番,看看是否得其助力,触发灵机。”   换做以前,蓝前肯定对江湖传闻中的如意珠嗤之以鼻,认为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可是当它贴在左手背翻滚后,还未贯通的手太阳小肠经少泽穴,些许阻滞微微松动,似乎有突破的迹象。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蓝前有些意动,爱不释手。   “若是蓝兄喜欢,这小玩意就暂时寄存在你手里。”   蓝前愕然,这烫手的山芋,可不好拿,他不像温文水一介孤家寡人,可以随时一走了之,他的身后是雄踞笔架山的蓝家,还有古、雷两家,家大业大,也算是苍天大树。即便如此,也难以抗拒青田刘家那头庞然大物。开国功勋后代,家族有一火持军械的私兵,又是经营百年的武林世家,底蕴深厚。   突破瓶颈的喜悦之情转眼燃烧殆尽,作为笔架山蓝家重点培养的苗子,蓝前不失人主本色,很快恢复冷静,“这如意珠是你出手摘来的果实,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物归原主。”   ‘和独占云峰镇相比,如意珠虽是神异,却也是路边不起眼的石子。’卓尔不凡的蓝前目光已经超然其上,此时他并非单纯的武者,而是为家族和族人考虑前途,寻找出路的族王家主。   “蓝兄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温文水收回如意珠,纳入腰囊中藏好,“这本是我从青田刘家取走,妥善保管的传家宝,其他人来问我索取,我定会用穿心掌让他乖乖地闭嘴。若是青田刘家的人过来,我自会双手奉还。也罢,你我二人便在云峰镇坐等,笑看风起云涌,几人笑到最后。”   两人相视大笑,声音惊起一群夜鸟,振翅飞走,似乎察觉到危险,远远躲避这场风雨。   布巾缠头的古根汗和身如稚童的雷鸣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出手,否则就会和玉苍剑何俊楠一样,成了别人成名的垫脚石,甚至连家族名声都烂臭大街。   “玉苍剑的鬼祟心思被揭穿,附近听到秘闻唯恐天下不乱的的江湖豪杰,肯定会把消息传给苦主,别看何家子嘴硬,就等着青田刘家的怒火罢。”老人哆嗦着手把烟丝塞进烟斗里,似乎忘记用火折子,就咬着烟嘴吸了一口,随即回想过来,无奈地露出一脸苦笑。   “老了,真是人老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古根汗和雷鸣退出竹林,坐在流经云峰镇的小溪岸边,一块洗衣捶捣的卧牛石上。   笔架山小男,七矮之一的雷鸣沉默了半晌:“古大哥,蓝家的大狗熊究竟在想什么?任由一个外人在云峰镇搞风搞雨。他们不会真的想要把傅家连根拔起?”   古根汗点点头:“傅家在云峰镇待的时间够长了,仗着官面上有人,把持税卡,一直拒绝我们笔架山染指赚钱的生意。我想,也该轮到我们崭露头角。小男,我知道你在外面认识的大兄翻天鼠甘武烈雄心勃勃,准备重建巫山派,据说傅家手里就有一些秘传,他肯定会意动。”   雷鸣听了也似乎被鼓舞:“不错,不错,傅家在官面上有人照应,不过是嫁了几个九品芝麻官当小妾的女儿,我结义大兄甘武烈可是天目山的一方豪强,在余杭府城官场广织人脉。若是有他照应,免了官场上的是非,云峰镇才能顺当地收入囊中。”   “就这么办,蓝家势力强盛,我们也不会输蚀多少,将来谁做主云峰镇,还不一定。”   “古大哥真知灼见,不愧是咱们笔架山献计献策的谋士。”雷鸣心情大好,如意珠失之交臂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   在夜色的遮掩下,阴谋诡计、鬼蜮伎俩就在暗中滋生,欲壑难填的人心如温文水预期的那样不断孕育着巧取豪夺、屠人满门的勾当。   “蓝兄,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还要去傅家走一趟,添上柴禾,把火烧的更旺盛。”   “也对,我也必须回笔架山,说服族人,最后来个渔翁得利。”   “就此别过。”温文水抱拳拱手。   “一切就拜托你了,兄弟。”   “放心,论轻功能追上我的人,江湖上不出一掌之数。”刚说完,他就原地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蓝前眼瞳瞬间涨大,如此可畏可怖的身法简直闻所未闻,暗自庆幸自己的抉择,同时也有深深的忌惮:‘苍南何家惹上他,真的会后悔至死。’      第二十八章 风乍起      云峰傅家的大屋占据一整条街道,白墙黑瓦,极为显眼,容易确认。穿心秀才翻墙而过,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几个打着灯笼的巡夜仆人仿佛墓地磷火飘荡而过,他眯着眼睛,借助微弱的月光往主屋方向走,才踏上一条走廊,突然察觉到两头膘肥体壮的看家狗静悄悄地逼近。   ‘咬人的狗不叫。’温文水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释放出淡淡的黑暗气息。   两头凶悍的家犬呜咽一声,仿佛遇到天敌,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一下。   万籁俱寂的深夜,挑开窗户进入家主的书房,寥寥无几的几本线装书躺在书柜上,穿心秀才上前打开,翻了几页,都是傅家最近钱银往来的账目。   ‘一群商贾暴发户,连装门面的四书五经都没有。’   月光透过镂空的窗花洒下疏离斑驳的银辉,环视周围,温文水的眼睛一紧,这是心灵的悸动,立即知道傅家书房里有极为贵重的宝物。   书房靠墙处有六扇折叠的木画屏,上面的图案是巫山十二峰,气势峥嵘、峰峦叠嶂,白雾缭绕、浮云细雨,是名家之作。屏风前的书案上,摆放文房四宝、笔洗、笔筒和金丝楠木镇纸等物件,也不见什么出奇。   书案前的扶手椅……‘位置摆放的不对。’穿心秀才坐在椅子上,正对书房里侧的宝瓶状架阁,上面摆放着傅家收藏的各种物件。   福寿纹葫芦瓶,红木座玉如意,古色古香的羊脂玉瓶,还有一册绣像本秘戏图。温文水取出图册翻看,摸到封皮稍微有些厚实,伸出手指捻了几下,从里面掉下一张薄薄的泛黄绢纸,上面有几种独门武学,署名是巫山司徒雷。   ‘干柴烈火掌、郎情妾意剑、情意绵绵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嗯!这里还有几句丹术口诀……男人的津液为金、女人的爱意为银,以牝门为炉,玉槌为工,七情为炭,呼吸吐纳成风,烧炼而成金丹……’   穿心秀才啧啧称赞,简短半句口诀,里面似乎蕴含一丝道韵,捆缚在身上的无形锁链松动小半,更多的黑暗源泉喷涌而出,‘通往不朽的大门为我打开缝隙。’   阴暗的傅家书房里,低沉的笑声带着无法掩饰的畅快,‘此次远行已有重大收获,是时候离开,扬帆启程,回归家园。’   把绢纸上所有一切文字全部牢牢记住,苍白的磷火在手心燃起,很快将它焚成飞灰,双手反复揉搓后,彻底消除一切痕迹。   将图册放回架阁,回复原状,温文水推开窗户,让清新的寒凉夜风吹散书房里的焦糊味,随后他翻窗离开,仿佛一只狸猫跃上高墙,如履平地的走到僻静处,纵身而下。远处有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江湖豪杰,目睹穿心秀才在青竹客栈二楼的客房歇息,终于放下心事,各自回巢。   夜色渐浓,背山环水的云峰镇飘起寒雾,白天的喧嚣和暖热的酒饭香味淡去,除了巡夜的更夫,只有流水淙淙。   日升月落,新的一天到来。   侧身卧在草席上的玉娘子刚刚苏醒,支着额头的右手骤然滑开,额头重重地碰在地板,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至于那里不对劲,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钟嘉碧起身检查衣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暗自吁了口气。   趁着活动手脚,气血渐渐恢复正常的空当,脸色红润的玉娘子打开腰囊,准备检查随身携带暗镖。   刚刚摸出包裹的红色绸布,她的眼瞳瞬间涨大,师门秘传的八字结明显被人松动过,虽然恢复原样,可是暗记的位置变动了。玉娘子忐忑不安地解开暗镖外面的层层绸布,最后看见的是一颗漆黑发亮的大力丸,消食开胃,强壮筋骨,价值一文钱。   ‘天啊,师门几十年积攒的一点清誉尽数毁在我的手上。哪个天杀的小贼,胆敢偷走老娘的东西。啊呀,我这腰囊绑在身上,说不定,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都被贼人碰过了。丫丫个呸!辱我清白的人不得好死,我要诅咒那小贼,头顶流脓,脚底长疮,生子世世为贼,生女代代为娼。’一番歇斯底里的暗骂,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玉娘子,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铁青地吓人。   ‘还好,还好,腰囊里有我的寒梅幽香,暗镖放在里面多少也沾染了一些味道。’玉娘子脸色稍霁,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哨,用力吹出清脆的哨音。没过一会,一只蓬间飞出的练雀落在钟嘉碧的手上,小口小口啄食米黄色的雀粮。   “幸好下山时怕寂寞把你带走,要不然遗失暗镖事小,丢了师门颜面事大。师傅不在身边,此时此刻,我只能依仗你了。”玉娘子把香囊放在练雀面前,给它记住这股味道,“去吧,去吧,为我找出盗走暗镖的贼子。”   雀鸟扑扇翅膀腾空而起,现在客栈后面的竹林徘徊了一会,又飞到附近的民居。   ‘看样子,暗镖还没有送走,甚至就在这小镇里。’钟嘉碧目光随着练雀忽远忽近地飞翔,心情起伏颠荡。最后练雀落在一幢高墙明瓦的大户人家水檐上,不时走动,啄食肥厚的青苔。   “云峰镇傅家?几个巫山余孽,找死,连我师父八臂哪吒暗器宗师的名头也敢冒犯。”玉娘子双手发狠,硬生生地抓烂客房的木质窗台。   闻香的练雀找到盗走暗镖的最大嫌疑,钟嘉碧放下心事,又有新的担忧,‘传闻巫山派弟子擅长医术,医毒不分家,昨晚我昏睡如死,不定是被人下药了。待会找上门索回暗镖,可得仔细提防,别着了他们的道。’   心有定计后,玉娘子提起房门插销,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下的暗记也被人动过手脚,‘我就知道,肯定是这群卑鄙下作的巫山派余孽干的,擅长撬门溜锁,窃玉偷香嘛。’钟嘉碧冷笑拉开房门,叫伙计送上洗漱的净水。   用随身的布巾擦拭脸面,清澈的井水洗掉昨日路上的风尘,容光焕发的玉娘子稍事整理身上的衣物,慢悠悠地下了楼梯。   龙丘城顺风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叫了一锅热气腾腾的乌米粥,还有一大盘刚刚捞起的芋饺,正吃地不亦乐乎。   这芋饺流传甚广,在龙丘城里都有挑担的摊贩售卖,不过云峰镇的芋饺别有风味。它用的是当地的芋子,煮烂捶捣成糊,加入手推小石磨碾的细薯粉,揉成饺子皮;馅料是山里猎杀的兽肉,剁细后加了家酿米酒和豆酱。包成后直接下到锅里煮熟,口感柔糯、滑溜,要是在汤汁里撒下一把葱花姜末,再加上陈醋,味道就更美了。   坐而分食,十来个小芋饺吃下,喝着泛酸的汤汁,咂了咂嘴,钟嘉碧心情好了很多。   用过早点,趟子手把两个箱子的镖银放在马车上,一个掌旗的镖头拿出细心卷号收藏的镖旗,插在马车上,准备启程,却看见揣着暗货的‘玉公子’慢慢品尝青茶,也不见他起身。   “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到。”   也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人,一听这话,镖头头皮阵阵发麻,他压低声音询问事由。   “也没什么,我有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稍后会去拜访他。”说完‘他’白了顺风镖局负责这次押运王家货款银两的镖头一眼,“万事有我负责,你们还在云峰镇,我只会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镖头心头重重一沉,他是知道一些内幕,深受镖局局主信重的人:‘我的小姑奶奶,你要是在云峰镇乱来,指不定要死伤很多人。局主也真是失策,为何会容忍心狠手辣的玉娘子护着暗镖。八臂哪吒的宗师名头可不实在,都是江湖道上吹出来的。’   “好吧,镖队按照原定日程动身,玉公子的行程我就不多过问了。”   “聪明人就是识相。放心好了,我还有师门重器乾坤圈质押在顺风镖局,不会教你们吃亏。”   ‘我的小姑奶奶,你一人暗杀鸡鸣山二鬼的事历历在目,我能不识相吗?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镖头拱手,应声:“是。”   玉娘子挥手送别镖队,歇息了一会,就起身,直接往傅家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戴上鹿皮手套,那副谁都欠她几百两白银的样子不是去找回失物,分明是去登门寻仇。   身为云峰镇地头蛇的傅家在这山林小镇里里外外都埋下许多明桩暗线,一看这势头就察觉到不对,连忙通知家主。等到玉娘子来到傅家门前,外紧内松的阵仗让钟嘉碧笑掉大牙。   ‘哪来的镇宅石,竟敢逾制雕刻石狮,不知道这是在找死。’玉娘子冷脸嗤笑:“在下衢州府九华山洪宣门下,路过此地,口渴难耐,故来讨碗水喝。”   傅家家主傅雪峰还在思量这杀气腾腾的后生的来意,蓦地想起本州府九华山上住着江湖奇人,有名的武林宗师八臂哪吒,或许这名头太盛,她的本名反而少有人提起。   “失敬失敬,原来是宗师门下高徒,不过据说她老人家不曾收过男弟子。”   钟嘉碧从白玉如藕的手臂褪下铜钏,按动机关,迎风一晃,变回原样乾坤圈,只能顺着毛捋的母老虎,此刻忍耐不住,露出锋利的爪牙。   后知后觉的傅雪峰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想将姿态摆地低一些,可是仆人都在左右,附近影影绰绰的似乎有江湖中人出现,他就不好再把身段放软。   穿心秀才温文水极力促成的灭门惨剧就要上演,各路江湖豪杰、白道侠士此时还是看客,待会他们就要粉墨登场。      第二十九章 云雨至      不愧是将衰败的傅家经营成云峰镇地头蛇的家主,傅雪峰看见江湖成名的乾坤圈出现后,顿时闻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强烈的危机感瞬间袭来,仿佛看见铺天盖地的血潮将他淹没,行将窒息的他在绝望中似乎发现最后的生机,可是就在紧要关头,一股冰冷恶意的黑手抓住他的脚踝,拖曳着拉进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这位一团和气的傅家家主也不是寻常人物,差点看穿陷阱挣脱出来。’在附近藏身的穿心秀才注视着傅雪峰的举动,不得不用暗示术影响他的判断。   “暗器宗师的高徒大驾光临,在下寒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请进。”挤出一团笑容,傅雪峰抱拳拱手,照着江湖礼数伸手延请。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玉娘子也不好当场发作,甩了甩乾坤圈,重新变回铜环臂钏,同样拱了拱手,沿着两侧列队的傅家仆人,目不斜视地跟随傅雪峰进去。   ‘拒敌于家门之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傅家家主这是开门揖盗。’笔架山的古根汗摇了摇头,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傅雪峰露出少许恻隐之心。   影影绰绰的江湖豪杰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附近,刚开始还算克制,可是很快其中的白道侠士们就用各种借口‘敲门’,而站在外围的黑道高手们同样鼓噪不停。   也许是在云峰镇横行多年,傅家可以给本州府的暗器宗师面子,可不会怵惧这些不入流的眼高手低的江湖中人,况且傅家在官面上有人撑腰,那就更加不会任由武林人士喧哗聒噪。   当傅家的仆人得到骄狂的大管家命令,在门口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长棍阵列,还把一个贸然闯门的少年侠士打地头破血流,情势发展顿时直转而下。碍于江湖道义的侠士们得理不饶人,悍然闯门抢人,后面跟着的黑道豪杰逮着机会也痛下狠手。   “咣当!”傅家的家门被摔碑手之类的重手法轰开后,云峰镇的地头蛇就在风雨飘摇中身不由己。   还在前门庭院与玉娘子寒暄的傅雪峰稍微愣神,很快怒不可支地喝令族人将这伙破门而入的盗匪乱棍轰出去,下令的时候,右手狠狠地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那就意味着不用留手。   ‘好机会。’玉娘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趁着场面一团乱,装作被混战中的人胁裹,左右躲闪了几次,就不知去向。过了半晌,钟嘉碧循着闻香的练雀指引来到傅家的书房,守在附近的家仆都被抽调一空,正好便宜她。   书房大门有一挂铜锁,纤纤手指练地格外灵巧的玉娘子摘下头上铁簪,稍稍弯曲,凑到里面轻轻一挑,找到暗括,用力转动,书房就毫不设防地对她敞开大门。嘬起嘴唇轻轻吹了声口哨,练雀从附近的滴水檐飞落,穿门而过,稍微迟疑后,立即飞到里侧靠墙的架阁,站在一个羊脂玉瓶上,发出欢快的轻鸣。钟嘉碧连忙上前,将玉瓶提起,有些坠手。她挥手撒出一把米黄色雀粮,练雀立即飞走落地啄食不停。轻轻晃荡,里面传出清脆的撞击声,玉娘子抓起玉瓶斜着往下倾倒,一枚莹绿色的碧珠滚滚而下,正好落在她的手里。   ‘哈!物归原主。’玉娘子喜不自禁,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肯定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摆了一道。我呸!老娘竟然被人耍了’。想到这里,钟嘉碧有些怒不可遏,可是外面拳拳到肉,棍棒兵器的交错碰撞声不绝于耳,她立即心生退意。   顺风镖局托给玉娘子的暗货失而复得,正是穿心秀才昨晚放下故意栽赃给傅家的如意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陷害,不过不要紧,江湖豪杰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   一盘散沙的豪杰们刚开始还占据上风,可是很快就被结成棍阵的傅家武装家丁扳回局面,十几个学成巫山派秘传武学的族人配合阵法,对白道侠士还稍微留手,不过对付黑道中人就狠下辣手。   “不对劲,他们不是冲傅家来的。”傅雪峰看见前门庭院都快拆成废墟,怒气几乎将理智焚烧殆尽,可是身为家主,他还有一点眼光。   “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有人要谋夺我傅家的……”幸好此时及时住口,傅雪峰立即责令族人去家族重地书房看守。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神情慌张,右肩无力垂落,被左手托着的族弟连滚带爬地赶来。   “书房百巧锁被撬开,那件传家宝不见了。”   “咯吱!”傅雪峰咬碎银牙,双眉竖起,这是动了真怒。   傅家的源流是巫山派望霞峰传功长老的后人,当年被正道围攻灭派,趁乱带着一页真传侥幸脱难。此后辗转在云峰镇落脚,繁衍生息几代人,历尽艰辛地扎下根基。那一页书上载有巫山派的绝学,还有正邪两道高手觊觎的丹道真传,虽是下品,却也能致武者蜕去凡胎俗骨,洗毛伐髓。   “把他们乱棍赶走。”傅雪峰恼火地下令,浑然不觉他把江湖豪杰们往死里得罪。   这一场莫名其妙就发生的斗殴匆忙结束,可是伤痕累累的双方已经结下梁子,尤其是黑道中人,平静的眼睛里蕴含着勃发的怒火,以及炽烈的贪欲。独占附近四村八乡的商贸交易,把持税卡的云峰镇傅家是禾秆盖珍珠,身家富有,丝毫不逊色江湖豪强和武林世家。至于白道侠士也很是不忿,都是在武林中有名望的人,要是有人传出去,他们被一群乡下人乱棍打出,这口恶气可咽不下去。   身上的伤口,名誉上的损失,还有内心的怨气,仇恨往往就这样不经意之间凝聚成可怕的怪物,将良知和公正鲸吞蚕食。   云峰镇令人窒息气氛沉寂了一段时间,到了下午申时三刻,从天目山赶来的翻天鼠甘武烈抵达后,冷眼旁观的七矮之一雷鸣就现身了,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这位结义的大兄。   “巫山派的后人,你怎么不早说?”年过不惑,依旧面如满月、声如稚童的甘武烈狠狠地盯了义弟一眼。   “刚刚不久前得知的消息,他们傅家有巫山派的一页秘传。”雷鸣压低声音,“还有龙丘顺风镖局的暗货,青田刘家被盗的如意珠。”   甘武烈哼声:“用如意珠取巧突破,总是不如自身积累雄厚底蕴冲关。”他摇了摇头,‘我手里有一页真传,宰了鬼道人又取得一页,原本以为此生不能将巫山绝技复原,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页合一,我有望窥见长生,前贤司徒雷能兵解成道,我得天独厚,也不会逊色。只是现在铸造洗练法剑,稍嫌过迟。’   翻云手的到来,因他拥有一时无两的声望,能凝聚黑白两道豪杰,云峰镇傅家顿时成了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而且甘武烈在余杭府城的人脉很深,作为官面上的依仗,龙丘县城的几个九品小官也不能引为依靠,傅家家主傅雪峰再次感到抓住脖子,令他窒息的恶意。   “云峰镇,翻云手,里面大有干系,这是大凶大恶的预兆。甘武烈这头府城的城狐社鼠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分明来者不善。”传家宝被盗,失落的族人有些气馁。   “家主,我看见笔架山的三寸丁雷鸣凑到翻天鼠甘武烈身边嘀嘀咕咕,会不会是他们暗地出手下招?”   傅雪峰灵光乍现:“笔架山觊觎云峰镇的生意,前几年还暗地狠狠收拾他们,以后一直没有动静,我以为这些山民学乖了,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嗯!矮鬼雷鸣和族人交过手,知道傅家有巫山派的绝技,前几年跑出去认识一些人,弄了个不值一提的武林七矮的名头,估计是因此结识天目山甘武烈。”   “不过对付我们傅家不是容易的事,黑白两道我们也有人脉,官面上也有人照应,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们。”   傅雪峰摇摇头:“话不能说地太尽,人不能做的太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找理由,总能找到。前几年,家门口的石雕狮子,按理说逾制,只是我们傅家势大,没人敢说。至于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我相信,甘武烈到来后,笔架山的人马也快到了,说不定他们就藏在镇外。”面色悲凉的傅家家主环视在座神情凄凉的族人,“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也许这些年,我们傅家行事过于霸道,才有此次灾难。不过身为家主,我不会坐以待毙。我膝下无子,叫二房嫡子长川过来。”   “巫山派的一页真传在纸上,也在这里。”傅雪峰指着自己的脑门,“无论被人盗走还是毁掉,以后这真传就口耳相传。”   傅长川被人叫进书房,被家主示意免了礼节,又被他唤到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钱银都是身外物,长川你带几件换洗衣物,从密道走,远远地离开云峰镇,去哪里都行。记得有生之年都不要回来,做个山野樵夫,或是化外野人,都随你。”   “孩儿明白家主和诸位叔伯苦心。”傅长川拜别。   “去吧。”   默坐思索破局的法子,傅雪峰下了决心:“巫山派有酒色财气四阵,这穿肠毒药再不用就生蛆了,剔骨钢刀是慢刀子杀人,怕是用不上,不过下山猛虎、惹祸的根苗我们可不少。反正都是身外之物,都摆出来,我不信那些江湖败类不会动心。说不定我们还能杀出一条血路,让幕后黑手笔架山没吃上羊肉,惹上一身骚。”   云峰傅家是贩卖药材白手起家,俗话说医毒不分家,库藏里确实有不少汞剂、药丸,洒在干草柴堆上,也能生出毒烟。      第三十章 风波停      熊熊燃烧的火焰,浓烈的毒烟,白花花的银子,喷薄而出的鲜血,破碎散乱的刀光剑影,整齐划一的棍阵如山崩坍塌倾覆,任凭你如何武技高强,也难撄其锋。   古根汗的石竹烟杆早已折断,他不记得挑翻了多少个杀红眼的江湖豪杰,身上的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气喘如牛地调整呼吸节奏,试图恢复体力,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要不是族人拼死护着,把他拖出云峰傅家一锅乱粥似的杀场,别说渔翁得利的蠢话,连他自己也会丧命。   山上的日子过的很苦,为了换钱买到足够的盐块和日用品,每家每户都要凑出山货,挑到山下的村子去贩卖。为了能多挣几个钱,走上远路去镇上卖货,这样还要忍受税卡和傅家的层层盘剥,最后到手的都是薄利,大头都被别人拿走了,自家还要感恩戴德。   山下的田地、庄园、商路都是有主的,山民想要下来,就要用自己的双手,抢走别人的地盘。蓝前回山后,只是提了开头,议事的长老们考虑片刻就全体同意了。可是在血与火的杀戮中不断倒下的年轻小伙都是将来的种子,元气大伤后,云峰镇就脱离掌握,不得不与其他人分享。   “这样真的值得?”古根汗忍不住发问,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别人,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有回答。   “一切都值得,古大哥。”被毒烟熏到闭了一目的蓝前浑身都是瘀伤,内穿软甲的他自持铁布衫,七进七出格杀反水的江湖豪杰,还掌毙两个傅家的亲族,功勋卓著,不愧是笔架山重点培养的未来族长。   “傅家这一手真是狠辣,能让这么多豪杰临阵倒戈一击,还把我们也拖下水。”   “确实小看傅雪峰这头老狐狸,垂死挣扎还有那么多鬼名堂。”   “财帛动人心,要不是甘武烈心志坚定,只为巫山真传而来,说不定连他也……”   蓝前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回想那令江湖豪杰颠倒迷醉露出人性丑恶的一幕。   当时,翻天鼠甘武烈凭借自己的名望收拢云峰镇自诩正义的侠士和黑道高手,可是还有部分人游离在外,冷眼旁观。正在商议如何瓜分利益,突然看见傅家方向升起缕缕黑烟,都以为有人抢先动手,急不可待的甘武烈立即施展轻功身法赶到,用翻云手轰开修好的傅家大门。   随后赶来的江湖豪杰趁机鱼贯而入,穿过砸地稀巴烂的前门庭院,直到在砂石麻袋封堵的中庭大门前停下脚步。   收回镇上所有人手,傅家所有人都攥紧拳头,听着前门庭院拆下的栋梁改造的撞锤轰门的闷响,愤怒地连牙齿都咬碎。江湖豪杰闯进中庭,看见十几匹上好的丝绸都堆在庭院的柴堆上,火焰熊熊燃烧,一些底下的绸缎已经着火了。   “这可是价值十辆银子的素云纱,暴殄天物,天杀的。”有几个黑道豪杰火中取栗,不敢用刀剑去削,也不怕烫着,连忙用手怕打。   中庭两侧的房间被人打开,里面立即涌出滚滚黑烟,夹杂着火星,里面同样在焚烧着值钱的财物,用的是劈碎的家具,都是名贵的红木、酸枝。   “覆巢之下无完卵,傅家这是玉石俱焚。”甘武烈冷笑,正欲施展翻云手轰开后院,却看见傅雪峰开门来到中庭,左右身后有两队推着独轮车的武装家丁一字排开,车上盖着红布,也不清楚下面是什么。   “云峰傅家所有家财尽在此处,各位江湖好汉,自取请便。”说完他打了个手势,那些听命的家丁立即掀开红布,露出下面满箱的银元宝和马蹄银,随后两人合力把独轮车往前翻倒,白花花的银子就落在地面,不停翻滚、跳动。   ‘发财了。’无论是在场的黑道高手还是自矜的侠士都以为傅家服软,拱手献出万贯家财赎命,人人眼里都流露出肆无忌惮的贪婪。   不顾面皮的江湖豪杰们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如饿狗抢食般的扑上去,抓着银子往自己怀里塞,塞满了又拼命扔进袖子里,若是有旁人争抢,老实一些的用拳头给他一下,不客气地干脆挥刀相向。为了一点银子,刚才还是并肩作战的豪杰竟然开始火拼,丝毫不顾江湖道义。   笔架山的山民们在蓝前率领下逼近云峰镇,知道大事不好的镇民都收起买卖,关上家门躲在地窖里忍受煎熬。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当山民们团团包围傅家的大院,和古根汗、雷鸣会合后,发现江湖豪杰们在瓜分傅家的财富,有一些人也忍受不住地上前争抢。   ‘幕后黑手终于露面了。’傅雪峰拍了拍手,又有两辆独轮车出来,上面铺满亮锃锃的金条。   “那些蛮子又下山抢掠,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杀死,这些黄金都是你们的报酬。”傅雪峰抓起一把金条用力扔向布巾缠头的山民,像一头疯狗四处攀咬。   甘武烈忍不住皱眉,他发现事态发展渐渐脱离掌控,傅家的反击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根本不留余地,他有意离开雷鸣,走远几步,思索着如何从傅雪峰手里索回巫山真传。   白花花的银子显然没有黄澄澄的金子值钱,刚才被挤在外面没有捡到元宝的豪杰们放声哈哈大笑,挥舞刀剑,争抢着金条,不少自诩正义的侠士碍于面子和身份,不好下手,却盯着围上来的山民,心里想着蛮夷之辩。   僵局很快打破,争抢金条的豪杰和山民的手撞在一起,两人都拔刀相向,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侠士们必须讲江湖道义,而喜欢抱团的山民也握紧梭镖和环刀。   古根汗暗骂一声糊涂,连忙上去劝架,只见他的石竹烟杆上下翻飞,接二连三挑开挡路的江湖豪杰。   “好啊,你们这些蛮子就会拉偏架,兄弟们,暗青子招呼。”手脚被戳中麻筋,酸软无力的侠士们被一个山民老汉弄翻,这会羞恼地连面皮都不要了,用上平时不屑使用的暗器。   古、雷两家与江湖豪杰纠缠,蓝前无法坐视毫发未损的傅家洋洋自得地坐山观虎斗,立即率领家族子弟冲向傅雪峰以及身边的家丁。   “退!”傅雪峰一声令下,忠心耿耿的家丁沉默着缩进后院,最后走进去的傅家家主不慌不忙地关上大门,比划了几个手势,铺满地面的浸油干草团点火就着,形成一排火墙。   自持铁布衫护身的蓝前一马当先冲进傅家后院,看见烈焰熊熊,阻挡去路,不屑地冷冷晒笑,双脚交替踢打,立即清理出一片烧白的空地。   傅雪峰伸手一指,站在身后风水池假山上的族人居高临下地投掷各种瓶瓶罐罐,里面装满各种毒剂,砸在地上碎裂,遇火即燃,冒出猛烈的毒烟。蓝前一时不慎,左脸被熏烫地几乎焦熟,脆弱的罩门,左眼如针扎般的刺痛,竟然瞬间失明。   “吼!”笔架山的蓝王,气怒攻心,蓦地发出咆哮,仿佛虎啸山林,群兽俯首,乱粥似的傅家竟然瞬间一静,不过很快被贪欲蒙眼的豪杰和山民们再次刀剑相向。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灵醒的侠士依旧盯着傅家,会合笔架山的蓝家攻进后院,可是傅雪峰几次呼喝,那些武装家丁和学了巫山派武技的族人竟然迅速地组成一个更大的棍阵。   愤怒的蓝前披甲硬闯,举手抬脚宰了两个家丁,可是十几根棍棒从不同角度攻来,任他铁布衫如何坚硬,也忍受不住剧痛撤步暂退。受伤的野兽更加疯狂,很快重振旗鼓,又被他杀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傅家的子弟。有他带动,蓝家的族人也从背后解开藤盾,合身而上,上劈棍棒,下砍足脚。至于其他自知已经结下深深仇怨的侠士乘隙而入,不断撕裂棍阵,下手又狠又毒。   所有底牌用尽,只剩下拼命的傅家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命,不过他们的血没有白流,无论是江湖豪杰还是笔架山的山民,同样损失惨重。   咒骂、怨恨、污言秽语,痛苦的哀嚎、濒死前的呼叫,有如实质的杀戮气息,在背后主导这一幕灭门惨剧上演的穿心秀才坐在傅家大厅的屋顶上,身上笼罩着一层沙土似的灰雾,仿佛屋顶上的吞脊兽被所有人忽视。他体内的黑暗源泉不断喷涌而出,仿佛一个漩涡吸引着在云峰傅家上演的悲剧,小心翼翼地剔出‘死亡’囫囵吞下,壮大自己的源泉,其余的都牵引走,作为支付自己离开的船费。   当他不停咀嚼着这顿美味至极的大餐,有一个人吸引他的注意。   武林七矮之一的笔架山小男,雷鸣。当他的枣核钉用尽,不得不用大力神打术和江湖豪杰抗衡,三尺不到的童子身躯,每一拳挥出都虎虎生风,擦着就伤,中着就亡。   温文水悚然惊讶:‘公牛之力!二级神术,这个世界竟然有神?不对,在龙丘县城内,我的确发现有神秘之力,可是很微弱,根本不能赐予神术。’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收获!”穿心秀才站起,翻身而下,几次小范围挪移,逼近傅家中庭锐气渐失的雷鸣。   “谁?”感觉到一股头皮发麻的冰冷杀意,笔架山小男抽出背后两把奇门兵器,矮身施展压箱底的‘地螳刀’。一种用螳螂刀糅合地行拳的武技,特别适合他这种身材的人。   ‘矮人下盘斩,真是令我更加意外。’温文水双手飞快地拍在雷鸣的手腕脉门麻筋上,“脱手!”   手上的兵器顿时不翼而飞,雷鸣稍微迟疑片刻,一双泛起淡淡红光的手贴在他的胸口,顿时全身麻痹不听使唤。穿心秀才五指刺入雷鸣的脖颈,很快找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啧啧!什么神打,不过是自我催眠和暗示术触发的本身潜力,才打开第一道门。咦!大力撼地神牛,这是笔架山的图腾,难道真的是神术?’温文水觉得自己有必要往笔架山一趟,他把手中的雷鸣往山民抛去,左右闪挪,仿佛白日见鬼似的原地消失。   可是属于他支配的时间越来越短,吸取足够的黑暗之力后,那艘古代遗迹的船长室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再次扬帆启程。   ‘德米特里,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来到云峰镇外,穿心秀才自知时间无多,立即呼唤沉睡中的女神,泥像缓缓张开眼睛,薄暮的光辉闪动几次后,祂同意了。   浪花泡沫披风卷着尼格拉的灵魂脱离这个昏暗的世界启程回家,枯站着许久后,穿心秀才恢复清醒,他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身为黑暗领主的倒影,耗费神力形成的灵魂虚像,他必须贯彻本体的意志,以及遵循所有计划。   令江湖豪强、武林世家胆战心惊的绝世大盗隆重登场,几年之后,穿心秀才的匪号无人提起,温文水有了新的尊称,盗圣。      第三十一章 买单      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鹅毛飞雪妆点的冰霜世界,久未露面的领主尼格拉仿佛陷入冬眠的毒蛇,任凭领民们的呼唤也没有任何回应,渐渐地,恶意的谣言在不甘心驯服的流民、想念家园的农奴的口耳相传中掀起一股暗流,盘旋在领地上空,野心勃勃的人再次蠢蠢欲动。   收买、许诺、谎言、胁迫,短短时间里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领地有太多的缝隙,为野心家们提供表演的舞台,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受过伤害,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尽管愈合,却留下扭曲和恶心的伤疤,嫉妒、虚荣,丑陋的人性以此为温床缓缓滋生。   黑暗领主还在的时候,他的能力和威望还能压服底下的反抗声音,当他离开或者沉寂后,昔日忠心耿耿的部下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露出贪欲的面目和锋利的爪牙。他们大声咆哮,为了能压服对方,嗓门不断加大,甚至不惜流血。   获得领地农奴支持的管事贝克不是个人实力最强的管理者,却拥有最大的话语权,他试图联合另外一个管事海姆,可是对方同样在打他的主意。而拥有领地最强的武力,统领领民的两个头目,前佣兵墨菲、塔玛也在互相牵制,觊觎着领地空悬的唯一座位,他们声称代为掌管,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唯一没有卷进去的只有时不时游离在领地之外的狼人尼肯,不过他的弱点很快被墨菲发现,那就是他在长靴村的家人。墨菲把尼肯的家人提升为领民,这本应该是尼格拉的权柄,却被他篡夺,而且以此为条件,把狼人拉进他的阵营。   刚开始的时候,尼肯还有些惴惴不安,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尼格拉的恐怖,对这位黑暗领主崇拜地五体投地,可是长久的沉默,就连他也忍受不住诱惑慢慢动摇。而且狼人还知道一个秘密,他曾经亲眼目睹尼格拉展开漆黑如夜幕的翅膀离开领地,往北面飞去,此后一直没有回来。   尼格拉领主会不会遭遇教会圣堂,被那群挥舞泛出光辉的战锤狂热地冲向战斗的骑士围攻,导致重伤,甚至死亡,狼人只是稍微想了想,就坚决否认了。   因为细小却坚韧的精神联系还在,那就意味着尼格拉依然健在,只是时常回荡在耳边的低沉絮语消失了,尼肯认为他的领主被什么事情耽误,暂时无法脱身,可是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有了这个发现以后,他就明白自己应该独善其身,就像领主侍女妮娜一样。   失去领主的庇护,花冠未失的妮娜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她的家人每日领取的口粮也出现被克扣和短缺。刚开始,妮娜的家人还有一些愤怒,可是在她劝说后平息了怒火。管理粮仓本该是她的职责,却被墨菲抢走,交给信任的副手科塔。在半饥半饱中煎熬着的妮娜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每天都会去瀑布上的小屋,只有这里不被任何人打扰,而她也会获得片刻的宁静和短暂的喘息。妮娜坐在铺满干草的床铺上,拥着软绵绵却异常冰冷的兽皮,思念着离开后一直没有消息的尼格拉。她的内心深处,缺失了一个角落,空虚感不断袭来,仿佛饥饿地永远填不满无底胃袋的地狱三头犬,不断啃食着妮娜脆弱的心灵。   她开始小声呼唤尼格拉的名,没有回应,渐渐地,声音不断低落,可是内心深处却发出宏大响亮仿佛雷霆的吼叫。   终于有一天,她的心灵呼唤不再空响,回归的尼格拉正在以妮娜为坐标,确定落点。   缴足船费,古代遗迹慷慨地给这位黑暗领主一个选择,回到撒尔德森林,或是降落在灰暗密林。   在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顶着暴风雪穿过几个面积广袤的贵族领回家,这是任何一个有理性思维和简单智慧的人不假思索就能做出的决定。尼格拉同样不是那种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就让自己的身体饱受风霜折磨的愚人,他直接在小石潭瀑布里面的深坑洞穴现身,第一时间取得权杖,然后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冷漠地坐视领地里蠢蠢欲动的暗流,咀嚼着大餐过后的甜点。   和墨菲互相拆台和倾轧的塔玛最早发现不对劲,入冬以来眉头紧锁的侍女妮娜离开瀑布小屋后,恢复平淡的表情,只有无比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是信心在握的标志,而塔玛恰恰就是其中一个,他甚至比妮娜的家人更了解这位木桶村的前牧羊女。而且更可怕的是狼人尼肯恢复对妮娜的‘守护’,出手教训管粮仓的科塔,轻易折断他的一只手,丝毫没有顾忌墨菲比锅底还黑的脸色。   ‘狼人的鼻子比谁都灵,他肯定知道了什么?糟糕,不会是他回来了。’惶恐不安的科塔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把被寒冷的冬天带入冬眠的理智重新唤醒。   狠狠得罪流民的管事海姆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收起鞭子,放松对流民的压制。   这是一个不明显的信号,肆无忌惮的贝克以为海姆认输了,趁机招揽流民,他的势力越来越大,在领地事务方面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强,墨菲和塔玛甚至不得不联手才能对抗这股压力。当然其中也有存在顾虑的塔玛为了留下退路,故意把贝克拱上桌面承受领主即将到来的怒火的打算。   当海姆高亢的嗓门成为小石潭瀑布唯一的声音,侍女妮娜得到某个人的授意后开始反击,或者称为收复失地。   在某日风停雪止的早餐,她找到领民的两个头目之一墨菲,说了一个年老的酒商为了让年幼的儿子继承家产试探仆人的故事。   装作患病辞世的商人发现他所有的仆人在他‘离开’后立即背叛具有效力的遗嘱,窃取瓜分商人的家产,让年幼不懂事的儿子吃足苦头,当所有仆人都忘乎所以地沉浸在瓜分盛宴的时候,‘复活’的商人出现了,并把所有背叛者全部吊上绞索。   这个故事平白无奇,可是里面蕴含的寓意让志得意满的墨菲从迷梦中悚然惊醒,他紧紧地盯着侍女妮娜,仿佛第一次认识她,随后墨菲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单膝跪在妮娜面前,痛哭流涕地向她认错,承认自己膨胀的私欲,并恳请获得谅解。   “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现在领地的权力都被海姆他们夺走了,我只能尽量抓住能抓在手里的,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交给您。”此时的墨菲完全明白,曾经笼罩灰暗密林的巨影回来了,而且他正在观察着谁可是继续信任,谁将会承担一切罪过,并被那位大人亲自审判。   他庆幸自己一直以来对身为领主侍女的妮娜留有余地,现在终于得到丰厚的回报,而且墨菲相信自己是领地第二个知道领主回归的人。   ‘或许是第三个。’墨菲突然想起狼人尼肯的异动,他恢复守护妮娜的职责,甚至给管粮仓的科塔一个难忘的教训,自己的忍让赢得了妮娜的好感。   ‘不对,或许我是第四个。’统领流民的管事海姆除了手里的鞭子,几乎交出所有大权,这绝对是不寻常的举动,墨菲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短视地忘记海姆的忠诚心只会对着那位大人。   ‘真是可惜,塔玛肯定也闻到味道了,在贝克的咆哮声中服软,这不像是他的为人。这么一说,不明真相被权势蒙蔽眼睛的只有贝克,这头小狐狸露出尾巴,他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恭敬地送别妮娜,墨菲转头召来自己的人手,用含蓄的话稍微提醒这几个亲信。左手受伤后先是怒火中烧,后来及时醒悟的科塔,此时听到墨菲的话,很快领会其中的意思。尽管手上会失去一些权势,有些可惜,不过他庆幸自己从厄运中脱身,而且对那些可能会倒霉的人的最终下场,揣着深深的恶意不断猜测,每一次都越过人性的底线。   关于粮仓储备的管理权提上领地议事日程,墨菲知道这是继续找死的贝克又一次揽权的举动,针对的目标是科塔,最后是逼迫自己让步。   领民居住区的原木大屋里,在长条桌子取代圆桌的议事厅,坐在上位的贝克身后站满农奴和流民中被鼓动的年轻人,他们满腔热血、洋溢着青春气息,软弱的个性很容易被收买,现在他们全部都是贝克的支持者。   长桌左右两侧是墨菲和塔玛,而和贝克地位相等的海姆失去流民后,在领地事务方面没有丝毫发言权,他坐在下手位置,表情冰冷地像坚硬的冰块。   “天气寒冷,领地每日消耗的粮食太多了,我们的储备很快就要见底,为了熬过漫长的冬天,有必要对粮仓进行严格管理,鉴于执事科塔混乱糟糕的记账,他必须交出账目和粮仓的钥匙,暂时由我代管。”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贝克觉得有点不对头,可是他获胜的次数太多,强烈的信心继续支持他攫取领地的权力。   从领民手里抢走粮仓,海姆觉得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觉得应该出手拯救‘好友’贝克,让他不至于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贝克,这有些过头了。农奴、流民、种植、伐木都归你管,现在还要掌管粮仓,你不觉得已经逾越自己的本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议事厅里能发出声音的只有我。”猖狂得意的贝克哈哈大笑,被权欲蒙蔽双眼,看不清‘好友’的善意忠告,他正在一步步滑进黑暗的深渊。   墨菲知道时候到了,立即开口为海姆帮腔,可另一边的塔玛也罕见地指责贝克,而不是为了那个重要的位置争取自己的利益。   贝克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很快地,一种被孤立的情绪点燃他的怒火,他开始大声咆哮,试图用过去的老办法压服其余三个人,可是这次没有奏效。   议事厅里乱糟糟的吵闹、不断扯皮、互相人身攻击,沸腾的情绪漩涡使躁动的灵魂陷入迷乱,尼格拉从中源源不断攫取各种养分,憎恨、妒忌、虚荣,壮大自己的黑暗源泉。   “哐当!”原木大屋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凄厉的寒风卷着雪花吹进热火朝天的议事厅,这让争吵中脸红脖子粗,露出丑态的愚人们稍微清醒片刻。   “闭嘴!”侍女妮娜从屋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狼人尼肯,随后是披着厚实的皮毛,一直在训练的逃兵,他们把议事厅里的争权夺利的凡人重重包围。   用过甜点,买单的时候到了。   第三十二章 公正的赏罚   双手紧握拳头,指甲都陷进手掌里的领地管事贝克,曾经预见自己过于咄咄逼人的行事方式,迟早会引起其他实权派的反弹,其中掌握领民的塔玛和墨菲是他最担心的潜在对手,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妮娜,一个牧羊女,因为姣好的脸蛋被领主提升为侍女的幸运儿,孤身一人,背后没有任何人支持,她有什么资格站在议事厅里说话。   狼人尼肯怜悯地望了贝克一眼,侧身让出跟随在后面的黑豹海法斯,它的烟灰色皮毛背部承托着领主的权杖。   黑豹出现的同时,领地管事贝克就发现自己以狂妄和贪婪滋养的黑暗之力渐渐枯竭,仿佛被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自从摔断脊椎骨身体瘫痪之后,绝望再次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这是个阴谋,是这几个人合伙把我推向绝境的陷阱。’贝克似乎感觉不到身体腰部以下,双脚不听使唤,甚至迈不开步,“以我对领主的忠诚誓言见证,我,领地管事贝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尼格拉。”   “逾越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攫取不该属于你的权力,我曾经警告过你,健忘的贝克。”另一个管事海姆在合适的时候落井下石。   “染指属于管事海姆管辖的流民,胁迫他们听从你的命令和指示,可耻的窃贼贝克。”塔玛幸灾乐祸地为贝克的坟墓上添砖加瓦。   “从我的手里抢走领地最重要的粮仓,谁倾向你就让谁吃饱,无视领地秩序的贝克。”墨菲把最大的罪名当做墓碑放在贝克的坟头。   一步步滑进沉沦深渊的贝克嘴角露出笑容,他等待的转机来了,墨菲忘了科塔掌管的粮仓原本是从妮娜手里抢走的,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没有被他浪费,他开始反击。   “哇喔!真是令人惊讶,管着一半领民和所有工匠的墨菲大人竟然还负责粮仓,这是个很重要和关键的位置,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本来应该是伟大的领主尼格拉唯一的侍女妮娜小姐的职责,因为她的公正和高贵的品德,领地里所有人都没有饿肚子。可是大家都知道,我准备从谁的手里接管粮仓,是墨菲大人的亲信,由他推荐被任命的领地的执事科塔。这真是耸人听闻的噩耗,原来墨菲大人窃取了本该属于妮娜小姐的职责。这头卑劣的秃鹫,竟然敢让尊贵的妮娜小姐在饥寒交迫中忍受寒风呼啸的凛冬,他的罪行太重了,即使被抽打一万次皮鞭,也不能赎偿。还有我们可敬的塔玛大人,拥有一半武技强悍的领民还不满足,竟然敢把主意打在领主直属的卫队身上,喏,就是环绕议事厅的这群忠诚战士,把你的脏手拿开,你也配用它指着我?对了对了,还有我的同僚和好友海姆,收起惩罚的鞭子,放纵那些自由民在领地四处捣乱,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冻坏了?无知的你不明白,解开缰绳的战马一旦失去束缚在野地肆意奔跑,他们将会再度野性难驯,恢复成无拘无束的流民,彻底毁坏领地的秩序。当然,为了领主的利益,为了让领地恢复秩序,我不得不用稚嫩的肩膀挑起额外的负担,艰难地维持领地的运转。很可惜,我不是伟大的领主,我的才能非常有限,我不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可是,这并不是我的过错,而是懈怠、不负责任的你们的过错,却让我一个人承担。好吧,我承认确实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同时我也愿意承担属于我的罪行,可是伟大和公正的领主尼格拉惩罚的火焰,将会毫无差别地落在你们身上。我们同样都得站在被告席上,等待审判的法槌落下。”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若有若无的掌声和欢呼,枯竭的黑暗之力没有被再次收割,渐渐丰满填充进循环中,这让贝克暗自庆幸。他感觉到久站后麻木的双腿,针扎似的刺痛,原本这会让贝克厌恶,此时却满是喜悦。   妮娜平静地看了墨菲一眼,对这个无能的满身都是破绽的领地‘管家’既无好感、也无恶意。   “塔玛、墨菲、海姆、贝克,因为犯下的罪行,造成领地的混乱以及不必要的严重损失,原有的职责全部取消,所有财产全部保留,你们将待在罪民区,来年春天对周边贵族领地开战时,属于攻坚的前锋,只有战功和鲜血才能洗清你们的罪。”妮娜举起领主尼格拉的权杖,重重地敲在议事厅的长条桌上,没有人敢反对,因为这是领主的意志和命令。   “新任命,负责领民的管事由索尔担任。”从卫兵中间走出一个戴着牛角盔的年轻人,原本是长靴村的牛倌,健壮的身体获得黑暗之力的种子后,通过艰苦的锻炼,如今像一头壮硕的公牛幼崽。   “新任命,负责自由民的管事由莱拉担任,兰多斯、鲁克为副手。”木桶村的三个逃兵不敢回家,只能投靠灰暗密林,有骑士侍从的底子,他们实力增进很快。   “新任命,负责农奴的管事,由伯格担任,科塔、哈尔为副手。”一个前农奴的领民,墨菲和塔玛手下亲信各有一人担任副管事,这是明显的安抚的信号。   至于海姆,没有被收回鞭子,他已经很满意了。而绝地反击顺利把其他人拖下水的贝克,意外发现自己的黑暗之力通过一系列的背叛和出于对领主尼格拉深深的恐惧不断高涨,他似乎找到往上攀升的道路,面色平静的他好像接受自己的命运,其实内心深处却在不停地狂笑。   “妮娜小姐,那些追随贝克的年轻人,该怎么办?”狼人尼肯低下头,对着这个身上肩负领主意志的花冠少女,再也不敢小觑。   关于这些人的处理,尼格拉没有指示,因此妮娜刚开始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有了主意,恢复镇定:“新设立的罪民只有四个人,这怎么行?把那些不知道安于本分的年轻人都送进去,为了领地版图的拓展,总要有人牺牲,被献上祭坛。”   “谁会听你的胡言乱语,我们向贝克管事献上忠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没有认清现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瓜哪里都有,几个站在贝克身后的农奴家庭的年轻人,最近尝过权力的滋味,已经深陷其中,只想让别人为他们牺牲,自己却绝对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即便是他们的愚行带来的后果。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领民的新管事,头戴牛角盔的索尔冷哼,站出来挥拳砸翻这几个狂妄的毫无本钱的年轻农奴,眼睛盯着贝克,“妮娜小姐,应该把这个罪人绞死。”   贝克刚才就非常懊悔,身后怎么会有这些看不清楚形势的傻瓜,他们的话几乎将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全部掀翻。可是他忘记了,这些容易引诱和受骗的年轻人正是因为可以随意摆弄,才被他招揽至麾下。   妮娜扫了一眼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农奴,“领主的命令不可更改,至于这些人,可以绞死。”   索尔狞笑着用手夹着这三个肩骨碎裂的可怜人,走出议事厅,大门口附近,由卫兵们竖起的绞架准备多时。他把农奴的头套进绞索里,一一抽紧,随后踢走他们脚下的木桶。   簇拥着妮娜的卫兵押着罪民们离开议事厅,看着刚才还高高在上的管事贝克的支持者悬挂在绞架上,那久违的恐惧再度光临。   ‘一座绞架,四具绞索,如果反抗,这就是为我们准备的。’贝克手心都是汗水,能侥幸脱身,多亏他的父亲艾克的言传身教。   海姆、墨菲、塔玛看见绞架上挣扎的农奴,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惊慌和惶恐,同时也知道回归的领主尼格拉的怒火有多么可怕。   尽管尼格拉待在深坑洞穴属于自己的王座没有出面,可是谁都知道笼罩灰暗密林的巨影再度回来,接近分崩离析的领地在他的威严下重新组成结实的整体,锋利的刀刃剔除腐化的肌体,更换新血,重新焕发原有的生机。   第二天早晨,小石潭瀑布出现握着权杖的尼格拉,领地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拜见主宰他们命运的黑暗领主,包括始终忠诚的卫兵、毫无作为导致地位尴尬的领民、回忆起鞭子带来难忘记忆的自由民,身体和精神的伤口痊愈后忘记疼痛的农奴,以及寥寥无几的注定将会为领地牺牲的罪民。   随着这些脱离贫穷和饥寒,过上温饱生活的领民的臣服,灵光里灰霾和黑雾悄然消散,呈现出白色霜叶上的露珠,渐渐地白露滴落,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源源不断地灌进尼格拉的体内,注入仿佛深井的源泉中,浓郁的黑暗之力开始沉降结晶,不断拓展他的权柄,深邃的目光幽深寂静,越过灰暗密林,直到遥远的世界尽头。   “我看见,我到来,我征服。”      第三十三章 瑟冷斯的陷落      冰封的牛膝河在暖热的春天阳光照耀下慢慢消融,岸边的积雪化成涓涓细流,沉睡的小河恢复湍急的流水,枯黄的草丛露出稚嫩的绿色芽苗,被沉重的冰棱和白雪压弯不得臣服的树木再次挺起胸膛,光秃秃的枝条在春风吹拂下萌发出青翠欲滴的新叶,在风中摇曳摆舞,阴沉沉布满天空的乌云和凄厉呼啸的北风统治的冰霜世界不再是单调乏味的银白色,露出生命的原色。   春天来了,挂上一层厚厚的肥膘熬过漫长冬天的动物们从蛰伏中醒来,他们虚弱、饥饿、疲倦,为了填满深邃的峡谷似的贪婪的胃袋,离开藏身的密林,恶狠狠地扑向准备不足的猎物。   凛冽的寒冬阻挡贵族们之间书信往来和交流,也阻挡灰暗密林对他们觊觎的窥视,现在啃食着从贵族的税库里抢走的粮食,黑暗领主的军队仿佛潮水一样从灰暗密林涌出,冲向摇摇欲坠的香茅丘陵。   铁镐村和黑石村的年轻人都被瑟冷斯城堡抽走,只剩下眷恋家园的老人,以及被男爵拒绝的妇女和孩子,狼人尼肯只是大声地咆哮,就把毫无勇气的农夫们吓地仿佛折断脊梁骨,软瘫在地上。   折断萨曼森家族的四根支柱,仅剩下耸立在香茅丘陵的瑟冷斯城堡,没有足够训练的堡民和农夫,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永远都是新兵,他们在死亡的威胁前,连端着长矛的手都在发抖。   “管事大人,投石车和油火弹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使用。”罪民墨菲恭敬地站在头戴牛角盔的索尔面前,深深地低下头,他感觉到浓郁的黑暗之力充斥这位新的领民管事的身体,收起自己的骄傲,不敢露出任何情绪。   “铁镐和黑石的粮食大部分都被萨曼森强行收走,存放在瑟冷斯城堡里,那些穷困潦倒的农夫身上刮不出油水,也没有多少价值,领地也不会挤出口粮豢养这些老弱病残。”索尔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的儿子和父兄不是站在城堡围墙上阻挡我们的脚步吗?驱赶两个村的村民攻城,罪民们,不要让我失望。”   墨菲心里重重一沉,他立即摒弃多余的想法,应声:“遵命,大人。罪民营地必定会为您打开瑟冷斯城堡大门,用胜利清洗我们身上的罪。”   “这是领主的命令。举起屠刀,砍倒任何一个后退的人,卫兵负责担任这次攻城的督战队。”索尔发布命令后,目送在寒意料峭的风中衣着单薄而瑟瑟发抖的俘虏们被盾牌推搡、被锋利的剑刃威胁着向瑟冷斯城堡涌去。   这些刚刚失去一切,被迫离开温暖的家园的村民,无论苦苦哀求,还是痛哭流涕也改变不了心肠冷如铁石的罪民,他们像一群乱哄哄的蚂蚁扑向满是缝隙和漏洞的奶酪似的瑟冷斯城堡。没错,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流贼们强行驱赶,手无寸铁地发起进攻,守卫城堡的新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离开自己的岗位,失去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   无论是萨曼森男爵还是海瑟斯牧师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占据灰暗密林里的强盗果然是一群流贼,肮脏的野兽,毫无统治者的自觉,如果它们有一丁点的良知和顾虑,就不会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情。”   “他们不是贵族,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攻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取代你成为这里的领主。萨曼森,我的朋友,我们必须为失败作准备。”   “我能做什么?我是贵族,又是领主,我不会选择放弃家族几代人苦心经营的领地,像一个懦夫逃亡。海瑟斯,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走,从密道离开,带着我唯一的希望,我的长子还有相关的文书和印戒。灰暗密林周围的几个领地都不可依靠,你带着他去北方,去卑格支山脉,找教会求援,即使把领地献给圣堂,我也心甘情愿。”   “既然是这样,我会留下足够的治疗圣水,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你放心,我会带着圣锤骑士团回来的,万能的主宰会降下硫磺火焰烧死我们的仇敌。”   农兵们防守的城堡外墙悄然陷落,他们打翻阻碍的堡民,转动绞盘放下吊桥,升起城堡大门的木栏栅,搬开鹿角拒马,任由胁裹着农夫的罪民们冲进城堡。   “毫不费力地夺取瑟冷斯,我们的损失少到几乎没有。”索尔忍不住哈哈大笑,周围的领民们也兴奋地捶打自己的胸膛。   好消息很快到此为止,在城堡环廊出现的抵抗异乎寻常地艰难,每一个塔楼都被装沙土的麻袋堆满,导致争抢战果的自由民们进展缓慢。罪民们胁裹村民和农兵继续向前穿过外庭院,主楼垛墙后面站出三排队列,前面是端着长矛的堡民,中间是男爵的剑盾私兵,后排是缺少训练的弓箭手。   “攻城梯!”早有准备的墨菲面对的不是难以攻克的城堡外墙,而是三人高的低矮垛墙,“举盾。”   罪民们举起干枯的树藤制作的盾牌,顶在头上,大声的呼喝,继续驱赶村民往前冲。   望着黑压压涌来的人潮,一个拉满弓弦的年轻弓箭手焦急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耳朵里充满喧闹的嚎哭,他好像听到命令,酸软的手臂松开,一根翎箭射出,罕见地穿过滕盾的缝隙,射中一个罪民的左手。   第一个伤兵是厄运缠身的贝克,最近他一直在走下坡路,自从三个忠心的追随者挂在绞架上慢慢风干,被食腐乌鸦啄食地千疮百孔,就没有人敢跟随他,即使踏上战场,身边也没有护卫的羽翼。   在领主面前,贝克精心地掩饰内心的火焰,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浅薄。可是当伤口的痛楚袭来,狂怒的罪民再也无法忍受,他纵跃跳上攻城梯的后端,当它抵住垛墙的墙角,快速地向上升起,贝克轻易地越过防线,扑向射伤他的弓箭手,旋身劈斩,将年轻人腰斩杀死。疯狂的贝克继续扩大战果,黑暗之力不断涌出,这是领主尼格拉对他的奖赏。   ‘该死的,第一个攻上内墙的是贝克。’塔玛借助陷入混乱的垛墙防线,和布伦合力扛着攻城锤冲向垛墙唯一的大门。它的背后只有慌乱的堡民堆放的几个麻袋,初次撞击就打开了缝隙。   几个大剑骑士的侍从联合盾兵围困着贝克,弓箭手们恢复交叉射击,十几个受伤的农夫惨嚎着躺在地上,其余被胁裹的村民很快惊慌地转身逃跑,被海姆带领的罪民劈头盖脸地砍杀,他们又恢复了少许勇气,继续掉头攻向垛墙。   来到城堡岗楼哨塔的索尔轻轻点了点头:“敲开缝隙的鸡蛋,轻轻一捏,胜利就像路边的石子随手可得。不用吝啬,投石车发射油火弹攻击,我担心煮熟的鸭子会飞走。”   “大人,里面有我们的人。”负责这次攻城战器械组装的科塔战战兢兢地提出异议。   “那些罪民,放心,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索尔的眼睛瞥了农奴的副管事一眼,对这个罪民塔玛的亲信,流露出一些不耐烦的语气,“没有第二次了,再质疑我的命令,你就去罪民营地待着。”   科塔慌乱地单膝跪在地上,对全权负责这次攻城战的索尔的话再无疑虑,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示意投石车发动攻击。   点燃浸油的干草团,里面是密封的瓦罐,盛满野兽脂肪熬制的油脂。刚开始的落点都有些靠后,越过垛墙,甚至撞击在城堡主楼上,随后慢慢调整,落点几乎都在并排三辆马车可以通行的垛墙。   脆弱的防线很快被罪民的獠牙撕裂,他们砍倒堡民和卫兵,跟随溃败的逃兵冲进主楼。   一个接一个的房间被罪民们攻占,眼看三个前同僚疯狂地抢着收割战功,机灵的墨菲选择冲向地下储藏室。刚刚点燃的装满麦子的麻袋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火势蔓延很快,房间里充满浓浓的油味,显然是为了防止资敌而故意焚烧粮食。   “让开。”   陷入苦恼中不知所措的墨菲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退避到门外。   尼格拉走进储藏室,轻轻顿了顿权杖,阴冷的负能量冲击波仿佛一阵狂风,轻易地吹熄熊熊燃烧的火焰。   麻袋上焦黑的灼烧部位不断冒出袅袅白烟,很快淡化消失不见,墨菲跪伏在地上,对领主尼格拉献上发自内心的敬畏。他掐灭自己的小心思,再也没有任何僭越的想法。   “嗯!有一个愚人带着贵重的东西从地道逃跑,墨菲你负责去抓住这头老鼠,不要让我失望。”尼格拉的眼睛能看见带走圣水盘的牧师海瑟斯以及他身边的少年,“为了奖励你的功劳,暂时赋予你透过事物表面的伪装看到真相的能力。”   黑暗领主的右手食指轻轻地点在墨菲的额头,他感觉眼睛阵阵刺痛,流出大量的泪水,很快痛苦过去,他使劲眨了眨眼,果然看见地底有两个昏暗的人影在移动。   “去吧。”   眼睛只敢盯着尼格拉的影子,墨菲后退几步,立即绕过主楼,往瑟冷斯城堡后门狂奔,中途他忍不住往后回望,看见领主所在的位置,只有一团漆黑的烟雾,无数细小的扭曲人脸此起彼伏地发出哀嚎。   尼格拉在收割,所有在攻城战死去的人,无分敌我,都被他的‘死亡引路灯’拉扯到蝠翼上,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死亡、痛苦、恐惧、憎恨,笼罩在瑟冷斯城堡上空,被黑暗领主源源不绝地吸取,成为他的源泉。   ‘拆掉瑟冷斯,把它变成灰暗密林的城堡的一部分。嗯,下一步是格罗拉子爵领,它的岩石山有取之不尽的材料。’尼格拉在主楼漫步而行,像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      第三十四章 逃亡      “哐当!”瓦罐撞击在主楼坚硬的石块碎裂的声音,带有浓烈腥气的兽油溅射在墙面,被着火的干草团点燃,熊熊火焰烧灼着风雨侵袭几百年,表面有些风化的岩石,灼烫的黑灰粉末扑簌簌掉下,火势渐渐蔓延,呛人的黑烟翻滚着上升,仿佛一张张狰狞的恶魔笑脸。   萨曼森男爵双手紧紧握住毒牙剑,这是和骑士莱姆的斩铁剑不同的细剑,适用于刺击和劈砍,对付重型装甲的敌人有些吃力,不过对手只是一群单薄皮甲的流贼,那又另当别论。不愧是贵族,缺少练习的僵硬手腕持剑做完一整套基本剑术,萨曼森体内的血脉就唤醒年轻时期打下的雄厚基础。忠心的仆人协助男爵穿上全副盔甲,额外的负重使他行动迟缓,可是这提供了必要的防护。   在他身后是两列精锐的家族私兵,披着半身甲,安静地待在主楼的议事厅,只有宽敞的大厅才能让他们的手脚施展,而不是局限在狭长的走廊和窄小的门扉,被当成靶子受到几个方向的攻击,落败身亡。   贝克和塔玛像两把烤地通红的餐刀切近黄油里,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一路劈砍撕裂防线,几乎同时抵达主楼的最后堡垒。   和孤军作战的贝克不同,塔玛凭借过去的威望收拢了不少人拱卫在身边作为羽翼,有罪民、从流民升格的自由民,甚至还有一个领民,他的地位比塔玛高,却依旧听从这个罪民的指示。   “里面有一群牙尖嘴利的老鼠,只有我们几个人,不容易对付,你有什么主意吗?”塔玛看见浑身血迹斑斑的贝克,有些怜悯这个本该前途无限却走错路的年轻人。   “堵住大门、侧门,往窗户里丢点着的干草团。”贝克放慢呼吸节奏,希望疲惫的身体尽快回复体力,“熏烟、灌水把祸害庄稼的老鼠赶出洞穴,可以轻易捉到它们。”   “你们在等什么?”塔玛望了望身边的伙伴,这些人很快明白醒悟其中的奥妙,连忙着手准备。   当燃烧的浸油布团裹着木料从窗户里扔进议事厅时,萨曼森男爵以及家族私兵立即知道战斗的良机已经过去,胜负天平的一端早已放下重要的筹码。   “打开大门,跟随我,往外冲锋。”贵族的荣耀,领主骑士的骄傲让萨曼森男爵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希望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仆人们抬起门后的插销横杠,使劲往外推,结果大门仿佛生铁浇铸似的纹丝不动。   萨曼森男爵心里重重一沉,他突然想到可怕的一幕,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把厄运甩走,‘幸好议事厅大门设计时添加了门轴,可以往外打开,同样可以往里拉开。’   “拉开大门,我们往外冲。”   仆人们听到命令,双手抓住门板上的横档往后拉,“哗啦!”门口堆满劈碎的家具,阻挡萨曼森男爵他们的去路。   “这群该死的强盗。”男爵硬着头皮往外冲,幸运的是那些轻薄的家具碎片随意拨扫就四下飞散,只是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   有这个短暂的时机就够了,塔玛阴狠地用从火拳佣兵手里抢走的战利品双手剑削砍萨曼森的双脚,大门另一侧配合默契的贝克持剑劈向男爵的脖子。   萨曼森无奈地收脚、缩头,继续向前扑进,等待他的是塔玛追随者从不同方向蓄足力气的攻击,瑟冷斯家族世代相传的盔甲挡住了不同角度的劈砍刺击,可是男爵的冲势也被强行遏制。   贝克原地转身踢飞家具碎片阻碍冲出议事厅的私兵,他蹲下身体,长剑从萨曼森盔甲薄弱部位的腋窝刺入,用力一搅,骨头和筋肉几乎全部分离,全靠没有碎裂的盔甲连接着。   断臂的痛苦瞬间击倒男爵,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身体因为剧痛痉挛,他的勇气和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样快速地从体内消失。急于救主的私兵们心急火燎地冲向萨曼森,却被塔玛和贝克联手后一个个砍翻倒地。   火势蔓延的议事厅不断涌出浓烟,呛入口鼻后,在场所有人都拼命地咳嗽,感觉致命的威胁,珍惜生命的贝克立即退走,塔玛和他的追随者也不得不退避。   扑倒在地上的萨曼森感觉脑子晕沉沉地快要失去知觉,他不想身为贵族的自己死的这么窝囊,挣扎着扶住主楼外墙的木栏杆,翻身纵跃落下,幸运的,他压死了一个持剑的‘流贼’,可以体面地去见历代祖先。   瑟冷斯的断臂后裔,在火焰与黑烟中坠落,没有选择英勇地阵亡,而是怯懦地匆忙结束生命,只为了保存贵族的面子。   就在萨曼森男爵死亡的瞬间,尼格拉仿佛听到了瑟冷斯城堡的哀鸣和嚎哭,为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他走进主楼,扑灭议事厅的火焰,用自己的权杖击碎长条桌属于男爵的主位。   从木桶村延伸而来的邪恶触角接管瑟冷斯城堡,占据香茅丘陵,继而不断拓展,直到把男爵领纳入掌握。   点燃的战火熊熊燃烧,摧毁领地里属于萨曼森家族所有的一切痕迹,翻滚的黑烟混合着尘土升上天空,形成灰霾和浓雾,战争阴云成型,像无数匹没有缰绳的野马,不停往外扩张。   从密道离开的海瑟斯牧师右手持着火炬,左手拉着男爵的长子安托,气喘吁吁地失去呼吸节奏,胸膛高低起伏也没有规律。刚开始的一段路,他的脚步还算强健有力,很快体力不支的弱点暴露出来,变成还是少年的男爵长子在拖着他前进。每天跪立虔诚祈祷和久坐抄写经文,疏于锻炼的身体让海瑟斯缺乏足够的耐力,他感觉到内心被阴霾笼罩,几乎看不见逃出生天的希望。   “哗啦啦!”潺潺流水的声音,海瑟斯牧师的精神顿时振奋,他们抵达密道尽头,合力推开遮掩的伪装门。   非常熟悉的地方,冰雪消融后的牛膝河。   ‘既然是逃生的密道,应该在出口附近准备继续逃亡的交通工具,什么都没有,现在的牛膝河,即使有一条船,也不能顺流而下。萨曼森,我的老朋友,接下来该怎么办?’   “牧师,这里有一座桥,对面的丛林里好像有人。”安托拉着海瑟斯的衣角,小声地提醒。   “桥!牛膝河对面的森林,是守林人多利恩,赶紧走。”牧师反手抓住安托,往上游小跑一段距离,踏上跨越牛膝河的木桥。   “我说,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及时赶到的罪民墨菲分开河岸边上的芦苇,站在两个逃亡者的面前。   ‘只有一个,接受黑暗之力的邪恶之徒,我能应付。’海瑟斯松手,把安托往桥上一推,“快走。”   “不,我们一起走。”不清楚现状的安托内心还有一丝侥幸,他知道没有家族领地合作多年的牧师引荐,是不可能敲开教会的大门。   “快走,你这个蠢货。”海瑟斯看见芦苇丛中有出现一个持藤鞭的黑暗奴仆,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无法幸免,他要为好友萨曼森保存家族的种子,说出重话,用力把安托推上木桥。   兼任猎户、向导的守林人多利恩很快出现在河对岸,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匹骏马,不是矮脚马那种劣等货色,而是真正的骏马。   安托还在犹豫,如果骑上这匹马,他可以和牧师安全逃生,离开沦陷的领地。   “快点滚过去。”惊怒交加的海瑟斯把怀里一包东西塞给安托,推着他走上木桥,随后站着面向追兵的墨菲和闻着味道赶来的海姆。   “邪恶的罪徒,除非踏过我的尸体,你们无法从这里通过。”站在桥中间的支柱上,牧师海瑟斯左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短手杖,顶端有一颗硕大的乳白色的欧珀石。   墨菲轻蔑地冷笑,持剑踏上木桥,杀戮和鲜血浸润的单手剑弥漫着黑暗气息,他举剑过顶,打算将眼前碍事的中年牧师劈成两片。   “万能的主宰,请赐给我战斗的勇气和圣洁的火焰。”牧师持在右手的火炬,燃烧的橘黄色火焰陡然高涨,形成一面无形的盾牌。   邪恶的黑暗之剑劈在上面,亡者的诅咒和怨恨迅速在圣洁的火焰中净化,甚至连剑身都灼热地无法把持,墨菲哀鸣一声弃剑后退,掌心通红冒出密密麻麻的燎泡。   圣焰和负能量的碰撞,固然击退了罪民墨菲,可是同样也抵消了海瑟斯的火盾,甚至连火炬本身都瞬间熄灭,只剩下袅袅白烟。   ‘有趣,我清晰地看见藏在牧师怀里的圣物铜盘的光芒在迅速消弱。万能的主宰,真是虚弱地不堪一击。’来到附近的尼格拉观察着这场战斗,墨菲试探的任务结束,现在该轮到海姆的长鞭。   还没踏上木桥,海姆就甩动鞭子击碎只能供三个人并排行走的木桥两侧的栏杆,藤鞭末梢击中的地方,无论木条横辐还是粗如手臂的立柱,瞬间炸裂,碎片四溅。   短手杖的顶端欧珀石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一个球形护身罩继续守护着海瑟斯的身体,海姆的鞭子击在上面,除了荡起涟漪似的轻微波动,根本不能伤害里面的牧师。   海姆讶异地收回鞭子,很快他发现了对方的弱点,继续狂风暴雨地抽打,无数圆形水纹波动在护罩上来回荡漾,尽管它抖动的幅度变大,却依旧牢不可破。   牧师终于放心:“沉沦的罪人,滚回黑暗中去。”   冷眼旁观的尼格拉嗤笑:‘狂妄自大的愚人,你的失败就在眼前,你的末日必将快快到来。’   海姆的攻击不是没有作用,护罩明显地消耗后开始缩小,随后一切都在预料中的海姆用鞭子抽断海瑟斯站立的木桥中间的立柱上,“吱呀”一声,拦腰折断的柱子被水冲走,底下空荡荡毫无着力点的桥面木板重重地下沉,木桥两端瞬间冲天而起,萨曼森男爵的长子安托只能眼睁睁看着牧师被水冲走。   “你是我洗清身上罪过的战利品,被水冲走就太可惜了。”海姆甩开鞭子,像钓鱼一样,卷住在冰冷的河水中口鼻呛溺的海瑟斯,用力拉上岸。   墨菲怒视最后得利的海姆,对他争抢自己的战果耿耿于怀。   “别这样看着我,河对面的少年才是肥肉,我只是幸运地捡到一颗芝麻。”海姆抓了一把泥土塞进海瑟斯的嘴里,又从他身上的牧师长袍撕出布条,把手脚捆绑地严严实实。   可是他们都晚了一步,安托跨上守林人多利恩牵来的骏马,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夹紧马腹,撒腿往牛膝河上游逃跑。      第三十五章 堕落      “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萨曼森男爵的长子安托骑上骏马飞快地逃走,墨菲愤怒地单手拨开河对面守林人多利恩射过来的木箭,几次被他打断涉水过河的意图,愤怒的罪民握紧拳头,任由掌心燎泡迸裂,从手指缝里淌下混合腥臭的血水。   直到装满背兜里的箭矢用完,尽心尽职完成狙击任务的猎户多利恩目送安托消失在牛膝河上游,才露出笑容退进森林里,他不怕有流贼追击,熟悉附近山林草木的守林人为了捕猎野兽而埋下的陷阱和圈套,同样也可以对付任何意图不轨的敌人。   一拳重重地打在牧师海瑟斯的腹部,迁怒泄愤的墨菲无视海姆的嘲笑,头也不回地往牛膝河上游奔跑,溯流而上的他存有侥幸,认为足不出户的男爵的长子安托会在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迷失方向。   因为剧痛蜷缩身体,就像一只煮熟的对虾,牧师海瑟斯苦苦忍受,直到他被海姆毫不费力地提在手里,往香茅丘陵瑟冷斯城堡方向走去。   “尊敬的尼格拉领主一定会因此奖励我,你可是瑟冷斯城堡的大人物,我说的对吗?牧师先生。”海姆戏谑地继续冷嘲热讽,“你信仰的万能的主宰是软弱无力的神祇,没有能力庇佑你这个虔诚的信徒,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祂真的有伟大的权能,为什么不降下雷霆怒火,惩罚我们这些罪人?正如你亲眼目睹,我们一直活地好好的。”   “呸!”吐出腥臭腐坏的泥土,牧师目光带着怜悯地侧头仰望被邪恶污染身心的年轻人,他想要净化这个罪人。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这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收起你伪善的面孔,真让我恶心地想要呕吐。”海姆稍微松手,任由牧师的双脚着地被他拖行,地面上细碎的石子满是尖利的棱角非常咯脚,才走了一段路,海瑟斯的脚背就满是伤痕,他微微哼出声,看到海姆的嘲笑,立即强行忍住,可是不断增多的伤口继续折磨着他。   “一点点痛苦就让你额头冒出冷汗,身体不停哆嗦,你真是脆弱,我的牧师老爷。”海姆的舌头和他的手臂一样有力,和他的鞭子一样满是尖利的毒刺,“也许你记性不够好,我原本是萨曼森老爷所有的黑石村的农夫德克的次子海姆。从我懂事的那天开始,就和父亲、长兄下地干活,每天从早到晚忙碌,付出辛勤的汗水和劳动,换来的只是半饥半饱的生活。每年两次劳役,漫长的两个半月,我们一家起早贪黑地为尊敬的萨曼森男爵耕耘公田,忙碌的收割日结束后,还要恭恭敬敬地把一半左右的粮食贡献给税库。如果是这样艰苦的生活,我们还能忍受,可是四年前的漫长旱季毁灭了一切,农田歉收,我和家人为了抵税,满足男爵对皮毛的渴求,冒险进入附近的山林捕猎野兽。父亲死了,长兄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满身伤痕带着猎物回到村里,等待我的是什么?所有家产,辛辛苦苦用汗水换来的一点点财富都被男爵收走了,为了惩罚我们一家没有得到允许就猎杀领地的野兽。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领主。尊敬的牧师老爷,我曾经也是一个虔诚地信仰万能的主宰的人,可是在我遭受噩运,失去一切时,为什么祂没有出现,拯救我脱离苦难的深渊,而是眼睁睁看着我被黑暗吞噬最后的良心。从那一天开始,当我逃进山林里成为流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诅咒,无论是贪婪的贵族,还是冷血的教会,我都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地摧毁。”   “可怜的孩子,你不知道,苦难是万能的主宰对我们的考验,只有踏上这布满荆棘的道路,走到尽头,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刚开始有些垂头丧气的牧师听完迷途羔羊的‘诉苦’,立即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拯救罪人离开邪恶,必定蒙受主宰的祝福,“黑石村的农夫德克,这个人我知道,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人,很可惜,他并不信仰万能的主宰,我记得你们家,只有你才来到教堂领过面饼。”   ‘而且你的出发点并不纯粹,为的是节省家里的口粮。’牧师继续说教,“只有信仰的你在野兽的獠牙和爪子中幸存下来,你看,这不是万能的主宰对你的爱护的最好证明?那些无信者的结局同样也说明的这一点,他们都没有幸免。”   “闭嘴,你这个残酷无情的杂碎。他们不是你口中的‘无信者’,他们是我的家人,是我最珍惜的人。”   “你爱你的家人胜过爱万能的主宰,这是你被考验的原因。”海瑟斯摇了摇头,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流民的罪过。   “非常正确,我记得教会的经典里有这样一句话:我来,是让人子与父亲生疏,让女儿与母亲反目;我来,是让大地起刀兵,而不是让天下太平。我珍爱我的家人,所以他们都死了。这是万能的主宰干的,至少是祂容许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荒谬的认知,你对教会的经典根本不熟悉,没有通读领悟完整教义,单独取出其中一段文字,就会得出这样的谬论。”牧师生气了,他最讨厌这些浅薄信仰的泛信徒一知半解地曲解经典,而且据他所知,农夫的儿子基本上不会识字,也不会书写,对经典的理解充其量只是一个门外汉。   “我在荒野流浪,用自己的双手获取口粮,身边都是流民,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迫离开家园,走上逃亡的路。在流民里,有很多虔诚信仰万能的主宰的人,他们每天都在等待主宰的赐予,可是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下充饥的面饼,所有一切都要靠双手去劳动、去采摘、去捕猎才能获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不再祈祷,而是学会生存的技巧。有的人吃了有毒的浆果浑身抽搐死去,有的人吃了致幻的蘑菇胡言乱语地跳下悬崖,有的人在饥渴中活活饿死,没有谁拯救他们,我们谁也不去依靠,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和其他人合作、联手,才能战胜困难。”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会被邪恶引诱,堕进黑暗的泥沼你无法自拔。”海瑟斯看见缠绕在海姆身上的黑暗气息,被他折磨、杀死的人的诅咒和怨恨。   “我说过,我要复仇,要把贵族和教会连根拔起地摧毁,我必须获得力量,超过甚至压倒你们,所以当机会来临时,我做出自己的选择,正确的选择。”   “多么狂妄无知的说话,你已经无药可救,彻底沉沦了。”牧师放弃自己的拯救意图,对这个邪恶的罪人,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说。   拖着海瑟斯继续前进,海姆冷笑:“尊敬的牧师先生,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备受折磨,我认为这是万能的主宰对你的考验。可是,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仔细想了想,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你能告诉我吗?”   “不要试探我对万能的主宰的信仰,可恶的罪人。”牧师怒视着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的海姆。   “我知道原因,你对万能的主宰的信仰动摇了。什么时候?我猜测是在木桶村被我们夺取,解救里面受到萨曼森男爵和你严厉压榨的村民后,教堂在火焰中焚烧成废墟。难道不是这样吗?”海姆哈哈大笑,“多么虚弱无力的神祇,简直不堪一击,连圣洁的教堂被摧毁都没有任何表示。你肯定动摇了。我记得木桶村的教堂在你的手里建立,里面有你历年收取的什一税和积累的财富,尽管它们都是来自被你驯服后乖乖听话献出财产的领民,被焚烧殆尽后肯定让你生气了。”   海瑟斯低下头,小声为自己和信仰辩解:“你说对了,曾经有短暂的一瞬间,我的确有软弱、迷惘和不知所措,可是万能的主宰没有放弃我,祂赐予祝福,承载圣水的铜盘成为圣物。”   “你是说这个吗?”尼格拉突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从牧师海瑟斯的怀里取出白色的亚麻布包裹的圣水盘。   “黑暗的首脑,邪恶的源泉,把你肮脏的手从包裹上拿开,那不是你能拿取的,是真正的圣物,它会严重伤害你。”牧师大声咆哮。   “我对你有点改观了,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在为敌人考虑。”尼格拉从容打开包裹,散发乳白色光晕的圣水盘被他托在手里,毫无动静。   “你看,它承认我了。哦!不,不是承认,是屈服,就像你信仰的万能的主宰,沉默地表示屈服,连挣扎和稍微过火一点的反抗都没有。别用仇视的眼神看着我,这会让我倍感荣幸。”尼格拉转动手里的铜盘,“和你想的不一样,这不是圣物,而是古老的器物经受岁月的洗礼,凝聚很多人的希望和寄托诞生的‘精灵’,与山林里熬过几百年风霜的古树为鸟兽遮风挡雨,进而产生简单意识的情况类似,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后者是在自然中诞生出‘精灵’,一种细微的灵性生命。”   “我有一个猜想,先有教会,才出现神祇,就是你信仰的万能的主宰。教会的经典在最初只有短小的篇幅,十二条诫律,后来一步步地,由历代教会不断填充,直到现在成为一本厚厚的经典。万能的主宰真的亲口对你们说过一句教义,没有,祂是籍着人子的口说出。在卑格支山上,圣洁的火焰燃烧的荆棘丛里。赤足步过火焰的先知,朝觐万能的主宰,领受最初的律文。你看,朝觐,是臣子朝见君王的意思,律文,是法律条文,而不是教义。最初的教会实质上不是单纯的接受信仰的宗教,而是一个军事统治集团。教会赶走了卑格支的土著山民,占领他们的祖居地,建立最初的圣堂。只是当时的贵族太强大了,不仅有手握重兵的伯爵,还有一堆子爵和更多的男爵,最初的先知和十二个圣徒都倒在战场上,同样的,贵族们也元气大伤,双方最终达成妥协。贵族掌握世俗,教会掌握信仰,把一切都瓜分了。大地之上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到来醒觉后,就决定要用杀戮征服贵族,用弑神摧毁教会。”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普通的堕落者,那些非人的黑暗居民身上没有你这种狂妄。”   尼格拉大笑:“不久前我远行前往撒尔德森林,接触最深处的古代遗迹,它告诉我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万能的主宰的秘密。卑格支的土著山民让教会和贵族都吃过苦头,为什么当初教会那么轻易地赶走他们,即使有先知和圣徒,作为初代的教会首领,他们并非强横地无可制约,我相信现在的圣堂超过初代先知和初代圣徒的教会高层有很多,却依然被山民压制地不敢动弹。想知道原因吗?”   牧师的目光微微颤抖,知道一些内情的他真的动摇了,作为精神支柱的信仰摇摇欲坠,然后海瑟斯垂下头,在尼格拉的诱惑中慢慢堕落。      第三十六章 改信      “呜哇!”信仰支柱缓慢坍塌的海瑟斯痛苦地发出哀嚎,在尼格拉的独特视野里,笼罩在他身上的圣洁白色灵光瞬间蒙上漆黑的斑点和尘土一样的灰雾,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神罚。   “信仰反噬!”尼格拉饶有兴趣地看着海瑟斯受苦,暗地评估万能的主宰的水准。   一般来说,蒙受神恩的牧师发生罕见的改信和信仰支柱的坍塌都会使内在的圣力反噬身心。尤其是后者,对神祇的信仰必须牢不可破,否则一旦发生动摇,会马上产生连锁反应。数十年身心如一地筑造信仰的堤坝,容纳神恩和反哺的圣力,发生坍塌时,精神随之崩溃,身体也会被残余的圣力掀起的‘洪水’摧毁,外在的表现为火焰焚烧、冰冻结晶、肌体石化等,这个时候就会显露出之前信仰的神祇的本质。   海瑟斯的皮肤被圣力转化成黑曜石质地,细小的火苗从裂开的缝隙出冒出。   “岩石和火焰,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预想之中。”尼格拉有些讶异地看着身体慢慢崩溃的前牧师。   “救我,我侍奉祂,也可以侍奉你。”海瑟斯知道教会圣堂的一些隐秘,他知道触及万能的主宰的隐秘必定不会幸免,因而在绝望中他选择改信。   “我可以拯救你脱离苦难的深渊,不过请你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不久前的远行中幸运地窥见通往不朽的道路,尽管如此尼格拉还不是神祇,因此无法接受海瑟斯的信仰,他默默向德米特里禀告。   很快,尼格拉的身上笼罩着黄昏的光,在他的手里凭空凝聚出一个圆形的圣徽,上面有交叉的金黄色麦穗和镰刀。   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的海瑟斯看见尼格拉站在他面前,“你愿意向大地女神敞开心灵,行祂的道路?你只有一次机会,永远无法回头。”   “愿意,我将行大地女神的道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尼格拉满意地把德米特里的圣徽贴在尼格拉的额头,一瞬间,岩石皮肤转回正常,火焰也悄然熄灭,黄昏的光辉浸入地面,在他身体周围耸立出连绵起伏的山形的土台,仿佛一座微型的山脉形成的盆地,又像是古老的祭坛。   海瑟斯蜷缩在祭坛里,仿佛回到出生前的胎儿,泥土覆盖了他的身体,很快缓缓打开,就像浪花泡沫之女诞生的一幕。改信后的海瑟斯获得新生,除了快烧毁的衣服,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   周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祝福声,尼格拉的黑暗源泉陡然高涨,这是立足大地后获得第一个牧师的德米特里的喜悦,为了感谢尼格拉而注入的神恩。   “尊敬的黑暗领主尼格拉大人,改信后的我是女神的一级牧师,我主掌管大地和冥界,丰饶和收割。”恭敬地海瑟斯不再屈膝,而是微微额首,这是基本的尊敬,同样也是获得一定身份后的自信。   ‘女神的权柄又扩展了!也对,祂立足大地后,除了北方的卑格支山脉,领域应该笼罩这个狭小的世界。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看来我的征服也要尽量提前。’   “很好,你现在也算是我的领民,就去做女神要你做的事情。”尼格拉随意地挥了挥手。   “香茅丘陵的城堡应当在攻占后修缮保存,灰暗密林的领地是一个支点,这就是第二个。尊敬的尼格拉领主,您的领地范围内没有几座像样的城堡,不会让贵族承认你的地位。”   “你的建议很有趣,能详细谈谈?”   “如你所愿,尊敬的领主。”海瑟斯和尼格拉一边走一边交谈,稍微落后黑暗领主一个脚步,海姆跟在后面,小心地警惕着周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捣乱。   “萨曼森男爵的灵光已经消失,他肯定被杀了。这样做的结果,有好有坏。”海瑟斯一开始就用难以捉摸的言辞,使人感到他的意图无法轻易揣测。   “在战场上,谁也不能保证生命不受威胁,即便是按照惯例受到优先对待的贵族。”尼格拉不在意地摇头。   “您拥有攻占一座男爵城堡的实力,足够让那些贵族重视,可是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同和肯定,您永远都被排斥在主流之外。”   尼格拉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我的使命是征服,而且我已经清晰地看见命运的轨迹,没有必要和那些腐坏堕落的贵族搅在一起。”   海瑟斯继续劝导:“尊敬的尼格拉领主,只要你在下一次的征服中,高高举起的屠刀不要落在格罗拉子爵的身上,我有把握让你获得贵族的身份,从容走入由贵族汇聚在一起形成的主流中。这是一个重要的过程,让你的统治具备权威和正统。”   “按照你的说法,教会的意见也很重要。”   “事实上,不需要。贵族的潜在势力很强,教会并不能凌驾在他们之上,只能勉强坐到稍微平等的位置,毕竟作为教会地位的保证之一的圣锤骑士团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圣堂最近四年以来根本没有诞生新的牧师。有一个秘密的传闻,圣堂最深处的光辉祭坛,永燃的圣火陷入沉寂,尽管没有熄灭,可是继续下去情况只会更糟。”海瑟斯看了一眼落在后面,刻意保持一段距离的海姆。   “蜕变!现在的你也有资格获悉,这个目前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几百年的积蓄,那一位终于抵达瓶颈期,想要继续攀升,必须沉睡和休眠完成晋升。可是祂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因为我会弑神夺取祂的王座。”说到这里,故意通过海瑟斯把秘密转告女神的尼格拉摇了摇头,“通过毁灭信仰之源,以此摧毁教会存在的根基。我不是虚伪的号称万能的主宰,服从我的贵族将会获得保存,反抗我的将会彻底抹除。一些凡人,何必在乎他们的意见和态度。”   海瑟斯沉默了一会:“这注定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达成的目标,伟大的黑暗领主,一意孤行地走上神坛的道路必将曲折和崎岖,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联合贵族掀翻教会。而且失去信徒和教会的骨干,弑神的时候,您也能轻松很多。”   尼格拉顿住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海瑟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悠远的沧桑,仿佛四季交替的大地,‘这是德米特里殿下!’   “既然是你的意见,而且预期中也没有什么坏处,就去执行吧。瑟冷斯已经一口吞下,我还没有吃饱,徒有虚表的格罗拉领被我的领民持续放血,的确是最好的目标。”   “只要您不断获得胜利,一个接一个攻占城堡,把贵族和骑士都俘虏攥在手里,为了活命,用赎金换回俘虏的权力将会很快让您成为贵族。”   “只有地位对等,贵族的游戏规则才能起作用。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海瑟斯牧师,按照拓荒时代的规定,开辟灰暗密林的领地,建立权力和领主的象征的城堡,加上统治一千领民,我就能自动获得贵族的身份。在我夺取瑟冷斯城堡后,所有条件都满足了,不是这样吗?”   海瑟斯没有同意:“很可惜,预见自己将会败亡的萨曼森安排了他的长子安托带着贵族印戒和相应的文书投靠教会,因此拥有瑟冷斯城堡后,您也不能成为贵族。”   “我的领民墨菲已经追上去,扼杀这个可能。”   “很可惜,我没有看见流血和死亡,男爵的长子安托或许已经侥幸脱身。”   ‘这个改信的牧师不错,竟然能预见模糊的未来,连我也只能在偶然的灵光闪现中窥见命运。’尼格拉仿佛看见垂头丧气回来的墨菲:“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先成为一个受到主流认可的贵族。”   “灰暗密林和香茅丘陵都元气大伤,合并在一起只能算男爵领,即使再加上失血严重的格罗拉领,未必能升格成为子爵。”睿智的海瑟斯先把最坏的预期放在前面。   “从男爵起步,并不算低。”尼格拉不在意这些,拥有贵族的身份就够了,“先吞并香茅丘陵,彻底消化瑟冷斯城堡后,再接着下一步。”   “明智的选择,冬去春来,彼此之间恢复通信往来的贵族们知道这个消息还要几天,我们有足够的缓冲期。”海瑟斯抚胸施礼,“那么我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我期待你的努力带来的成果。”尼格拉面对女神德米特里的地上代言人,同样回礼。   目送牧师海瑟斯离开后,海姆快步走到尼格拉的身边:“尊敬的尼格拉领主,是否让我负责监视他?”   “我有更好的‘眼睛’知道海瑟斯的一举一动,而且我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不能随意浪费,你明白吗?”尼格拉打了个响指,三只灰眼睛的食腐乌鸦从附近的树林里飞走。   “伟大的领主,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海姆忍不住击掌叫好。   “我挑选合适的人,适当地赋予权力,而不是一切都抓在手里,这样才能让统治长久延续,领地内部充满活力,领民之间也有向上晋升的动力。海瑟斯的事情,你在里面有足够的功勋,不过让安托离开,你和墨菲都要受到处罚。这就是公正,海姆,你要谨记这一点。毕竟我在期待你成为得力的助手,塔玛和墨菲有太多的自己的小心思,而贝克则太愚蠢了。”   “伟大的领主,我必将忠诚于你,直到永远。”   “希望如此,希望会如此。”尼格拉并不是十分满意自己的人选,‘海姆,你现在的顺从和臣服只是暂时的,当你掌握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黑暗源泉时,叛逆之心将会如雨后山林的蘑菇不断冒出。你要经受深渊祭台的考验,才能在我的身边拥有一席之地。’   远处,燃烧的战火已被扑灭,城堡主楼悬挂的旗帜换成尼格拉的战旗。   “走吧,去清点我们这一次突袭的战果。胜利的滋味如此甘甜,果然美妙至极。”尼格拉得意地哈哈大笑,展开钢铁般的蝠翼,向瑟冷斯飞去。   墨菲的鞭子收束在手臂上,追随着熟悉的身影,撒腿狂奔,冲进城堡,准备瓜分丰硕的战果。      第三十七章 消化      夺取瑟冷斯城堡并清点战利品后,获得最大收获的是军械和装备,共有十三副铠甲,二十一面镶铁块的木盾,三十四柄铁剑,五十根木标枪、一百二十支长矛,足够武装尼格拉的领民和自由民。   城堡税库里的粮食和各种腌肉、蔬菜、干果只是烧毁了小部分,足以支持男爵领地的村民从春耕熬到夏收,另外还要扣除攻城战中杀死坚决抵抗的堡民和卫兵,甚至不需要灰暗密林额外的支援。尼格拉在城堡主楼上宣示自己的领主权后,立即安排人手准备种子和农具。部分损坏严重的军械和锈迹斑斑的铁器回炉熔铸成锋利的犁铧,在冰雪消融后泥泞的田地里翻耕,整整沉睡一个漫长冬天的农田黑乎乎的,攥一把混合冰渣的泥土都能捏出油。   修缮在战火中残损的瑟冷斯城堡,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材料,这不是短期内可以实现的计划,而且不得不让位于春耕。萨曼森男爵在领地村子里种植地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枝条都必须全部清理,全部换上来自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领地出来的属于尼格拉可以信任的人。   十几条命令发布下去,几乎瘫痪陷入停顿的男爵领再度恢复运转,适当放权的尼格拉坐在清理后的城堡主楼里,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   直到黄昏时分,垂头丧气骑着一匹骏马回到瑟冷斯的墨菲才明白自己错过什么。尼格拉领主为了奖励军功,提拔领民的管事索尔成为骑士,赐给一头红眼睛的黑色骏马作为坐骑,同样也免除了几个战功卓著的罪民的过错,其中就包括墨菲。   “这真的让我感到荣幸,尊敬的领主大人,其实我的战功并不是排在首位。”骑士索尔摘下他的牛角头盔,露出淡黄色被汗水打湿沾在额头的短发。   “和用战功清洗自己犯下严重过错的罪民不同,你起步的台阶不低,而且还没有错过锻炼身体的最佳年龄,具备非常强的塑性。我期待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而且这不是你的愿望吗?”占据议事厅首座的黑暗领主随意挥了挥手,“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把城堡环廊的东塔楼改造成武技塔,里面存放我亲自抄录的骑士技和十二试炼的雕像,尽管现在只有六种骑士技和三座雕像,以后会逐渐收集补充完善。基础的呼吸窍门必须普及到每一个领民,而武技塔只开放给具备一定资格的人,也就是像你这样的预备骑士,明白吗?”   “瑟冷斯城堡的战斗刚刚结束,新一轮的战争又要来了?谁是下一个目标?”从罪民恢复为自由民的贝克和塔玛走的很近,他们被分派到城堡外庭的小教堂里。   “除了奥洛尔子爵,还会有谁?他的领地被我们掳掠了大量的粮食,漫长的冬季消耗了额外的储备,现在正处于虚弱期,只要轻轻一推,看似庞然大物的格罗拉城堡就会轰然倒地。我正在期待着新的战功晋升为领民,谁敢让它停下来,我就宰了他。”今天斩杀了很多人的塔玛一扫最近的颓废,雄心勃勃的气势又回来了。   “不要夸口,把话说地太自满,奥洛尔毕竟是一个子爵,只是失去两个骑士和一些杂兵,还没有真正的伤害他的根本,这可是一块硬骨头。”身为木桶村管事的儿子,贝克知道不少东西。   “我不会小看一个子爵的底蕴。”塔玛笑着摇摇头。   这是,教堂的小门被人拍响。   “谁啊?这么晚了。”贝克很自觉地起身,走过去抬起插销的横档,打开大门。   门外不请自来的人是左手端着木盘,不断往嘴里塞烤面包片的墨菲:“我回来的太晚了,错过晚餐,不介意我就进来了。”   贝克还没有开门,墨菲的脚就踏在缝隙里,自顾自地走进去,环视空荡荡的小教堂,只看见塔玛:“哟!耍鞭子的海姆不在,也对,抓到一条差点溜走的大鱼,他直接晋升领民了。”   “你的废话真多。”塔玛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听说你去追从密道逃走的男爵长子,你又让尼格拉领主失望了。真可惜!”   墨菲坐在塔玛身边的长椅上,咽下咀嚼成糊的面包片:“谁能想到那个叫安托的小子像他的父亲一样狡猾,竟敢放弃逃生的马,独自一个人逃进荒野里。要是领主没有收回我的丛林巨狼,肯定能逮到他这条滑溜的扁鱼。”   “想不到你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戏耍。”贝克在墨菲的面前坐下,笑嘻嘻地看着错过晚餐,甚至错过很多东西的前领民管事。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贝克,闭上你的嘴巴,管好你的舌头,墨菲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从墨菲闪烁的目光里看出淡淡的自嘲,塔玛及时制止事情恶化。   “你还是死性不改,塔玛,都到了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还往身边收拢人手。你要受过几次教训,才能明白尊敬的尼格拉领主的不可触犯之处。”墨菲放下餐盘,“当我还是领民管事时,身边只有科塔和布伦,所以我的地位非常稳固,而且受到尼格拉领主的信任。只是……只是被你们拖下水,我才会失去一切。”   塔玛针对墨菲的指责立即做出有力回击:“至今主导攻城战胜负走向的依然是骑士,充当撕开对方阵线的尖刀,不是一盘散沙的流贼和强盗,而每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骑士的左右和背后都有护卫的羽翼。我和贝克能联手格杀萨曼森男爵,有赖于我的追随者坚决挡住男爵的卫兵。我不否认私心过重,难道自诩忠诚的你就没有?尼格拉领主离开密林前往北方,很久都没有回音的时候,你的手脚也很不干净。而且你说错的一个地方,我们并没有拖你下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唯一干净的是海姆,他才是被我们连累的人,所以一旦有了功劳,领主很快就把他提拔上去,只是现在上面的位置都坐满了人,还要等待。”   贝克小声嘀咕:“海姆也不是好人,故意放手,才让我有机会去拉拢那些自由民,否则我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说,你们像严冬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松鸡一样,躲在雪堆里抱团互相取暖,真的会有用吗?”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小教堂里回荡,三个人六只眼睛望过去,看见的人正是海姆。   “相信没有妨碍到你们的密会,我可以坐下吗?”没有得到回应,却自己走过来坐在长椅上。   “你偷听我们的谈话,有什么目的?”贝克的敌意还很明显,不知道收敛。   海姆看了一眼身边的墨菲:“尼格拉领主去了一趟马厩,没多久那些骏马的眼睛都变成血红色,我有一种深切的危机感。”   “你的话必须反过来理解。”经过很多事情,贝克也终于长进了,“领主打算组建一支骑兵!”   领民海姆很欣慰地看着这个同龄人,“你并不是领主口中说的‘愚蠢’的贝克,脑子里不都是狂妄和贪婪,还有一点智慧和理性,只是有时候用错的地方。”   “你不是来炫耀自己的新身份,也不是来吹嘘尼格拉领主对你的信任,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塔玛有意划出一条身份造成的‘沟壑’。   “在我面前就不用那么虚伪,塔玛大人,我向来都很尊敬你,毕竟被我用鞭子驯服的自由民都是你从密林深处带出来的,他们都很信任你,甚至愿意为你去死。”海姆的话里隐藏的内容让塔玛的额头冷汗直冒。   ‘可恶的海姆,你这样说,分明是想我去死。’塔玛无法沉默,也不能开口反驳,他趁机转移话题:“海姆,我们四个以前配合默契,是领主最信任的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海姆自嘲地一笑:“尊敬的尼格拉领主一个人就可以攻打瑟冷斯城堡,甚至直接让它陷落。事实是我们需要领主,而不是领主需要我们。只有弄明白这一点,才能停止你们干傻事。那些新冒出头的管事都很聪明,看来只有我们才是傻瓜。很快,我们的领主就会成为真正的贵族,不过你们不要过高期待,领地的一切都属于尼格拉大人,而且即便有人凭借战功取得骑士封号,也不会授予土地。嗯!即使有一天,真的封臣授地,也不会是一个村子。”   “那么我们必须紧紧依靠在领主身边,没有足够的土地的出产和佃户的缴税,根本供养不出一个骑士。”墨菲有些明白海姆的意思,毕竟他以前曾经是一个佣兵,“或许领主会给我们直接发钱,金银币或者绿角子,就像教会的圣锤骑士每隔七天从圣堂领取固定的薪水钱。”   塔玛想了想:“没有什么区别,以前的我曾经是一无所有的流民,封地、骑士,离我太遥远了。”   贝克和墨菲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现在才刚刚占领瑟冷斯城堡,拥有一块男爵领而已。   “看来我们四个人总算有了相同的立场,经历过山巅的风光和低谷的阴影,携手从泥浆沼泽里脱身,相信不久的将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向我们缓缓打开,这难道不值得期待?”   长椅上的四个人默契地点头,发出低沉的刻意压抑的笑声。   一只食腐乌鸦扑扇着翅膀离开小教堂,停在城堡主楼的议事厅窗台,它走来走去,轻轻用长满倒刺的鸟喙敲击石头,尼格拉抬头对视‘信使’乌鸦睁开的猩红眼睛,立即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多管闲事的海姆,也好,就给他们一次机会。”   赐给领民的黑暗种子,在攻城战中受到杀戮和鲜血的刺激,有不少人得以唤醒催发出嫩芽,不过资质平庸的人只能以此痊愈伤口,治疗身上的轻伤,缓解身心的疲劳。   漫长的黑夜过去,新的一天照常来临。      第三十八章 再胜      趴在占据香茅丘陵瑟冷斯城堡多年的萨曼森男爵的尸体上撕咬的狼群匆忙吞下来不及细细咀嚼的战利品,留下幼崽充当牧羊犬守住羊圈里的羊群,追随头狼的脚步,扑向下一个目标,奥洛尔·格罗拉子爵的岩石城堡。   和上一次相比,狼群里的公狼多出锐利的爪子和锋利的獠牙,它们分散成几个小队,执行刚刚获得成功的驱羊计划,把格罗拉子爵领地的村民赶出家园,手无寸铁地向武装到牙齿的城堡发起进攻。胆敢反抗的人都被杀死,剩下的是被鲜血和死亡震慑身心的绵羊。   “收起你的怜悯,我们拥有的只是一个中等男爵领,包括在灰暗密林拓荒开垦出的农田,只有二千四百法舍,无法安置那么多农夫,而且领主颁布的轮作休耕,必须有一半农田闲置,以此恢复土壤肥力。为领主耕种的农夫足够了,事实上领地不缺人手,缺少的是各行业的工匠和敢踏上战场的勇士。这些被贵族驯服的绵羊,没有多少价值,领主不在乎,我们也不需要。”头戴牛角盔的索尔骑士驾驭着一匹烟灰色皮毛的骏马上,它不停地打响鼻,从满是白沫的嘴里喷出灼热的气息,血色的眼睛仿佛两颗珍贵的红宝石。   在索尔的身边,是自由民的管事莱拉,以及他的两个副手。不久前他们还是骑士塞西的侍从,现在却是尼格拉麾下的领地管事,由于背上战场逃兵的罪过被贵族和教会舍弃,不得不转换身份成为流贼,心态却没有及时调整过来,因此索尔不得不抽空就对他们进行灌输,试图让这三个人无论身心都逐渐向黑暗领主靠拢。   “我明白了。”莱拉、兰多斯、鲁克不约而同地应声,并对提醒他们的骑士索尔报以感激的目光。   岩石城堡里有不少堡民和守卫都是来自格罗拉子爵领地的村子,看着壕沟和护城河外面拥挤向前的人群中熟悉的面孔,他们知道这是流贼团伙阴险恶毒的战术,想要弯弓射出箭矢狙杀,内心的良知却在不断抵触,让他们放下手上的武器。   “卑鄙!”奥洛尔·格罗拉子爵戴着铁手套的拳头砸碎城堡垛墙的岩石,咬紧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城堡外面都是子爵的领民,无论出于任何角度,他都不能下令射杀,否则一场内乱就会随时掀起。事后即便杀退这批流贼和强盗,解救那些被迫攻城的子民,其他贵族也会联手把他一脚踢开,划清彼此的界限,而且教会的制裁也会随时到来。   “能不能打开门,把领民们都放进来?”一个亲卫说出自己的想法。   “很难办到,那伙泯灭良心的强盗就在外围徘徊,窥视着我们的弱点和破绽,放下吊桥,打开城堡大门,他们就会冒着像雨水密集的箭矢,发起冲锋,沿途砍菜切瓜似的斩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谁都知道,如果最坚固的城堡大门被攻破,那么我方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就会彻底崩溃。这样的可能性最大,我们不能冒险。”岩石城堡的卫兵首领立即反驳。   “领民是支撑格罗拉家族这棵大树的庞大根系,看似不起眼,没有他们,领地也会崩溃。保护领民是每一个领主的责任,如果置之不理会让子爵背上冷酷无情的骂名,这也没有任何好处。”另一个亲卫的只是看见问题,却没有想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我记得骑士法典的战例,卑格支山民曾经用吊篮维持补给线,占据本顿要塞抵抗教会圣堂的裁决,最后被圣锤砸成粉碎,却坚持抵抗了八年。或许我们就可以用这一招,拯救城堡外面的领民,只是需要弓手配合,那些卑劣的强盗肯定无法坐视,会抢先动手。”卫兵的首领觊觎领主身边空缺出来的骑士的位置很久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得的机遇。旧有的秩序被战争和****破坏,这些人才有足够的施展身手的舞台。   格罗拉子爵首肯,“肯定会,这些在荒野啃食草根和树皮的流贼,竟敢冒险对我的城堡发起攻击,背后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推动。你们要小心,那些藏在阴影中的非人的黑暗者,阔剑塔格洛斯就是被堕落者折断,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   “准备吊篮,还有绳子,绑着木条还可以多几条软梯。城堡外面不都是强盗和流贼,里面有我们的亲人,一定要把他们拯救进来。”卫兵的首领有一些威望,他的话引起很多堡民的共鸣。   岩石城堡的环廊塔楼放下麻绳系住的篮子,这是脱离苦难的机会,几条软梯编扎好后放下,无疑为绝望中的领民打开生路,他们发出欢呼,庆幸自己有一个好领主。   “不愧是子爵,这么快就想出破解的方法。”莱拉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受挫的低落。   “这是非常愚蠢的举动,围住岩石城堡的有一千五百多人,几个吊篮和软梯能拯救多少?”索尔摇了摇头,“一杯水可以救活干渴的沙漠旅人,却无法扑灭燃烧的山火。那些被屠刀和杀戮恐吓不得不离开家园的农夫,已经积累出足够的愤怒,只要几颗微不足道的火花,就能把他们点燃。享受平静生活的日子长久了,很多人的脑子都生锈无法运转。你们看着,来自人性的负面,可怜又可叹的劣根性,强烈的求生意志,会让温驯听话圈养的绵羊为了争抢逃生的独木桥,把同伴推下激流的河里。”   果然事态发展如索尔预料中的那样,为了争抢吊篮的归属,性格温和的农夫们拳脚相向,为了爬上软梯登上城堡,许多手伸出把蹿上去人硬生生扯下,甚至还把城堡上的堡民也拖下水。   吊篮被人扯断,软梯吃不住额外的负担崩断掉落,一直沉默的大多数人愤怒了,他们推搡着城堡大门的铁闸,合力把它从地面抬起,高举过头。   “可怕的愤怒,火焰已经点燃,甚至不用我们出手,那些被激怒的农夫们就能把岩石城堡空手拆掉。”索尔哈哈大笑,“我们再给他们加把火,顺便也给那些堡民和卫兵找点事做,投石车和油火弹是否准备就绪?”   莱拉比划了一个手势,很快得到回应:“投石车已就位,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在瑟冷斯城堡搜刮出不少油料,不要吝啬,都给我投进去。”索尔举起手,往岩石城堡的方向用力斩落,手指指着岗楼上手足无措的卫兵首领。   点燃的浸油干草团带着凄厉的呼啸,翻过城堡的塔楼,撞击在环廊、马厩、草料房,甚至高耸的主楼上。碎裂的瓦罐片块溅射,原地冲起蘑菇似的油花,随即落在地上,被冒出火焰的干草点燃。滚滚冒出黑烟和灰霾把城堡内部塞满,有几个倒霉的堡民身上沾了油脂,着火后发出惶恐和绝望的哀吼,稍微聪明一点趴在地上翻滚,却让火势蔓延的速度加快。   “等候多时的果实已经熟透,可以轻易地摘取。”索尔知道自己的功劳不足以压服那些领地里自以为是的老人,他打算亲自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用领主尼格拉赐予的重型战锤。   追随着‘骑士’索尔的脚步,换上新装备的领民和自由民怪叫着呼喊着往岩石城堡方向冲,期间有来自岗楼的冷箭,如果不射中要害部位,具备黑暗之力强化身体的野兽们根本停不下脚步。   借助马匹的冲力,加上人马合一的重量,索尔甩出的短柄战锤仿佛蓄足力的攻城车的冲槌,把年久失修的岩石城堡大门砸出一个巨大的凹洞。   被尼格拉的气息催化的战马毫不停留地冲进城堡里,一路撞飞失去理智的农夫,在人潮中劈开一条通道,直到撞碎木质城门,索尔弯腰捡起战锤,高举过头发出咆哮。   “城堡大门被攻破,我们完了。”堡民们的薄弱意志瞬间土崩瓦解,就连训练有素的卫兵们也惊慌失措地失去主张。   驱赶着潮水一样涌进城堡的领民,他们的眼睛很快被烟雾熏地发红,为了求生,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这些平时在贵族大人和管事老爷面前规矩听话的农夫们变成肆无忌惮的暴民。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教唆、挑拨被沉重的赋税和严苛的法令长久压抑的兽性,那是尼格拉的黑暗低语,撕开覆盖在脸上的面具,砸碎束缚手脚的枷锁,暴露出他们从祖先继承而来的野性本能。   油料燃烧殆尽后悄然熄灭,被愤怒的人潮推开的城堡大门重新灌进清新的来自荒野的山风,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可是澄澈的人心渐渐蒙上尘霾,不经过鲜血和死亡的洗礼,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   尼格拉收起蝠翼在城堡岗楼上降落,眼看着陷入混乱中自相残杀的属于格罗拉子爵的领民,示意麾下忠心耿耿的索尔他们离开这一锅沸腾的麦粥。   旧地再临,尼格拉回味着被阔剑骑士塔格洛斯偷袭的往事,渗透劲就是从这位不被古板的骑士条则束缚的男人身上学会,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穿过岗楼,在环廊上负手散步。   在仿佛恶魔般的身姿前战栗的堡民被钢铁般的蝠翼拦腰斩断,勇气可嘉还敢反抗的卫兵被尼格拉拧断手脚扔下护城河慢慢溺毙,杀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没有谁阻挡在黑暗领主的面前。   “非人的黑暗者,你用灵魂换来的堕落之力,只敢发泄在这群弱者身上。”卫兵的首领身后是格罗拉子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   “牢骚话真多,你这个废物。”尼格拉挥起钢铁蝠翼挡住卫兵首领的重斩,金铁交鸣,他冷笑着用蝠翼横向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   一群凡人忍受不住用双手捂住耳朵,创造出机会的尼格拉重重地撞在卫兵首领的身上,带着负能量的渗透劲穿过他的胸膛,在肩胛骨爆出几十朵肮脏的血花。   “到你了。”一个回合解决碍事者,尼格拉站在奥洛尔·格罗拉子爵的面前,只有他挣脱金属哀鸣的噪音恢复正常,抓着一面铁盾发动野蛮冲撞。   “尊敬的子爵,你有一颗勇敢的心和强大的信念。”黑暗领主嘴里说出赞语,背后的蝠翼陡然软化,贴服在双臂,顺逆时针不断旋转,就像两枚钻头瞬间撕碎格罗拉子爵的反击。   “你这个愚人,勇敢,如果没有加上胆量和理智,看上去与鲁莽差不多。而信念如果有用,那我用灵魂堕落换来的黑暗之力就变成一个笑话。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仿佛一条鸿沟,想要用信念作为桥梁跨越,简直就是亵渎黑暗领主的尊严。别高估信念那种虚幻的精神之力,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尼格拉用正反螺旋劲碎裂铁盾,伸手抓住子爵的脖子,“放心,我不会杀死贵族,和那群暴民不同,我还会善待你,只要别干蠢事。”   “我知道,一切都听你的。”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奥洛尔·格罗拉子爵垂下手臂,选择体面投降。   岩石城堡的主楼,挂着黑暗领主战旗的长号吹响嘹亮的胜利歌声,新一轮的攻城战缓缓落下帷幕。      第三十九章 贵族的舞会      接连吞下萨曼森男爵领和格罗拉子爵领,尼格拉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彻底消化两次攻城战的红利,巩固现有的地盘。许多功劳卓著的领民被提升为管事,分散在领地的村子里,用皮鞭和棍棒强力推行轮作休耕制,汗水和鲜血浇灌撒下的种子。   孩子和正值壮年的男人都被迫加入黑暗领主的军队,在格罗拉子爵的岩石城堡前庭,尼格拉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恶魔般的身姿,巨大的钢铁蝠翼撕裂了支持这些人反抗之心的最后信念,属于万能的主宰的小教堂,身为狂信徒的牧师燃烧体内的圣力冲向尼格拉,却被轻易劈成碎片,随后的死亡尖啸和猩红恐惧将所有人的膝盖压倒在地上。   新增的领地版图的和大量归属的农奴使尼格拉的权柄跨越式的扩张,他需要更多‘忠诚’的部下,通过收割战争带来的愤怒和悲伤,汲取那些凡人身心的伤口造成的痛苦,黑暗源泉不断喷涌出来,得以制造更多的‘种子’。   依旧不愿意屈服的人全部杀死,血肉和尸骨都用来铸造新的深渊祭坛,战争阴云从无到有,渐渐滋生,向下一个目标菲利斯子爵领弥漫过去。只有心甘情愿向黑暗领主屈膝的人可以活下来,被尼格拉通过权杖赐予黑暗之力的种子,跟随着皮肤浅黑色的自由民冲向周围的领地,抢掠、杀人,手上沾过血腥,才被真正信任。   在重要的春耕被不断的骚扰打搅地无法进行下去后,贵族们终于开始正视黑暗领主尼格拉的地位,撒尔德森林的十年拉锯战消耗了贵族和教会的积蓄,他们无意再次掀起战争。而当身上带着女神德米特里独有的黄昏光辉的海瑟斯用自己的过去的渠道秘密接触贵族圈,带去尼格拉针对教会的意图后,手里攥着奥洛尔·格罗拉子爵这张底牌的黑暗领主被贵族们半是戒备半是喜悦地接纳进主流,成为受到承认的贵族。   “男爵,真是不错的称号。”完成任务回归的海瑟斯在岩石城堡的主楼谒见黑暗领主,并带来贵族们的邀请函。   “进入上流贵族的圈子必经的洗礼,假面舞会,还有一场午夜持续到凌晨的欢宴,地点在菲利斯子爵领的庄园。”尼格拉男爵打开邀请函浏览,放下浅黄色的羊皮纸。   “主要是认识附近领地的贵族,他们都被您故意放出去打猎的恶狼揍疼了,所以想趁机施加压力。至于后面的欢宴,据说会有很多贵族家庭的少女和夫人,戴着面具向每一个参加者求欢。”知道若干内幕的海瑟斯压抑自己的情绪,对那些贵族的堕落深恶痛绝。   尼格拉男爵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欢愉的盛宴?前不久接触撒尔德森林深处的古代遗迹,我获得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想不到验证的时机就来了。”黑暗领主忍不住哈哈大笑,‘自从和黑暗中的德米特里签订神人契约,好运气就一直尾随在身后。前往异世界的远行幸运地获得打开长生不朽之门的钥匙,尽管世界规则不同,分支肯定是指向同一个源头,具有共通的性质。而且还有守卫古代遗迹的深蓝色火焰,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它能伤害万能的主宰,这同样也将会是我的武器。’想到德米特里曾经的警告,尼格拉有些警惕,‘光、圣子、火焰,那一位沉睡蜕变前,肯定提前着手准备防范措施,毕竟是一位殿下。’   “现在的领地,万能的主宰的信仰已经被我连根拔起,海瑟斯,身为女神的牧师,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传播新的信仰,荒芜的土地最容易撒下种子,事实上我已经在您的领地发展出两千多信徒,女神很高兴,赐下神恩,我的等级也提升了,也有许多不错的神术。”   “我对信仰没有需求,只需要统治驯服的领民,海瑟斯,别把手伸向身上具有黑暗之力的人,作为交换,我会用手上的刀剑保护女神的信徒。”   “一切如您所愿,尊敬的黑暗领主尼格拉男爵。”海瑟斯微微额首施礼,随后告退离开。   尼格拉又看了一眼贵族的邀请函,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他立即召唤自己信任的‘黑暗骑士’。   戴着牛角头盔的索尔,他的身体又涨大一圈,充足的肉食和不断的血腥杀戮,滋养着体内的源泉,他即将抵达瓶颈,并找到晋升的关键。接着进来的是莱拉,两次攻城战中发现远程兵种的稀缺,他正在训练弓箭手,成绩显著,受到一定的信任。然后是伯格,科塔和哈尔,经历战争的洗礼开始真正地独当一面。   “你们都是我信任的得力臂膀,领地的高层,跟随我的将赐给更多的荣耀,违逆我的将会打落到地底。现在领地里有潜力和资格的人越来越多,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周围无处不在的觊觎的目光,别被那些具有野心的愚人甜言蜜语迷惑,一旦你们倒下,再想往上爬,根本没有机会。”说到这里,尼格拉男爵停顿了片刻,“我将离开一段时间,灰暗密林是最重要的根基,不要以为取得两次胜利就松懈,蠢蠢欲动的贵族们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我们的弱点,别给他们机会。”   “那些渗透到领地的探子,我们已经掌握大部分行动轨迹和下落,只要您首肯发布命令,这些碍眼的跳蚤我们会全部捏死。”在领地里地位最高的索尔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其他人也同样亲口承诺。   “还有曾经不守本分攫取瓜分领地的愚人,我将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没有通过考验,索尔,你知道该怎么做。”   “除了海姆的鞭子,其他人我可以轻易撕碎他们,紧紧跟随领主的我早已超越一般水准的黑暗骑士。”   “关键时候,狼人尼肯会帮助你们。”尼格拉挥了挥手,让各有职务的属下退去。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比较匆忙,领地留下很多隐患,现在肯定要准备防范措施。   “妮娜!”   领主的侍女从议事厅的角落里走出来,像一只夜灵黑猫,刚才隐藏在阴影中,就连感觉最敏锐的索尔也没有发现。   “你的进步很快,超过我的预料。赐给你部分珍贵的血液,你将成为我的影子在领地巡游。”尼格拉的右手食指指尖凝聚出红宝石似的血珠,没有被黑暗污染的鲜血,被男爵戳进妮娜的心脏里。   妮娜露出痛苦的表情,轰然倒地,默默承受被黑暗领主尼格拉亲自提炼的部分本质,此起彼伏的灵光不断展现,最后显露的不是苍白的死亡、扭曲的邪恶、深蓝的冰霜,而是宁静的长夜。   ‘月夜骑士!可惜,只有夜晚,没有圆月,甚至连月光还没有显露。看来我还没有真正踏上不朽之路,希望这次贵族的盛宴,能让我有所突破。’尼格拉离开议事厅,随手将它封闭。   黄昏时分,展开蝠翼的尼格拉离开岩石城堡的主楼,悄声无息地飞上云端,找准方向后,扑扇着恶魔般的翅膀,携裹着浓密的烟雾飞向与领地接壤的菲利斯子爵领。   云顿庄园,位于一处废弃矿坑改建后的深水湖泊边缘,隆冬冰封沉寂后解冻的湖水还有刺骨的寒气不断升腾,本来这里属于菲利斯子爵熬过漫长夏天的度假地,现在为了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不得不提前做出布置。   来自附近领地的贵族们乘坐四轮马车提前抵达,觥筹交错的主厅里,许多熟识的人分成一个个不同的圈子展开交谈和对话,内容都是和最近在灰暗密林崛起的尼格拉男爵有关。   “能击败萨曼森那个拓荒骑士不值一提,可是能攻占岩石城堡就不同了,格罗拉子爵家族经营了几百年,是一座牢固的堡垒。我承认尼格拉的实力和地位,他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其中一员。”这是某个目光‘长远’贵族。   “我知道他的底细,尼格拉没有贵族血统,也不是骑士家族出身,这样的人进入我们的大家庭,低贱的血统会玷污历史悠久的谱系。说实在的,我并不赞成,不过他麾下的那些私兵太厉害了,滑溜地像鱼一样难以捕捉,在我的领地四处捣乱,比山林里的野猪和灰熊还狠,要不是为了春耕,我不会同意署名。”正统派的贵族就是这样,而且他们人数众多。   这样的议论和交换意见无时不刻地发生,直到作为主人的菲利斯子爵接到麾下骑士的汇报,才对他所在的圈子里的贵族微笑解释:“他来了。”   尼格拉来了,在冰湖的一端降落,收起蝠翼,踩着冰冷的湖水走向灯火通明的云顿庄园。   隐藏在黑暗中的岗哨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纷纷曝露,看着在门口迎接的贵族们,脸上都戴着伪装的假面,尼格拉思索片刻,从蝠翼撕下一块钢铁般的薄膜,注入自己的血液,改变形态覆盖在脸上。   这是一副金属光泽的黑蝙蝠假面,两端有弯曲的尖角似的耳朵,覆盖大半个脸孔,只露出嘴巴和鼻子。      第四十章 菲丽奥莎      在水面上步行的尼格拉带着一串荡漾开去的水纹涟漪走上岸,作为云顿庄园的主人,菲利斯子爵忍住内心的惊讶,上前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这一位身上带着浓厚邪恶之力的黑暗领主拥有不下于两个子爵领的军事实力,而且据说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菲利斯子爵知道如果对方获得大量的优质铁矿石,那么就会周边领地所有贵族联合也难以压制他的扩张。   ‘引导这把锋利的双刃剑对准教会,没准还能看见两败俱伤,最后让我们获得最后的胜利果实。’在场所有贵族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不管是正统的顽固派,还是目光长远的温和派,甚至是菲利斯子爵本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贵族的晚宴除了食物丰盛之外,没有什么可说的,反而是尼格拉自带的银质餐具让人眼前一亮。切下白面包片的带锯齿的餐刀,对付烤肉的割刀,涂抹果酱和黄油的刮刀,光是大小类型就是三种,还有不慌不忙拆开牛股骨,慢慢啜吸里面滚烫的油髓,让原本打算看笑话的贵族们惊讶的优雅姿态,还有一丝做作的虚伪,很完美地扮演了他目前的身份,男爵。   ‘不是说尼格拉以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贵族的晚宴,怎么乍看比许多领主还要老练。’在座陪同的菲利斯子爵掩饰自己内心的愕然,突然对自己面前普通的刀叉餐具感到厌恶。   晚宴结束后,趁着贵族们悠闲地聊天,仆人们有些忙乱地撤走餐桌,并引导戴上假面精心妆扮过的贵族夫人和少女从庄园的各个客房抵达重新布置的大厅。   有一个贵族换上彩色羽毛编织的奇装异服,戴上有尖利鸟喙的狮鹫假面,走到大厅的另一端,向某个披着黑熊皮草长袍,脸上覆盖金蓝色蝴蝶纹饰面具的少女伸出邀舞的手。当两人目光对视走进大厅中间,翩翩起舞的时候,假面舞会正式开始。   尼格拉抖动双肩,黑色的斗篷变成迷雾般的绸缎,上面有数百颗闪烁反射烛光的宝石,仿佛点缀满天繁星的漆黑夜幕。他走向一位没有受到邀请的贵族少女,身上穿着一件乌鸦的羽毛编织的长袍,披散的淡金色头发,脸上戴着一副黑色丝绸假面,两只曲颈黑天鹅互相对视,形成一个简单抽象的心形,那是爱情的象征。   贵族少女立即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尽管成年后初次参加贵族的假面舞会,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象征盲目和愚蠢的蝙蝠作为假面的主题,‘那只能是最近征服两个领主成为贵族的尼格拉男爵。’   “久违了,撒尔德森林古代遗迹的南门看守者,菲丽奥莎小姐。”尼格拉小声地用只有她听见的声音在舞伴耳边喁喁低语。   “原来是你。”小女巫的记忆很快苏醒,她瞬间知道身边的舞伴的底细,“你进入古代遗迹了,竟然没有被那些恶心的鼻涕虫生吞活剥吃掉,也没有被遗迹守卫杀死。”   “必须感谢你打开大门,尽管是粗陋的陷阱,却让我进入遗迹。”   两个人僵硬地舞姿,不合拍的节奏,只能在大厅的边缘地带来回徘徊,根本挤不进最热闹的中间地带。   “教会在森林的监视者,那个叫泰泽祖尔的预备骑士,他怎么了?”   “你很关心他,什么时候开始,贵族和教会的关系好转了?”尼格拉找到合适的节奏,身体也慢慢放松,变得柔软充满韧性。   “森林深处的古代遗迹发生变动,所有游荡的不死生物都躺下,慢慢腐朽归入大地。除了你册封的‘骑士’雷奥汀还在积蓄实力,森林恢复真正的平静,我的任务也结束了。这一切肯定和你有关,这不是终结,而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小女巫恶狠狠地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尼格拉沉默片刻,突然抽动鼻子,“没有谎言的味道,那么你说的都是实情。很好,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东西。我用泰泽祖尔的身体作船顺利进入遗迹,用他的生命抵挡守卫,成功进入核心的船长室。没错,我已经拥有一部分古代遗迹的权限,并获得许多知识,关于贵族和教会,甚至是万能的主宰沉寂四年的秘密。”   菲丽奥莎忍不住内心的惊讶,紧紧抓住尼格拉的右手,却发现自己仿佛攥住一块冰冷的铁块。   “你的举止失去一个贵族应有的身份和礼貌。看来经历那么多事情,你依旧是没有长大的少女。”   “谁说没有,我已经通过成年礼。”菲丽奥莎故意挺起胸膛,在尼格拉身上使劲蹭了几下。   “伪装成一个幼稚容易激怒的少女,你的确演绎地很出色。不过,别在我面前玩耍这一套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我至今还记得在撒尔德森林里,你的狡诈、冷酷、残忍,用一副无辜和惶恐的脸蛋,把我引进致命的危险陷阱。”   “别那么小气,你应该宽容一些,毕竟那是过去的事情。曾经的身份我早就泯灭,现在的我是弗德兰·斯旺子爵的小女儿,或许还是你不久以后的妻子。”   “联姻,贵族们的游戏,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打算真的接纳我进入大家庭,尤其是现在我的实力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也不具备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尼格拉藏在假面下的眼睛盯着菲丽奥莎·斯旺小姐,“我不会迎娶一个女巫,尤其是还未完成堕落的刚入门的外人。”   “我也不想和一个拥有人类外表的恶魔在第二天早上迎接晨曦,可惜这是家族的决定,弗德兰·斯旺子爵的意志,我无法拒绝。”菲丽奥莎有些伤感,像她这样的贵族家庭出身的少女,根本没有机会主宰自己的婚姻和命运,最多是当做一件联姻的工具。   “我注意到你称呼自己父亲的口气,还有直呼他的名字。我能感觉到浓郁的鲜血和苦涩的泪水,你的内心有很沉重的痛苦,视他为陌生人。”   “我的母亲伊丹是出色的女巫,同时也是一个贵族,因为在婚前拥抱邪恶的原因,那个名叫弗德兰·斯旺的男人对她有很深的歧视和偏见,可是在另一方面却贪婪和垂涎母亲的巫术,长久保持青春、延长寿命的巫术。”   “贵族们豢养黑暗中的爪牙对抗教会,和女巫联姻并不意外,都是彼此利用。”尼格拉有些好奇,‘伊丹,这个名字和黑暗中的春天和青春女神很相似,难道是某种神魔裔,或者是自然之女。’   “我不想和母亲一样被某个贵族迎娶,付出甚至透支自己的生命,成为垫脚石,让那个毫无感情的贵族或者称他为丈夫的陌生男人获得更大的成功,登上更高的巅峰。我要和自己的既定命运抗争!”菲丽奥莎抬头与尼格拉对视,两人互不相让的目光,谁也没有动摇。   黑暗领主的态度没有软化:“战争,让女人走开。我认同你还没有被扭曲的意志,那是你宝贵的财富。可是这不代表我能接受你,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基础。”   菲丽奥莎露出微笑:“舞会结束后,将会有一场贵族们期待已久的欢愉的盛宴,我可以把自己完成呈现给你,作为交换的代价,以及第一块信任的基石。”   “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你知道,我将会有很多对手,你也同样如此。”尼格拉毫无羞愧地述说自己的打算。   小女巫使劲地在舞伴背后掐了一把:“从盛宴的开始到结束,你不能离开我。”   “你会受不了的,毕竟……”尼格拉想了想,“毕竟成年礼过后,你还是花冠少女。”   菲丽奥莎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刚才抓过的位置:“别把自己看地太高就知道轻视女人,没有完成契约就能变成夜灵黑猫足以证明我的天赋,从母亲身上继承了高贵的女巫血统,成年礼后慢慢苏醒,我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和生命力。”   尼格拉露出真心的笑容:“说的没错,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澎湃的活力,和上一次隆冬不同,季节变换,春天正在统治大地。我隐约地感受到云顿庄园附近的田野、湖泊、丛林都在和你共鸣,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   菲丽奥莎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为了最后的目的,她决定再加上更多的筹码:“我保证会乖顺地听你的话,满足你任何要求,只要你把我从桎梏和牢笼的生活中拯救出去,就算是爱上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爱!我似乎找到合适的目标了。’尼格拉轻轻点头,“待会的欢愉盛宴,你需要这样。”   不想接下来的话被任何人听到,黑暗领主选择用心灵之语将秘诀传授给菲丽奥莎。   “就这么简单?”   “我也需要节省体力,熬过漫长的夜晚,这是一种有益于身心的双人舞蹈,奔放的热情将会持续维持很久,而不是迅速燃烬成灰。”   “某种独特的骑士技?”   “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它比骑士技高明多了。”   “大骑士?还是骑士领主?”   “它并不完整,以目前我掌握的片段展望,应该是前者。”   “真是惊人,原来你的身上也拥有这种隐秘,是你自己拥有?还是接触古代遗迹获得?”   尼格拉微微点头,忍不住露出笑容:“不是遗迹的馈赠,而是属于我的。”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周围竖起耳朵的旁听者也应该感到满意。尼格拉的舞姿越来越娴熟,身边的舞伴却只是菲丽奥莎·斯旺小姐一个人。   午夜钟声敲响,在大厅附近侍应的仆人全部退走,燃烧的的烛火也熄灭了许多,昏暗的火光下,脱下身上的衣物,依旧戴着虚伪的假面,属于贵族们欢愉的盛宴开始了。      第四十一章 欢愉的盛宴      厚重的帘布遮挡窗外的月光,同样也阻隔了个别好奇心旺盛的仆人窥视的目光,从天花板上垂落的帷幕将大厅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房间’,不少在刚才的舞会上认识的贵族按照熟悉的假面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然后慢慢摸索,深入了解彼此。   多次参加这种宴会的贵妇人往往会寻找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他们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足够的体力应付漫长的鏖战。而上了年纪的贵族们会把目光投向花冠刚刚绽放的少女,柔韧、弹性的身体紧致而别有生趣。也有个别知道彼此身份,互相熟悉对方的特征,每次参加这种宴会都是固定的伴侣。   尼格拉和菲丽奥莎都是首次参加盛宴的受邀者,因为过去的短暂经历,他们决定相伴到天明。   脸上只有黑天鹅假面的菲丽奥莎·斯旺小姐看见自己的伴侣还披着黑斗篷,忍不住皱眉,小声抱怨。   “这是身体的一部分,我根本脱不掉。”尼格拉走近舞伴,浓烈的男性气息让贵族小姐头晕,站不稳脚步,“我要取走你的花冠。”   长久干旱而裂开深邃缝隙的土地,顶着烈日汗水遍布额头的农夫高高挥起锄头,用力夯进泥土里。他正在挖掘一条引水渠,准备连接被曝晒显露出河床的溪流,按照多年的劳作经验,预期一场瓢泼大雨即将降临,这是缓解旱情保住粮食丰收的关键时刻,他不敢停下手。当他把引水渠挖通一半的时候,起风了,潮湿的带着水汽的南风吹过他的身体。千万匹黑烟笼罩的骏马奔跑着,浓厚的雨云遮蔽烈日的阳光。   “嘶!”菲丽奥莎忍不住发出痛哼,腹部仿佛被一把烧灼后通红的匕首刺入,她感到有些难过,随即又有一种高兴油然而生。   尼格拉皱眉,夺取少女花冠的瞬间,有一部分陌生的景象强行灌输进入体内,‘这似乎是某个古代人的记忆片段,带着强烈的感情,连漫长的岁月也无法磨灭,又像是寄宿在血脉中的灵魂碎片。’   舞蹈开始了,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浮出云海之上,沐浴在金黄色的朝阳晨曦中,缱绻不肯散去的雾露留恋徘徊,渐渐升腾淡化消失,唯独山峰背阴处还有露水沉降。   菲丽奥莎按照独特的节奏呼吸,脚尖踩在尼格拉的脚面,轻轻踮起,慢慢沉下,把通红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汗水不停地从蜜色的背部滑落。   广阔地没有边际的雨云如潮汐一样汹涌而来,在神庙主持仪式的祭师甩动自己披散的头发,神态癫狂地在祭坛上转圈,随后他握紧拳头高高举起,用力敲响蒙上一整张白色牛皮的大鼓。雷霆如斯响应,在天空深处久久回荡。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讶的怪叫,继而是欢呼,狂热的大笑。   ‘又是新的记忆碎片,这次是仪式的某个参与者。’尼格拉按住菲丽奥莎的腰肢,现在轮到他领舞。   时光荏苒,松涛如海的崇山在缓缓升起的阳光照耀下升腾出迷离的云烟,浓密的水汽凝聚成雷云,霹雳轰鸣,淅淅沥沥的小雨撒下,整座山峰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尼格拉的津液,菲丽奥莎的的爱意,汇聚在洪炉中,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则,渐渐地凝聚出细小的金黄色颗粒。尼格拉欣喜地感受着这不朽的源泉渐渐滋长,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喜悦、愤怒、恐惧、哀伤等情绪都被吸走,成为颗粒的养分,不停地壮大它,可是这多余的杂质也让纯粹的颜色杂驳不堪。   ‘失败了?不!成功了。’   巍峨的山峰向上耸起,穿透波澜起伏的云海,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之下,硕大的太阳仿佛与山巅融合为一。   五种颜色的颗粒被尼格拉夺取到手,不朽的源泉喷涌而出,净化黑暗领主的身体,他的本质越来越纯粹,细小的月光从黑暗中浮现,仿佛一轮新月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   菲丽奥莎再次感受到贯穿的剧痛,她紧紧地楼主尼格拉的脖子,想把自己从深陷的沼泽里拉出。   尼格拉顺应着离开,鲜红的血水滴落在地面,每一滴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雷霆轰鸣过后,豆粒大的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干旱的地面,细微的尘土四下溅起,可是很快地,地面就被倾盆大雨打湿,雨水在高处积蓄,很快冲开障碍倾泻流下,无数细小的溪流汇聚在河道里,浑浊的河水冲走后,奔腾的激流撞击出密密麻麻的水花。   不去理会陌生的久远记忆,转换身位来到菲丽奥莎背后的尼格拉重新上马,踩着细碎的脚步找到节奏,随后他发起冲锋,仿佛骑乘着矫健的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肆意奔跑。   马鞭在空气中抽出爆鸣,激流在碰撞中荡出水花,随着尼格拉和菲丽奥莎的脚步,源源不断的雨水、河水滋润着干旱的大地,旱灾和荒芜退去,生命的种子渐渐萌芽。尼格拉成功地用自己掌握的钥匙打开菲丽奥莎的青春泉眼,不朽的源泉滋润着他的身心。   云收雨停,留恋在山峰上的烟雾悄然消失,灿烂的晚霞横跨天际,照耀着雨后的群山,它显得格外清新,只是山间小径上略微显得有些泥泞。   尼格拉紧紧地搂抱着菲丽奥莎,在山巅云海上浮浮沉沉,她刚刚失去花冠的的身体显得非常疲倦,可是心灵在悸动过后,很快恢复平静。直视她的眼睛,一眼就可以见底的浅水井,此刻深邃地让尼格拉都有些看不穿。   她的嗓子有些嘶哑,“你刚才用的技巧有些像古代祭祀的求雨舞,竟然巧合地唤醒通过血脉传承展现在我眼前的祖先的记忆。”   尼格拉的蝠翼变成六根黑色丝绸飘带,轻柔地缠绕着菲丽奥莎,“我也看见了,你的体内应该流淌着古代女祭司的血,这也是你的家族的源头。巫术的确是自然力的结晶,风暴、降雨、丰饶,只是这些巫术非常狂暴难以掌控,尤其是其中的战斗祭司,往往嗜好鲜血、热衷杀戮,从某种角度来看,和沉沦、堕落没有两样。渐渐地被人们厌弃,失去信仰的根基,失落在时光长河的深处,永沦的黑暗深渊中。”   菲丽奥莎沉默地消化尼格拉的耳边低语,他还有一些话保留着没有说,‘因为信徒心灵的荒芜,万能的主宰才有机会播撒种子、收割信仰,从而在卑格支山强势崛起。可惜先知和十二圣徒掌管的教会在连串胜利和成功面前愚蠢短视地触碰了贵族们的利益,被强力反弹遏制扩张的势头,否则祂将携裹着滚雪球般壮大的信徒洪流碾碎一切阻碍,登临至高的王座成为真正的神祇,却至今还在积蓄着期望突破瓶颈蜕变。’   ‘如今我已掌握不朽的源泉,尽管杂驳还需要提炼纯粹,却也给予我一个机会,取代万能的主宰,夺取他的王座,成为拥有无尽寿命的不朽者。’尼格拉的灵魂放出皎洁的月光,遮挡目光的命运的迷雾散去大部分,可是还有丝丝缕缕缠绕着。   ‘那是永沦深渊的气息,寄宿在黑暗领主权柄以及深渊代言人的身份一并而来的罪。我要想办法剔除,净化,恢复灵魂的纯粹。’   贵族的欢愉盛宴还在继续,周围弥漫着黏稠的人类情绪和本能的原始欲望,被尼格拉和菲丽奥莎的‘舞蹈’吸引、搅拌形成的浓汤。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从沸腾状态慢慢冷却,沉淀出无形的结晶,上面若隐若现地出现野兽的符号,是一只灵巧的灰豹的抽象图形。   ‘真巧,我获得不朽的源泉同时,还有附带的罪恶结晶。’   灵光闪现,尼格拉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条蛇,一头纯白散发出圣洁的光华,一头黑暗弥漫着堕落的气息,他们互相首尾咬合,构成一个完美的环。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通往不朽的道路,终于向我展露。’   尼格拉低下头,啜饮着甜美的甘霖:“夜晚还很漫长,我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迎接明天的晨曦。”   菲丽奥莎微笑着点头,趴在尼格拉的胸膛,很快呼呼睡去。   ‘我已拥有不朽,是时候前往撒尔德森林的古代遗迹,彻底掌握永燃不灭的深蓝色怒火,那将是对付万能的主宰的利器。’   贵族的欢愉盛宴在尼格拉的有意操控中延长到黎明,最后体力透支的人们身心俱疲地陷入沉睡,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注定将成为他们短暂的一生当中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   当身为骑士的菲利斯子爵在沉睡后缓慢回复体力,从一堆白嫩的胳膊和脖颈交缠中挣扎脱身,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他披上一件合身的长袍,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思索片刻,拉扯身边的细绳。大厅外面的一排铜铃铛叮当响,外面焦灼等候多时不敢敲门打搅的仆人们立即轻轻推开大门,遵照事先的吩咐,先把还在酣睡的贵妇人和贵族少女披上衣物轻手轻脚地搬走,小心翼翼地清洗,浸泡在温水中加速恢复体力。然后是几乎透支的贵族老爷们,他们受到同样的待遇。   当轮到尼格拉和菲丽奥莎的‘帷幕房间’时,云顿庄园的仆人们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第四十二章 铁骑士      “大厅从宴会开始后所有通道都封闭上锁,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符合情理的解释是那位新晋升的男爵阁下不想让仆人们打搅,运用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方法提前离开。”埃隆·菲利斯想起昨天晚上,尼格拉男爵在水面行走的惊人一幕,立即制止庄园的仆人们注定没有结果的搜寻。   “真可惜,他把弗德兰子爵心爱的黑天鹅带走了。”一位贵妇人轻拂鱼骨绸扇,掩嘴浅笑,“或许他们两人有共同语言,都归属我们无法触及的黑暗世界。”   “尊敬的瑟琳娜夫人,您对菲丽奥莎·斯旺小姐有多少了解。”埃隆·菲利斯子爵示意庄园仆人准备丰盛的午餐招待身体恢复后正装出席的贵族们。趁着这段空闲时间,会见贵族圈子里与‘黑寡妇’齐名的剧毒蔷薇。   “受弗德兰·斯旺子爵庇佑的黑天鹅吗?还未成年就拥有年收入三百金弗兰的庄园,菲丽奥莎继承了她的母亲的蓝色眼睛和淡金色头发,以及黑暗者的血脉,不过教会从来没有找她的麻烦,或许与小天鹅还是花冠少女有关。”瑟琳娜男爵夫人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经过昨晚的宴会,我相信她的花冠已经被人取走。”   “被幸运眷顾的尼格拉男爵吗?这不意外,原本就是我们预料会发生的事情,也只有她是合适人选。”作为传统派的领主,家族经历没落后重新崛起,多多少少地也发生了改变,而且骑士的身份也让菲利斯子爵拥有足够的底气以及在贵族圈子里的话语权。他的身后有几位军功贵族支持,原本拓荒骑士萨曼森男爵也是其中之一,可惜香茅丘陵拥有心的主人,他的地位已被尼格拉取代。   “册封尼格拉为男爵很容易,在相关文件上署名、盖上印戒,有贵族提名,得到三分之一领主的首肯就能办到。可是想要把他吸收进我们的圈子,真正成为一位男爵贵族,没有几代人的积累,那些正统派的顽固老头是不会点头的。”瑟琳娜夫人收起扇子,“贵族家徽、纹章谱系、领地地图、领民的具体数量,没有足够的农夫可养不活一位男爵。”   菲利斯子爵闭上眼睛想了想:“其实我很看重这位尼格拉男爵,据说他是在萨曼森男爵和格罗拉子爵夹缝地带灰暗密林,依靠流民崛起。他的黑暗之力应该是驯服野兽,由此征服整片密林,否则不能合理解释凭借一些饥寒交迫的流民就攻占香茅丘陵瑟冷斯城堡的事实。”   “亲爱的埃隆,哦!我的铁骑士大人,不应该小看在荒野游荡挣扎求存的流民,身为领主你应该知道那些能生会养的农夫,每天依靠一小把麦子和几口净水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他们都接受你的庇护,远离凶悍的野兽,住进遮风挡雨、冬暖夏凉的茅屋。而流民就不同了,每天和野兽互相猎杀,衣服不能遮蔽身体,吃没有煮过的生肉,喝腥臭的兽血,缺乏草药和治疗,简单的伤口就能夺走他们的生命,能活下来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可以把他们想象成卑格支群山深处的山地部落,毕竟流民是一个不断填补人数、不停淘汰不适应这种生活的群体。”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肮脏、贪婪成性的佣兵,瑟琳娜夫人,您真是博学。”菲利斯子爵诚心诚意地献出赞誉。   “看来,我们的领地附近将会出现一个提供战争雇佣兵的男爵,只是不清楚他是否慷慨。”   “据我说知,尼格拉很贪婪,他有把我的领地视为下一个目标的意图,幸好男爵顺利册封,及时阻止了他的妄想。和这样危险的‘饿兽’为邻,我也不得不提前做出预防。”   “说的不错,如果让尼格拉男爵获得菲利斯领的铁器,或者铁矿石,他的军事实力就被数倍膨胀,随着实力滋长的野心我们会失去对他的控制。”   “其实能制约尼格拉男爵的手段很少,两次攻城战,死了不少人,瑟冷斯城堡和岩石城堡的储备粮食都没有及时转移或者焚烧,即使没有春耕,他也能支持一段时间。”   “大概有多长?”   “直到夏役结束!关键的地方是被黑暗引诱堕落的流民似乎更偏爱肉食,而尼格拉男爵在这方面做的相当慷慨。”埃隆·菲利斯子爵想起自己的内线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情报,“他开放了所有禁令,山地、树林、河流、池塘,据说他还是一个美食家,弄出许多新的烹饪技巧,发明了不少新餐具,昨天的晚宴就让很多贵族感到新鲜和好奇,真的让我无法接受在这方面被他走在领头位置。”   “铁矿石为您带来的财富数不胜数,菲利斯家族在美食方面确实拥有不错的名声。”瑟琳娜夫人想起刚才的谈话,“亲爱的埃隆,我的铁骑士大人,我们都知道训练一个骑士除了必要的技巧和装备,付出辛勤的汗水和累积的伤痛,还需要提供足够的肉食,否则身体就会在高强度的训练后严重透支健康,或许这就是尼格拉男爵能够成功的秘诀。”   埃隆·菲利斯摇了摇头:“这并不可行,放开禁令,山林的飞禽走兽,河流里的水产鱼虾,迟早会被蝗虫一样的流民吃光,接下来我们吃什么?难道去啃青草,这不是一个目光长远的领主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话说到这里,云顿庄园的仆人就来知会领主,丰盛的午餐已准备就绪。   “亲爱的瑟琳娜夫人,与您愉快的谈话暂时到这里结束,还是先填饱我们饿地咕咕响的肚子。尼格拉男爵的底细,我们会摸清楚。针对源源不断进入他的领地里的流民,我也会协同附近的领主做出预防。贵族的序列里少了两位,至今还空缺一个席位,这是令很多人头疼的遗憾。”其实菲利斯子爵还有一些话没有说,‘教会的圣锤骑士团正在迅速恢复实力,牧师们最近几年却陆续失去神术,如果不是过去积累的声望惯性压制,圣堂的势力天秤早就失去平衡。或许是时候与躲藏在深山里的山地部落联系,如果一切顺利,尼格拉就是捅向教会的第一把利刃。崇拜恶魔而堕落的黑暗者和教会圣堂可是互相憎恨,彼此杀戮的死对头。先透露一些尼格拉的隐秘给教会,引诱牧师海瑟斯堕落,他真是干了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情。’   穿上衣服后,虚伪的贵族们再次戴上彬彬有礼的面具,彼此之间曾经坦诚相见并深入了解的贵妇人们又恢复雍容高贵的面目,只有几个不擅长掩饰的贵族少女,有些尴尬地可以躲避某些人的目光。   云顿庄园的午餐结束,贵族们带着对下一次欢愉盛宴的向往陆续离开,唯一在意的是尼格拉和菲丽奥莎无故消失,这让自诩高贵的他们多少有些不快。   尼格拉送回菲丽奥莎,此时正在她的天鹅庄园游荡,获得细小的不朽源泉的黑暗领主并不在意邻居们的不满,不过对他们背后的盘根错节姻亲关系组成的贵族圈子还有一些忌惮,毕竟贵族联合后压制教会长达几百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诀。   庄园的藏书室,尼格拉翻阅里面不多的书籍,都是神话、英雄题材的诗歌,还有一本厚厚的账单,上面记载庄园历年以来的收支。   ‘身为智慧和灵性的女巫,掌握一座年收入超过开支的庄园,确实是踏在成功的基石。只是,斯旺子爵赠予给小女儿的领地在结婚后就会收回,这未免有些不够体面。嗯,难道是子爵的家族领地不够分封了,也对,几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庞大的分支和攀援在这棵大树上的茂密藤蔓肯定会夺走所余不多的养分,菲丽奥莎手上还拥有一座庄园,其中的经过肯定不会顺利。’尼格拉想起初次见面的事情,心里有些阴影,“看守撒尔德森林古代遗迹的守门人,女巫菲丽奥莎,尽管卸下往日的职务,你的狡猾和冷酷令我印象深刻。”   死亡骑士雷奥汀还在沉睡中积蓄负能量,黑暗领主不打算提前唤醒他,告别菲丽奥莎·斯旺,他独自一人离开和森林接壤的天鹅庄园,慢慢走进古代遗迹。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掌握船长舱拥有遗迹部分权限的尼格拉这次顺利通过史莱姆、软泥怪、胶质怪构成的泥浆沼泽,似乎被黑暗领主的气息吸引,有一只吞食大量铜矾身体呈现半透明蓝绿色的蛙状史莱姆尾随在尼格拉身后,不断吐出刺鼻的浓酸,即使是同类,也离它远远地不敢接近。   ‘黑豹海法斯已是我的宠物,你来的晚了一点。’黑暗领主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蛙状史莱姆和鸡蛋布丁般柔嫩的额头上,将自己的心灵之语传递给这个小家伙。   “呕!”史莱姆吐出浓绿色胆汁似的浓稠液体,身体好像脱水了,从饱满瞬间干瘪,皮肤遍布褶皱和沟壑。   ‘好吧,我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蛙状史莱姆吞食了一块泥浆,吸取里面的水分,恢复少许精神,在尼格拉离开后,它慢慢吸取刚才流失的浓稠黏液,身体意外地涨大了一圈。有少许灵性意识的史莱姆似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它在沼泽表面滑行,来到边缘地带,重复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地涨大身体,它很快拥有不下于软泥怪的个头。然后,巨蛙状的史莱姆听从某个隐秘角落传来的声音,跨过无形的界限,进入遗迹,吞食岩石消化后反哺出湿滑的石浆修复残损的部位。   尼格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船长舱,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决定远行,而是从左侧的旋梯下到底部,他依稀看见漩涡似的焰流团充斥庞大的底仓,深蓝色的螺旋,仿佛一只巨眼注视着黑暗领主。      第四十三章 深蓝怒火      深蓝色的焰流团敏锐地察觉被尼格拉隐藏的来自永沦深渊的邪恶气息,它仿佛被激怒地迸发出镰刀状的日珥龙卷,火焰穿透黑暗领主的身体,在船底舱的石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人影。   尼格拉惊讶地发现体内平静流淌的血液被蓝焰点燃,渐渐沸腾地无法压抑,硕大的心脏仿佛一颗火焰宝石散发出岩浆般的高热,透过半透明的血肉隐约看见一团深红色的光芒,他张开嘴巴,吐出臭鸡蛋味道的气息,好像暴怒君王潘德拉贡格隆红龙的硫磺吐息。身上的细麻布外衣被高温烤出浓烟,连长裤在内都在片刻之间燃烧成灰烬,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延伸,钢铁质地的蝠翼好像在平底锅里融化的奶酪,遍布深红色血管的翼膜如同深秋凋零的枯叶,带有绒毛的肉质部位烧成疏松的焦炭,一阵热风吹来,扑簌簌的黑色颗粒不停掉落。眼睛的瞳孔早已消失,只剩下灼热宝石似的眼球,眼角崩解裂开,金红色的火焰纹路很快弥漫到鬓角,点燃了夜幕般漆黑的头发。无风自动的金黄色焰发仿佛喷发的火山向上冒出浓浓黑烟。岩浆般的灼热血液从一碰即碎的脆弱皮肤里迸射,落在舱底石板上溅射出肮脏的火花。尼格拉此刻像是一头小型熔岩巨人,点燃血脉快速奔向生命的尽头。   ‘这是继承仪式中的考验环节?还是单纯的幻境?’尼格拉感受到自己的黑暗源泉接近枯竭,就连与灵魂息息相关的深渊代言人的权柄也感触不到,简直就像上一次异世界远行,被秩序锁链捆绑似的。   ‘幸好,我早有准备,在来遗迹之前预感黑暗领主将是摆放在天秤上的托盘,我已经取得不朽源泉作为新的砝码。’尼格拉立即打开新的源泉,毁灭性的蓝焰瞬间被压制熄灭。可惜大半个焦炭似的身体无法接受不朽源泉的灌溉,在船底舱焰流团故意掀起的一波波气浪中慢慢粉碎如砂砾般流逝。   ‘因为我拥有部分遗迹的权限,还为船长舱填充负能量,它才原谅、宽恕我这个堕落者。我还没有驯服它的资格,或许遗迹还在等待正牌主人的归来。’只剩下头颅的尼格拉眼看就要从焦朽的身体落下,浪花泡沫长袍离开船长舱,将他小心翼翼地保护。   ‘大意了,这次真是太大意了。早知道取得这件长袍再下船底舱,肯定不会遭遇这种噩运。’尼格拉的思维仿佛凝固在此刻,他的灵魂陷入蓝水海洋的怀抱,渐渐沉入,周围的光亮越来越稀薄,最后坠落仿佛极夜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尼格拉睁开眼睛,他身体完好无损地站在岩石旋梯上,右脚刚刚抬起,离船底舱的石板还有最后一步。   “嘶!”有些后怕的黑暗领主收回脚步,停留在旋梯上,他上下摸索身体,发现安然无恙后闭上眼睛思索,很快露出淡淡的笑容。   ‘是获得不朽源泉后对危及生命的风险的预见,如果我毫无准备贸然下去,只会落得无法挽回的悲惨下场。最近一切都过于顺利,是深渊祭坛的影响吗?它试图引导我走向自灭,自从女神德米特里接触大地严厉地压制它,就一直陷入沉寂中,借助古代遗迹的深蓝怒火杀死我,更换新的代言人。这真是不错的陷阱!可惜,我的远行超过深渊祭坛的控制,获得的不朽源泉也让我有脱离深渊掌控的底气。’   “关键是浪花泡沫长袍。”尼格拉丝毫没有羞愧地沿着岩石旋梯走上古代遗迹甲板,打开船长舱,取出属于他所有物,一件由半透明的蓝色海水浪花组成的长袍,拖曳在地上的边角是瞬生骤灭的白色泡沫,隐隐约约地可以听见潮汐涨落的声音。   披上拥有船长舱部分权限的蓝色长袍,尼格拉收敛体内的黑暗之力和浓厚的负能量气息,将与死亡引路灯权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切断大部分,然后开放自己的不朽源泉,慢慢走下岩石旋梯。   不停旋转的蓝色焰流团果然如预料中的那样没有喷发出狂暴的日珥龙卷镰刀,尼格拉没有顾忌地伸手触碰流散的蓝焰,发现它的温度很低,而且温驯地如同黑豹海法斯,自己的宠物。   尼格拉踏进焰流团里,蓝焰与浪花碰撞,很快滑溜地绕弯折流,泡沫不停生出、绽裂,同样将焰流摒弃在外,只不过转速有些快,推动他的脚步在滑移。   就在这时,黑白双蛇互相咬合旋转的记忆片段出现在尼格拉的意识,他运用纯熟的半圆步,配合着顺时针方向流转的焰流团,仿佛一只陀螺不断切近核心。   越往里面转动,焰流速度越快,尼格拉仿佛一只扑向火焰追求温暖和光明的飞蛾,穿透危险的蓝焰,进入核心部位。   那是十二块黑曜石质地的石碑,表面遍布可怖的裂纹,它们深深地嵌入船底舱的龙骨上,组成‘蓝色巨眼’狭长的瞳孔。   ‘上面似乎有古文记载,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尼格拉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石碑,是倒数第七块,船底舱所有蓝焰如同归巢的倦鸟,瞬间冲入这块石碑,随后一把金黄色鹿角珊瑚质地握柄,蓝色水晶剑身的双手重剑凭空凝聚成型,悬浮在石碑上,它散发出温和的蓝色光晕。   “正能量的结晶,还有部分水元素,这就是女神德米特里给我的预示中能斩杀光辉的火焰之子,甚至伤害万能的主宰的武器。这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而是来自遥远的异世界。”尼格拉忽然明白了过来,“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异世界的旅客,只是深深地陷入这里。”   没有危险的预示,尼格拉从容地伸出手握住它。   这把深蓝色水晶重剑颤动着,似乎还在抗拒,不过它得到尼格拉输入的不朽源泉,很快平静地接受。   “只有史诗英雄和传奇者才能挥动你向世人显露锋芒,在旧地重来之前获得不朽源泉真是太正确。嗯,或许拥有男爵的头衔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尼格拉双手持剑放在面前,“深蓝怒火,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就和我一起携手,征服这个世界。”   水晶重剑不停颤抖,尼格拉感受到淡淡的喜悦和生命的灵性,似乎是为了拥有独特的名字,也像是为了呼应他充满英雄气概的承诺。   拥有浪花泡沫长袍和深蓝怒火,尼格拉已经拥有古代遗迹大部分权限,他的目光穿透石板的阻隔,看见整条船的结构,甲板和上层的房间空荡荡地没有任何物品,似乎都被人搜刮干净,中层除了个别舱室还隐藏在迷雾中,其余的都是被无情的岁月销毁的食物。再看遗迹破损严重的主体架构,还在缓慢的恢复当中。   ‘嗯!我记得火拳佣兵团的乔克几乎将我的心脏切成两半的黑刃就是来自这座遗迹,罕见的传奇武器,能伤害我比钢铁还硬的身体,会来自那几个迷雾笼罩连现在的我也无法看穿的房间?’沿着岩石旋梯走上大船的中层,尼格拉的手接触到房间湿漉漉的门板,耳边突然回荡着无数人的哀嚎。   “亡灵,不!里面是无数亡魂,这些水渍是浓郁的痛苦的聚合体。”以尼格拉此刻初露雏形的不朽者的身体,也感受到刺痛,“这将会是释放深渊代言人几个独有类法术的最好施法材料,亡灵的眼泪。”   尼格拉在密封的船舱门板上刻划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两个扭曲的邪符,一个破碎的大腿骨,一个被新月穿过的颅骨。   “船长舱,把我送回领地。”留下深蓝怒火维持遗迹的的运作,浪花泡沫长袍拥有独特的防护力,被尼格拉带走。   香茅丘陵来了几只‘老鼠’,他们伪装成普通的流民,在荒废的长靴村落脚,身为管事的克鲁格很快发现他们身上带有教会的气味,立即通知领民的头目索尔。尼格拉回到领地重新掌握权杖后,决定暂时不动,纵容这几只下水道阴沟里的小偷,观看他们如何收集领地里的情报。   教会的圣堂审判厅从隐秘的渠道得知黑暗者尼格拉男爵曾经诱惑牧师海瑟斯堕落,立即抽调人手,派出以‘白色雕像’杰梅因为首,‘血红长矛’奎格隆,‘阴影利牙’埃玛尔三位称号骑士组成的刺杀小队,针对亵神者尼格拉做出裁决。   “这三个愚蠢地不知道收敛的教会杀手,是从菲利斯子爵领过境的北方流民,在中途加入,没有任何人认识,自称是饿了很多天的失地农夫,可是他们不会农活,脸色和身体也不像是被饥饿折磨后的虚弱,对每天安排给流民的麦粥很不满意,不适应艰苦的生活。”   尼格拉听取由索尔转述的长靴村管事克鲁格的话,对这个前岩石城堡的逃兵印象不错:“是第三个攻进岩石城堡岗楼的自由民,积累战功晋升村子的管事,我的领地至少需要一百个这样的官员。”   “大人,领民都禁锢在村子里很少往来,我们是不是需要制造一个机会。”   “很不错的主意,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待在瑟冷斯,教会的审判骑士要刺杀,就让他们尽管来吧。”尼格拉的低沉笑声渐渐响亮,他没有去找教会的麻烦,想不到这个命中注定的敌人主动找上门。      第四十四章 阴影中的刺客      喝着冰冷的河水,埃玛尔晃动手里的陶碗,凝视稀薄地能照出人影的麦粥,饥饿的眼神似乎想从里面发现一块烤熟后肥的流油的肉排,他摸着擂鼓般咕咕叫的肚子,收紧麦秆编织的腰带,闭上眼睛,淅沥呼噜地把麦粥灌进喉咙嗓子。还有余温的面汤和没有煮开的麦粒勉强浇灭焦灼的饥火,埃玛尔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又会饿地手足无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万能的主宰,请赐给我一头烤乳猪。’埃玛尔抬起头仰望天空,春天柔和的阳光撒向大地,既不会慷慨地给某些人特殊的优待,也不会吝啬地拒绝光明和暖热,只是他的心里被阴影笼罩,如同他的独特称号,嗜血的利牙早已饥渴多时。   “隆多,隆多。”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埃玛尔讶异地看着两个来自圣堂的同伴,忽然惊觉杰梅因是在呼唤此时的他的名字。   “我在这儿,嘿!”农夫‘隆多’放下粗糙的褐红色陶碗,站起身,拍了拍刚才坐在地上,粘着草茎和泥土的长裤,举起手用力挥舞。   奎格隆带来一个好消息,由于轮作休耕制的推行和钢质犁铧的大量运用,尼格拉男爵领的春耕提前完成,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守卫森严的瑟冷斯城堡将在明天举行庆典,而三位审判骑士此行的目标人物也会出现。   “届时属于原萨曼森男爵的领民都可以前往瑟冷斯城堡,据说从早晨持续到晚上,我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血红长矛的脸上也有一些饥色,不过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那就这么干吧。我早就想亲手宰了他,亵渎的黑暗者,该死的,让我们忍受这样艰苦的生活。”埃玛尔看着自己失去光泽,开始暗淡的皮肤,‘很快就可以告别肮脏龌龊的生活,回到清泉环绕,鲜花盛放的圣堂,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面色毫无表情,仿佛岩石雕像的杰梅因却不怎么赞同:“圣堂的指令,这是没有期限的任务,为了摸清楚堕落的黑暗者是否汇聚在这里抱成一团。尼格拉男爵从某种角度来看,确实是出色的贵族,不过从现在收集的情报来看,他的身后肯定还有一批人。”   “你的意思是说黑暗世界出现一个泛联盟,这不可能,他们只是贵族豢养的爪牙、看家护院的猎犬。”奎格隆立即提出自己的质疑。   “你真是健忘,拥有黑寡妇称号的邪女巫萨摩拉托庇于科洛蒂子爵,却把他变成‘木偶’玩弄在手掌上。原先的仆从现在变成贵族的主人,令人讽刺的是,还有很多家族骑士忠心耿耿地追随着她。”杰梅因伸手下压,示意争执到此为止。   “黑暗世界的堕落者隐藏几百年,积蓄了庞大地足以挑战现有秩序的力量。尤其是针对撒尔德森林的古代遗迹爆发的争夺战,趁着教会和贵族都精疲力竭的机会,他们就像精明的拾荒者收刮遗迹的第一层,打扫地格外干净,而在船身的第二层,也有不菲的收获。尼格拉应该是黑暗世界推出来的代言人,他拥有浓厚的深渊气息,即使是在堕落者当中,地位也应该不低。杀死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我担心很快就会有新人取代,毕竟一个贵族的称号对于隐藏在黑暗深处,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堕落者来说,是一个罕见的途径。”不愧是圣堂寄予厚望的‘白色雕像’,既是这只小队的头领,也肩负着智囊的角色。   “你想地太多了。”身为称号骑士,却经常在阴影中行走的埃玛尔开口反驳,“根据掌控的情报来看,那些卑贱的黑暗者还戴着项圈待在贵族的身边,并没有出现向尼格拉男爵领汇聚的迹象。很有可能这只是一个独特的现象,别忘记我们站在拓荒骑士萨曼森的领地,他的长子落在教会手里。贵族也不是一块铁板,军功骑士这些新贵和传统贵族的矛盾很深,我认为这是掌握贵族权力的那个大家庭的一次试探。”   “迈勒·哈布达斯那个老家伙已经拥有一切,唯一无法战胜的只有死亡,他或许想要从那些肮脏的堕落者手里获得延长寿命的方法。”奎格隆来自哈布达斯家族的分支,是‘长腿’沃尔德骑士的次子,没有传承的领地,不得不加入教会。   “最近一百年都没有新的拓荒骑士封为贵族,无论是贵族还是教会,目光能看见的地方都有旗帜飘扬,至于那些荒芜的旷野,谁也没有办法种出粮食。”杰梅因叹了一口气。   “扩张和征服停顿下来,互相利用的贵族和教会就爆发了撒尔德森林的攻防战。”尼格拉男爵坐在瑟冷斯城堡的议事厅里,耳边听着周围若有若无的哀嚎,“贵族们太小看教会了,万能的主宰在绵延十几年的战争中收割了大量的血肉和灵魂,获得了晋升蜕变的本钱和底气。沉沦的失地流民被砍倒杀死,新的一茬又再次冒出,消灭多余的人口,贵族的统治才能继续平稳地传承。只是这样的结果造成双方都严重失血,我才拥有崛起的机会和扎下根基的地盘。”   “领主大人,您获得男爵的地位,会是新旧贵族之间互相倾轧的结果?”斥退瑟冷斯城堡所有守卫,只剩下忠心的索尔在身边。   “牧师与他们的信仰之源失去联系,现在只能依靠供奉圣物释放神术,是最虚弱的时候。贵族们现在还只是猜测,一旦通过我的举动证实,他们就会率先铲平领地里的教堂,然后踏平卑格支群山里的教会。”还有一句话尼格拉男爵没有说出,‘最后无法容忍堕落者成为领主的贵族们会把我碾成粉碎。’   “作为教会武力支柱的圣堂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重建后的圣锤骑士团,据说都是称号骑士。单对单对战,不是你和尼肯的对手,如果他们的人数成百上千,就连我也会被淹没。”   能抗衡圣锤的只有贵族骑士组成的钢铁洪流,撒尔德森林的特殊地形埋葬了很多重甲骑士,这些原本是战争的宠儿由此退出舞台,而主要的原因是训练一位重甲骑士的成本太高,让大贵族都有些无法承受。   “下水道老鼠来了,索尔,去准备吧。”尼格拉男爵的独特视野里,发现城堡的阴暗角落里,出现三堆暗红色的篝火,‘希望你们带给我更多的乐趣以及骑士的秘密。’黑暗领主的浅笑声在空旷冷清的议事厅里回荡,那些若有若无的哀嚎顿时戛然而止,随后更加嘹亮,墙面上浮现出几百张扭曲的人脸,似乎为了期待迎接新的亡者加入。   为了缓和领地紧张和沉郁氛围,尼格拉男爵的领地,不止是瑟冷斯城堡,就连灰暗密林的小石潭以及格罗拉的岩石城堡,都打开粮仓提供面粉烤制大量的添加各种馅料的面饼,还有往水里添酒的寡淡口味酒水也向领民敞开供应。当然那些管事和官员都有白面包和真正的果酒,甚至还有咸香的熏肉片和烤地渗出油花的鲜鱼,领民们认为这很正常,是理所当然的待遇。   在瑟冷斯城堡内外,领民们围绕着篝火,唱歌、跳舞,单纯地吆喝、狂乱地摆动手脚就能赢得热烈的掌声,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们,因为获得欢呼的人会得到一大杯煮过的牛奶和一块香甜的奶酪,这可是重大的节日才有的伙食,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只有比以前的生活过地更好,这些人才能渐渐忘掉过去的领主,心悦臣服地接受尼格拉的统治,而不是暗地接触其他贵族的探子,随时准备逃亡。   “我得吃点什么填饱肚子,否则没有力气砍下堕落的亵神者的头颅。”埃玛尔有些眼馋地盯着装满烤鱼的托盘,闻着那股焦香,忍不住擦了擦流淌出来的口水。   奎格隆也有些难受,“过了一段半饥半饱的日子,别吃地太多。”杰梅因无奈地摇摇头,食物对他的吸引力不大,‘白色雕像’更看重被尼格拉的巧妙手段顺利‘收买’的领民,他们脸上露出的真心笑容让他阵阵揪心。   ‘杀死他,必须快点杀死他,这个尼格拉和普通的黑暗者不同,不是简单粗暴的奴役和贵族的随意使唤,他是真的在履行一个领主的职责。再让他继续这样下去,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到此为止,我们该出发了。”杰梅因第一次在同僚面前露出焦躁的表情,脸上雕像般冷硬的线条在微微颤抖。   埃玛尔没有仔细咀嚼吞下一块巴掌大的奶酪,哽在喉咙里无法下咽,连忙喝了几口还有余温的牛奶这才让脸色恢复平静。奎格隆吃的不多,却带走两张摊在烧热的石板上烤熟的面饼,卷着顺手牵羊到手的熏肉片,边走边吃。   “你一天没吃了,垫垫肚子。”原本有些生气的杰梅因看着奎格隆递过来的面饼卷,没有拒绝地接过来,一口咬开,里面的熏肉片有些生,带着血丝,他皱了皱眉,没有多说,直接嚼碎了吞下。      第四十五章 血脉      悬挂在天幕穹顶月亮撒下银霜似的皎洁光芒,清澈的来自远山的溪水在护城河流过,河水淙淙,寒冷的夜露在草叶上凝聚。在阴暗中潜行的教会圣堂审判骑士借助雾气的掩护,没有打搅任何人来到瑟冷斯城堡的主楼。   轻手蹑脚地踩踏着木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被外面的喧闹盖过,称号骑士们终于踏上二楼的走廊。   “不对劲,有些顺利地过头了。”杰梅因突然嗅到危险和阴谋的气息,他举手制止两位同僚的前进。   埃玛尔不以为然地摇头:“城堡守卫都被管事叫去维持庆典的秩序,喝‘醉酒’闹事的人,什么地方都有。”   奎格隆却直接抽出自己的称号武器,三截铁棍和血红色的矛尖,互相咬合扭转螺纹组成一把长矛,“议事厅里有一个人,应该就是目标。”   “我先去打探,你们留在这里,如果我出事,记得把我的遗产捐给圣堂名下的孤儿院。”擎出‘利齿匕首’的埃玛尔和身边的阴影似乎融合在一起。   “每个月都花光薪水钱的你根本没有遗产。”奎格隆咕哝了一句,突然发现埃玛尔的话里隐隐约约地露出不详的气息,‘不会出事的。’   议事厅的大门悄声无息地打开容许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杰梅因和奎格隆看见一小团阴影飞快地蹿过,立即知道手持利齿匕首的埃玛尔顺利潜入。   站在议事厅窗口位置,尼格拉男爵俯视着下面的庭院和城堡外面,数不清的领民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狂热的气氛渐渐驱散战争带来的伤痛,领主更替造成的阴影。他轻轻摇晃盛地半满美酒的银杯,月光撒在上面,层层叠叠的漪沦激荡出无数细碎的光斑,他小口啜饮如鲜血般猩红的佳酿,品尝着时光沉淀的味道。   借助阴影潜行的天赋,埃玛尔毫无声息地来到黑暗领主的身后,盯着身材伟岸魁梧的贵族,皎洁的银月在他身后投下修长的背影。   ‘该死的亵神者,你的漫长人生到此为止。’埃玛尔抽出利齿匕首,由上往下斜着劈砍,锋锐的刀刃切开韧如牛皮的血肉,坚如钢铁的骨头,将尼格拉男爵切成两半。   四下溅射的血花染满埃玛尔带着疯狂的狞笑的脸,他伸出舌头****嘴角,肮脏的黑暗者的鲜血让他畅快地出了积蓄在心底的怒气。   “瞬间的成就感是否让你身心愉悦!”   陌生的声音在埃玛尔耳边回响,他的肩膀被冰冷的苍白之手搭着也没有察觉,他狂喜的心情瞬间戛然而止。   ‘亵神者没死!这不可能。’   倒在议事厅窗台前的两片尸体残骸扭曲旋转变成漆黑的窗帘布,溅射的鲜血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我竟然被这种低劣的幻术影响。’   埃玛尔持着利齿匕首蹿向尼格拉男爵,堕落的黑暗者张开蝠翼往后倒退飞开,脸上露出不屑和嘲讽的表情。   被深深激怒的圣堂审判骑士施展自己的另一个天赋,阴影跳跃,身体瞬间出现在尼格拉的背后,强行压抑双腿的麻痹和刺痛,横着劈断黑暗领主脆弱的脖子,还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掉在地上,瞬间变成灰烬。   ‘这次是真的。’短时间内两次施展天赋,埃玛尔的身体酸痛地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尼格拉男爵的无头尸体变成嗜血的食腐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盘旋在议事厅的楼板上,发出刺耳的呱叫。   ‘不好。’不顾血脉的反噬,埃玛尔的身体一沉,打算借助阴影潜行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远远地逃走。   可是,一根淡绿色负能量利箭穿透他的右手,把利齿匕首打落在地。   在生命和传奇武器之间,埃玛尔选择前者,他融入阴影的速度再次加快。   “想走,太晚了。”尼格拉的手抓住这个来自教会圣堂的审判骑士,把他从阴影中一点点地拉出来。   令埃玛尔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仿佛在春日的骄阳照耀中融化的积雪,已经进入潜行中的他尽管和阴影融合,虚无化的半个身体被抗拒着恢复原状,大腿、膝盖、脚踝,好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再也无法和影子重叠,无论他做出何种尝试,努力呼唤也无法得到回应。   “愚蠢的骑士,你竟然敢在黑暗领主面前玩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你以为我是那些贵族豢养的普通堕落者。”尼格拉的右手弹出猩红的指甲,刺入被恐惧捕捉心灵,全身僵硬的埃玛尔的脖子,“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关于圣堂的秘密,还有成为称号骑士的经历。”   源源不断的记忆碎片从瑟瑟发抖的灵魂剥离,埃玛尔极力挣扎,却根本抗拒不了针对他们的身体而诞生的猩红毒针。   “嗯!失去与信仰之源的联系,教会的圣堂已虚弱至此?只有你们这些称号骑士在撑场面,真是一个难得的发现。喔!不错不错,你的血脉还有这样的来历,看来审判厅也堕落了,竟然容纳你们这些背叛黑暗的后裔。”尼格拉侧头想了想,“也对,光辉和黑暗并不是完全对立,阴影从某种角度来看,应该属于光明的一部分。有光辉处必有黑暗,影子是光明存在的必要佐证。”   “放心,我不会杀死你,阴影的血脉后裔很罕见,我对你的祖先非常好奇,卑格支山民的子孙。”揭穿埃玛尔的真实身份,这位来自圣堂的称号骑士仿佛折断脊梁骨的猎狗,在寒冬的威严中生命渐渐枯萎。   尼格拉展开蝠翼笼罩幻象破灭后被拔掉利齿、失去爪牙的埃玛尔,从他的体内抽取出阴影血脉将成为养分壮大黑暗领主的源泉。   久久等候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奎格隆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撒,他注视着打开一条缝隙的议事厅大门,走廊栏栅投下的稀疏影子在门板上,仿佛一头狰狞的饿兽。   白色雕像杰梅因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作为圣堂审判厅的资深猎犬,阴影利齿埃玛尔不是普通的黑暗者能够对抗,尤其是他的阴影天赋配合刺杀术,再加上来自古代遗迹的传奇武器利齿匕首,至今只有黑寡妇萨摩拉·科洛蒂逃过他的‘审判’。   ‘不能再等待下去。’杰梅因的心里突然重重一沉,他知道这是危险的预感,埃玛尔可能出事了。   不过比他更快的奎格隆直接一脚踢开大门,提着血红长矛冲进议事厅,杰梅因心里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唆!”黑暗中,一双水蓝色眼睛睁开,修长有力的手指握拳,直接轰向白色雕像的胸膛,杰梅因及时反应过来,双手交叉护在前面,勉强抵挡这次偷袭。   ‘卑鄙的黑暗者,拥有这种实力,还要偷袭,无耻。’趁着对手力气用尽,杰梅因交叉的双手反向抓住粗壮的手臂和拳头,用力弯折,只听见咯嘞一声脆响,偷袭者的手腕脱臼折断。   “老练纯熟的关节技!”尼格拉的声音在杰梅因的背后响起,完好的右手泛起金属的色泽,抓向他的肩膀。白色雕像想都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后肘击,转身左手直拳,连消带打再次击退黑暗领主的偷袭。   身体与黑暗融合的尼格拉不是杰梅因的眼睛可以捕捉到行动的轨迹,处于被动位置,随时被偷袭的白色雕像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迟钝,感受着周围的黑暗有不能用语言解释的吸力,他立即调整呼吸节奏,喉咙发出狮子般的低沉咆哮,他的皮肤迅速浮现出危险的赤红色,脸部两侧颧骨部位出现四枚闪电的曲折纹路,就像戴着一副獠牙头盔。   “海格力斯的黄金狮子,而且是罕见的完整体,不愧是最接近大骑士的白色雕像。”   “埃玛尔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他还告诉你圣堂的隐秘。”杰梅因脸色有些动容,他对这次刺杀的目标人物的危险性再次升高,能从称号骑士嘴里掏出保管严密的秘密,绝对是拷问心灵的大师。   “据说你是圣堂少有能完成全部试炼的称号骑士,只是没有挑战黄道十二宫的守护者,不过还是获得‘雕像’的称号。这是为什么?对了对了,被驯服后向我效忠的埃玛尔告诉我,拥有深厚潜力的你来自普通的平民家庭。那些把持圣堂多年的家族、寄生在教会的大树上的藤蔓,盘根错节纠缠不清的人际关机无时无刻都在阻碍你前进的脚步,他们很不乐意看见高层的席位多出一位平民,你的崛起伤害了很多人的利益,几代人苦心经营打造均衡的势力将因你而摇摇欲坠。正如你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就连光辉的教会内部都有黑暗和自私自利,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和我们这些黑暗的堕落者毫无区别,只是我们没有戴上掩饰的面具,也不擅长伪装。我知道你深受伤害,为了掩盖你的软弱,你用信仰填补内心的空虚,可是你的信仰之源已经沉寂了,祂不能回应你的呼唤。杰梅因,圣堂最出色的称号骑士,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黑暗,堕落者无处不在,杀死我对黑暗世界毫发不损。即使信仰之源还在的时候,你们不是已经知道,黑暗的势力越来越强,而神术的威力越来越弱小,撒尔德森林的猎杀,损失了多少虔诚的信徒,还没有受够教训?踏上称号骑士的巅峰,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你应该明白黑暗之力的源泉,不是来自永沦深渊的恶魔的诱惑,而是在受贵族和教会双重压迫痛苦的普通人,堕落者从他们萎靡的灵魂汲取负面情绪壮大自己的源泉,因此像我这样的黑暗领主也得以凝聚诞生。只要贵族的领地、教会的封地还有流民逃亡,我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强。这不是你可以阻止和遏制,在历史潮流面前,就算是荣耀的大骑士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螳螂,扬起不自量力的臂膀,妄想扭转它前进的方向,别做梦了,到头来,你只会被碾成粉碎。”   尼格拉的声音飘忽不定,根本抓不住方向,而杰梅因似乎被他的言辞打动,脸色反复不定地变换,呼吸节奏紊乱,似乎连自己的狮心也失去控制。   “同样来自普通的平民家庭的我深知出身的重要。你的命运已经注定,想要反抗,只有握住我伸给你的手,才能脱离沉沦的泥沼。”出现在白色雕像面前的尼格拉消除右手的钢铁皮肤,苍白的皮肤,冰冷地毫无温度。   “我……”杰梅因真的犹豫了,他的内心因为过去的伤害造成的缝隙而动摇。      第四十六章 杰梅因的信仰      圣堂的称号骑士,白色雕像杰梅因抓住尼格拉递过来的手,张开嘴巴,粗大的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有什么心里话想说。   黑暗领主正准备侧耳倾听的时候,仿佛雷霆般的怒吼迎面扑来,尼密厄巨狮的咆哮重创他的身体,尼格拉脚步踉跄地退走。脖子泛出大团玫瑰色红晕的杰梅因却抓着他的胳膊逼近,粗壮的双臂紧紧箍住黑暗领主的胸膛,遵循传说中的海格力斯扼杀海巨人安泰的擒抱式,仿佛生铁浇铸的高耸胸肌不停挤压,只听见咯嘞咯嘞的声音,那是肋骨断裂的脆响。   即将窒息而死的尼格拉提取源泉中的阴影血脉,身体暂时虚化,脱离白色雕像的抱杀,晃动脖子,晕沉沉的感觉慢慢消退:“干的不错,装作被我的言辞打动,戴上伪装的面具,意图松懈我的防备,打算杀死我。亏你还是圣堂的骑士,拥有雕像称号的你竟然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太高兴了。”   杰梅因愕然地不知所措,他的羞愧变成恼怒:“亵神者,别妄想用恶魔的低语呢喃诱惑我堕进你的圈套,我是虔诚的审判骑士,凭你还不能动摇我的信仰。”   “即使黑暗世界的汲取虚伪为源泉的黑骑士也无法和你相提并论,记住你的所作所为,对我的伤害必定加倍奉还。”尼格拉的声音继续游走不定,不过规律却被杰梅因抓到了。   白色雕像双手握拳交叉放在胸前,调整呼吸的节奏,手指渐渐泛起金属的光泽。   “真是走运,我第一次看见尼密厄狮子的利爪,你这个平民骑士超过狮子宫的守护者了。”   “多嘴多舌的堕落者,去死吧。”像裁剪羊皮纸一样轻易撕开普通铁甲的狮爪带着尖利的嘶鸣攻向尼格拉,他用蝠翼对抗,钢铁般坚硬的翼膜上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还多出五条抓痕。   黑暗领主更加满意这位准大骑士的表现:“我对你的忍耐也有限度,埃玛尔告诉我,想要折服自视甚高的白色雕像,只能让你见识我的实力。”   “该死的亵神者,堕进黑暗的冥河去抖落你满身的罪恶。”   “吼!”尼格拉的死亡尖啸突兀地出现,蕴含负能量的声波瞬间穿透杰梅因的身体,沸腾的身体顿时陷入冰冷刺骨的雪水中,所有动作都冻地僵硬而停顿。   黑暗领主露出浓烈的杀机,张开右手掌,缓慢地伸向白色雕像的脸,视野中从窗台撒下的月光渐渐消失泯灭,死亡的阴影笼罩杰梅因,他无处可逃,呼吸越来越急促,亚麻色的头发失去光泽,泛出墓地腐土的灰败。   眼角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完全陷入黑暗中的杰梅因的心重重一沉,死亡降临,勇气和忠诚凝聚的狮心顿时土崩瓦解。   “完成!”尼格拉的手离开白色雕像,“你的野性已经被我驯服,勇敢的狮心也被死亡夺走,软弱、怯懦粉碎了你的信仰支柱,你无法回头了。”   尼格拉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黑暗世界欢迎你的到来,谁也无法拯救、扭转这命运。选择新的信仰源泉,你会发现黑骑士的道路更加广阔。”   “你利用了我的心灵创伤。”跪倒在尼格拉面前的杰梅因内心被懊悔填满,却也有一丝死后复生的庆幸。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有一种脱掉身上负重的轻松。   “那一道缝隙,不是我的言辞创造的,而是被现实撕开的伤口,否则你也不会恐惧死亡。”黑暗领主继续劝说,“教会骑士的美德之路注定只有心灵没有瑕疵和污点的虔诚信徒才能打开,你的出身即便是贵族的私生子,也会比平民的儿子好很多。圣堂有多少年没有诞生圣骑士,连大骑士也开始稀少,荒芜的心灵难以培育信仰的种子,教会派系之间的倾轧造成的悲剧,随处都有的偏见和不公正引发底层骑士积蓄的愤怒,那些才是悲剧的源头。身为潜力深厚的白色雕像,你确实有机会突破大骑士,甚至可以将你的英雄的姿态凝聚成真正的雕像,摆放在圣堂的秘密庭院,供那些骑士模仿和崇拜。可是黄道十二宫的考验始终没有向你打开,你就只能保有称号骑士的头衔,以准大骑士的实力为圣堂干脏活和累活。也许过了几十年,当你安然无恙地熬到体力衰退、身体垂垂老朽的时候,把持圣堂权力的那些家族会看在你的功劳份上,给你安排一个养老的职位,你的后代和家族也能有个好的位置。你甘心受到这种待遇吗?让那些手脚孱弱地在告解室门口挂上血色帷布趁机玩弄满身都是罪孽诚心忏悔的贵妇人的堕落者在你头上指手画脚,你愿意忍受这样的屈辱?”   白色雕像仿佛面具般冰冷僵硬的脸上又多出几条裂缝,他低下骄傲的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我可以消除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抹掉你今晚的经历,封存记忆的片段。杰梅因,你可以继续待在教会圣堂,还是著名的称号骑士。刺杀任务的失败在某种方面而言,将打击你的威信,可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太优秀了,不败战绩的你耀眼夺目,遮掩了很多大人物的光彩。他们必定要朝你扑污水,肆无忌惮地编造罪名诬陷中伤你的荣耀,可是崎岖不平的这段下坡路过去后,或许你能走运,成为真正的大骑士。”尼格拉恰到好处地给出了第二条路,他没有说一句谎言,只有事实和真相才能打动人心。   “我……”杰梅因再次犹豫了,在教会圣堂十几年的生活,他想要和过去完全切割,就是否定自己。   选择勇敢和忠诚作为信仰支柱,杰梅因的狮心是在教会的呵护中养育茁壮,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尽管亲眼目光教会的黑暗,可是他也缺乏与此抗争的勇气。也许那条缝隙不是尼格拉撕开,而是在年幼时遭遇的偏见的目光中,骄傲的自尊心被伤害沉淀的伤口,只是被他用信仰掩盖地很好,平时也抑制在心灵的角落。尼格拉从人性的阴暗着手,结合埃玛尔提供的记忆片段,断定杰梅因的灵魂根源处的伤疤将是砍伐这棵笼罩圣堂角落的参天大树、栋梁之材的切入点,通过击溃杰梅因骄傲的骑士技,用言辞撕开伪装很好的掩饰,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你是万能的主宰给予我的考验……”激烈的心灵斗争,迷乱的杰梅因抬起头,从他坚定的目光中,尼格拉看出崩塌的信仰支柱再次重铸,比以往更加牢固,只是他趁机撕开的伤口需要时光来愈合。   “杰梅因,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让我欣慰。”尼格拉的手贴在白色雕像的额头,“作为换取你第二次生命的代价,阴影利齿埃玛尔和血红长矛奎格隆作为我的战利品留在瑟冷斯。为了给你留下纪念,回到圣堂也有一个勉强通过忠诚考验的说辞,请务必收下我的礼物。”   黑暗领主的十指指甲突然延伸,散发淡淡的腥臭,表面闪耀着危险的血红色,随后他用力弹出,全部刺入杰梅因的要害部位,脖颈、小腹、两侧肋骨。   “你的身体可以抵抗毒素的侵蚀,猩红毒针的负能量只会让你虚弱和乏力。尽快逃走,离开瑟冷斯城堡,远远地逃进荒野,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回到巢穴舔拭伤口。”   呼吸失去规律的节奏,体力衰退到普通人的水准,杰梅因连身体都站不稳,“我的记忆,你得动手脚。”   尼格拉露出淡淡嘲讽的笑容:“猩红毒针会麻痹你的身体,伤害你的记忆,至于通过忠诚考验,学会伪装和谎言,轻易就可以通过。这些不需要我亲自教你,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办到,不是吗?”   失去称号骑士的耐力和体力,杰梅因毫无力争的底气,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冲向议事厅的大门,很快消失在尼格拉的视野范围。   没过多久,索尔戴着被砸扁的牛角头盔从角落里走出来,右手提着折断的血红色长矛,左手抓住四肢粉碎性骨折,软地像一滩烂泥的奎格隆。   “陷入黑暗迷墙中,他被我的火焰号角吓坏了,按照您的命令,我踩碎了刺客的四肢。”   尼格拉盯着折断的血色长矛:“真可惜,这是一件罕见的圣物,竟然赐予称号骑士……你的身份在圣堂的地位很高,看来你还肩负着监视杰梅因的隐秘任务,不愧是哈布达斯家族分支骑士的后代。怎么了?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埃玛尔已经告诉我一切。贵族把手伸进教会的圣堂,这可是重要的发现。”   “要干掉他吗?这样的人很难转化。”索尔比划了割喉的动作。   “杰梅因的心志坚定真的让我佩服,至于这种贵族的杂碎,只有一点利用价值。”黑暗领主的手指刺入血红长矛的后脑,源源不断地窃取他的记忆。   “基本上,岩石城堡的武技塔楼里面,十二试炼的雕像都可以凑齐了。不愧是贵族,教会向他开放了整座‘雕像庭院’,可是资质普通,连大骑士的门槛都没有踏进去。”尼格拉嘴角露出嘲笑,“你这个废物!”   最后的心灵抵抗防线在黑暗领主的讽刺中崩溃,奎格隆原本紧绷的身体完全松懈,他有气无力地发出哀嚎,就像一个普通人,因为四肢骨折无法复原的伤痛悲叹自己的命运,注定伤残的余生。   “下水道的老鼠轻易解决,该轮到我们向教会宣战。把渴望流血和战利品,饿地嗷嗷叫的野兽都放出去,教会现在很虚弱。”尼格拉发出指令,索尔立即丢下圣堂的称号骑士,离开议事厅下去布置。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少,阴云渐渐遮蔽天空,坐在长桌上首的高背座椅上,黑暗领主在消化自己今晚的收获。      第四十七章 暗中的私活      “今晚他们会来吗?”脸上满是黑灰的年轻人惴惴不安地环视周围,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情紧张,毕竟目睹作坊的秘密勾当,他就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参与进来。   “杀死牧师瑞克、抢走教堂金银祭器、点火焚烧税库的黑暗爪牙不会再来,他们对教会的报复又快又狠,现在肯定回到尼格拉男爵的巢穴。放心,那些野兽不会阻碍我们的交易。”经历过几次以物易物的交换的中年铁匠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这个举动让他放心许多。   寒凉的夜风吹过河边的浅水湿地,在滩涂扎根的芦苇摇晃摆动萌发的嫩绿枝条,柔弱中焕发坚强的韧性。   河对岸的草丛里有一盏油灯点亮,凌空转动三圈,这是交易的信号。   “来了。”眼尖的中年人凯尔站起身,“撑篙,给我。”   听到命令,莱尔立即把一根十肘尺长的木杆递给叔叔,这玩意在浅水区比船桨还好用。   走上吃水线很深的篷船,铁匠凯尔在船头挂上油灯,让自己的侄子在船尾助推,撑篙戳了几次找到岸边的石板。他以前也干过渔夫,用肩头抵住船篙,踩着甲板紧贴着船舷往船尾走,沉重的船身被一根细长的木杆推动,慢慢地摆脱淤泥和水草的纠缠朝对岸滑过去。莱尔用力纵跃,翻身落在船尾,载满铁矿石的篷船只是稍微荡漾了几次,立即恢复平衡。   “你们来晚了。”两条小船在河中间碰头,潺潺流水根本推不动凯尔的篷船,反而是对方的小船有些吃不住接连不断的激流冲撞显得晃悠摆荡。   “刚刚烤好的面包很烫手,都要放在木桶里压实,浪费了许多时间,下次交易能不能取消这个。”身穿洗地发白的亚麻布衣服,昏暗的灯光照在交易人憨厚表情的脸上,尽管嘴角扯出淡淡的苦笑,语气却不是很坚定。   “不行,交易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得这些黑面包,你们不能取消它。”凯尔一口回绝。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对方有些无奈,随即转换语气,“你的运气不错,鱼汛刚刚开始,我们收获了堆成小山一样高的鱼干。按照规定,领主大人只收取其中的一半,我也得到了十几桶,到年底也吃不完,就给你们一桶。里面撒了一些粗盐,味道很不错。”   凯尔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用力点了点头,“咸鱼干在黑市很紧俏,算抵偿三桶黑面包,你看怎么样?”   对方思索其中的差价,觉得自己不会吃亏就轻轻点头同意。   两条小船之间放下踏板,莱尔看见叔叔的手势,立即打开漆黑的船篷,扛起一大包敲碎的铁矿石,走过临时搭建的过道,到对方的小船,在船舱放下。对方也准备了人手,扛起一个木桶走到凯尔的篷船。   周围静悄悄地没有异常声音传出,几次交易过后双方已形成一定默契。   “上一次的矿石品质有好有坏,我几乎没有盈利,要不是你给的铁锭,连准备这次面包的磨坊税钱都得拖欠。而且有一个管事的手下税吏对我起疑心了,为了收买他的良心,堵住他的嘴,我又花了一笔钱。你看,这损失很大。”   “我知道你很艰难,矿石还可以找‘废料’的借口,可是铁锭都是半成品,很难私吞到手,你也要替我考虑。”   两人完成交易,开始例行的诉苦,几次你来我往的交锋后,凯尔递给对方一块铁条,很快收到一条咸香的腌肉。交易要继续,就得给对方额外的好处,否则这种风险很大的‘私活’就会因为利益分沾不均而突然中断。   搬空铁矿石的篷船吃水线有些浅,凯尔撑船回到浅水滩涂,把装满鱼干的木桶抗在右肩,左手又夹了一个把黑面包塞地严严实实的木桶,稳定的脚步慢慢走上岸。   莱尔的力气不小,也是左右夹了一个木桶,心里有些嘀咕:‘那么多的铁矿石,才换来三桶黑面包,一桶咸鱼干,我们是不是吃亏了。’透过木桶的缝隙,淡淡的面包焦香味萦绕着年轻铁匠学徒的鼻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好受多了。   避开提灯的巡夜人,回到村子的铁匠作坊,把交易的面包、鱼干都放在安全隐蔽的地方,凯尔伸手招呼莱尔到身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冒着被绞索套在脖子里吊死的风险干这种私活,你在担心、害怕。其实不用这样,真的不用。没有人会在乎这个,也没有人会关注我们的小动作。”   “可是,菲利斯领主不会允许的。他向来禁止铁矿石交易,尤其是我们没有缴税。”莱尔的兴奋劲过去后,后怕和不安渐渐涌来。   凯尔是过来人,他深知要堵住侄子的嘴,只有用看得见的好处:“离午夜的交易还有足够的时间,莱尔,打开木桶,尝尝面包和鱼干的味道。”   “我可以?待会的黑市交易怎么办?”   凯尔的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这就是我们冒着绞死的风险和对面黑暗的领民干私活的特殊权利。”   年轻的铁匠学徒挪动脚步,他早就垂涎刚刚出炉的黑面包的香甜味道。   用作坊随处可见的撬棍打开塞满黑面包的木桶,迎面扑来焦香的热气,莱尔深吸一口气,有些沉迷地像是喝醉的酒鬼。   从里面抽出一条压扁的黑面包,稍微放置片刻,它就缓慢地肉眼可见的恢复原状。凯尔打开鱼干木桶,从里面取出一块还有油花的鱼腩,递给自己的侄子。   “我们运气不错,这些鱼干还没有晾晒,应该是他故意准备。很久没有吃到荤食,这些能在黑市卖上好价钱。”凯尔不停地吞咽口水,他也馋坏了,‘黑暗领主还真是慷慨,要是能成为他的领民就更好了。’   莱尔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黑面包,在嘴里细细咀嚼,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吃到磕牙的砂石和难以下咽的木屑,他满意地往嘴里塞咸香的鱼腩,嘴角都是松黄的油花。   “叔叔,这些鱼干我们留一半自己吃,味道太好了。”莱尔头一次尝到私活的甜头,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别这样,面包在黑市很紧俏,鱼干的价值只会更高,我要用它换来更多的矿石,甚至是成品的铁锭。”看见侄子失望地立即塌掉的脸色,他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也可以留下半成自己享受。”   “只有半成,会不会太少?一成,怎么样?”   “就算是木桶的半成,也不少。这些鱼干至少三瑟提,扛着走路回来,肩膀都有些酸痛。”凯尔用吃完鱼干剩下的弯鱼刺啜牙,“把嘴擦干净,他们快来了。”   莱尔咽下剩余的面包,手忙脚乱地将木桶恢复原状,沾染油花和面包屑的嘴使劲在袖子擦拭,看见叔叔赞许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待会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没有我的手势示意,不能放手让那些交易人搬走木桶,明白吗?”   “叔叔,你放心,我力气很大。”莱尔握住拳头,使劲一捏,骨节发出连串爆鸣。   银月缓慢地攀升至夜幕的穹顶,闭目小憩的凯尔被铁匠作坊后门有特定节奏的敲击惊醒,他刚刚坐起身,看见侄子拍打自己的脸保持清醒,满意地点头,起身来到后门。   透过门板的孔眼,凯尔看见自己在黑市认识的老熟人,迪勒,他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吱呀!”不常用的后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幸好现在是午夜时分,村里所有人都睡着了,除了耳朵有点聋的巡夜人那个老头。   “你该给门轴上点油。”矿工的副管事迪勒走进铁匠作坊,借助昏暗的油灯,看见老朋友的侄子莱尔抱着手臂,眼睛低垂地望着地面,似乎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迪勒的目光更多放在他身后的四个木桶,“这么快就找亲戚帮忙,你的事业越做越大。”   “干这种私活,没有真正信任的人还真是捉襟见肘。”凯尔小声地抱怨,“现在这年头,可以信任的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领主的耳目,以前邻居彼此之间的互信早就不可靠了。”   “实情就是这样,谁都在为自己打算,有本事的人都赚够了金弗兰,放弃贫瘠地没有多少产出的农田,离开家园迁移到其它贵族的领地。现在菲利斯子爵领地里只剩下我们这些穷人,还有冷冰冰的矿石和一个个挖掘殆尽的废弃矿坑。才过了多久,好日子就一去不回。”迪勒望着自己瘦弱的手臂,连他这样的管事都要饿肚子,可见菲利斯子爵领的衰败和凋零。   凯尔还想把私活交易继续做下去,他极力鼓动老朋友迪勒:“连年开采,确实有矿坑被挖空,不过我听说领地又发现了一条新矿脉,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嘘!这件事已被黑铁堡封锁,禁止向外面透露,你怎么知道?”   “对面那些人告诉我的,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第四十八章 菲利斯领的暗流      迪勒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年人,“事情很简单,也很复杂,新矿脉的走向有一部分延伸到尼格拉男爵的领地,他们早就抢先动手。”   “嘶!”凯尔倒抽一口冷气,“有稳定的铁矿石来源,这私活交易就会结束。完了完了,我还没有赚够。”   “一条矿脉的分支,塞牙缝都不够,即使获得完整的新矿脉,也填不饱那些野兽的肚子。”迪勒摇了摇头,“现在菲利斯子爵抽调骑士守在边境,尤其是发现矿脉走向的几个地段,都是有名望的家族骑士守卫,就是为了杜绝尼格拉男爵的野心。”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和那边的交易可以继续下去。”凯尔放下担心,“明天会有黑铁堡的人巡查领地的铁匠作坊和矿石仓库,为了交易,我的矿石存量缺口要尽快补上。”   “放心,我已经带来你要的东西。”迪勒向身后的中年人额首示意,他立即走出去,从停放在后门口的一辆平板车上搬走四袋敲碎的铁矿石,还有两把断裂的十字矿镐。   凯尔上前检查,发现品质都不错,“都筛选过,看来为了这次交易,你也很用心。”   “能让我看看你从对面交换来的私货?我都迫不及待了。”迪勒忍不住搓手,很久没吃到面包,他有些馋嘴。   看见叔叔的手势,莱尔没有用撬棍,直接用手腕的蛮力,硬生生地掀开一个密封的木桶,露出下面焦黄色的黑面包。   “今晚和对面的交易不错,私货里有一桶鱼干,添加了粗盐,油份足,很新鲜,还没有变硬,你可以尝尝味道。”   “咸鱼干,我听说对面的领地收获了入春以来第一次鱼汛,可是大部分都归属尼格拉男爵,那些领民几乎将剩余的全部瓜分,没有多少流散出去。你的交易人是怎么获得的?”   凯尔有些自豪自己的人脉和交易者的身份地位,“他曾经提过,据说分到十几桶,所以出让了一桶给我。”   身为矿工副管事的迪勒眯着眼睛,“你和对面的私货交易,我知道一些,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是领民,十几桶鱼干,数量不少了。看来他不是面粉磨坊的帮工、学徒,而是磨坊的管事或者拥有者。他的身后肯定还站着一些利益均沾的合伙人,一些有分量说话也管用的支持者。”说到这里,迪勒忍不住无声地发笑,“说不定,他的身后是尼格拉男爵。”   “不错!”凯尔听见碰面以来一直保持沉默的迪勒身后的中年人,“据说在对面的领地上,所有人的举动都被监视着,那位崛起的新贵族在黑暗世界的堕落者里拥有很高的地位。”   ‘他绝对不是普通人,谈论贵族的语气很平淡,连禁忌的堕落者也敢挂在嘴边。’凯尔摇了摇头,‘能和矿工管事迪勒站在一起参加黑市交易,肯定也是同僚,看他毫不费力扛着两袋矿石进出,说不定是一个骑士。无意中发现迪勒的交易,被他拖下水?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尼格拉男爵为了赎金放过贵族,招揽流民进入领地替他耕种,却从不放过骑士。哎,连俯视和施舍的眼神都不屑放在我们身上的骑士老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种私下交易热衷参与,在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我们这些人还能怎么办?’   “葛兰德,你的话太多了。”时刻注意周围的迪勒发现凯尔的异样眼神,立即知道自己的合作者的身份被对方识破,尽管有些懊恼,可是这样的结果更加美妙。   ‘黑铁堡的骑士,葛兰德·柯克,称呼骑士的名,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密。’凯尔低头,垂下眼皮,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真是堕落者横行的时代!教堂被贪婪的火焰焚毁,软弱无力的牧师被野兽的爪牙撕裂,就连效忠贵族的骑士也背叛自己的誓言。”   交易很快结束,带着面包和咸鱼干离开的矿工副管事迪勒拉着平板车走进黑暗中,破败没有精心修缮的连接黑铁堡的村道遍布泥泞和坑坑洼洼,走了一段距离,车轱辘陷在一个深坑里动惮不得。端坐在车上的柯克骑士不得不从车尾跃下,用力抬起深陷的车身。   菲利斯子爵领唯一富足的地方只有黑铁堡,领地的村子因为流民逃荒渐渐破败,贫瘠的土地每一年的出产越来越少,即使完成春耕,农夫们对收获日也没有多大的期待。   “逃走一些流民也好,空余出来大量的农田,我们才可以推行尼格拉领的轮作休耕。一部分田地种植各种杂色豆子,缓慢恢复土壤肥力,一部分每年种植两季麦子,草木灰和堆肥也要学会。”菲利斯子爵的家族骑士葛兰德·柯克不是脑子里都是肌肉,打仗就率先冲锋白白送死的草包。他是依附子爵家族的骑士世家,从小和子爵的嫡长子待在一起,是围绕着少爷的那群人里面的头。   “尊敬的柯克骑士老爷,正如您今晚亲眼目睹,领地里很多人都干着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向将来的敌人出售吊死我们的绞索。”矿工的副管事迪勒知道自己像一条鱼饵被利用了,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干。   “这些铁匠、矿石仓库管理人,自以为没有被人察觉地干着不值一提的小买卖。实话告诉你,向尼格拉男爵售卖铁矿石,甚至半成品铁锭最多的人,恰好就是我们的领主菲利斯子爵。”葛兰德·柯克骑士的话把迪勒震惊地手足无力,平板车顿时停下不动。   “你真的以为子爵会对自己领地每天的矿石开采、运输、保管中间环节的损耗、废弃毫无察觉,他只是不想去理会这些小事。有贵族们源源不断提供各种物资输血,黑铁堡才能对尼格拉男爵麾下的野兽进行威慑,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不过私底下,我们来往更加密切和频繁。子爵不可能亲自参与这种私货交易,为了堵住其他贵族的嘴,只有依靠像铁匠凯尔这样的‘聪明人’,稍微放松管制,为了利润,他们敢把绞索套在脖子上,而这一切都是子爵所期待。”柯克骑士继续解释,“尼格拉男爵即使把他麾下的野兽武装到牙齿,成功攻占我们的领地,也会因为缺少足够的矿工和铁匠而停止前进的脚步,还不如握住我们伸过去的友谊,实力相近、物产互补的邻居本来就属于天然的盟友。难道你认为不是这样?”   听到这样的隐秘,迪勒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心,他唯唯诺诺地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长年累月的挖矿,菲利斯子爵统治的部分领地大面积坍塌,破碎不成形的山地本来就不适合耕种,有一部分领民生活困顿而选择成为流民逃进尼格拉男爵的领地,有效地缓解了粮食缺口带来的压力,而且这样一来也牵制这位恶邻的疯狂报复教会的举动。   大量性格粗暴不驯服的流民涌入对尼格拉男爵领也是一种额外负担,在消化、安置这些人后,黑暗领主才腾出手对付教会。   圣堂的审判骑士秘密刺杀失败,只有白色雕像带着重伤回归卑格支深山,不出所料的这位准大骑士因为惨败而被教会剥夺了独特称号和其它荣耀,不过作为圣堂为数不多的高阶骑士,审判长迦太玛点燃了一件圣物里面蕴含的圣力,才把死亡边缘徘徊的杰梅因挽救回来。   新生的圣锤骑士团被号角声召唤到教会,他们原本负责压制十几年休养生息后实力恢复的山民部落,可是为了成为贵族的黑暗堕落者,不得不再次集结。   圣堂深处的神谕之火祭坛,倒伏在地上的无头虔诚信徒,他们的血肉和灵魂让****再次死灰复燃。   “贵族们的态度很可疑,尤其是掌握大部分权力的哈布达斯家族的老家伙没有几年可以活了,身边的黑巫师诱惑他投向黑暗的怀抱,结果没有被接纳。我们埋下的暗桩提供的线索,迈勒·哈布达斯觊觎尼格拉男爵崛起的际遇,可是自私自利的黑巫师和邪女巫都拒绝牺牲。”圣堂的三巨头之一,审判长‘黑羊’迦太玛露出嗤笑,“和狡猾的狐狸商量,剥下它的皮作为护暖的裘衣,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黑暗中隐藏面部的母羊之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支着额头,“从杰梅因身上拔出来的十根毒刺,验证是含有剧毒和负能量的属于尼格拉男爵的指甲,这个年轻的资历菲薄的堕落者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成长为一头邪恶的巨龙,他张开的双翼投下的阴影已经笼罩南方的领地。”   双手拄着散发柔和圣光的长剑,腰间别着短柄白银战锤的,头发灰白色,脸上遍布皱纹和难看斑块的大骑士普拉提伸出手,圣洁的光焰缓慢燃烧,他抚摸自己的脸,仿佛从朽烂的墙壁上剥下破碎的灰泥,死皮掉落,露出下面年轻、活力的白里透红的肌肤。      第四十九章 圣降      “我燃烧体内圣力,牺牲灵魂的源泉献给祭坛,空荡荡的身体作为容器准备就绪,圣子随时可以通过神谕之火降临我的体内。”泰拉·普拉提露出灿烂的笑容。   黑羊迦太玛和母羊之女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是三巨头的平衡基座,也是教会最坚固的盾牌。   “破坏教会和贵族几百年明争暗斗妥协换来的秩序,压制蠢蠢欲动的隐藏在黑暗中堕落者,今天我的牺牲必定和前贤一样,写入神圣的教典。不要露出悲伤,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我这棵被流逝的岁月朽坏侵蚀的老树即使倒下,新的树苗也将肩负着我们的期望迎接辉煌的未来。”   “先知的血脉早已断绝,消逝在风中,十二位圣徒到我们这一代,也只剩下三条枝系。圣子如果成功降临,暂时不能与堕落者决战,而是要留下足够的后裔。”母羊之女毫无愧色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圣堂和教会的几个家族都有身心圣洁毫无瑕疵的花冠少女期待圣子的拥抱。”   黑羊迦太玛忍不住皱眉,“圣女里面肯定有来自普拉提家族的后人,这不妥。降临后,身体还是你的,只是灵魂充满神圣的本质。是否违背伦理、跨越道德的底线?”   大骑士思索后点了点头,“逆转生命周期的禁术让衰老的身体恢复青春,可我依然是普拉提家族的族长,候选的花冠圣女应该有我的几个孙女。抱歉,我不能拥抱她们,我相信圣子降临后也不会同意。”   母羊之女没有考虑立即脱口而出,试图解开老友的心结:“这是为你的家族注入新的神圣血脉和神恩的最好机会,而且伦理和道德都是世俗贵族们界定,和教会和圣堂又有什么关系?别忘记,那些山民为了保持纯血,他们的酋长几乎维持在至少第三代的浓度,让圣锤吃了多少苦头?”   “这不是合适的理由。”普拉提还是摇头,“神圣的血脉确实让我们家族世代都涌现出大骑士,可是同样也是禁锢的枷锁,还是让我的家族后人走上美德骑士的道路,说不定他们拥有比我和历代祖先还广阔的未来。”   大骑士继续往上攀升就是圣骑士,触摸规则诞生领域,凝聚不朽的本质,在教会的历史上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过是一掌之数,而且最年轻的一位早就被流逝的岁月损耗殆尽。   “你们也有所发现,只是没有承认,四位圣骑士都是美德骑士晋升,我们这些圣徒后裔家族,从来没有涌现过一位。”审判长迦太玛也对自己的家族血统的利弊有所发现。   母羊之女无奈地放下手臂:“一切随你的意愿。普拉提,你的时间不多,降临仪式最好提前开始。”   大骑士点了点头,望着遍地都是匍匐在祭坛上的无头虔诚信徒,“如此丰盛的献祭,才让神谕之火复燃,你们守护好我的身体,我要打开天国之门,让光与火焰中诞生的圣子降临。”   迦太玛站起身,脱掉身上的黑色法衣长袍,袒露古铜色如生铁浇铸的胸膛,十二节赞美诗环绕腹部肚脐形成太阳圣痕。母羊之女离开自己的座位,戴上青铜质地的月桂冠,左手托着一本封面是银月的典籍,右手握着一根橄榄木蛇杖,三件传承多年的圣物互相共鸣,漆黑的夜幕从她背后升起,无数闪烁的繁星点亮灿烂的夜空。   普拉提满意地走上祭坛,燃烧着金黄色光焰的右手伸进神谕之火中,只有四肘尺高的****接受大骑士的源泉献祭,陡然高涨一倍。   “不够,还不足以召唤出天国之门。”普拉提的右手光焰瞬间蔓延到肘弯,继续往上延伸至肩膀。他毫不犹豫地献上灵魂的源泉,神谕之火瞬间膨胀三倍,核心部位的灼热焰芯也有两人高。   “二十肘尺高的****,可以了。”大骑士灵魂源泉的献祭,让神圣的火焰形成巨大的焰柱,迦太玛忍不住提醒普拉提。   “点燃祖先的血脉,我以圣徒家族的后裔身份,遵循神圣的契约,呼唤天国之门。”普拉提的额头浮现出一个闪电圣印,细长的焰柱不断往外横扩,中心部位出现细小的电火花,就像一颗种子诞生成大树,繁复的枝干编织出一座大门的轮廓。   在神谕之火中显现的天国之门分为两扇,每扇门都有六块浮雕竖列,都是以初代圣徒的事迹为内容。普拉提找到属于自己家族的一块浮雕,上面是手持闪电长矛击杀六首巨狼的圣徒祖先,头部被一圈发散的长短线条包围。   右手按在上面,不断灌注圣力,青铜质地的天国之门露出一条缝隙,却再也无法推动,“迦太玛,帮我。”   审判长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张开手指,腹部的一条圣痕爆出大蓬血花慢慢湮灭,圣洁的光焰在他的指尖燃烧,蜿蜒游走延伸到手腕,仿佛戴上一只火焰铁手套。   ‘一条圣痕还不够。’接二连三献祭了六条圣痕,迦太玛的左臂才被光焰笼罩。   “天国之门,请接受迦太玛家族后裔的血脉。”审判长上前按住普拉提的左臂,“转移!”   双手都是神圣的火焰,大骑士用力往里面推动,缝隙越来越大,最后青铜质地的天国之门缓缓往里面打开。   神圣光辉的圣力仿佛潮汐向普拉提涌来,他压低身体,两脚前后站立,双臂交叉放在面前,护着脆弱的面部,只露出有闪电圣印的额头。祭坛上所有无头的虔诚信徒在光焰中升华,变成细微的圣光颗粒,纯净的灵魂缓缓升起,睁开迷茫的眼睛,露出愉悦和满足的笑容,纷纷投入天国之门里面。他们很快抱膝蜷缩,圣力在他们的灵魂外面形成卵壳,漂浮在水面浮沉起伏。三次呼吸过后,他们恢复成婴儿的形态,背后张开一对光辉的白色羽翼,吹着铜号飞上天空,围绕着漫步云端的光巨人,欢呼喝彩,唱出各种赞美诗,白色的玫瑰花瓣仿佛细雨随风飘落。   拥有一头金黄色焰发,眼睛仿佛星辰宝石的圣子俯视着燃烧的普拉提,踩着云朵形成的阶梯从天而降,他跨出的脚步带着燃烧的火红色烟霞,带着沉闷如雷的轰鸣,很快来到在海中央的陆地。他张开嘴巴,发出声音,仿佛天空深处回响的雷霆,随后他伸出粗如石柱的右手食指点在普拉提额头圣印,伟岸高大的光巨人从脚部开始不断内敛收缩,瞬息间灌注到圣徒后裔的体内。   大骑士双手燃烧的光辉蔓延至全身,皮肤下面流动着金色的流焰,他抬起头睁开眼睛,里面仿佛雷霆轰鸣的世界。天国之门缓慢合拢,降临后的圣普拉提轻轻抚摸两块浮雕,凝聚诞生灼热的铜把手,左侧燃烧着火焰,右侧密布电火花。   天国之门缓缓退后,消失在神谕之火的焰柱里,降临仪式结束后的圣堂深处的神殿恢复平静,只是气氛有些古怪。   很快熟悉掌握新身体,收敛外泄的圣力,圣普拉提闭上眼睛,随即缓缓睁开,恢复成黑白分明的瞳仁。   “该怎么称呼您?”迦太玛恭敬地欠身弯腰,刚才目睹的一切让审判长也忍不住情绪起伏,不能自持。在天国之门打开的短短时间内,他目睹广阔地没有边际的光的海洋和只记载在初代教典中的神许之地,借助血脉之力,他依稀看见家族历代祖先在那片乐园似的陆地上生息。   大骑士没有说话,慢慢走下祭坛,抬起脚轻轻踩踏,沉睡的种子在石板的缝隙中萌发稚嫩的新芽,很快一株月桂树在他身后耸起,张开枝繁叶茂的树冠,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在香叶之间奏鸣,紫色鸢尾、黄色郁金香、红色康乃馨、白色水仙、黑色蔷薇渐次绽放。遵循着四季的时序,普拉提显现出伊西斯汀乐园领域。   “圣域!”母羊之女恭敬地弯腰行礼,三件圣物共鸣引发的星空夜幕瞬间沉寂。   “三百年了,第一次感觉到饥饿。”圣骑士抚摸着腹部,后裔的身体确实是最好的容器,可是也让他被凡人的日常需求束缚和影响。   “立即为您准备所需的一切。”迦太玛轻轻拍打双手,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一只盘羊角出现在面前,新鲜的葡萄、石榴、草莓、橄榄等各种瓜果源源不断涌出。   “我父赐给先知的丰饶角,依然保存完好。”圣骑士坐在月桂树下,取用各种水果细细品尝,三次更替后,丰饶角终于停下。   “没有超出预料,历经岁月的洗礼,连丰饶角也损耗枯竭了。”他抓着盘羊角,放在手里摩挲,“你有福了!注入生命的恩惠。”   丰饶角获得神恩祝福,盘卷的形态渐渐拉直,白面包、鲜奶酪、蜂蜜、美酒从羊角开口流淌而出。圣骑士把它悬挂在月桂树上,满意地微笑:“你让土地肥沃,你让物产丰饶,我的乐园因你而臻至完善。”   “剩余的圣物都交给我,漫长的岁月沉寂它们的灵性,受祝福后可以在乐园中慢慢恢复。”圣骑士的话就是命令,两位圣堂的巨头立即下去筹备收集。      第五十章 圣锤的远征      卑格支山脉深处的教会召唤圣子降临的仪式实在过于惊世骇俗,无论是把持贵族权力的哈布达斯家族,还是黑暗世界的大人物,都被冲天而起深入云霄的巨大圣光柱震撼地鸦雀无声,短暂的沉寂过后,平静的海面下,暗流和漩涡在深不可测的礁石之间酝酿。   尼格拉下令加快铲除矗立在贵族领地的教堂,麾下的野兽们仿佛上紧发条的齿轮钟摆,瘟疫般的扩散到周边领地。而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常常发现当地贵族默契的配合,以及黑暗世界的堕落者的协助。因为当圣子降临后,教会的牧师们很快恢复祈祷获得新的神术,这个变化让贵族中目光长远的佼佼者下定铲除教会根基的决定。   武力捍卫教会的圣锤骑士团整装待发,离开卑格支山的驻地,决定对黑暗领主尼格拉男爵进行南征。途中,每到一地,骑士团就会敲响教堂的铜钟集虔诚的信徒,用宗教狂热鼓动他们前往南方讨伐堕落者聚集的邪恶巢穴,家道没落的小贵族和没有封地的穷苦骑士也被土地和财富吸引,选择追随圣锤的旗帜。针对尼格拉男爵收容流民的举动,骑士团用强迫和诱惑的手段,携裹贫穷的农民进入越来越庞大的远征军中。   圣锤骑士团率领的远征军就像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途经的贵族领地,都被他们无法填满的胃口吃穷喝光,而在万能的主宰的信仰面前,许多贵族只能忍气吞声。   尼格拉知道黑暗领主的地位并没有得到堕落者的认同,男爵在贵族中的序列和声望也不算耀眼,他打算硬碰硬对抗这一盘散沙似的远征军,证明自己的权柄,并宣告自己的实力。   “关键是击溃甚至消灭‘圣锤’,这是一只以少数骨干为基础,吸收教会骑士完成重建的骑士团,别小看他们的武力,在休养生息十几年后恢复实力的土著山民的长期对峙中,新生的圣锤快速恢复实力,并逐渐接近鼎盛时期。”尼格拉在岩石城堡召集自己的部下。   以索尔为首的黑暗骑士聚集在议事厅,他们中间有从罪民积累战功恢复身份和地位的墨菲、塔玛,重新获得信任的海姆、贝克,还有现在的领地管事莱拉、兰多斯、鲁克,伯格、科塔、哈尔等人。   “剩下的详细内情,交给女神的牧师海瑟斯解说。”尼格拉轻轻拍了怕手,从高背座椅后面,走出来一位身披浅黄色长袍的中年人。   “普通的刀剑武器对圣锤骑士的表面硬化处理的熟铁盔甲伤害有限,我建议你们使用钝器,比如钉锤,就是一根木棍前端加上铁刺或者短刃组成的棱钉。而在强大的战士手中,一根短棍前面包上铁皮就能发挥出击碎骨头的可怕威力,最适合对付全副装甲的敌人。”说起对教会武力的依仗圣锤骑士团的了解,海瑟斯这个改信的前牧师就是最合适的人。   尼格拉开口补充:“还有一些特殊的武器,比如这把我从火拳佣兵团长乔克手里获得战利品,黑刃,它是一把切开钢铁如同黄油般毫不费力的匕首,上面永久性地附魔,加持浓度很高的负能量,尤其是对教会骑士,具有额外的杀伤力。”放在黑暗领主所在位置桌面上的漆黑匕首,散发出不详的气息和死亡的腐朽味道。   “接着是圣锤骑士的辉煌灵光,以前这种灵光很黯淡,接近若有若无,不过因为圣降,他们都恢复神恩。根据教会典籍的记载,拥有辉煌灵光的骑士能小幅度提升身体素质,短时间内增强肌肉和强度,提高忍受伤害、持续作战的耐力,缓慢自疗身体的轻微伤,而且更厉害的地方是让圣锤骑士没有恐惧和害怕,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倒下为止。”海瑟斯继续解说,他的话让一些资历浅的黑暗骑士脸色微动,却没有大变,因为这些能力他们全部具有。   尼格拉有些意外:“海瑟斯,辉煌灵光如此强大,不会没有代价,它有什么弱点和可以利用的缺陷?”   “尊敬的黑暗领主,这种灵光的代价是额外透支生命,而且是永久性的破坏,没有修复的余地,而且只要打断圣锤骑士的特定呼吸节奏,辉煌灵光就会大幅度递减,甚至会消失,产生短暂的反噬。”   “这种水平的圣锤骑士会是大多数,其中的佼佼者会有什么变化?”索尔有些疑问,最靠近尼格拉男爵的他的实力在黑暗骑士中属于顶尖,拥有倍增力气的狂暴公牛战纹,一个没有下颚的苍白牛头骨纹路。   “前圣锤的骨干,现在担任骑士团首领的那几位骑士,不出预料,他们应该把辉煌灵光融合进自己的身体,提炼出专属的光环。这是一种不规则辐射形态,能为没有点燃辉煌灵光的新晋圣锤骑士提供辅助,付出的代价是燃烧神恩。教会骑士的神恩因虔诚的信仰和持守戒律而增加,不过只要能帮助其他骑士唤醒灵光,燃烧消耗的神恩却会弥补增长。同样在短暂的空当期间,有可以利用的时机。圣锤骑士团能短时间补充足额的骑士,很大的原因是作为骨干的资深骑士拥有光环,因此他们补充新血的速度很快。”海瑟斯坐在尼格拉的左侧添加的座椅上继续侃侃而谈。   “针对圣锤骑士团的战术布置,重剑、战锤,尤其是他们锋利的双手剑,我建议使用没有任何额外添加铁料和皮革提升防御力的木盾,越锋利的武器陷入越深,越不容易脱离束缚。尝试想象战斗爆发初次接触的场面,高高举起的重剑狠狠劈下,陷入厚重的木盾中无法拔出,这短暂的间隙,足够我们发动致命的反击,重创没有武器格挡招架的敌人,甚至杀死他们。而且就算那些骑士拥有超乎常人的力气,能继续挥舞重剑,卡在剑刃上的沉重厚实的木盾将会是巨大的阻碍。当然,这种暗手对于拥有出色剑技获得独特称号的骑士来说,单凭手腕的巧妙发力就可以挣脱束缚,可是圣锤是一支新建的骑士团,那些称号骑士多数来自教会的家族,或者被圣堂笼络,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   “厚重的木盾,不必麻烦地刻意准备,直接在原木上锯断截取就够了,灰暗密林有的是年轮几十圈,甚至上百圈的大树。”用战功赎清自己罪过的墨菲壮着胆子提出建议,尼格拉略微思索,就满意地点头赞同,给予这个前领民管事、工匠营的负责人鼓励的微笑。   ‘久违的领主的肯定,我得好好干,取回失去的所有一切。’墨菲坐直身体,毫不在意旁人的异样眼光。   墨菲的际遇让很多黑暗骑士眼热,知道这种场合说无用的恭维话是无能的体现,立即搅动脑汁,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主意,纷纷踊跃发言。   作为统治广袤土地的贵族领主,尼格拉不可能在统治术以外,熟悉、甚至精通所有领域,并在各行各业都拥有权威的地位。短短时间内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领民是尼格拉亲自率领军队征服,他只需要牢牢抓住手上的权力保障,由领主的权杖为纽带建立精神联系的黑暗骑士以及他们麾下的士兵,照顾好各方面的利益分配,展现出相应的公正,集中众人的智慧,剩下的事情就显得很轻松。   “对付圣锤骑士不一定非要用近战武器,最好是用弩。贵族和教会都有弓弩的禁令,短短的一根弩矢能瞬间结束一位骑士漫长时间训练的成果。”塔玛不想让墨菲独自一个人出风头。   “天真的想法,按照你的建议,我们还可以用弩车。可是,以我们领地的工匠水准,至今连一把短弓都没有制作出来。”墨菲立即反唇相讥,不过关键时刻,他不想给领主留下坏印象,只能实话实说。   “卑格支山民有一种长弓,射程比普通的短弓远一倍,杀伤力近距离同样能穿透盔甲,而且解开弓弦后,简直和一根木棍没有多大区别。”作为弓手的莱拉来自某个骑士家族,尽管切断所有联系,埋藏自己的过去,不过以前学到的知识没有丢弃。   “那些山地部落没有用长弓打退圣锤,反而被对方压制,精准度不高是一个原因,长柄箭矢短缺也是一种弊端。据说,他们投掷尖端烧焦的长矛、标枪,还有投石索。山地部落特产的毒刺荆棘,随意截取左右并列的四枚为一段,保证都有一根棘刺朝上,圣锤骑士们为此不得不穿上铁靴,额外增加负重。”身为教会前牧师的海瑟斯知道不少隐秘。   “这个铁荆棘的作用不错,迟滞圣锤骑士战场的推进效果很明显,有办法移植吗?”尼格拉侧头开口询问。   “来不及了,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海瑟斯抱歉地露出尴尬的笑容。      第五十一章 噩运的先兆      “四棱刺,一面朝上,你们看这样……”索尔从身上的链甲摘下两个圆环,用力把它们拉直成铁线,然后互相直角对折,不论在桌面上翻滚,都有一根朝上。   “所有顶端都磨尖,还要用毒汁浸泡,增强杀伤力。”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的贝克,被黑暗之力熏染地更加阴险,平平无奇的事物在他手里都能挖掘出致命的威胁。   “事实上,灰暗密林有很多危险的物种,比如那些能蜇死人的毒蜂。一个中等大小的纺锤蜂巢,有上万只毒蜂,对付远征军里被盔甲包裹地密不透风的圣锤骑士可能用处不大,对付穿着皮甲的破落贵族和贫穷骑士却很有效果。我估计大概十个蜂巢,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至少也会削弱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在荒野里逃亡流浪的过去,给海姆留下很多难忘的印象,毒蜂的蜇刺就是其中一种。   “投石车偶尔也有别的用处。”科塔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备战后,铁矿石几乎耗尽,我们领地的铁器很多,用的地方不少。其实换一种思路,我们根本不用那么奢侈地使用铁锭。我曾经见过家底贫穷的佣兵团,用的是木质长矛,他们的办法很巧妙,用一小块铁料捶打成薄薄的铁皮,然后包裹在矛尖,杀伤力不比骑士的铁矛逊色,而且损坏后回收也很方便。”墨菲恢复冷静,从以往的佣兵生活中回想记忆深刻的片段。   “开战时尽量争取上风口位置,我们可以燃烧干草制造浓烟,而且在草团里添加刺鼻的硫磺,效果会更好。”哈尔曾对饮水区的野兽们垂涎觊觎,不过多次失败后,汲取其中的教训,光暗、风向、树叶密度都是重要的因素,尤其是风向,嗅觉敏锐的野兽闻到一丁点的异常气味就会落荒而逃,让捕猎的流民落地两手空空,“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用表面抛光的铜镜折射,我不信圣锤骑士的眼睛能抵抗刺眼的阳光。”   “自诩光辉使者的教会骑士被阳光伤害,确实是一个很美妙的讽刺。强烈的阳光能灼伤脆弱的眼睛,至少也能让他们短时间内致盲。”尼格拉很满意在座黑暗骑士们的建议,负责记录的妮娜在用他发明的速记符号记录所有人的发言,裹着炭条芯的硬木笔在莎草纸上“唰唰唰”地不间断勾勒出意义不明的线条。   圣锤骑士团的远征军只是尼格拉前进道路上不起眼的绊脚石,他的对手将是刚刚降临在卑格支山教会总部,带着焚烧世界一切污垢和腐朽的意志,以凡人大骑士为容器的圣子,万能的主宰的部分神圣本质凝聚光辉在火焰中诞生的爱子。   ‘在蜕变前为了保障本体的安全制造的化身,为什么降临在这个昏暗的世界,你的到来是为了什么?’表面聆听在座与会者们的谈论,黑暗领主侧着头,他的目光穿透天花板、岩石墙壁、云层的阻隔,借助撒尔德森林的狭小领地沉睡的死亡骑士雷奥汀,望着日益缩减渐渐暗淡的圣光柱。主体架构修复完成的古代遗迹被降临的圣子触动,沉寂的龙骨第四块石碑发出震动,所有中小型软泥怪仿佛饥饿数百年似的,拼命地互相吞噬着,身体急剧膨胀成巨型的个头。   卑格支山脉深处,失去圣锤骑士的压制,一支土著山民在高举破碎野猪颅骨旗帜的大酋长的率领下,攻陷圣堂的黄石要塞。这冒险的举动顺利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为了抵御源源不断填充要塞随时准备出击的山民,圣骑士普拉提不得不离开圣堂内部的神殿,亲自出面率领称号骑士仓促组成,还没有充分磨合的骑士团抗衡大酋长们咄咄逼人的压力。   黄石要塞是一个地势险要的关隘,被山民占据后,彻底扭转攻击和防守的位置。占据主动权和地利优势的卑格支土著非常愉快地用滚落的岩石对付仰攻的圣堂骑士,尽管扛着三层厚的重盾,身披坚甲,伤亡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而领教过普拉提释放的伊西斯汀乐园领域的威力的大酋长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圣骑士的确拥有超出凡人之上的实力。   唯一能给普拉提制造麻烦的是使用图腾武器碎颅锤的奎格斯·怒焰,卑格支土著部落的勇士,唯一一位承受血浴洗礼突破身体限制的英雄,没有领域压制、削弱,圣骑士甚至无法抗衡他无可匹敌的蛮力,由此可见碎颅锤的使用者已经超越普通的大骑士。   奎格斯·怒焰和普通山民不同的是两枚刀锋般的巨大犬齿曝露在嘴唇外,深邃的眼窝里面是两颗黑曜石似的眸子,表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前倾的饱满额头里面不乏智慧,杂草丛似的头发用一根被血染红的布条简单束缚,只有粗糙如砂砾的深褐色皮肤与其他人相差无几。他的前胸和后背遍布骨灰色的鳞片,任何攻击都会滑开,缝隙之间有骨针似的鬣刺,平时柔软地贴服在体表,因为愤怒而贲张就会变成可怕的武器,这是他继承古老血脉的证明,比少数部落的大酋长拥有的血脉浓度更高。   奎格斯·怒焰通过点燃血脉的仪式得到图腾兽的认可和欢心,特许使用埋藏在身体内的武器碎颅锤。刚刚离开地底回到部落就被强烈的复仇心和肩负的使命驱动着来到山民占据的黄石要塞,当没有趁手武器的大酋长们被教会的圣骑士压制导致士气低落时,率先站出来对抗普拉提,把教会的最大王牌牵制地不敢轻举妄动。   经历初代先知和十二圣徒的绞杀,至今还存活的卑格支图腾兽只剩下熔岩锯背龟这头老古董,不过来到寿命尽头的它也只能借助地底的岩浆,以沉眠对抗自然的法则,延长生命的周期,迟滞归亡终结之日的到来。   ‘说到源头,碎颅锤原本是初代迦太玛使用的武器,里面凝聚了他的圣性和部分灵魂碎片。野兽之灾中,迦太玛轰中熔岩锯背龟的颅骨,却深深陷进破碎的骨片和岩浆皮壳的包裹无法拔出,被遭受重创后逃亡的图腾兽带进地底深处。漫长的岁月,熔岩使者吸取土著的信仰消磨碎骨锤的圣性,注入死亡的恐惧和重获新生的渴望,现在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即使燃烧神血净化,也不能扭转它的破坏和毁灭的本质。’圣骑士普拉提恢复领域被碎颅锤毁灭的鲜花和草坪,树干受了几处重创的月桂树瑟瑟发抖,至今还在缓慢地愈合,他对这件图腾武器的评价提高不少。   奎格斯·怒焰原本就是出色的山民勇士,他的父兄都死在与圣锤骑士的战斗,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穿过高热的硫磺蒸汽带进入地底,为土著部落共同承认的图腾熔岩锯背龟猎杀食物,整整三年,十几次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才获得它的认可,拥有血浴仪式的资格。   熔岩锯背龟从厚实的龟壳里伸出皮肤皱褶层层叠叠的脖颈,下颚的皮肉软绵绵地垂落,老态毕现,它张开冒出黑烟和硫磺蒸汽的鹰嘴,在岩浆河里小口啜饮。仿佛休眠火山沉寂的嶙峋背壳里,暗红色的岩浆在缝隙之间流动,渐渐汇聚成一团。得到图腾兽的示意,奎格斯脱掉所有的衣物,毫无羞愧地袒露身体站在它的左侧位置。“轰!”,熔岩锯背龟的背壳不断耸起,积蓄足够的压力,猛烈地喷发出灼热的不停炸裂出金红色浆泡的鲜血。岩浆般的血液淋浴在奎格斯身上,所有毛发瞬间燃烧成灰烬,面目五官在高热中仿佛蜡烛似的融化,油光发亮的皮肤冒出密密麻麻的焦黑燎泡,不断地烫熟开裂,流出紫红色的混合浓浆的血液。奎格斯单腿屈膝在崎岖不平的地面,咬紧牙关忍受炙热的鲜血冲刷身体。图腾兽怜悯他,停止背部火山锥顶喷发的脏血,从嘴里吐出甘甜的泉水,滋润山民勇士干涸开裂的身体,认可奎格斯通过血浴仪式,赐予怒焰的名,唤醒他体内微薄的古老血脉。   面目五官渐渐重塑,浑身燎泡尽愈,留下浅色的瘢痕,祖先的獠牙从下颚升起,前胸后背硬针似的鬣毛也慢慢长出。   点燃血脉,奎格斯拥有敏锐的听觉和黑暗中视物的眼睛,耳边仿佛听到祖先的催促和战鼓的轰鸣,他啃咬着地底火蜥蜴的血肉恢复体力补充大量流逝的水分,抓着从图腾兽熔岩巨龟棘刺嶙峋的头骨深处取出的碎颅锤,离开地底的幽暗世界,冲上地面回到部落。从欢呼他顺利归来的同胞口中得知破碎野猪头颅部落的大酋长攻占黄石要塞,兴奋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红眼睛,踏上曾经的祖居地。   还没有彻底熟悉和掌握图腾武器的奎格斯·怒焰需要杀戮和战斗,拉锯似的攻防战很快转换,十二位大酋长用车轮战强行拖住圣骑士普拉提的脚步,奎格斯·怒焰却挥舞着碎颅锤追杀相对他来说身体孱弱的称号骑士,胜利天平一点点地向山民倾斜,不论是教会还是和圣堂都毫无办法。   黑暗领主尼格拉在贵族隐秘支持和默认下强势崛起,刚刚失去对土著山民部落战略优势,接二连三的噩耗再次降临,就在教会眼皮底下的撒尔德森林深处,突然涌出成千上万的巨型软泥怪,它们像泥石流一样冲到卑格支山脉的脚下,淹没所有下山的通道,将教会总部和耸立在贵族领地的教堂彻底分割。      第五十二章 注定失败的远征军      抵达菲利斯子爵领的远征军除了圣锤骑士团获得黑铁堡的充足给养,其余听从教会的谕令随军的没落贵族和贫穷骑士也只是领取到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地半满的食物,至于剩余携裹而来的贫民,只能自己动手获取口粮。   聪明一些地会用手里不多的沾满汗水的铜子从附近的村子里购买没有肉馅和油水的烤面饼,干燥、苦涩,里面还有粗粒的砂石和木屑,而一路上习惯靠拳头和肘强抢,习惯免除费用大吃大喝的人就辛苦多了,他们发现菲利斯子爵领地的普通人同样不好惹,握着利剑做买卖,如果公平地购买和以物易物还能捞着一点东西吃喝,假如强买强卖,惹火一个人,一大群人都会站出来,有的时候甚至是一个村子。   来自各行各业,甚至是不同地域组成的远征军是一盘散沙,内部同样有很多小圈子,根据口音、出身、职业等等划分出不同的阵营。远征军沿途攻占了几个黑暗者秘密聚集的据点,贫民彼此之间也曾为了战利品爆发争抢和斗殴,因此当一部分人踢到铁板,同情者不少,幸灾乐祸的人同样处处都是。   听说过这群蝗虫称号的远征军的斑斑劣迹,远见的菲利斯子爵早就迁移领地的工匠另行安置,把大部分粮食收集储备在黑铁堡,每天由村子、庄园、骑士领派人少许领取。这种对付敌人入侵的办法几乎将远征军推入无法生存、坚持下去的境地,而圣锤骑士团尽管打着信仰的旗帜,也不能命令菲利斯子爵拿出粮食喂养走上战场就会为了教会的利益而被牺牲的祭品。   圣锤骑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金币从黑铁堡的粮仓里购买面粉,熬煮浓稠的面汤暂时安抚贫民们快要饿瘪的肚子,用信仰平抑他们的怨气,用未来的财富和土地作为战利品熄灭他们的怒火。   夜幕降临,在荒凉的野外搭建简陋的帐篷扎堆安身的远征军还在喧闹和争吵中没有休憩,他们点燃熊熊燃烧的篝火,用手掌拍打熬煮面糊的马勺,大声呼喊和唱着荒诞走调的曲子,随军而来的商人们在隐秘的暗处做小买卖,一些刀刃上讨生活的佣兵继续自己的雇佣契约,随时准备开溜或者乘胜追击。唯一秩序井然的地方,且大受欢迎的是门口挂上红色帷幕的尖顶帐篷,兜里揣着钱和值钱玩意的贫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安静、有礼貌地闭上嘴巴,偶尔说话也压低声音,不过他们的耳朵却竖着,侧耳倾听从帐篷里传来的密集水花拍打的声音,推拉风箱给熔炼火炉鼓风似的呼吸,以及耕田的老牛精疲力竭的剧烈喘气,这无疑是一首绝妙的曲子,能让身心疲惫的贫民缓和紧张的心情。   帐篷门口的贫穷骑士只是做做样子,从贫民手里收取钱币和给‘战利品’、‘家传宝物’估价的商人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没有雄厚的背景和强硬有力的靠山,这种获利丰厚的买卖根本继续不下去。   “为了获取报酬,与不固定的男性发生身体的接触,教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无论是原初诫条,还是后来编撰的教典,这种行为都属于绝对的禁忌。我们要阻止他们吗?”一个从小就在圣堂受训成长的圣锤骑士离开黑铁堡出来透透气,结果就目睹远征军随处可见的丑恶。   他的同伴立即伸手拉住什么世情都不懂的菜鸟骑士,“这个行当和刺客都是最古老的职业,先知和圣徒还没有在卑格支山建立圣堂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圣师托奎那曾经说过它是‘道德的下水道’,教义的确禁止和反对它,道德方面也加以严厉谴责,可是从根本上却没有反对。你可以设想,如果完全取消这个职业,那么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就会因为炽烈的情感需要在相同性别的人群中寻找伴侣,这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你完全可以把它想象成贵族领地的公共浴室,它和贫民的蹲坑、商人的忏悔间、骑士的私室有同样的用途。有了它,人们就会遵守规矩,不会随地大小便,造成随处可见的污秽和肮脏。而且那些人每天都虔诚的祷告、经常给教会捐献,这次讨伐晋升为贵族的堕落者的远征军里,她们还负责后勤和护理伤员,这个行当才是辅业,我们就更没有立场去制止。再说,有她们在,可以抚慰远离家乡的士兵的寂寞,照顾他们的个人卫生和清洁,防止相同性别的伴侣的出现,还能鼓舞士气,减少逃兵,让他们勇敢无惧。前几次用堕落者的秘密聚集点练兵,她们也分到一些战利品作为军饷,都是远征军的成员,当做没看见就算了。”   没有见过教会黑暗面的新手骑士瞪大眼睛,吐出舌头,说不出话,他只能‘呸呸呸’地喷出几口唾沫,远远地走开,眼睛看不见,心情就慢慢恢复平静。   一双幽暗的眼睛注视着远征军连绵起伏数千法舍的狭长营地,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尼格拉穿上破烂打满布丁的旧衣服,在沟渠里打滚,手脚和脸都肮脏地沾染灰尘,他收敛自己的气息,以贫民的身份在帐篷之间行走。   ‘这群强盗、小偷、骗子终于来了,傲慢的圣锤骑士,妒忌的没落贵族和贫穷骑士,贪婪的随军商人,暴饮暴食却永远饥饿的贫民,堕落无处不在,这就是教会的阴暗面,积蓄几百年的罪恶。’尼格拉的眼睛注视着罪人身上的灰黯灵光和漆黑的气息,以信仰为名的远征军掩盖了数不清的罪恶,收割这些杂驳的源泉,只会给黑暗领主带来桎梏和枷锁。   ‘有些可惜,混乱无序到极点,看来只能献祭给深渊祭台。’离开远征军的营地,尼格拉打开一个羊皮口袋,里面是毒蘑菇的孢子粉末,‘以黑暗丰饶牺牲十棵古树催化的瘟疫种子,吸食罪人的血肉,衰弱他们的身体。’   凄厉的夜风从尼格拉的身边呼啸而过,卷起敞开的羊皮口袋里的蘑菇粉末,远远地吹向远征军的领地,疾病和毒素四处散布,现在还没有生效,等到夜露降临,它们就会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死亡潮汐。   在黑铁堡休息的圣锤骑士团安排了值守换班的成员,可是以他们的浅薄的目光还无法发现黑暗领主已经吹响的战争号角,只有其中几个担任重要职务的骨干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在身边不远处徘徊,可是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的奥秘,也无法阻止已经生根发芽的疫病。   春天的夜晚寒意依然刺骨,浓浓的雾气翻滚着推进篝火渐熄的远征军营地,许多身体薄弱的贫民嗓子发痒,为了不吵醒睡着的人,压抑地咳嗽,吐出腥臭的绿色浓痰。   闷咳声此起彼伏,尼格拉满意地注视着整座营地完全陷落,站在岸上的黑暗领主步行入水,离开菲利斯子爵领,从河底走上对岸自己的领地。冰冷的水珠从湿漉漉的头发滑落,袒露的身体滴水不沾,旧衣服早就撕开,被激流河水冲走,蝠翼变化成连体的钢蓝色斗篷,身体渐渐恢复暖意,尼格拉没入黑暗中。   “这种事情我也能轻易办到,尊敬的男爵阁下。”德米特里的牧师海瑟斯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领主的身后。   尼格拉没有回头,“我知道你可以做的更好,只是不应该通过你的手,传播女神的教义和信仰才是你要做的,握住权柄的脏手,有我就够了。”   “我看见,胜负天秤的一端放下沉重的砝码,栖息在德米特里右臂上的胜利女神正在向您微笑。”改信后的海瑟斯的眼睛能看见的东西更多。   “女神的权柄再度扩张!除了大地和农业,现在还掌握战争?”尼格拉有些意外,可是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海瑟斯微笑,“女神的镰刀除了收割谷物,还有在战场收割敌人的生命的寓意。而且签订契约后,您掀起的战争震荡原力潮汐,这才让女神凝聚出战争的权柄。”   “在贵族领地的传教进展顺利吗?”尼格拉转换话题。   海瑟斯点头应是:“那些教堂被摧毁的贵族领地,只要给领民们免税,施舍食物,很容易就让他们转变信仰。尤其是占领地人口最多的农夫,从土地获取食物和死后归入大地沉睡永眠得到他们的认同,女神的交易比伪神更适合。”   “不可大意,教会以治疗术从平民崛起,拥有的信仰基础还是很雄厚,不过这次我布置的瘟疫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说不准,就连教会骑士和随军的牧师也会丧命。”黑暗领主沉默片刻,“我的手里准备针对性很强的草药,击溃远征军后,你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运用。我相信,这对女神信仰的传播也有相当大的推动。”   海瑟斯微微动容,他的眼睛闪过温润的光泽,“抑制甚至消灭大规模传播的瘟疫,从教会的根基治疗术砍出开口,继续砍伐、挖掘下去,将会把他们彻底掀翻。”   “说不定,女神可以凝聚出医疗、健康方面的新的权柄。”尼格拉不在乎的微笑,“所有的罪由我承担,只需要女神继续压制深渊祭台,我感觉到它有些蠢蠢欲动。”   “我们脚下站立的黯淡的世界在那一位手里沉沦,你的到来或许是契机,是继续下沉,还是往上攀升,就看你在关键时刻的最终选择。”说完,海瑟斯的眼睛眨了眨,露出期许的笑容。   “我和号称万能的主宰不同,从本质上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弱者。”      第五十三章 教会的反击      成千上万的巨型软泥怪在东西走向的卑格支山脉属于教会占据的一段聚集,不断鲸吞蚕食山阴的山石草木,缓缓沉降进入大地,连通地底的暗流水系,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的地下水被软泥怪拘束包围,形成幅员辽阔的湿地沼泽。被软泥怪吞食的山林动物,在潮湿闷热的沼泽地慢慢腐烂,致命的色彩斑斓的剧毒湿气不断积蓄,向教会所在的塞恩山弥漫。   配合占据黄石要塞的土著山民,来自撒尔德森林深处古代遗迹的巨型软泥怪,以及它们创造的泥浆沼泽几乎把教会与外界完全隔离,尤其是散发尸体腐败气息的大沼泽,让教会和圣堂都想不出办法应对。   白天的塞恩山,教会的牧师们会用神术召唤圣光净化从山脚汹涌翻滚而来的有毒湿气,春末夏初的暖热阳光也可以稍微压制。而在天色稍暗的傍晚,夕阳渐渐西斜,山石被染成瑰丽的金红色,有毒的湿气就会卷土重来。塞恩山低洼处的岩石被色彩绚烂的湿气渗透沾染,呈现出暗红、橘黄、淡紫等各种颜色,遍布在山上的白杨、梣树和野枫的新叶,以及悬崖峭壁上的苔藓与地衣的嫩绿,被含有毒素的湿气浸染后渐渐灰败失去生命力慢慢凋零枯萎。   每到这个时候,无论是矗立在塞恩山上的教会和各处的小教堂,还是圣堂的黄道十二宫,都会关上大门和窗户,用沾水的兽皮和布条堵住所有缝隙。漫长的夜晚中煎熬地渡过,直到第二天早上,暖热的阳光再次逐退湿气,把它们压制在山脚,牧师们才会聚集在一起祈祷,形成圣力潮汐反复冲刷教会的建筑物,净化残留的余毒。   湿热的毒气牢牢地牵制教会的庞大牧师群体,土著山民在黄石要塞渐渐站稳脚跟,尽管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其中大部分人同样受到毒气的伤害,可是也有一支部落喜欢吸食它们,小心翼翼的储备在体内,准备关键的时刻给教会骑士留下致命的伤害。   同样受到压制的圣骑士为了解开困局,不得不消耗体内的圣性,注入教会和圣堂贡献的圣物里,提前使它们恢复原有的能力。   占据黄石要塞,十二位山民大酋长齐聚,还有一位手持图腾武器的土著英雄,考虑到胜负很难在短时期内改变,普拉提打算先解决巨型软泥怪创造的泥浆沼泽,消除湿热毒气的源头,让牧师们腾出手支援教会骑士和土著山民的拉锯战,甚至夺回黄石要塞,再次取回战略优势和主动权。   初夏的午夜,湿热的毒气弥漫摩里亚谷地,浓郁地看不见手指的雾气让教会和土著山民不得不停手,治疗伤患,收敛己方的尸体。地势稍高超出毒雾之海的黄石要塞依然由山民掌握,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点燃熊熊燃烧的篝火,释放大量的热气驱散寒冷和夜露。   回到圣堂深处小型神殿的普拉提正在与另外两位巨头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教会高层也派出两位主教参与会议。   “首先是秘密潜入地底,截断暗流喷涌而出的地下水,失去水源,泥浆沼泽很快就会曝晒干涸,当然我们也可以向沼泽区投掷蕴含正能量的太阳石,释放出炽热的焰流加快水分蒸发。时间最好选在中午,太阳的光照最猛烈的时候。”圣堂的审判长迦太玛提出建议。   “对付巨型软泥怪这种只有简单智慧的异类,使用针对堕落者唤醒的不死生物的神圣驱散可能效果不大,可以尝试使用天堂之光、炽焰神符,消除它们体内的浆液,用钝击摧毁固化干燥的身体。”母羊之女伸出手轻轻抚摸在圣骑士的领域中焕然一新的圣典,封面的白色弦月变成遍布符文的银盘似的圆月。   “以上你们提出的建议都只是在表面上解遏制损失,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症结。来自撒尔德森林的软泥怪肯定是藏在古代遗迹深处的深渊邪物在幕后玩弄阴谋诡计,我带着神恩和使命而来,一定要把它从黑暗中拉出来彻底消灭。”圣子降临后融入大骑士普拉提的身体,他很清楚撒尔德森林里藏着什么。   两位金袍主教只是带着耳朵来到圣堂,很聪明地闭上嘴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偶尔望着圣骑士普拉提,感受他身上一波波传来的圣力潮汐,辽阔地没有边际。   “我会带走普拉提家族的闪电长矛,它是最适合我的圣物武器,在曙光撕裂黎明的夜幕,朝阳冉冉升起的时候,进入撒尔德森林的古代遗迹,找出潜藏在阴影里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谋,杀死它。教会目前的困境就解决大半,接下来的目标是土著部落背后的图腾兽熔岩锯背龟,刚刚主持血浴晋升仪式,现在处于关键的沉眠蜕变期,如果放任不管,吸取山民的的血祭,它有一半的几率凝聚不朽。”圣骑士的身边并没有合适的帮手,迦太玛和母羊之女都太嫩了,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层次的战斗。   至于南方的那位羽翼投下阴影笼罩几块领地的‘巨龙’,顶多只是一头长出翅膀学会滑翔的小蜥蜴,稍微给予关注就够了,再说以圣锤骑士团为首的远征军也会用惩戒和制裁的重锤狠狠敲打堕落黑暗中拥抱邪恶的爬虫。   沉睡的古代遗迹仿佛感觉到渐渐逼近的危机,它开始呼唤曾经的盟友和现今的爱子。幽暗地域深处,再次进入沉睡的熔岩锯背龟被耳边回荡的杂吵声惊醒,沉默地思索片刻,立即通过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碎颅锤引导山民部落的英雄奎格斯·怒焰离开黄石要塞,前往撒尔德森林。   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背后深坑洞穴,坐在王座上的黑暗领主尼格拉突然睁开眼睛,以阴影跳跃来到瀑布顶端,眼睛里燃起狂热的火焰,他展开背后的蝠翼,离开自己的领地,冲上战争阴云密布的天空,向北方卑格支山脉急速飞去。   巨型软泥怪形成的泥浆沼泽可以阻隔教会和各地贵族领的往来联系,却挡不住圣骑士离开塞恩山的脚步。为了不惊动黄石要塞的土著山民,收敛所有圣力和光辉,‘大骑士普拉提’恢复自己的清醒意志,他有些错愕地注视着自己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立即明白自己的使命。   披上由伊西斯汀乐园的月桂树香叶编织的轻如羽绒、硬如铁片的叶片甲,大骑士从家族的殿堂带出一把老橡树短杖,双手刚刚接触,木杖的表面立即闪耀金黄色的符文和纹路,两股互相缠绕的螺旋闪电不时爆鸣出蓝白电火花,往上延伸出三肘尺,凝聚成锐利的矛尖。周围隐隐约约地有野兽的咆哮和哀嚎声,可是普拉提却没有心思倾听,他的手刚刚离开,闪电长矛就恢复原状,然后收进一个羊皮口袋里,系在大骑士的腰上。   离开圣堂,大骑士在脸上覆盖一块沾湿的面巾,只露出宝石蓝的眼睛,他认准方向冲进湿热的毒气混合夜露的浓雾里,笔直地如同一根由攻城床弩的钢弦疾射而出的利箭。平静的沉寂雾海被普拉提迎风破浪的速度劈出一条深邃的鸿沟,仿佛野兽之难时初代先知挥舞权杖分开兽潮的煊赫威势,受创的毒雾之海良久才恢复伤口,似乎被大骑士的无视它的举动激怒了,连山风都难以撼动的浓雾滴下色彩斑斓的毒雨,坚硬的岩石冒出淡淡的白烟,不停地瓦解崩溃,山林的草木完全失去生命力,就连树干都变得疏松脆化,被自身重量压倒倾折。   蒙脸的面巾突然转化成一个海绵状的囊泡,有毒的浓雾被它吸入后净化供普拉提换气,毒素储存在细小的囊泡里,很快变成一长串紫红色的葡萄。剧毒的酸液滴在大骑士的盔甲上,根本站不住脚就轻易地滑落。连岩石都腐蚀溶解的有毒强酸对付不了根植在伊西斯汀乐园的植物,就像睡莲叶子上面的雨水,有一种天赋的排斥。   从山崖跃起直冲而下,呼啸的风打地大骑士脸部隐隐发疼,他张开双臂,月桂树叶自发地在他肋部重组形成鼯鼠的飞膜。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声凄厉地尖叫,就在他快要撞上泥浆沼泽的时候,普拉提猛地将手臂翻转,方向瞬间改变成倾斜滑行,变成和地面平行。比刚才下山的速度更快,大骑士几乎贴着沼泽的水面在飞,这是寄宿在身体里的房客给他的第一笔房租,‘非常有趣的技巧。’   泥浆沼泽的面积并不大,普拉提选择的又是比较狭窄的一段,滑翔的势头用尽后,大骑士看见沼泽边缘的硬土带和还没有被软泥怪吞食的稀疏的林木。   被夜幕笼罩的撒尔德森林还在沉睡,古代遗迹的异变,汹涌而出的软泥怪大潮掀起的泥石流淹没了所有的飞禽走兽,这里的夜晚静悄悄,寂静地让普拉提都有些心悸。   ‘恐惧,不!这是命运为我吹响的号角,要么奋力一搏,掌握遗迹离开这个毫无希望的昏暗世界,要么就此牺牲,将所有一切都归还给世界,阻遏它继续沉沦,往黑暗的无底深渊坠落。’      第五十四章 遗迹之战      撒尔德森林的黎明静悄悄,大骑士站在通往古代遗迹还未破坏的隐秘入口处,借助星月透过缝隙撒下的微光抬头仰望天空,枝繁叶茂的树冠在夜风中婆娑摆舞舒展自己优雅的身姿,突然地底传来剧烈的震动,花容失色的树木惊吓地瑟瑟发抖。   ‘竟然能察觉我的到来,看来对你的预判有少许偏差,不过我会修正它回到原先的轨迹。’普拉提体内凝聚的圣性陡然膨胀,圣力汹涌而出,转眼间恢复为圣骑士。   隐秘入口位于一棵只剩下树桩的紫衫下面,普拉提轻轻顿脚,腐烂的泥土扑簌簌地坍塌下陷,露出幽暗漆黑的地洞,湿滑的黏液从垂挂的扭曲根系上滴落,圣骑士毫无顾忌地走进去,仿佛被一头张开阔嘴的巨兽吞入。   常年幽暗的地底洞窟的一个角落被浑身缭绕光焰的普拉提点亮,畏惧光明的史莱姆和胶质怪退潮似的远远避开,可是没过多久,古代遗迹发出冰冷的邪恶波动,夺走这些异怪的灵智,注入疯狂和嗜血。他们依旧对圣骑士畏惧不敢靠近,可是庞大群体汇聚后,躁动不可避免的发生,它们互相压榨、翻滚着往前堆积,在释放出辉煌灵光的普拉提面前十肘尺处聚集成弧形的堤坝。   越来越多的史莱姆、胶质怪不断抬高‘水位’,当它们的高度到达极限,所有的杂吵声瞬间消失。圣骑士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双脚前后站立,双手握拳高高举起。这个姿势是先知授予初代十二圣徒之一山羊卡里姆的圣焰剑起手式,不过他只能召唤天国之门附近巡游的神圣火焰的凡间投影,而普拉提直接凝聚出圣剑实体。   金黄色的火焰圣剑刚刚出现,‘堤坝’恰好就在这时崩塌。   ‘时机选择的正好。’圣骑士双臂用力下劈,无形的锋锐的剑刃将汹涌的异怪浪潮斩开,可是后面源源不断的史莱姆、胶质怪还是前仆后继地发起冲撞,普拉提只能凭借自己的身体硬抗。   身体脆弱的异怪吞食石块增强杀伤力,圣骑士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双手燃烧的圣焰也消耗地差不多,就连无坚不摧的圣剑,表面的光泽缓慢地黯淡下去。   ‘带着傲慢而来的圣子,想不到会被这块不起眼的绊脚石摔了一个跟头。’手持碎颅锤抵达古代遗迹的奎格斯·怒焰忍不住露出轻蔑的脸色,眼睛盯着身体开始微微摇晃的普拉提,毫不在乎被他发现。   感觉敏锐的圣骑士瞬间发现土著山民的英雄,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古代遗迹怎么会牵扯到图腾兽,难道它们之间达成协议,携起手准备对抗我。’思索其中的奥秘,很快普拉提恢复笑容,“也好,你们都聚集在这里,可以彻底解决。”   “你先走到我面前,再说这种荒诞的笑话。”奎格斯·怒焰把碎颅锤重重地顿在脚边,刚刚修复主体架构的古代遗迹发出痛苦的吱呀。   一团带着浓密负能量的黑烟落在土著山民的身边,卷起附近的骸骨和灰烬,凝聚出尼格拉曾经目睹过的中年人的身影,他伸出野兽般的爪子,抚摸着章鱼般舞动的胡须,“尊敬的奎格斯·怒焰,卑格支图腾的代言人,请收起你的骄傲,面对一位神祇的化身,保持你的谦逊,不要自高自大。”   “来自教会的圣骑士是来杀死你,夺走你寄居的遗迹,还要尊敬他?”   “阵营彼此对立,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尊重和敬仰。属于神祇的荣耀,金黄色的不朽,浩瀚的神性,被无数人传唱的史诗,站在星空下的我们理所当然地应该表示出敬畏。”   “我只知道,杀死他,夺取他的一切,可以让我走到更高的位置。”   “弑神?这只是祂的部分神圣的本质在光辉和火焰中诞生的化身,充其量只有本体的一成水准,而且占据的容器并不完美,顶多能发挥出一半的本事。即使杀死他,我们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光彩。”   “哼!这里是你的主场,我只是来施以援手的帮工。”   “再等等,被我精心物色的继承人即将抵达,这副身体并不能发挥出我的所有能力。”   普拉提的眼睛闪耀出神圣的光辉,“你们不用等待,角斗前的热身到此结束。”   银白色的伊西斯汀乐园领域以圣骑士双脚站立处为核心缓缓展开,青铜质地的月桂树表面闪烁珍珠的光泽,它的根系穿透岩层深入地底,吸取养分继续成长壮大。   “领域,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前我还用碎颅锤撕开重创。”奎格斯·怒焰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不过他还是谨慎地保持戒备,短短时间内修复如初的领域让他不得不重视。   “只会卖弄自己的口舌,炫耀过去的战果,为什么不再次实现你夸夸其谈的谎言。”圣骑士的领域继续扩张,“既然你不过来,我就亲自过去找你。”   乐园领域的草坪,一条玉石小径不断往遗迹方向延伸。   “还是让我先来试探,你负责助攻。”等不到尼格拉的到来,遗迹的旧主伸出野兽般的尖利爪子,指着普拉提向自己的仆人史莱姆、胶质怪发出命令。   汹涌的浪潮再次汇聚成型,不过圣骑士没有惊慌失措,任由这群异怪冲入自己的领域。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没有固定形态的史莱姆进入白银乐园后变成一滩清水,滋润草坪嫩绿的芽苗,胶质怪变成肥地流油的黑土,成为领域扩张的养分。   “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什么?”奎格斯·怒焰愕然地不知所措,刚才还看见普拉提应付地很艰难,想不到转眼间轻易地把它们全部收服,“你刚才是在表演,就是为了戏耍我们!”   “不,刚才我只是给这些被你身边的恶徒奴役的小家伙们沾染圣焰的光辉,然后允许它们进入我的领域,解除所有束缚,得到最终的自由。”   “什么自由?只不过诱惑我的仆人,成为养分和肥料,灌溉壮大你的领域。”失去大部分仆人,阴影的身体微微颤抖,灰烬扑簌簌落下,显然他并不是嘴上随便说说,确实是被圣骑士的举动惹火触怒。   “我就知道这些小花招没有用,到最后,还是要以角斗决定胜负。”奎格斯·怒焰双手紧握碎颅锤,混乱和毁灭的乱流在上面缠绕。   普拉提露出严肃的表情,集齐教会的圣物,他的伊西斯汀乐园已经拥有七种领域,刚刚苏醒的‘秩序’和‘生命’将正面抗衡碎颅锤这件图腾武器,如果出其不意地将土著英雄格杀,无论是卑格支的山民部落,还是背后的图腾兽,都将遭受沉重的打击。   “咚!”从遗迹一跃而下,坚硬的岩石地面以奎格斯·怒焰的身体为中心放射出蛛网似的裂纹,他站起身,左手扯掉部落为他提供的图腾的蛇蜕制作的半身甲,“我不需要这个!肌肉是我的铠甲,皮肤是我的护盾,你没有穿上圣器甲胄,我更加不需要。”   部落战士的严格锻炼给奎格斯打下深厚的基石,与幽暗地域的野兽三年的搏杀以及血浴仪式,赋予他比钢铁还坚硬的肌肉,比圣堂庭院稍嫌呆板的白色大理石雕像更趋于完美。   右手提着图腾武器碎颅锤踏进嫩绿的草坪,奎格斯·怒焰赤脚踩在上面,感受到细微的刺疼。   ‘他的领域比先前强悍的多。’卑格支的英雄放下锤子重重顿地,萦绕在上面的毁灭乱流立即撕开平整的草坪,有的瞬间枯萎,失去所有生命力,有的陡然长高,无序的丛生杂草破坏草坪的整体平坦,随后扭曲的力场仿佛翻耕的犁铧,不断铲走碧绿的青草,露出下面还未彻底消化的黑土。   在奎格斯·怒焰站立的地方,犬牙交错的裂隙渐渐扩张,再不出手遏制,情况将会继续恶化。   圣骑士深切地感受到新生的‘秩序’和‘生命’经过不断锤打,越来越坚韧,可是它们都只是初具雏形,有被碎颅锤彻底湮灭的风险,普拉提站起身,赤手空拳硬抗图腾武器的经历并不美妙,因此他有预见地取出圣器闪电长矛。   碎颅锤发出隐隐震颤,不是恐惧和畏缩,奎格斯·怒焰兴奋地重步直冲,每一个脚步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道,不断加速,双手握锤轰下。普拉提没有躲闪,面对视野中越来越大,带着熔岩锯背龟的气息的碎颅锤,闪电长矛毫无所惧地刺中。   “噼啪!”蓝白色的电火花在奎格斯·怒焰的手背灼烧出焦黑的痕迹,不过占据下风被压倒的却是圣骑士,双股闪电螺旋凝聚的矛尖崩裂成细小的碎片,他的双脚沉入草坪里直至膝盖,甚至连圣器本体橡木短杖都发出遭受重创的哀鸣,表面的纹路多出几条裂纹。   乘胜追击的奎格斯左手弃锤,握紧钢铁般的拳头,凶狠地轰向普拉提的左胸。   圣骑士闷哼一声,身体如同砍伐倒折的树干后仰,深陷的双脚稳定重心,他几乎贴在地面,刚好躲过奎格斯的致命一击。   血浴仪式并不是完美无瑕,有几个特殊的部位并没有严密的防护,比如失手后露出左腋窝的土著英雄,得到‘战争’敏锐捕捉时机的普拉提右手抓住的圣器直接捅向奎格斯的破绽,输入圣力激发闪电长矛。   可惜,由于刚才的正面硬撼,这件圣器有少许破损,闪电矛尖迟缓了一息才激发而出。稍纵即逝的时机已过,轮到奎格斯反击,丝毫不惧左肩可能被圣器刺穿,他的铁肘猛地直降,落点是圣骑士的肚脐,这次他的深褐色的古铜质地的身体也跟着压下去,右手持着图腾武器倾斜地扫击普拉提的头颅。   两面夹攻,拥有自然野性的奎格斯打算用一只左手为代价换取圣骑士的重伤,甚至是致命的一击。      第五十五章 领域      手持橡木短杖的普拉提抵住奎格斯·怒焰的左腋窝,没有逃避和闪躲,身体往右横移,左手握拳斜着向上轰中他的肘关节。   “秩序之怒!”圣骑士在领域内随意使用‘力量’和‘秩序’,不止是奎格斯的右手脱臼,连碎颅锤都被打飞。   铁肘落地,炸开一个深深的凹洞,山民土著借力跃起,顺手夺走刚刚激发出矛尖的圣器。短暂的浮空,单凭强韧的肌肉把脱臼的右臂收回原位,左手用力甩出不断爆发蓝白色电火花抗拒他支配的闪电长矛,双脚屈膝,硬碰硬落在动弹不得的普拉提的双腿。   “咯嘞!”没有躲避余地的圣骑士完全承受这一击,双腿同时骨裂,不过被他及时抓住的闪电长矛调转锋利的矛尖,朝向奎格斯·怒焰的胸腹。   极度危险的气息传来,后颈甚至感受到死亡的命运的冰冷呼吸,那是祖先对奎格斯的警告。   双手交叉护住头部,奎格斯·怒焰违背承诺,他的皮肤浮现出细密的蛇鳞,带有金黄色的简朴纹路,仿佛穿上一件古老的盔甲。   “在领域中的闪电长矛还可以这样使用。”普拉提注入自己的圣性,双股闪电螺旋缠绕的矛尖陡然拉长,仿佛一根箭矢,带着电闪雷鸣,射向奎格斯·怒焰的额头。   穿透双臂的防护,圣性在矛尖凝聚出普拉提额头正中的闪电符文,直接印在奎格斯·怒焰的眉心,将他远远地往后推,双脚在地上犁出深邃的脚印。   蓝白色的电火花不断爆鸣,撕扯他的皮肤,在刚刚露出发梢新茬的头部留下不能磨灭的痕迹。   “终于逮到你了!”圣骑士右手食中二指按住额头正中的圣印,凭借圣力的共鸣,找到藏在奎格斯·怒焰身上的图腾兽的烙印。   “驱散!”以奎格斯·怒焰的眉心闪电符文为种子,庞大的根系缠绕他的头部,粗壮挺拔的树干延伸到锁骨,双臂和胸腹、两腿都被繁茂的枝桠占据。细碎的血红色光点从土著英雄的身体各个角落升起,在他的头顶凝聚出一只巴掌大的熔岩锯背龟的雏形,背部没有冒烟的火山,头颅也没有深陷的凹坑和骨刺,不断咆哮的图腾兽被网状闪电束缚不能动弹,他的鼻孔捧出愤怒的火星。   “捕捉!”普拉提的双手合掌,随后缓缓拉开,十条交错的经纬线编织出银白色的球体笼网,随后被他用力扔向熔岩锯背龟留给奎格斯·怒焰的烙印。   “昂!”强烈的危及生命的气息,图腾兽猛地涨大,稍微挣脱闪电的束缚,随后剧烈缩小,泯灭消失。   通过血浴仪式将部分本质寄宿在候选者体内的熔岩锯背龟,通过向自己献祭的方式脱身,离开时趁机激发奎格斯·怒焰的潜能,也让他挣脱闪电长矛的束缚。   碎颅锤就在身边,奎格斯·怒焰双手持着图腾武器,炽烈的战斗意志比刚才更强,显然圣骑士的耗费心机的举动消除了他体内的最后隐患。   “你应该感谢我,卑格支山民的英雄。”普拉提的双脚从地面拔出,青铜质地的月桂树落下珍珠似的光雨,所有破损的地方很快恢复如初。   “胆小卑劣的懦夫,勇士的角斗,竟然使用神术,自诩秩序阵营中的你,心里还有公平和公正?”   被奎格斯·怒焰一口揭破这个,圣骑士的确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这不是神术,而是我的秩序领域和力量领域融合叠加后诞生的天赋,和你的血浴赞美仪式赋予你钢铁身体类似。”   “狡辩!刚才的角斗,我根本没有唤醒冰冷的身体,而现在,完成热身的我才进入状态。”奎格斯·怒焰的身体涨大一圈,皮肤泛起大团晚霞似的红晕,胸腹出现湖蓝色鸢尾溪荪的纹路。   “不要以为只有你拥有领域,我也有。”萦绕在碎颅锤的混乱和毁灭气息吸收源源不断灌注而来的愤怒,凝聚出银灰色的领域雏形。   普拉提收起轻视的心情,朝阳早已升起,他的光辉领域却没有吸取到足够的光和热。刚才与奎格斯·怒焰的角斗,遗迹的旧主也没有悠闲地旁观,他从泥浆沼泽召唤剧毒湿气笼罩撒尔德森林,圣骑士的感知甚至无法穿透浓密的遮蔽天空的阴云,拥有领域的优势也被削减到低点,‘刚才被救赎领域吸收的史莱姆、胶质怪还没有彻底融合,对遗迹旧主而言,这无疑是遭受重大损失,异怪仆从的大量毁灭让碎颅锤得以凝聚出领域,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意。’   ‘奎格斯·怒焰,卑格支图腾的代言人,请收起你的怒火,尽快熟悉刚刚获得领域,我会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心灵之语在土著英雄的耳边回响。   灰烬和骸骨中诞生的遗迹旧主从胸膛深处掏出一个散发温润光泽的颅骨,“这是‘圣锤’的预备骑士泰泽祖尔,生前拥有虔诚的信仰,可是在他面临死亡的瞬间,无论是教会还是号称万能的主宰,都没有伸出援手,因此他的灵魂堕进黑暗,没有拥抱邪恶、混乱,而是宁静的死亡。从沉睡中苏醒,伟大的无头骑士。”   一座石棺从地面浮出,底座是泛出冰蓝色霜花的玄武岩,氤氲的寒气弥漫周围,泥浆冻结成坚硬的土块,遍布细小的寒晶。棺盖是双手持剑抱胸的骑士平卧浮雕,面目依稀是泰泽祖尔的生前肃容,戴着摘掉面甲的头盔,血红色的泪痕从眼角滑落到下巴。   “咚!”棺盖轻轻弹起,露出狭小的缝隙,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拳头直接把石棺震地翻开,随后它直接站起身。保存良好的无头骑士尸体浸润在负能量中完成蜕变,苍白的冰冷皮肤不断散发出凝如实质的憎恨,尽管身体失去活力,僵硬的关节却充满湿滑的黏液,显然被人动过手脚。   遗迹的旧主把温润光泽的颅骨塞进胸膛深处,周围的灰烬不断填塞而来,彻底切断与无头骑士的联系,却可以凭借它随意支配行动。   “卑鄙,引诱信徒堕落,让他站在教会的对立面。我不会让你的阴谋诡计得逞,该死的外来者。”普拉提的领域往前延伸,把无头骑士和他的石棺全部囊括。   “想用救赎领域拯救他脱离我的掌控?只要泰泽祖尔的颅骨埋在我的胸膛,你的伎俩永远不会成功。”遗迹的旧主低沉发笑,“不会有顺利的救赎,我要看见你手忙脚乱的窘迫。”   他从左臂抽出一根指骨拼接的魔杖,走到领域的边缘,把它插在地面:“几百年收割信徒的信仰,血肉铺就神圣的阶梯,白骨铸造不朽的王座,灵魂点缀荣耀的王冠。你的许诺不断延期,契约从来没有实现。履行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听到它到来的脚步,腐朽的国度必将终结!”   浓密的灰色雾气从魔杖顶端喷涌而出,向圣骑士的领域弥漫扩散,死亡气息掠过草坪,所有的嫩绿瞬间枯萎失色。   光辉、善良、生命、秩序、战争、力量都抵抗不住节节败退,只有火焰和救赎勉强遏制生机的凋零,普拉提透过表象看见雾气是由无数细小的颗粒汇聚而成,每一个颗粒都是扭曲的人脸,那是亡者的憎恨和痛苦,曾经的身份是凡人和教会的信徒。   “你许诺所有信徒都可以凭借虔诚这座桥梁跨越生死的界限,在神圣的国度与你共享不朽的岁月,可是灵魂不朽的代价尽管细小,在漫长的岁月里还是太高昂。因此只有先知和十二圣徒的家族,额头被你授予圣印的后裔,才可以通过天国之门,真正进入神祇的国度,坐享无数人的信仰奠定的神国根基。”   “几百年的岁月里,无数信徒的灵魂沉入大地深处,你以救赎为名,筑造罪恶的牢狱囚禁他们,毁灭的火焰烧烬一切,而你从灰烬中汲取灵魂的本质。失去循环的生命周期渐渐枯竭,这就是世界陷入黄昏的主要原因,也是你背负的罪,你的枷锁和桎梏。即使是不朽的神祇,对世界无所作为,还在不断砍挖根基,又怎么可能突破界限蜕变得以升华。”   “我乘坐这艘跨越位面的船在虚空中旅行,被饥渴的世界捕获,只是暂时停靠,而你为了夺取它带着神国逃离,竟然毁灭我的身体,连它也严重损毁,贪婪、傲慢、虚伪,你是否还有神祇的尊严?”   普拉提沉默地低下头,默认遗迹的旧主对他的所有指责,神圣的领域不断坍塌、萎缩,灰色的腐朽之地就像老人脸上的斑块越来越大。   无头骑士高高举起冰霜凝聚而成的大剑,剑脊扭曲的符文吸收周围的死亡气息,从模糊渐渐清晰,他双手握紧,用力劈砍而下,锋利的坚韧砍开皮肤和血肉,却被颈骨阻挡。   生存?还是毁灭?   大骑士从迷茫中惊醒,光辉的圣力从体内喷薄而出,圣洁的火焰瞬间烧烬冰霜死亡符文剑,伤口猛烈的灼烧后恢复如初。   “这副身体只能有一个意识!”万能的主宰的化身、地上的行者睁开眼睛,来自‘火焰’和‘救赎’混合叠加的炼狱之火出现在他的脚下,顽固的死亡腐朽之地仿佛被火炉中熔炼的寒铁,渐渐煅烧掉杂质,最后只剩下精粹的一部分。   “来不及了,即使拥有炼狱,枯竭的世界也不可能复苏。”遗迹的旧主为圣骑士普拉提制造了一个精彩的梦想,随后轻易地刺破它,从失望中攀升到希望的顶点随后迅速堕落绝望中,剩下的只有虚无、空洞、死寂以及灰烬。   青铜质地的月桂树丧失大量的水分干枯,一阵来自幽冥的狂风吹来,所有表面散发珍珠光泽的叶子飘飘荡荡地落下,在半空中迅速枯黄。   ‘真是悲惨,从迷梦中醒来,连胜利也离你远去。’刚刚来到遗迹的尼格拉坐在瞭望台上,似乎赶上看见戏剧的落幕。      第五十六章 陨落      铅灰色的阴云遮蔽天空,剧毒的湿气笼罩弥漫撒尔德森林,古代遗迹所在的地底洞窟毫无光亮,十几年的拉锯战,无论是贵族、教会还是流民、佣兵都有无数具尸体躺下,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脚下都有还未彻底腐烂回归自然循环的残骸,无数人诅咒它,诅咒撒尔德森林,这里渐渐成为生命的禁区。浓密的负能量在低洼处汇聚,扭曲自然的生命,荒芜的面积渐渐扩大,甚至诞生出死亡骑士雷奥汀。   圣骑士的光辉领域扩张到极限,甚至囊括善良、生命、秩序、战争、力量、火焰、救赎七种规则,却不能吸取到任何源泉壮大维持运转的消耗,只有月桂树的根系深入地底,勉强提炼出细小的生命本源修复身体的创伤。   而如今,胜利的象征也枯萎凋零。惆怅的普拉提叹了一口气,内在的圣力尽管如海洋般辽阔,没有源源不断的补充,始终会有消耗殆尽的时刻。   持握碎颅锤的奎格斯·怒焰渐渐熟悉领域的运用,从锤面的古朴花纹上延伸出十几根银灰色的丝线,毫无条理地不停切割空间,细碎的波纹划开,过了很久才恢复。   ‘乱序切割,混乱领域的上位法术,我得到的秩序只是雏形,还很弱小,连囚禁图腾兽烙印的秩序枷锁都不完整,被它挣脱束缚趁机逃走。掌握图腾武器的奎格斯就很讨厌,现在获得领域,更加棘手难以解决。遗迹的旧主为盟友还真舍得花本钱,竟然强行塑造出圣域。’   快速分析战局的变化,圣骑士很快判定出最具有威胁的对手,不过首先必须处理无头骑士。   “炼狱之火,熊熊燃烧,点燃堕落者,净化他的罪恶。”普拉提燃烧着血红色火焰的手按在泰泽祖尔的胸膛,负能量瞬间湮灭,润滑关节的黏液不断渗透而出焚烧成灰,整具尸体仿佛融化的蜡烛缓缓消失,“遗迹的旧主,你说的都没有错,不过现在我要亲自修正,让一切都导入正规。我知道有些迟,不过还没有机会。泰泽祖尔,离开黑暗的怀抱,找到内心的信仰,光辉的天国之门向你打开。”   遗迹的旧主感受到胸膛的灼热,冷却的灰烬被重新点燃,他用野兽的爪子撕开胸膛,露出深处圣锤预备骑士泰泽祖尔的颅骨,它散发出白色的光焰,下颚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或者歌唱。   “你想对他使用‘救赎’,别做梦了。泰泽祖尔和撒尔德森林的关系很密切,甚至有自然的眷顾,本来应该成为教会的一把利器,可惜没有崛起就被你抛弃了。”低沉的絮语从漏风的嘴角吐出,变化成细小的影蛇,露出獠牙吐出毒液,白色的颅骨被污染,变得不够纯粹。   普拉提燃烧体内的圣力,血红色的炼狱之火将无头骑士的不洁身体彻底净化,“泰泽祖尔,我是你的信仰之源,万能的主宰的化身,听到我的声音,离开黑暗的怀抱,来到我的身边。”   埋在遗迹的旧主胸膛深处的颅骨,下颚慢慢熔解成白色的颗粒消失,若有若无的圣歌却渐渐嘹亮,在空洞的胸腔周围回荡。   “成功了!为了救赎堕落的信徒,并不是先知和圣徒家族的血脉,没有授予圣印的后裔,你竟然允许他通过那扇门进入神国?”遗迹的旧主立即知道影响世界走向的变化在眼前出现,他从胸膛深处掏出无头骑士的颅骨,扔向圣骑士。   失去灰烬和死亡的压制,没有下颚的颅骨熔解的速度加快很多,落在普拉提手里时只剩下拇指大小的顶骨。   “与先知和圣徒家族签订的密约确实过时,那是自私的产物,早该扫进历史的尘埃。可惜,新的道路还没有找到,桎梏和枷锁依然存在。”圣骑士感觉到一股喜悦从沉睡的本体传来,革新世界的使命已经诞生,可惜它始终没有落下。   尼格拉的脸上没有悠闲的表情,他有同样的感受,而且迅速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的演出,属于你的时代,结束了!落下帷幕,体面地走下历史的舞台,难道不好吗?”站在普拉提的正面,黑暗领主的左手凝聚出一把阴影构成的长剑,体内的不朽源泉不断涌出,刚刚登场就准备足以致命的武器。   遗迹的旧主默契地移动到圣骑士的背后,奎格斯·怒焰也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三角进攻阵型就位。   “你们竟然舍弃尊严,准备联手杀死我。”圣骑士收回还是雏形的七个领域,身上爆发出耀眼的光辉,“不可否认,乱序切割确实可以破坏我的领域,可惜你还太嫩了,土著山民的英雄。获得混乱和毁灭领域的是图腾兽,碎颅锤不过是媒介,而你连圣域的门槛都没有踏上,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至于你们,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爬虫,长出湿漉漉翅膀的蜥蜴,而另一位,当初陨落失去身体,还没有接受教训?与我为敌,你们终将全部覆灭。”   “昂!”图腾武器碎颅锤发出熔岩锯背龟的咆哮声,不停的震颤,久久没有平息。   奎格斯吐出低沉如雷鸣的怒吼:“我们会走到一起,缔结盟约,都是得到命运的警示。不朽和蜕变、重生和离开,这些都是次要,继续生存,才是我们的选择。”   黑暗领主收起蝠翼,身体泛起金属的光泽,“我要杀死你,杀死万能的主宰,夺取祂的王座,毁灭贵族的秩序,革新整个世界。”   “看啊!我要站在教会和贵族之上,拔掉他们的羽翼,砸碎他们的根基,毁灭旧有的秩序,推翻腐朽的统治,建立属于我的国度,迎接新时代的曙光。”尼格拉以掌握不朽的源泉大声说出自己的誓言,使命毫不迟疑地落在他的身上。   ‘成了!’   “不!”普拉提感觉到自己永久地失去了某种极其宝贵的事物,他懊恼地盯着尼格拉,喷薄而出的怒火点燃他金黄色的焰发。   使命创造命运!尼格拉在关键时刻,抢占了决定性的时机。某种意义而言,他已经获得胜利。   “你竟然敢抢走属于我的誓言,我要杀死你,该死的爬虫!”善良、生命、秩序、战争、力量、火焰、救赎等七种领域在普拉提身上凝聚出神圣的天国武装。白色的羽翼盔、月桂树纹饰的甲胄,环环相扣的锁链铁手套,燃烧金黄色火焰的长矛,抓着权杖的狮鹫纹章大盾,燃烧血红色炼狱之火的长剑。   愤怒让圣骑士有些失去理智,全副武装的他直接向尼格拉发起冲锋。   山崩海啸般涌来的圣力潮汐牢牢禁锢黑暗领主的身体,他没有后退和躲避的余地,要么像海滩上顽童堆砌的沙堡被浪水冲垮,要么像礁石毫无畏惧地拍碎浪花。   他选择双手握住阴影构成的长剑,迎接命运的挑战。   奎格斯·怒焰不会让普拉提逐个剪除对手,他的速度更快,抢在圣骑士的前面,手持碎颅锤激发乱序切割。   黄金甲胄被黑色的空间波纹切割出细密的裂缝,可是月桂树的纹饰点亮,瞬间恢复如初。   “这里最弱小的对手就是你,手持危险的图腾武器,自身却没有踏进圣域。”圣骑士光滑饱满的额头,由十三个圣印构成的冠冕凝聚出一颗红宝石质地璀璨血珠,“原本是初代迦太玛的圣器,现在是时候恢复本来面目。”   神血带着电光射中碎颅锤,长满獠牙和尖刺的锤面瞬间开裂,露出下面金黄色的圣器本质。银灰色的混乱毁灭领域不断崩溃坍塌,乱序切割瞬间消失。   碎颅锤拥有部分熔岩锯背龟的本质,不愿意舍弃它的图腾兽决定与神角力,反正万能的主宰陷入沉睡,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没有趁手的武器,你还剩下什么?”战争长矛贯穿奎格斯·怒焰的身体,把他牢牢地钉在地面。   遗迹的旧主冲到普拉提的身后,伸出野兽爪子般的双手,抓住压住圣骑士焰发的羽翼盔用力扯掉,“你还有多少圣力可以燃烧,神祇的黄昏,回光返照,你的末日就要降临。”   “至少在此之前,彻底抹杀你。外来者,抖落身上的灰烬和腐朽的骸骨,在炼狱之火中安静地接受最终审判。”燃烧火焰的长剑穿透圣骑士的身体,刺入遗迹旧主的胸膛,刚才泰泽祖尔的颅骨吟唱圣歌时留下的圣性颗粒为他准确定位。   灰烬和骸骨组成的身体不断坍塌凹陷,乘坐位面船在虚空航行的旅人走到生命的尽头。他的幽魂被炼狱之火拖进地底,“罪恶的囚笼很快就会被我的继承人粉碎,你不可能永远束缚我。”   尼格拉毫不迟疑地双手握剑,刺入普拉提的胸膛,用力绞动直接粉碎他的心脏。   金黄色仿佛火山喷射的焰发瞬间萎靡困顿,仿佛一支接近燃烬的蜡烛,毫无光泽的枯黄头发垂落披散在肩膀上,使用禁术恢复青春和活力的‘普拉提’的脸上再次爬满沟壑似的皱纹,遍布褶皱的皮肤下面没有金色的流焰滑过,只是微微泛起光泽。   圣骑士注视着自己松弛的手背皮肤,感觉英雄垂暮的悲凉,甚至连光辉领域都渐渐暗淡,滑入黄昏中的夕阳。   “这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什么?”   尼格拉后退跃步,拍打蝠翼离开地面,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教会的武力支柱‘圣锤’被我的黑暗骑士正面击败,远征军失去士气,毫无准备地陷入崩溃各自逃窜。菲利斯子爵的私兵和佣兵驱赶他们到废弃矿坑,有计划地大屠杀。这些人都是虔诚的信徒,可惜没有得到教会的庇佑。”   “还有一个原因,黄石要塞的大酋长率领土著山民越过摩里亚谷地,撕裂圣堂的审判长黑羊迦太玛主持的防线,攻进教会的根据地,彻底摧毁万能的主宰在地上的根基。最后硕果仅存的圣徒家族连根拔起,十三家族的血脉全部断绝。万能的主宰与初代先知的密约彻底失效,这让祂永久地失去部分神格,作为圣者化身的你也连带没有存在的理由。还能维持化身圣降的原因是修复圣物时,你趁机窃取其中的圣性凝聚出七种领域的雏形,这让你挣脱束缚,切断与本体的联系,拥有自由的选择和更广阔的未来。不过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第五十七章 夺取神格      破损的容器再也不能承载圣降的神祇化身,凝如实质的圣力不断喷涌而出,冲破‘普拉提’今夕往日的旧伤,光焰的喷泉毫无方向地溅射,‘水位’不可遏制地飞快下降。   “只能勉强维持圣者的形态,失去对圣力的控制,走向自我毁灭,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这只会延长你的痛苦。”尼格拉双手凝聚的阴影长剑用力下劈,挥剑横切,几乎把圣骑士腰斩,随后将他的内脏绞成一堆碎片。   自持神祇的尊严,‘普拉提’没有任何表情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了不让这具圣徒后裔的尸体被堕落者亵渎,他点燃剩余的所有圣性。   圣骑士的身体泛起珍珠似的圆润光泽,神圣的天国武装崩裂成不同的部件泯灭消失,构成叶片甲的香叶恢复生机盎然的青翠,被轻柔的微风吹拂,卷起普拉提的内脏碎片,飞到凋零枯萎的月桂树上,渐渐使它恢复茂密的树冠。接着是圣骑士的躯体,分解成细碎的白色颗粒,注入枯萎的树干。只能在乐园领域显现的月桂树拥有真正的实质,在黑暗的地底洞窟里扎根。   光辉暗淡的人影在月桂树上浮现,祂伸出手指着黑暗领主,泯灭成光点消失的神圣的天国武装再度出现,善良、生命、秩序、战争、力量、火焰、救赎凝聚成规则锁链穿过尼格拉的额头、脖颈、锁骨、小腹、双腿、双手,不断地把他往古代遗迹的船首像位置拖拉,试图永远将他囚禁。   “哼!垂死挣扎。”尼格拉的身上多出海水蓝色的浪花泡沫长袍,消除对规则锁链无可奈何的阴影长剑,他开始呼唤在船底舱沉睡的深蓝怒火。   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从遗迹升起,仿佛一道虹桥冠冕在洞窟顶部划过,落在黑暗领主的右手,凝聚成一把水晶重剑。他紧握剑柄,劈砍贯穿双手的‘火焰’锁链,这把来历不明的武器轻易劈断圣性凝聚的规则。双手获得自由后,黑暗领主举起水晶重剑,半跪在地面稳定身体,默祷片刻,深蓝怒火泛起青色的光焰。尼格拉站起身,右手往后拉,随即用尽全身之力掷向勉强维持圣者形态的光巨人。   “咔啦咔啦!”一连串水晶裂开的声音,无法闪躲的漂浮在月桂树冠上的虚幻影子破裂崩裂,祂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迎接最终的消亡。   囚禁在遗迹船首像位置的黑暗领主也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直至回到手上的深蓝怒火携裹一颗璀璨的水晶颗粒,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是万能的主宰的部分神格和领域的结晶,深蓝怒火消除里面所有烙印,现在已是尼格拉的战利品。他抓住水晶颗粒镶嵌在穿过额头的秩序锁链,如他所预见的那样,被规则囚禁的灵魂挣脱了束缚,不过却被重新加固双手的枷锁。   “现在是时候部署下一步行动。”黑暗领主望着碎颅锤,与神角力的图腾兽再度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它吞食红宝石似的神血,沉寂片刻,向被锁链紧缚的尼格拉飞去。   “与我为敌?还是与我同行?”悬浮在黑暗领主面前的图腾武器不停震颤,随后传出熔岩锯背龟的咆哮声,锤柄落在尼格拉的左手,同时还有很多远古知识和隐秘一股脑地灌输给他。   ‘原来是这样,万能的主宰曾经也是你们图腾兽的其中一员,挣脱土著山民的血祭诱惑,转为收割凡人的信仰。初代先知莫西菲斯是神子,十二圣徒就是大酋长。祂崛起的源头是野兽之难,借助凡人的手屠杀大部分图腾兽,以此奠定神国的根基……’   黑暗领主与碎颅锤的对话很快结束,作为交换,尼格拉给予图腾兽一个坐标,万能的主宰的神国所在地,以及如何打开天国之门的秘密,这些知识全部来自神格水晶。   ‘圣降的化身陨落都没能把沉睡的神祇唤醒,看来祂的处境糟糕到极点。嗯!熔岩锯背龟蜕变的速度加快了,它即将凝聚出自己的神性,获得不朽。至于我,必须抢在祂们行动之前获得自由。碍事的规则锁链,不会永远把我囚禁在古代遗迹。’   漆黑的烟雾从尼格拉的缓慢扇动的蝠翼源源不断涌出,阴影吞食所有的光亮,甚至是重获新生的月桂树也顺从地匍匐在地面,臣服于黑暗领主的威严,埋藏位面船残骸的地底洞窟得以再次封闭。   融合残破的神格水晶,吸取其中蕴含的规则,尽管道路迥异,仍有值得借鉴的价值,再加上图腾兽传授的知识,结合深渊代言人的权柄掌握的真髓,尼格拉拥有自己的雏形的黑暗领域。   领域凝聚成型后,无视囚禁黑暗领主的规则锁链,将弥漫在遗迹的负能量吸引而来,转化为尼格拉的源泉。为了凝聚弑神的阴影长剑,他几乎耗尽体内不朽的源泉,不过来自异世界的法则却在黑暗领主的灵魂留下深邃的烙印。可惜斯旺小姐不在身边,尼格拉只能吸取弥漫在撒尔德森林的剧毒湿气,甚至连普拉提丢弃在洞窟外面的囊泡,里面凝聚出一串紫红色的‘葡萄’,同样被黑暗领域打开入口吸取其中沉淀的精华。   ‘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颇有趣。’尼格拉难得露出好奇。黑暗领域自发提取负能量,注入少许阴影中,充实具体的结构,形成一个隐形的黑暗仆役,将水母似的半透明囊泡拾起,交到领主的手里。   ‘越看越眼熟!我想起来了,这是图腾兽费希奥斯的肺泡,在火山毒烟中游弋嬉戏的云雾领主。野兽之难中最早倒下图腾兽,被初代先知的冰晶权杖冻结身体击成碎片,想不到还有近乎完整的残骸留下,似乎有利用的价值。’随手扔给一直矗立在身边的阴影仆役,黑暗领域吸取水元素和风元素在干瘪后几乎脱水的囊泡上面恒定‘潮湿缠绕’,它立即贪婪地吸收周围的水汽,像一只水母翩翩起舞。   ‘只是细小的残骸碎片,历经几百年的时光冲刷,依旧保持这种可怕的活力,看来我有些轻视卑格支的图腾兽。’尼格拉沉思反省后,呼唤沉睡的死亡骑士雷奥汀,‘醒来吧,我的骑士,现在是时候出来透透气。’   借助黑暗领域数十倍的增幅,尼格拉将他的精神触角延伸到撒尔德森林唯一的领地,接触沉睡的雷奥汀,注入提炼后变得纯粹的负能量。死亡骑士睁开空洞的眼睛,眼眶骨里细小的灵魂之火熊熊燃烧,以憎恨、复仇为燃料,火红色的怒焰从眼角弥漫到额头,铁冠与他的头骨开始融合,仿佛恶魔的尖角。   沉重的酱紫色墓土自行分开,雷奥汀走到墓碑前站住,平视着陪葬的蛇咬剑,也就是毒液利爪。他握住剑柄,绿眼睛的毒蛇合上嘴巴,收起尖利的獠牙,噩运金属坎德里提奥接受灌注而来的负能量和死亡气息,在雷奥汀的脚下展开暗黄色的腐朽灵光,墓土的苔藓、地衣、毒菇渐渐脱水、凋零、枯萎。   ‘雷奥汀,我的封臣骑士,按照约定完成仪式,在蛇咬剑注入你的灵魂,它会成为你最强的武器。’尼格拉的声音借助精神触角在死亡骑士的干涸的脑子回响,他恭敬地单膝跪立,遥望着封君所在的方向,双手持剑注入自己对贵族的憎恨、复仇的渴望,以及燃烧的灵魂。   ‘现在离开撒尔德森林,前往卑格支山已被战火毁灭的教会根据地,唤醒死去的凡人,给同样损失惨重的土著山民致命的一击。’   ‘谨遵您的谕令,我的领主。’完成册封和蜕变的死亡骑士雷奥汀立即离开墓穴,走到被负能量扭曲的枯树下,抽出蛇咬剑,劈开虬结的树根缠绕的巨石,随葬的爱马慢慢踱步而出。   干瘪脱水的血肉贴服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浑浊的银白色眼睛没有瞳孔,它站起身扬蹄发出漏风的沙哑嘶鸣,冲向昔日旧主。雷奥汀咧嘴发出无声的微笑,微微侧身,左手挽住它的脖子,借助冲力翻身跨上马背。连贯的动作显示久违的默契,死亡骑士双腿夹紧马腹示意,一人一马立即离开‘领地’,像一根黑色的闪电往卑格支山教会方向疾射。   刚刚离开阴云笼罩的撒尔德森林,炽热的阳光洒下,雷奥汀曝露在外面的身体灼烧着冒出火花。   “我的主人,尼格拉大人,请庇佑我远离阳光的伤害。”死亡骑士忍住痛苦,默默祈求。   尼格拉通过精神触角立即传授黑暗领域的‘阴影护甲’,雷奥汀随即唤醒封君赐予的鲜血在胸膛中间汇聚,诞生出一副威严的面容,张开嘴巴吸取周围犹如实质的死亡气息,吐出黑色的丝线,编织出抵御阳光和正能量伤害的紧身甲,甚至渐渐弥漫扩展到坐骑身上,和大贵族耗费不菲的物资供养的重骑士相差无几。      第五十八章 最后的黄昏乐章      常年累月笼罩在圣光中的塞恩山是卑格支山脉最璀璨耀眼的明珠,即使万能的主宰陷入沉寂,时断时续地赐予圣力和神术,被崇山峻岭环绕拱卫的圣山依旧是信徒们心中至善至美的圣地。   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来自贵族家族和虔诚信徒家庭的幼童就会穿上洁白的细麻布长袍,跟随牧师的引领指挥,用清澈如山涧涓涓溪流的童音颂唱赞美万能的主宰的圣诗。   高举茴香木枝的主教在磨地锃亮的太阳杯里凝聚朝阳的光辉点燃火焰,金冠骑士接过神圣的火种跨上骏马走出****祭坛,拾阶而上,沿途点燃遍布塞恩山的小教堂的盛满圣油的火炬,悠扬的清脆钟声渐次敲响,直到山巅的大教堂的圣钟来回摆荡十二次,神圣的早祷才宣告开始。   可是被土著山民撕裂圣堂的防线后,血与火的凶恶潮水淹没了塞恩山,圣力枯竭的牧师们很快用尽体内不多的源泉,一座座教堂的守护骑士被山民们屠杀殆尽,神像被拖曳推到,燃烧圣焰的火炬折断倒地,四下溅射火星很快熊熊燃烧,令人窒息的黑烟翻涌着升起,仿佛一个个永沦深渊爬出地面的恶魔,裂开嗜血的阔嘴,从深不见底的喉咙里吐出邪恶的潮流。   黑褐色的潮水毫无阻碍地淹没一个个顽固抵抗的据点,冲上塞恩山的巅峰。神圣的大教堂前抵抗地格外激烈,所有金杯骑士聚集在这里,可是他们的防线很快被撕裂,山民部落付出了最后一头灰血的劣种。   土著仅存的四位大酋长联手轰开大门,被一群主教环绕包围的大牧守望着身边毫无惧色的教友,只有寥寥无几的二十三个人,忍不住落下眼泪。   “圣堂还在抵抗,黄道十二宫的守护者全部集中在最后的蛇夫座殿堂,没有给土著逐个击破的破绽。拥有最多圣物的黄金狮子击杀了两位大酋长,重创三头劣血的损种,教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土著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可以反击,我们还有希望。”枢密主教卡拉多劝慰着有可能最后一任的大牧守,始终没有和其他人那样露出绝望的惶恐。   “黑羊迦太玛大人战死,母羊之女也重创濒死,公羊普拉提成为圣子降临的容器就注定了消亡,现在仅存的圣徒家族的直系血脉全部断绝,所有牧师包括我们都失去了圣力,连基本的治疗神术也无法施展,只能靠圣水和药膏,还有历年积累的神术卷轴,山穷水尽的是我们。”另一位站在前列的枢密主教威瑟斯洛认清现实,他决定以身殉教。   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封金黄色的卷轴,“即使失去圣力,只要献上我的血,祖先封存的神术就会释放出来,摧毁大门外面的土著大酋长,教会的最大敌人。”说完枢密主教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在卷轴上面,瞬间渗透进去。金黄色的卷轴慢慢打开一条缝隙,浓郁的神圣气息渐渐弥漫散开,细小的蓝白色电火花不停的发出爆鸣。雷云从无到有开始凝聚,悬浮在卷轴上方,不断发出怒吼咆哮。随着血液的奉献,它的块头膨胀扩展到大半个教堂,偶尔露出的缝隙中可以看见里面渐渐壮大的闪电枝桠不时轰鸣。   浑身染血的四位大酋长互相对视,同时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在轰开正门的大教堂里升起汇聚。   袒露胸膛,简朴的花纹刺青不断浮起,显现出黑色巨狼头颅的帕图鲁大酋长抽动鼻子,“一个不要命的贵族小崽子用自己的血强行运用古老的旧物,已经进行到一半,根本不能打断中止。要硬抗闪电风暴的洗礼?还是暂时退避闪电鞭的抽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后退一步都会挫伤我们的子民的士气。”戴着一个没有下颚的骷髅头盔,上面遍布猩红的血丝,二十四条毒蛇的蛇尾融合交缠,这位是红色蛇发格尔隆大酋长,“我会给你们添加岩石皮肤,包括脚底板,只要我们离开地面,闪电风暴的威力就会降到最小。”   “教会的神术不能轻视,别忘记攻陷圣堂时被内爆术卷轴残忍杀死的野牛部落的大首领。”身体仿佛青铜浇铸的塔洛斯大酋长心有余悸拍打自己的胸膛,“恩多里克的身体比我还坚硬,被内爆术击中,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我们要记住这个血淋淋的教训。”   “这种可怕的卷轴顶多只有一个。我选择冲进去,教会的最后幸存的高层,依仗神术卷轴抵抗姗姗来迟的命运的审判,我要彻底粉碎他们的垂死挣扎,继续屠杀的盛宴。图腾兽允许我们享受血祭,我还没有吞饮过主教的鲜血,他们的生命力一定甘甜美味至极。”破碎野猪颅骨部落的大酋长愤恨地捏着拳头,“如果使用图腾武器的奎格斯·怒焰参与进来就更完美了,他的碎颅锤可以撕碎任何坚固的防线。”   “部落共同侍奉的熔岩图腾有极其重要的使命交给奎格斯·怒焰,而且他把阻拦我们前进步伐的圣骑士也带走了,没有这个碍手碍脚的圣域,再加上我们出其不意地使用灰血的损种,才能顺利撕开圣堂审判长主持的防线,甚至攻陷黄道十二宫,来到塞恩山巅的大教堂。”帕图鲁大酋长胸腹的黑狼头颅发出悠长的嚎叫,“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不被教会奴役和驱赶,为了夺回祖先繁衍生息的故地。现在的流血和牺牲不会白白浪费,在复兴的祭坛倒下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普通的战士,还是地位尊崇的萨满,甚至包括我们,都是奠定更美好的明天的基石。”   “你们的废话真多,闪电风暴来了。”格尔隆大酋长的蛇发张开嘴巴喷出浓密的灰黑色的气流,帕图鲁、塔洛斯、埃普鲁姆放开防护,任由石化吐息侵染,他们的皮肤瞬间变成青黑色的玄武岩质地,遍布棱角的身体也仿佛涨大一圈。   枢密主教威瑟斯洛耗费身体过半的鲜血,终于把家族秘密收藏的神术卷轴完整打开,它释放出的闪电风暴仿佛一头来自风元素位面的巨型雷兽狞猫,甩动九条闪电鞭似的尾巴,不停抽打双臂交错护住头部的四位土著山民大酋长。   很可惜,脚底板被厚厚的岩石保护,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被狂暴的电流穿过,而闪电尾鞭的抽打顶多只是敲落少许的岩石碎片。   整整持续六十息不停抽打的雷云耗尽源泉越来越小,最后萎缩坍塌成拳头大的蓝色水晶从山巅滚落。   金黄色的神术卷轴变成一片空白,周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祝福声,枢密主教威瑟斯洛望着正门外面浑身一片焦黑,却若无其事抖落身上的岩石皮肤的大酋长,失血过多的头晕袭来,他叹了口气,第一个倒头栽下,再也没有醒来。   “‘送葬的丧钟不停敲响,灭亡的脚步终于到来,四位末日骑士带来最后的审判!’《谕示书》所有章节都得到应验,唯有黄昏乐章没有奏鸣。”大牧守推开环绕他的主教,吟唱古老的圣诗。大教堂每一块砖石,几百年岁月里,被无数虔诚教徒的信仰浸润,呼应着他的声音散发出乳白色的颗粒光点。仅存的主教以及枢密主教卡拉多立即明白过来,即使内在的圣力枯竭,大教堂甚至塞恩山上所有宗教建筑都有信徒们留下的虔诚。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们要扼住命运的喉咙。   谐音共鸣,无数细小的圣力从塞恩山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正能量潮汐不断回旋着茁壮成长,在光的海洋里形成巨大涡流,压制任何异种源泉,即使大酋长的血脉也被强行禁止在体内。   刚刚抵达卑格支山脚的死亡骑士雷奥汀抬起头,胸膛中间的黑暗领主的脸面露出少许讶异,“几百年的教会不容小觑,都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还有这种强悍的底牌。”   随处可见土著山民们砸开教徒的家门,抢掠值钱的财物,杀戮任何反抗的人,这是血淋淋的报复,重复初代先知和圣徒们对土著施加的暴行。   死亡骑士雷奥汀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缠绕在身上的阴影和黑雾很好地掩饰他的行踪。这些都是依附教会的上层家族的旁系分支,占据山民的祖先艰难地开辟出来的肥美土地,发源于卑格支群山深处的蒂格里斯母亲河哺育沿岸的农田、庄园,每年一次的涨潮带来肥沃的淤泥,随便撒下少许种子,来年都会得到丰厚的收获。   “黑暗领主,我的主人,尼格拉大人,阳光普照,我没有办法让带着憎恨和仇怨倒下的死者苏醒。”   寄宿在雷奥汀胸膛的人脸张开嘴巴,源源不断地吸取弥漫在塞恩山的浓郁的死亡气息,土著山民的杀戮玷污亵渎这座圣山,让他的收割得以顺利进行。      第五十九章 死亡的崛起      神圣的天国武装转化的七根规则锁链,最容易削弱的‘战争’正在被尼格拉汲取熔炼,成为黑暗领域的支柱,以死亡骑士为桥梁,深渊代言人开始召唤遮蔽天空的铅灰色战争阴云。   灰蒙蒙的天空很快凝聚出浓厚的云层,太阳的光辉渐渐模糊消散,陷入昏暗的圣山仿佛历经岁月洗礼褪掉圆润光泽不断黯淡的珍珠。   失去阳光压制的负能量以雷奥汀的身体为核心开始汇聚,他高高举起毒液利爪吟唱唤醒死者的咒文:“幽冥是亡者的家园,在痛苦中沉沦的人,仇恨是你们的源泉,亡灵起身礼赞黑暗,把死亡赐还给仇敌,跟随我一起去复仇!”   死亡骑士的脚下涌出来自幽冥世界的黑气,喷泉似的向周围扩散,刚刚倒下的尸体抖动着站起身。   鲜活的血肉很快干枯失去水分,浓密的头发扑簌簌地掉落,指甲不断往外延伸,牙龈溃烂萎缩露出尖利的染血犬齿,在负能量中浸润,亡者的爪牙沾染麻痹的毒素。   断肢接续在伤口很快修复,一个被斩首的金冠骑士跪在地上摸索自己的头颅,按在原位,摇晃脑袋,断裂的颈骨随即强行接驳,他睁开银白色的眼睛,发出嘶哑的吼叫,周围复苏的活尸渐渐向金冠骑士靠拢。   在他率领下,苏醒的死者向周围散落的三三两两继续劫掠的的山民冲去。短暂的惊慌失措过后,土著开始反击,可是他们很快发现,复仇的亡魂占据的尸体像皮革一样坚韧,锋利的武器造成的伤口在黑气中很快愈合恢复,而他们却不断受到负能量的侵袭。   几个战争嗅觉非常敏锐的土著发现异变的来源是端坐在枯瘦坐骑上的雷奥汀,不顾淹没膝盖的黑气对身体的伤害,逆流而上准备绞杀灾祸的源头。   “愚蠢的凡人!”死亡骑士以通幽术召唤出死亡之源腐化周围的土地后,他的使命就差不多完成,现在的等候只是呵护亡者大军的成形,因此他并不介意亲自出手剪除几个不起眼的牺牲品,哪怕他们拥有不俗的战力。   双腿轻轻夹着亡灵马的腹部,雷奥汀发起冲锋,他高高举起蛇咬剑,瞬间劈砍而下,仿佛黑暗中的一道苍白冷电,从头到脚将轻率挑战他的一个山民劈成两半。挥剑横扫,一颗露出不敢置信神色的头颅高高飞起,被死亡骑士伸手抓住,系在坐骑的兜布上。仅剩最后一个惊恐交加的土著,只是及时反应过来将厚重的铁剑架在头顶,刚好格挡雷奥汀的反手扫劈。   “咯叮!”火星四溅,保住自己性命的山民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他刚想趁机借力翻滚退避,想不到毒牙利爪仿佛虚幻的影子穿过重剑,继续下劈,将准备闪避的土著砍成两半。   “这些也是不错的材料,不能随便浪费。”恭敬地聆听领主谕示的死亡骑士用蛇咬剑挑起三具尸体残骸,粗暴地糅合后,注入淬炼过的死亡源泉。鲜活的血肉融合成双头三身六臂的不死亡灵,它匍匐在地上,像一头驯服的收起獠牙和利爪的野兽。   亡灵的家园,散发恶臭的腐化之地越来越大,复仇的尸体不断起身,用他们的牙齿和爪子扑倒一个个土著,啃咬他们的喉咙,硬生生地把绝望的山民撕扯成碎片。刚刚苏醒的亡灵对血肉的饥渴还未满足,不断的杀戮掀起惨烈的腥风血雨。   死亡军团渐渐成型,偶尔也有几个虔诚的信徒殉教牺牲,满脸都是图腾刺青的土著萨满,尸体没有被死亡腐化亵渎,他们成为雷奥汀筑造通幽塔的材料。死亡骑士只能统领四百个不死的亡灵,继续增加数量会导致部分亡者失控,因此早有准备的尼格拉谕示他以死亡之源为根基建筑次级军团指挥塔增强亡灵大军的控制,同时选择合适的材料构造晋升死亡骑士的黑暗祭坛。   被山民土著残酷杀戮,带着愤怒和憎恨死去的教会信徒,他们的内脏碎片成为亵渎仪式的祭品,洒在残破的教堂废墟上,散发微微光芒的砖石土木渐渐失去光泽,很快染上不祥的黑褐色,仿佛干涸的血块。这些被污染的砖石奠定通幽塔的地基,生者的血肉是最好的黏合物,带着筋肉的滴血骨头扔在上面,最后放上一具灵魂被强行束缚在尸体里的殉教者或者土著萨满,不间断的折磨释放出痛苦,吸引附近游离的负能量。黑暗领主延伸出的精神触角在塔身描绘咒文和图案,不定时释放冰冻寒潮和黑暗利箭。   融合神格碎片,借助领域数十倍增幅的精神触角,尼格拉拥有自己的专属祭坛。无论是教会还是土著山民,都有符合一定资格的骑士或者勇士,新的死亡骑士将以他们的尸体为温床孕育孵化,直至蜕变后从黑暗祭坛深处走出。   死亡的潮水继续蔓延,负能量前所未有地高度聚集,尼格拉知道这是被万能的主宰的光辉牢牢压制在地底的罪恶。   大酋长率领土著撕裂圣堂的防线,摧毁黄道十二宫,甚至攻上圣山巅峰的大教堂,他们同样付出惨重的代价。当雷奥汀指挥亡灵军团在毫无防备的山民部落背后捅上一刀时,来自图腾兽熔岩锯背龟的愤怒咆哮就在死亡骑士身边仿佛雷霆般的轰鸣。   雷奥汀的胸膛,威严的人脸睁开眼睛,“几百年的强行压迫,一旦释放出来,说不定连神祇的国度都会受到波及损失惨重。祂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无从得知,不过进一步削弱圣山的光辉符合我们的利益,你说对吗?”   周围响起野兽压抑怒气的闷哼,渐行远去,黑暗领主在土著山民背后下闷棍的暗手,显然并没有让熔岩锯背龟的怒火无可遏制。凡人的死亡对现在的他影响不大,相反图腾兽还可以趁机收割甘美的血祭,因此容许或者默认尼格拉过河拆桥的伎俩。   ‘连屠杀信奉他的子民都没有反对,看来图腾兽下定决心尽快凝聚不朽的神性,这次试探出熔岩锯背龟的底线,下一次的合作肯定顺利。’古代遗迹船首像位置,被缚的尼格拉闭上眼睛,继续消磨身上的规则。教会即将崩溃,环环相扣的秩序锁链差不多完成熔解,到时候,他就可以腾出手,获得进一步的自由。   塞恩山巅大教堂上空凝聚的圣光海洋逐渐浮现出教会历代的大牧守和枢密主教的虚幻影子,还有杰出地在教典留下篇章的众多圣师,眼尖的卡拉多在密密麻麻的光影中依稀看见刚刚倒下的同僚威瑟斯洛的笑容,他感慨地叹息:“居然有这么多前贤被黄昏篇章唤醒,看来我们还有胜算。”   怒视着被正能量潮汐压制地动弹不得的四位土著大酋长,大牧守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按理说此时掌控全局的他不该有这种心情,因此他睁开万能的主宰赐予的洞悉事物表象看见实质的眼睛。   穿过遮蔽视野的黑烟,无视废墟中经久不熄的战火扭曲的景象,有可能是教会最后一任大牧守的布勒斯看见死亡骑士雷奥汀以及逐渐壮大的死亡军团。   最后的乐章是毁灭山民的大酋长?还是粉碎亵渎圣山的不死亡灵?   布勒斯没有过多的考虑,直接把初代先知传承下来的权杖指向大教堂外面,毁灭教会的最大元凶。   “你们都站在我身后,给我注入所有的血脉之力,我要点燃它,焚身爆击。”关键时刻站出来的是塔洛斯大酋长,这位身体仿佛青铜浇铸的巨汉,选择牺牲自己保存三个同伴。   “你的牺牲不会白白浪费。”第一个站到青铜巨人身后的是黑狼部落的帕图鲁,腹部的狼首渐渐沉降,袒露的胸膛再次浮现出古怪的花纹,刚刚接触塔洛斯的厚背,花纹就转移到他的身上。   蛇发格尔隆和破碎野猪颅骨部落的埃普鲁姆有些犹豫不前,失去血脉之力,他们就会失去大酋长的位置。   “我的同伴,你们还在等什么?当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帕图鲁都选择相信我,你们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被仇敌全部击杀,继续奴役我们的后代?”承受异种的血脉灌注,塔洛斯的身体被怪异的花纹撕裂出细密的伤口,虽然很快愈合,血液却不断流失。   埃普鲁姆站到青铜巨人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要是奎格斯·怒焰在这里就好了。”   两个破碎颅骨面具出现在塔洛斯的肩上,不断啃咬吞食他的血肉。   “哎!”格尔隆大酋长无奈地叹气,双手抓住头盔。感觉到失落的命运,发出嘶鸣的毒蛇萎靡地贴下。十几年戴在脸上,几乎与血肉融合,转移血脉让格尔隆第一个体力不支倒下。   承受四种远古图腾的血脉,即使青铜巨人塔洛斯也痛苦地单膝跪倒在地,他的肌肉渐渐癫狂失控,皮肤破裂扭曲,仇恨的烈焰从缝隙中喷出,眼眶里空无一物,头发和胡须熊熊燃烧。   “我要战斗,我要复仇,伟大的祖先,请赐给我力量!”      第六十章 毁灭      青铜巨人塔洛斯的誓言仿佛触动冥冥之中莫可名状的法则,处于崩溃边缘的身躯从头到脚流淌白银的光泽,所有开裂的伤口瞬间愈合,沸腾的烈焰牢牢地束缚在千疮百孔的体内,汇聚在剧烈搏动的心脏。他抬起头仰望天空,盘旋在大教堂上方的光辉漩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焦臭的淡蓝色硫磺火焰。   站起身张开双臂,塔洛斯空无一物的眼眶里流淌出金红色仿佛岩浆般的血液,回头‘看’了一眼携手并肩走到这里的同伴,他们萎靡不堪地趴在地上。   无视圣光的洗礼,青铜巨人往前踏出一步,背后出现扭曲的幻象,是塔洛斯从诞生以来至今天的记忆。童年忍受苛刻的节衣缩食,饥寒交迫早早体验生活的艰辛,与山林的野兽搏杀留下的伤痕,开辟耕种的梯田得到族人的认同和感激,丰收季节收获沉甸甸的喜悦,承受亲族灌注生命力点燃血脉的裂痛,目睹他们脱力倒下永眠的失落,坐上大酋长位置的荣耀,压在肩膀上沉重如山的负担……短暂的一生,积累的情感,最后浓缩成愤怒的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忍受驱逐?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   浅蓝色的硫磺火焰从塔洛斯青铜皮肤每一个毛孔剧烈地喷发,不断冒出浆泡的沸腾血脉早已点燃,对教会的仇恨和憎恶为燃料熊熊燃烧,焚烬一切的毁灭之炎降临。   ‘这就是圣域!’   感觉不对劲的大牧守立即用权杖指着青铜巨人塔洛斯,握住闪电刃的天堂之拳随即敲击在大酋长的胸膛,金属皮肤轰成碎片溅射飞走,露出熔岩般的暗红色肌肉,黑曜石似的骨头。   塔洛斯不屑的嗤笑,心脏剧烈喷发出金红色的岩浆,瞬间愈合损伤的部位,袒露的胸膛恢复如初。   大牧守恼怒地持杖重重顿地,一肘尺长的曲折闪电刃膨胀拉直成流线型的梭子,瞬间轰碎青铜巨人的胸腹,露出里面在荡漾的岩浆中渐渐融化的内脏碎片。塔洛斯还在继续前进,而且他的身体愈合速度越来越快。   闪电刃劈砍在青铜巨人身上,丝毫没有停止他的脚步,反而更像是满脸灰烟的铁匠手持铁锤敲打烧的通红的铁胚,逐渐锻走塔洛斯身上的杂质,使他越来越纯粹。   “不能让他继续前进。”枢密主教卡拉多举起右手,呼唤圣光到来,在手心凝聚成荆棘枪。其余主教纷纷响应,不过碍于阶次的分野,他们只能召唤出普通的刺枪。   二十一根圣枪从青铜巨人的前胸刺入,在厚背穿出,塔洛斯怒吼一声,来自破坏领域的火焰瞬间熔化所有圣光的造物,他的步伐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   “初代先知和十二圣徒的身影没有出现,黄昏乐章只是演奏到一半,阻止他。”卡拉多双手高举过头,凝聚出燃烧圣焰的重锤,冲出人群奔向越来越近的青铜巨人。   其余的主教互相对视,都想为大牧守争取时间,于是纷纷召唤圣光武器随同跟上。   “铿!”破坏领域的火焰铁拳轰碎软弱的圣光,瞬间击碎枢密主教卡拉多的身体,四分五裂的残肢轰飞后,塔洛斯继续前行,接二连三地格杀不自量力的主教。   “该死的异教徒,万能的主宰将赐给你神罚,永远的消亡。”   烧的通红的青铜身躯被银白色的闪电弧光缠绕,不断炸开细碎的皮屑,塔洛斯握紧双拳轰中大牧守的权杖,“老家伙,属于你们的时代结束了,收起你的陈词滥调,滚进历史的尘埃,在时光长河里沉淀成古旧的遗物。”   盘旋在塞恩山巅的大教堂上方的圣光漩涡漏斗似的螺旋沉降,通过无形的渠道,经由大牧守手中的权杖冲向青铜巨人。   还是雏形的破坏领域抵抗了几息,就被圣光潮汐淹没,塔洛斯的身躯不断重复破坏崩裂、愈合再生,渐渐地青铜巨人体内的四种源泉陷入枯竭,他的火红色心脏仿佛风中的烛火摇曳将熄。   “昂!”帕图鲁大酋长转移到塔洛斯身上的扭曲花纹在他的背部组成新的图案,图腾兽熔岩锯背龟的头颅迅速浮出,其余八种血脉依次出现,彼此发生共鸣。无数萨满巫师的身影出现,大声颂唱恢宏壮阔的耳口相传的史诗,千百年积累的历史,沉淀出漫长的篇章,历代大酋长、血浴英雄还有无数普通的山民汇聚成连绵起伏的卑格支山脉,圣光的潮汐只是淹没其中一段,占据漫长岁月的部分,巍峨的群山仿佛海底礁石拍碎接连不断的浪潮。   “不可能!”大牧守握住权杖的手分解成细碎的颗粒被风吹走,即使是降临的圣子引导如此庞大的圣力,奏鸣黄昏的乐章,最后的下场同样如此。   “你的神祇没有庇佑你。”塔洛斯双手抓着权杖,像一根小树枝轻易地折断,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有野兽离开囚笼、挣脱缰绳重获自由后的祝福。   辉煌的大教堂开始坍塌,青铜巨人的身体同样也在崩解,图腾兽怜悯他的付出和牺牲,保存塔洛斯搏动不息的心脏,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投向卑格支山脉深处。   死亡骑士雷奥汀抬头仰望天空,圣光彻底消失,教会的根基全部毁于一旦,寄宿在他胸膛正中的黑暗领主尼格拉再次睁开眼睛。   “前所未有的对决!无论是土著山民还是教会圣堂,漫长的历史都沉淀出文明的篇章。万能的主宰从混乱的图腾兽走向秩序的神祇,却因为自私的密约在光辉深处诞生沉重如铁的黑暗,最后双方选择正面碰撞共同走向毁灭。现在该轮到背负使命的我登上舞台了,掀翻贵族的腐朽统治,从死亡世界的革新开始。”   失去所有大酋长,萨满巫师也所剩无几,面对亡者手中举起杀戮的利刃,失去信心支柱的土著山民很快崩溃,所余不多的残部退出摩里亚谷地,留下少许人把守黄石要塞,元气大伤的野兽缩回老巢舔拭伤口。   “目前还要和图腾兽合作,为了对付躲在神国里沉睡的万能的主宰。土著失去大酋长的传承,也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我的骑士,在摩里亚谷地制造瘟疫腐土,留几个普通僵尸游荡负责监视。”说完谕示后,尼格拉的眼睛再次闭上。   雷奥汀恭敬地聆听后立即指挥直属麾下进行,潮湿闷热的夏季,投掷几具腐烂的尸体足以制造一场致命的瘟疫,这很容易办到。   在黑暗祭坛深处,通过鲜血之拥的考验复苏的前牧师埃蒙尼在石棺坐起,身体散成几十只黑爪蝙蝠,卷起浓烈的腥风来到地面。他选择在一具鲜活的尸体降落,盘旋的蝙蝠收起翅膀扑簌簌落下,锋利的爪子撕开皮肤,啃咬血肉钻进去。随着蝙蝠的坠落,尸体的腹腔越来越耸起,“扑哧”一声,腐臭的黑泥混合血液喷涌出来,埃蒙尼的头部重组恢复,身体慢慢浮现,几乎将他拦腰切断的剑伤愈合如初。   ‘骑士级的嗜血者,还没有蒙恩得到领主的赐名,也没有封臣领地和直属部下。’雷奥汀看了一眼就驾驭亡灵马来到黑暗祭坛前面的空地。   轻轻地用毒液利爪的剑柄敲击吸血鬼幼儿的肩膀,“报上你的名字。”   慑于死亡骑士的暗黄色衰朽灵光以及阶次之间仿佛鸿沟的差距,蜕变的不死者低下头颅:“大团长阁下,埃蒙尼·血焰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   雷奥汀颇满意嗜血‘骑士’的恭顺,为了黑暗领主的事业,他随口指点:“塞恩山彻底毁灭,这里是我,雷奥汀·丧钟开拓的地盘,到处都是死亡,你可以寻找合适的地方建立通幽塔,唤醒属于你的兵团。”   埃蒙尼·血焰思索片刻,开口请求死亡骑士调拨几头强力的不死者保护安全。   雷奥汀很爽快地额首答应,指派双头三身六臂的造物和三个无头的金冠骑士给他,并顺手移交指挥权。   “你在祭坛里应该学会‘支配权杖’,一种显示专属权的精神印记,以后我们的同伴会渐渐增多,彼此之间要有区分。”死亡骑士举起手上的灵魂武器,“毒液利爪,就是我的权杖。”   “非常感谢你的指点和教导,尊敬的大团长雷奥汀大人。伟大的领主还赐给我制造魔杖的技艺以及在通幽塔的基础上建立幽灵小屋的图纸,在此期间,希望您能照拂我的安全。”   死亡骑士没有推脱:“我会继续清扫碍眼的跳蚤,让伙伴们能够安全地苏醒。还有一点,我建议你尽快掌握军团,这对将来的晋升有好处。”   “遵命,大团长阁下!”埃蒙尼·血焰露出诚心诚意的笑容,而不是敷衍的虚伪嘴脸,生前的经历破碎不堪,不过还是给他留下的深刻的印记。   两位不死者挥手告别,忙于建筑通幽塔支配更多死亡军团,积极拓展权柄的雷奥汀像一个守财奴数着收藏的金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属麾下经过几次淘汰后全部换上教会的守护骑士,里面多数是全副武装的金冠骑士,来自教会各个家族的精锐武装,如果把他们聚拢在一起,或许有可能击败山民土著的进攻,可是分散在圣山的各个小教堂,让他们毫无选择地一败涂地。      第六十一章 亡灵之灾      高耸入云的圣光柱倾折坍塌,塞恩山被死亡阴云笼罩,积威数百年的教会,压在贵族们身上沉甸甸的阴影一夜之间彻底消散,无论是黑暗世界的大人物,还是掌控贵族上层圈子大部分权力的哈布达斯家族,都通过不同的渠道获悉事实的真相。他们在短暂的欢呼喝彩后,立即恢复冷静,思索没有教会的参与,贵族统治秩序的延续。   被圣堂的审判骑士追捕地狼狈不堪,只敢躲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的邪女巫们,仿佛去掉胸口的大石头,压抑数百年的惶恐心情得以舒缓而感到喷泉般涌出的快乐。不过深有远见的堕落者很清楚地明白,尽管卑格支山脉的教会被毁灭,却没有彻底摧毁万能的主宰在地上的信仰。尤其是传统的大贵族领地,为了制衡可能失控的黑暗世界,他们极有可能继续扶持领地残存的教会分支。只要有几个牧师和相当数量的虔诚信徒,背后站着神祇的新教会很快就会重新建立。   藏在阴影中的匕首在行动,握住它的手有传统的大贵族,也有与黑暗世界密切相关的新贵。   萨摩拉·科洛蒂子爵夫人在自己的庄园遇刺,身受重伤,仿佛吹响了新一轮地下世界的战争号角。这位在黑暗世界拥有特殊地位,寡妇级别的邪女巫以傀儡术和炼金术威名远播,许多科洛蒂家族的骑士都拜倒在她的白蓬裙下,是最有可能晋升为巫婆的堕落者。   据称可能的嫌疑者很多,科洛蒂家族不甘心被操控的老人,周边领地被她强硬手腕压制的贵族,还有一个人,与她齐名的剧毒蔷薇瑟琳娜夫人。最近勾搭上菲利斯子爵拥有深厚的友谊,而众所周知的是,铁骑士阁下与他的邻居尼格拉男爵大人有非常密切的沟通渠道。碍于黑暗领主在地下世界的‘王位’,即使萨摩拉·科洛蒂子爵夫人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过为了泄愤,她派出手上珍贵的龙牙兵刺杀周边领地蠢蠢欲动的几个贵族家族族长,用的是刺伤她,留下不能愈合伤口的‘黑舌’匕首。   这样一来,水彻底搅浑了,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互相戒备,贵族们乱成一盘散沙,即使是哈布达斯家族的呼吁也被置之不理。   寄宿在雷奥汀·丧钟胸前的尼格拉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摧毁教会之后,好运气一直跟随在他身边。死亡军团扩展到一万五千,他的麾下有三位忠心的封臣,分别是死亡骑士雷奥汀·丧钟,黑暗巫师埃蒙尼·血焰,冰冻幽魂卡拉多·霜语,其中拥有五十座通幽塔的死亡骑士拥有接近一万直属部下,其余的五千不死生物由黑暗巫师和冰冻幽魂瓜分。   死亡洪流成型后,黑暗领主立即率领亡灵们潮水般从卑格支群山深处涌出,第一个征伐的目标是泥浆沼泽,不过软泥怪们看见熟悉的深蓝怒火,立即选择匍匐在尼格拉脚下。   接着是接近撒尔德森林的斯图特子爵,坚持了一个上午,坐落在帕默尔丘陵脚下的白橡城堡就被软泥怪驱赶翻滚而下的泥石流淹没,没有一个生还者逃出人为的天灾。   在泥浆中溺毙身亡的死者的不甘、怨恨、绝望吸引游离的负能量聚集,尼格拉谕示黑暗巫师埃蒙尼·血焰在被泥石流覆灭的白橡城堡遗迹上放下一座通幽塔,随后开始召唤亡者。   “果实的孕育非常理想,四百八十具尸体超过六成完成蜕变,他们重获新生,不过泥浆卵胞还得挖出来,才能让他们获得自由。”主持通幽塔的埃蒙尼·血焰恭敬地向死亡骑士额首致意,得到寄宿在雷奥汀·丧钟胸口的黑暗领主的允许,他才示意直属部下,身前都是农夫的燃烧骷髅徒手挖掘负能量浸润后渐渐冻结的泥土。   随着一个个遍布花纹的泥壳出土,总数大约三百头浓绿僵尸脚步蹒跚地融入黑暗巫师的军团,埃蒙尼·血焰的军力陡然大涨。他感觉自己已经积累足够的源泉,触摸到晋升的临界线,随时有可能突破,立即意识到先前雷奥汀·丧钟的提醒。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听取他的建议,不过接下来不休不眠继续征服的死亡军团只会越来越壮大,他的机会将很快来临。   “一盘散沙的贵族没什么威胁,他们软弱的抵抗除了偶尔溅起几个不起眼的水花,在死亡军团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坚持不了多久。伟大的黑暗领主,请允许我们分成三个方向,加快摧毁贵族统治秩序的步伐。”冰冻幽魂卡拉多·霜语坚持穿着生前枢密主教的法衣,尽管破破烂烂地仿佛一朵衰败枯萎的睡莲花,他还是固执己见。   雷奥汀·丧钟胸口的人脸睁开眼睛,不断收割死亡源泉,这个珍贵的分身甚至可以自由行动:“准许!不要让我失望,卡拉多·霜语,还有你们。”说完他再次闭眼。   “我会沿着帕默尔丘陵继续东进,一路上都是失血严重的贵族领地,我喜欢捡便宜。”埃蒙尼·血焰的骷髅军团加入僵尸后,才有了十足的底气。   “南下,征服菲利斯子爵领,获取足够的钢铁装备。”雷奥汀·丧钟的目标其实是覆灭的圣锤骑士团以及被屠杀干净的远征军。   卡拉多·霜语咧开嘴巴,寒冷吐息在他漏风的嘴角凝聚成白色的冰块碎屑:“你们都挑选可口容易下嘴的肥肉,那么我只能去啃硬骨头。我会一路向西,希望覆灭哈布达斯家族的根据地奥托堡。”   黑暗领主直属的三位‘死亡骑士’在帕默尔丘陵划分区域和目标后率领各自军团开拔,尼格拉命令软泥怪回到撒尔德森林深处的地底洞窟,这次是挖通地面,直接让古代遗迹曝露在阳光下。   古代遗迹的船长舱,昏暗世界的版图逐渐浮现,首先是东西走向的卑格支山脉,一半被黑暗的阴云覆盖,一半笼罩在暗红色的熔岩中,灰色的泥浆沼泽环带,附近是绿色的撒尔德森林,三根黑色的箭头继续拓展延伸,新的版图不断点亮显现。   “贵族的接力通信不错,他们手下的送信人都长了飞毛腿。这是第四个选择抵抗的领地,弗斯特男爵准备地还算充分。”埃蒙尼·血焰驾驭口鼻喷火的脾气暴躁的亡灵马,眺望城堡临时增高一倍的简陋砖石墙,露出轻蔑的笑容。   “组装投尸车,还有骷髅弩炮,顽固抵抗的一群凡人,他们肯定会在绝望中选择体面地投降。”直属部下浓绿僵尸们发出嘶哑的吼叫。   把弗斯特城堡包围地密不透风的骷髅军团裂开几道缝隙,刚刚组装完成的四具血腥投尸车里塞满了刚刚砍死的农夫,浸泡在恶臭的脓汁中,全身沾染烈性的剧毒。骷髅投手校准目标,把死尸放在皮兜里压实,数十头力大无穷的浓绿僵尸拉动牛皮绞成的绳索,平放在地面的原木制作的摆杠瞬间竖起,将抱成一团的尸体投进弗斯特城堡里。   黑暗巫师高兴地拍打自己的坐骑,从漏风的袖子里抽出一根紫衫木制作的魔杖,以那些染毒尸体为材料召唤死亡瘟疫。   “嘭!”刚刚落地就撞散开的尸体陡然涨大,随后一大团灰绿色的浓烟爆开,任何人吸上一口就会失去知觉瘫倒,脸上的皮肤迅速溃烂,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脓泡,并不断蔓延到全身。   “骷髅弩炮马上发射,城堡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埃蒙尼·血焰继续下达命令,麾下的骷髅士兵坐在准备就绪的炮口位置,弯曲身体抱成一团,随后马鬃拧成的弓弦把他们远近不一地投进弗斯特堡里。   和染毒的尸体不同,这些骷髅士兵没有那么结实,落在地上通常都会散成破裂、折断的碎骨,不过不要紧,埃蒙尼·血焰会用魔杖让它们恢复如初。   ‘备用的骨头得多用一些,干脆直接发射骨头雨,在城堡里面随即召唤组成骷髅战士。’黑暗巫师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好主意,不是吗?   死亡军团的骷髅弩炮发射三轮,却只有四十二具浑身破破烂烂,挥舞断裂肋骨做武器的碎骨士兵收割被急性瘟疫击倒的卫兵和堡民。   ‘效率低下地让我不忍目睹,下次一定做出前瞻性的改进。’埃蒙尼·血焰举起魔杖向弗斯特城堡发射白骨幽魂,得到攻城信号的死亡军团潮水般的涌上城墙,零星的箭矢和抵抗让黑暗巫师嗤笑。   煮开的油脂对亡者来说只能冲洗身躯的顽固污垢,另外还有增强关节润滑的作用,至于翻滚而下可以回收的插满铁钉的巨木,没有足够人手使用,和装饰品没有两样。   “再次顺利地征服一块贵族领地!”埃蒙尼·血焰命令他的直属部下浓绿僵尸,“马上建造骷髅转换池,聚集负能量,把农夫们都推下去制作成骷髅士兵,至于城堡里的卫兵和堡民,可以尝试转换成瘟疫僵尸。你们的行动要快,我感觉附近的贵族正在聚集。”   “吼!”干渴失去血液滋润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咆哮,意义不明,不过黑暗巫师听懂了。      第六十二章 秽黯天幕      弗斯特城堡主楼的零星抵抗激起不起眼的浪花,选择与亡灵奋战到底的男爵挥剑砍死主张丢掉武器体面投降的封臣骑士,在口鼻蒙上沾水的布巾,穿上传家的铁甲,率领仅存的侍从发起最后的冲锋。没有威胁生命的瘟疫气息,爆发身体潜能的弗斯特男爵杀出一条血路,可是当他前冲的势头过猛,陷入骷髅军团的包围中,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的刺枪瞬间在他身上戳出几十个洞眼。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汩汩冒出,勇气和生命力随之迅速流逝,他跪在地面,坐在自己的腿上,叹了口气,无奈地低下高昂的头颅。在弥留之际,弗斯特男爵的眼角余光看见骷髅军团分开一条通路,一匹烟灰色的亡灵马踱步而至,跨坐在马背毛毡布上的黑暗巫师俯视着宁可死也不屈服的贵族,微微额首表示敬意。   就在赢家准备接收战利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和斗志充满弗斯特男爵的身体,他就像弓弦拉到尽头蓄力十足射出的利箭,冲向‘毫无防备’的埃蒙尼·血焰。   完全陷落的弗斯特城堡处处都是黄绿色的剧毒的瘟疫气团,惨烈的哀嚎和求死的呼声不绝于耳,可是在这瞬间,尽管世界广阔充满斑驳的色彩,在弗斯特男爵眼中却是一片空白,那些杂吵噪音仿佛来自天际般遥远,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他的眼中只有无知地亲涉险地的黑暗巫师。   刚刚越过肌肉枯干的亡灵马,男爵看见了埃蒙尼·血焰的嗤笑,以及蔑视的眼神,随后他就撞上一面隐形的盾牌,浑身的肌肉全部震断,他甚至听到骨头和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苦吟。   黑暗巫师闪电般的伸出左手抓住被一头撞上幽魂护盾重伤的弗斯特男爵,“愚蠢的凡人,收敛骑士的气息,伪装成普通的贵族,无视我的智力和眼光,在成千上万的死亡大军中意图重创甚至刺杀一位不死者,你的脑汁是否干涸,缺乏智慧的脑浆。”手指用力收紧,弗斯特男爵坚硬的头骨露出裂纹,他只是微微低哼一声,却没有发出求饶,“我不会让你这个没有贵族的荣耀,甘当刺客的卑鄙之徒轻易地死去。”埃蒙尼·血焰张开嘴巴,吐出一口腐朽墓地的阴冷气息,露出染血的尖牙,他一口咬在弗斯特男爵的喉咙,大口吞饮贵族的血液,随后注入珍贵的蝠毒。   ‘只有我,蒙领主尼格拉大人的恩赐,得到他的直系血脉,拥抱短暂寿命的凡人,通过交换津液赐给他们永生。弗斯特,你将是我的长子,却不是最后一位后裔。’黑暗巫师把男爵扔到地上,右手抽出马背毡布挂兜里的手杖,轻轻顿地,坠落溅起灰尘的弗斯特突然下陷,随后被泥土覆盖。   “在黑暗的墓穴拥抱死亡,很快你就会重获新生,从被征服的敌人变成我的左右手。”埃蒙尼·血焰满意地注视着眼睛瞳孔被毒液染红的男爵,期待他的重生。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好像被漩涡拖进水底,承受巨石般沉重的水压,弗斯特看着自己掌管的领地,家族经营百年的城堡,投下最后的一瞥,随后永远地停止呼吸。   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不断往下沉降,周围是灰色黯淡的冰冷世界,没有光,也没有温暖。男爵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似乎到达底部,他‘看见’一个身躯伟岸如海巨人安泰的燃烧之魂,行走在铺满滚烫黑砂的地面,被光辉渐暗的锁链紧缚,弗斯特立即知道它的名字。   “尼格拉!”   简陋的墓穴伸出两只皮肤苍白近乎透明,浮出蛛网般浅蓝色血管的亡者之手,抓住坚硬的墓土,仿佛撕开胸膛似的扒走碍事的泥石。重获新生的弗斯特男爵坐起身,环视周围,看见身影渐渐远去的埃蒙尼·血焰,站起身随后恭敬地单膝跪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意义不明的弧度。   黑暗领主闭上眼睛的脸在亡灵马的脖子浮现,不断收割远征军的绝望、恐惧、憎恨成为自己的源泉,随后张开嘴巴召唤战争阴云。   ‘隐藏自己的本体,操纵傀儡发号施令指挥死亡军团的埃蒙尼,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出色。’古代遗迹船首像位置被规则锁链捆缚的尼格拉发觉‘秩序’的松动和崩解,离自由更近一步。随后他的目光投向急行军抵达菲利斯子爵领边缘的死亡骑士。   雷奥汀·丧钟率领大军抵达远征军被屠杀的所在地,尘土飞扬的废弃矿坑迎来第一批访客。   “失地的没落贵族和贫穷骑士还有体面的墓穴,平民和农奴死后却被搜走身上的财物,杂乱地抛弃在旷野里,任由尘土掩埋。成千上万的尸体,血腥的大屠杀,废弃矿坑深处积蓄了浓度极高的负能量,到处都是死亡的种子,隐藏在浅薄的泥土表层。我的骑士,雷奥汀,抓紧时间建造大墓园,竖起亡灵塔。”   “黑暗领主尼格拉大人,下一个目标是黑铁堡的菲利斯子爵?”   “圣锤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遗骸都在这只狡猾奸诈的土狼手里,通知他全部交出来,如果进展顺利,还可以保存他的家族,否则彻底碾碎这块领地。”   “谨遵你的命令,我的领主。”   尼格拉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收割充斥废弃矿坑的浓如实质的死亡气息。   雷奥汀·丧钟渴望贵族流血而死,却不敢违抗黑暗领主的命令。摩挲着毒液利爪,死亡骑士搅动脑汁思索许久,目睹荒芜面积越来越大,亡灵塔的地基奠定,他下定决心。   伸手招来一头步履蹒跚的腐毒僵尸,雷奥汀·丧钟从他背部撕下一块浅灰色的皮肤,掰断他干枯的手指,从指尖往后用力挤压出酱紫色的污血,随后在‘信纸’上随意书写一封措辞极其强硬,能让底蕴深厚的大贵族也忍不住拍案而起的‘通牒’,或者死亡通知书。   挥手示意腐毒僵尸离开,死亡骑士注视自己的直属部下,挑选身躯保存最完好的金冠骑士担当送信人,‘天气炎热加快死尸腐烂的程度,仰赖尊敬的领主大人召唤阴云遮挡阳光才大为减缓。大概只有我掌握枯萎的精髓,拥有负能量循环,才能抵抗自然无处不在的循环周期。’   抛弃杂乱的思绪,雷奥汀·丧钟突然在自己的坐骑站起身,抬头仰望天空,相隔菲利斯子爵领的另一端,笼罩在岩石城堡和香茅丘陵的乌云仿佛成千上万匹骏马疾驰而来,连接亡灵塔召唤的灰霾,渐渐融汇成遮蔽阳光的黑色天幕。   黑铁堡的小教堂,自从瑞克牧师被狩杀后,这里成为黑暗世界堕落者的聚集地。   埃隆·菲利斯带着侍从和家族私兵再次踏进充满邪恶气息的污秽之地,防腐剂的刺鼻臭味,野兽的鬃毛燃烧的焦糊,汗水浸透衣服干燥后的酸馊,只是让个人修养不错的子爵略微皱眉,而令他厌恶不已的是,黑巫师用劣质烟草混合锯末咀嚼狼桃从嘴角溢流的红色汁液,‘看上去和鲜血相差不多,这些该死的堕落者,我竟然有一天要仰仗他们。’   铁骑士今天的脾气很差,他的内心被阴霾笼罩,就好像头顶遮蔽天空,看起来广阔地没有边际的浓云。   “咣当!”埃隆·菲利斯子爵双手推开小教堂的大门,门板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溅落几块碎石。   “尊敬的铁骑士大人,夜安!”身披边角破烂的干皱黑袍,一位秃顶的中年人离开高背座椅站起身,左手搭肩额首致意。   “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去哪里?”埃隆·菲利斯想要借助的是衰老地满脸皱纹、牙齿掉光、说话漏风的乌格大师的智慧,以及能窥见命运的目光。   “他们都去谒见‘领主’,想把自己……怎么说呢?有的想卖一个好价钱,有的想恢复青春和活力,有的想愈合圣光造成的不能愈合之伤,恢复全盛时期的巅峰状态。”   “您为什么不去?效仿那几位聪明的智者。”埃隆·菲利斯的家族私兵待在门口,两位侍从自觉跟在他身后。   “那位毁灭教会和塞恩山的‘领主’无论是地位还是能力都高不可攀,像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吸引他的目光?我的手里没有掌握强有力的巫术,也不会调配各种炼金药水,更没有高瞻远瞩的视野,根本没有一项特殊的才能拿得出手。只能托庇在您的羽翼里,希望能尽心尽力地为铁骑士大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埃隆·菲利斯子爵再次听到这些纯属敷衍的毫无意义的废话,立即打断:“交际应酬的闲话到此为止,我来的目的是想借助你的智慧,看一看这封刚刚收到的信件。”   “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信件’。不得不说,铁骑士大人,谨慎和幸运再次拯救您的性命,这不是生者可以触碰的亡灵的造物。上面有致命的剧毒和侵蚀您的健康身体的高密度负能量,甚至就连我也不敢空手拿起它。”   “一个喉咙被利刃斩断,却用针线缝合,留下密密麻麻针脚的原教会骑士,亲手递交送达的信件,指名要我接受。辛亏您的龙皮手套,否则我的下场……”埃隆·菲利斯递给黑袍中年人信件,表面不动神色,内心回想刚才的一幕还是感到阵阵不安和害怕。      第六十三章 铁骑士的决断      脑门秃顶的中年黑巫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羊皮袋,解开灰褐色的兽筋系绳,袋口向下抖搂几次,许多零碎杂物下雨似的落在桌面,很快堆满桌面,甚至有几个核桃滚落到地。   “我的外号是‘松鼠’,喜欢吃各种坚果,收集别人不要的破烂,有时候也在这些垃圾里面发现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前不久赠送给您的‘龙皮手套’,是我从追随圣锤远征军讨伐尼格拉男爵的佣兵尸体手里亲自扒下来。当时上面沾满发黑的血迹、泛黄的汗渍,还有令人恶心的呕吐物,没有人在意这种肮脏的皮货,即使眼光独到的乌格大师也忽略它的真正价值。而我却注意到它的不凡之处,这双手套没有缝制加工时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脚,它是擅长炼金的巫师用皮毛构造术制作的半成品。我用草汁提炼的酸液浸泡清洗上面的污秽,总算让它恢复最初的本色。”   埃隆·菲利斯子爵被黑巫师塔克斯的话吸引住,他低下头,注视这双浅黄色的龙皮手套,夜晚的凉风吹来,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反而体会到它密不透风保存下来的暖和。   “这只是一件半成品?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它是一件完美的成品,那该有多好?”   “铁骑士大人,我刚才说过,炼金术并不是我的专长,甚至熬制酸液的配方,也是我从别人的片言碎语中收集后总结出来,有太多杂质沉淀物,非常粗糙、简陋。”黑巫师搔了搔额头渗出汗水油光发亮的脑门,“按照我的推测,那位制作龙皮手套的巫师原本是想将它炼制到薄地近乎透明,又能保留大部分防护能力,可惜这种兼顾两种特性的炼金术根本不存在,只能寻求其中微妙的平衡点,达成妥协。我不期望龙皮手套有完美的防护力,又薄地几乎透明让人无法发现,权衡其中的利弊,找到适合自己的侧重面,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就很满意了。”   埃隆·菲利斯刚开始还只是把黑巫师的话当做解说龙皮手套来历故事,可是很快他就听出里面隐藏的内容。   ‘塔斯克对时局拥有独特的见解,这样看来堕落者没有一个是简单地可以轻易看穿的人物。即使乌格大师在场,询问他的意见,也不会直接说出我想要听的内容。无论是教会还是精通占星术的智者,总是喜欢用隐喻的说辞,把简单的答案故意弄地非常复杂。’   思索出对策后,菲利斯子爵对选择‘留守’的黑巫师塔斯克立即改观。   “我在偶然的机会学会一点炼金术的粗浅入门基础,解析术,对龙皮手套使用后,一点一点地发掘出它的炼制过程。包括原料去脂浸灰、酸洗软化的准备步骤,还有它的鞣剂材料,不是一般的硝石粉末,而是某种植物油。我的手上没有掌握强力的巫术,每天只能借助魔杖甩出几个障眼的戏法,不过皮毛构造术的等级并不高,我很小心地把一天积累的法力都转化为施展它的源泉,总算用一张鞣制的蜥蜴皮炼制出自己的手套。”塔斯克在垃圾堆中翻找片刻,总算在底部抽出一对手背满是疙瘩斑块、手心柔软白色条纹的皮手套。   眼尖的埃隆·菲利斯看见黑巫师戴在手上的皮手套,不松不紧地贴着手指,同样没有针脚的痕迹,而且他双手接过信件,也没有被毒素和负能量伤害。   经过嗅闻、血液测试、浸水处理,塔斯克的额头再次冒出汗水:“信件的材料是死尸背部强行撕扯下来的皮肤,上面沾满强效的腐蚀性毒素和浓厚的负能量。普通人的手触碰到信件,会直接侵蚀血肉,留下不可愈合的溃烂和坏死,负能量会重创毫无防备的人,这上面似乎附着邪恶的亡灵法术,可能会吸取您的生命力使它活化。”   “这些我都幸运地避免,多亏了大师您赠送的手套。”铁骑士说到这里感觉有些愧疚,塔斯克是最早投靠他的黑巫师,一直没有给予重视,当远见者乌格大师和毒藤女巫陆续到来后,更加冷落,想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离去,反而尽心尽职地为自己提供帮助。   “我看到信件的内容,语气和口吻都很严苛,这不像是那位‘领主’大人的手笔,很有可能是他的亡灵部下。”黑巫师很肯定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在地下世界拥有‘王位’的大人物不会发出这种内容空洞,毫无意义的恐吓信,不过,菲利斯子爵大人您选择拒绝,那么亡灵大军的铁蹄将很快踩在黑铁堡的废墟上,您和您的家族将不会侥幸得以避免灭亡的命运。”   埃隆·菲利斯点了点头:“我同样意识到紧迫的危机感,所以想借助‘远见者’的智慧,不过现在的处境,有塔斯克大师的头脑,同样让我不再躁动,心平气和地迎接明天。”   中年巫师没有推拒:“这封‘最后通牒’暴露出很多值得我们深思的内容,亡灵大军在黑暗领主的麾下似乎拥有独特地位,尼格拉男爵对它们并没有绝对的掌控,至少有个别直属部下对生者,尤其是贵族怀有深入骨髓的恶意。”   脸色越来越冷的铁骑士用一个深呼吸缓解自己的情绪:“这是危险的信号。”   “同样也是一个转机。”塔斯克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我每天空闲的时间很多,有的时候还会穿上斗篷离开黑铁堡,去外面走走,收集喜欢吃的坚果,结果让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我们的领地和附近危险的邻居有很多暗箱交易,向一河之隔的对岸走私贩卖矿石和粗胚铁锭,换取粮食甚至烘烤好的面包。这些交易您没有中止截停,反而积极参与其中。我相信,尼格拉男爵会考虑到您的‘贡献’,毕竟接纳他进入贵族圈子的‘洗礼’是在您的云顿庄园举行,而且天鹅庄园的斯旺小姐也是托您的福。他是一个慷慨的人,绝对不会患上时而健忘,时而刻薄的贵族的顽症。”   “我该怎么做?”   “弗德兰子爵的领地至今没有遭受泥浆沼泽的侵袭,也没有被亡灵大军的铁蹄践踏,难道您还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塔斯克从垃圾堆里找出一个陶瓶,揭开蜂蜡封盖,从里面倒出一把鱼籽状的青灰色粉末,洒在被水沾湿的信件的中间位置。   粉末吸水后,瞬间生出无数泡沫,不断地破裂,把水分赶走,很快湿哒哒的信纸干透到背面。   “这封信马上给斯旺小姐,由她转交给尼格拉男爵,为了争取时间,您最好亲自去一趟。”黑巫师从垃圾堆里找到一个木盒,把信件折叠后装进去。封口用火漆燃烧滴下的焦油涂满,然后盖上菲利斯子爵的印戒。   “为了家族的延续和领地的存亡,我会选择体面地臣服于黑暗领主,而不是一群狂妄的亡灵。”接过塔斯克大师重新封存的信件,埃隆·菲利斯右手按住肩膀的家徽发出自己的誓言。   “您确实是一位合格的贵族,不愧是拥有铁骑士称号的子爵,不过当您选择臣服的时候,最好去掉头衔,交出大部分领地。”   “只要有黑铁堡在手里,其余领地我都可以交给那位大人。”埃隆·菲利斯心里嘀咕了一句,‘大部分领地都坍塌沉陷,路面到处都是深坑和积水的洼地。一瑟提麦种只收获三倍的粮食,要不是矿石和冶炼,贫瘠的领地根本养不活领民。’   中年黑巫师想了想,“还有圣锤骑士团的遗骸!按照教会的约定,从战场收捡尸体,全部在黑铁堡下葬。是否要按照信件的条款,提供给它们?”   菲利斯子爵有些惆怅:“我猜测它们肯定是想用‘圣锤’的遗骸制作出黑骑士,甚至是进阶的恐惧骑士这种高等亡灵。”   “可以不给吗?这会增强亡灵大军的高端战力!”   “我还有其它选择?”铁骑士微微摇头,“给,一定要给它们,只是过程需要一点贵族式的拖沓。”   “争取时间,我明白。”塔斯克立即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   ‘这两人还真是默契!’借助食腐乌鸦的眼睛,黑暗领主很快察觉到黑铁堡的异动,同时尼格拉也发现雷奥汀·丧钟的私底下的小动作,‘只要方向正确,目的一致,偶尔走到岔路上,可以允许。不过再也没有下次了!’   菲利斯子爵领边缘地带的废弃矿坑,高高耸立的白骨亡灵塔,顶端是纯粹的负能量和死亡气息凝聚成倒置的四面体水晶,它不停放射出漆黑的怪光,一圈圈地扫过周围的土地。   雷奥汀·丧钟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次大屠杀,浅薄的泥土下面埋藏着死亡的种子,他要唤醒不甘心离开堕落黑暗深处永眠的凡人,让他们沐浴、享用黑暗领主的恩惠,向生者挥去收割灵魂的镰刀。      第六十四章 亡灵大墓园      五十肘尺高的亡灵塔通体由花岗岩块堆砌而成,黏合料是浸水的泥土混合血浆在掘尸车里反复搅拌的混合物,位于大墓园的中轴线上。顶端的四面体倒置水晶三个尖角垂落苍白虚弱、猩红恐惧和暗黄衰朽的灵光,仿佛一座指引在风暴中迷失方向的航船规避危险,引导它们正确航向的灯塔。   黑暗领主的分身离开死亡骑士雷奥汀·丧钟的胸膛,进入亡灵塔的顶端,通过死亡世界的革新,他准备打破万能的主宰的牢狱,释放出被祂抛弃丢进地底深处的信徒,为不远将来的弑神提前做准备。此外还有一个目的是把古代遗迹的旧主从囚笼里拯救出来,至少要让他恢复自由行动。   一头神性熔岩锯背龟作为助力还有些稍嫌不足,圣域的帮手越多越好。要不是为了不冒犯卑格支图腾兽的尊严,尼格拉甚至想将土著山民的英雄奎格斯·怒焰复活。可惜,吸收碎颅锤的神血,修复颅骨的旧伤,准备以完全状态凝聚神性的熔岩锯背龟,不会容许黑暗领主打搅他的直系后裔的沉眠,因此尼格拉只能作罢。   再说,没有趁手的图腾武器,幸运完成血浴仪式的奎格斯·怒焰只是一个凡人,还没有资格介入弑神之战。   游离的负能量聚集在骷髅转化池,密度越来越高,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见眼神空洞、表情迷惘的灵魂在池面漂浮游荡。亡灵们有某种奇妙的本能,知道农夫的尸体可以抛进去转化为骷髅士兵,佣兵尸体的最好去向是墓穴蜕变为力大无穷的僵尸,贫穷骑士在坟场熬过负能量浸润后会演变成幽灵,失地的没落贵族受到一定优待,他们将共同拥有一座血肉妆点骸骨的剥皮公馆,成为飘荡在半空吸收活人生命力的阴魂。   刚刚接收圣锤骑士团遗骸的雷奥汀·丧钟很满意自己微露獠牙发出低沉如雷鸣的恫吓,竟然有如此丰满的收获,可是骨感的现实将他从骄傲、自满的情绪中唤醒。   火焰号角索尔为首的黑暗骑士以压倒性的优势,正面击穿‘圣锤’的锋线,当场格杀展开辉煌光环的大团长辛格斯等高层。刚刚开战就失去指挥官的圣锤瞬间就曝露出致命的缺陷,这支新成立没多久的骑士团还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和山民土著的对峙,都是小兵团彼此试探的骚扰。中层的骑士长和主座祭师立即站出来试图重组军团挽回一切,蜂拥而上的由直属卫士和领民组成的黑暗士兵仿佛潮水似的淹没他们的最后抵抗,无数双大脚板在他们尸体践踏。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黑铁堡派出堡民打扫战场,才把这些面目全非的尸骸收殓装进薄木板做的简易棺椁。   原本预备以圣锤骑士团的尸骸为基础批量召唤出恐惧骑士的计划只能更改,往下调低几个级别,制作成普通的白骨骑士,连体乌钢链甲的梦魇也改为皮甲的羊角骸骨马,幸好苍白虚弱灵光得以保存,否则雷奥汀·丧钟的脸色会和毒液利爪一样铁青。   猩红恐惧和暗黄衰朽,加上黑暗领主注入的深蓝怒火,混合后成为夜幕般的漆黑,它向上连接遮蔽天空阻挡阳光的秽黯天幕,向下扫过大墓园的荒芜之地,不断唤醒沉眠的死者。   碌碌无为的平庸者成为下级士兵,注定走上战场就牺牲的祭品,偶尔也有一些独特的,拥有丰富情感沉淀在灵魂深处,往往能蜕变成不错的高级亡灵。   例如帕库斯,一个用金钱和暴力管着三十六个红色帐篷帷幕的成功商人,冷酷、刻薄、吝啬、贪婪仿佛与生俱来的罪恶深入骨髓,不断逐走怜悯、慷慨、善良等美德,正如他骨头里不断失色的骨髓,从鲜艳的红色退变成金币的橙黄。   对金钱和财富的狂热追逐使帕库斯至死还在惦记他的财产,当死亡来临,紧紧抓住他的脖子准备将他扼死,在濒死前甚至重创收敛尸体时顺带搜刮财物的堡民,至死还把一颗红宝石紧紧握住手心里。   当他满是尘埃和杂质的灵魂沉入地底深处的黑渊,抖落身上的罪恶,完整的人生开始碎裂崩解,不知过了多久,帕库斯突然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即使死后依然记挂着自己财富的商人立即抓住这个机会,从亡者的世界重返熟悉的人世。   帕库斯在骷髅转换池站起身,浓郁的负能量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尸体,像无数只满嘴箭齿锯牙的食人鱼。腐烂的血肉不断掉落,露出里面疏松硬脆的骨骼,他有些可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只剩下骨头架子,突然发现谁也掰不开的右手握住火烫的硬块,帕库斯摊开手,刺眼的红光让他呆滞片刻,随即狂热的贪欲苏醒了。   灰黑色的尸液仿佛具有生命似的毒蛇,攀附着帕库斯的脚踝骨,不断向上游走,互相绞缠着形成干瘦的血肉外壳。苍白的灵魂之火在空洞的眼眶深处点亮,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他注视着手里的红宝石,突然伸手从身边的骷髅士兵抽出脊柱骨,将两者结合成一支手杖,并吸取对方的灵魂。   失去脊柱后散落在池底的骨头散溢出银白色的灰质,骷髅转换池自发抽出其中仅存的精华注入帕库斯的空洞干涸的髓腔里,使他完成蜕变的最后一步。   ‘我已不是上了年纪、骨质疏松,整天腰酸背痛的老家伙。我,帕库斯,重获新生了!’   随着食灵者帕库斯的诞生,大墓园量产普通亡灵士兵的现状很快改变。没过多久,在剥皮公馆的深处,三头阴魂扭曲缠绕在一起,互相对彼此的憎恨在死后也没有消除,反而在负能量的刺激下越演越烈,他们共同拥有一具随时可以虚无化免疫物理攻击的身体,三个狰狞笑脸的头颅,六只蜘蛛镰刀般的爪子,即使是塑能系元素法术和充满正能量的圣光也只能伤害三分之一身躯,无法彻底消灭它,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紧接着,一个在坟场沉睡的贫穷骑士突兀地站起身,喉咙不断耸起,随后张开嘴巴,吐出来自幽冥世界的清冷的磷火,烧烬他的头颅的皮肉,为了遮掩自己的窘迫,他把一个干枯的南瓜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用随身的匕首挖出邪恶的‘笑脸’,他就是指挥幽灵召唤闹鬼幽宅的南瓜骑士格里菲德。   死亡骑士雷奥汀·丧钟还在忙着折腾刚刚苏醒的白骨骑士,尼格拉的分身却把目光投向这三头高等亡灵,在贪婪中诞生的帕库斯,彼此憎恨精通诅咒术的不死邪魂,沉浸在往日父祖的荣耀中以虚荣为食粮的南瓜骑士,分别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刻印自己的支配权杖。   黑暗领主的威严没有谁可以抵抗,即使是对骑士幽灵有亲和天赋的格里菲德也单膝跪地,向亡灵塔的方向俯首称臣。   好消息接二连三而来,随着铁骑士埃隆·菲利斯子爵亲自抵达天鹅庄园与弗德兰子爵秘密会面,在密室长谈一夜后,秽黯天幕笼罩下没有陷落的两块子爵领立即派出使者前往岩石城堡,向黑暗领主交出各自领地的地图以及历年以来领民的税收记录。   除了分割出大量领地换取家族的延续保障,两位子爵除了保留最核心的经营多年的根据地,还有推举尼格拉升格伯爵的建议。   可是,黑暗领主很快用委婉的说辞拒绝他们的推举,毕竟只有两个子爵、一个男爵还不能建立完整的贵族秩序。   随即而来的是势力急剧膨胀的雷奥汀·丧钟率领亡灵军团继续挥兵南下,它们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不会疲惫、不会饥渴,没有后勤的顾虑,没有士气低寡的问题,尤其是获得菲利斯子爵领的历年囤积的钢铁武器,即使是炮灰的骷髅士兵也武装到牙齿。   这一股死亡潮汐沿途淹没匆忙抵抗的贵族领地,直接摧毁他们的城堡,损失的兵员在战场补足,连续攻占七个贵族领地,亡灵军团不仅没有消耗多少下级骷髅兵,反而越来越多。   跟在他们后面的友军是火焰号角索尔率领的黑暗兵团,负责绞杀残余抵抗,收拢战场的溃兵和失去贵族领主后的惶然不安的农夫,兵锋抵达的位置很快就被秽黯天幕遮蔽,越是边缘位置越是稀薄,偶尔还有昏黄的阳光洒落,带来一点点光明和希望。   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的死亡骑士雷奥汀·丧钟疯狂地收割贵族的鲜血和灵魂,尽管麾下的大军被帕库斯、不死邪魂、南瓜骑士格里菲德瓜分而显得有些单薄,来自黑暗领主的眷顾依旧使他冲破桎梏晋升为亡灵军团的第一位‘贵族’,告死者·丧钟男爵雷奥汀,由于他精通枯萎的精髓,在体内建立负能量的循环,尼格拉赐予这位新贵第二种天赋死亡契约。通过以灵魂签订的契约,丧钟男爵将拥有二十四个直属部下,而且在他的狭小领地附近圈定二十法舍,扩增四倍封地。   爵位封赏很快通过以负能量为载体的指挥体系通告其余分头行动的亡灵军团,黑暗巫师埃蒙尼·血焰送出祝福的同时也在加快步伐,而冰冻幽魂卡拉多·霜语依旧沉默地继续他的行动。      第六十五章 斩首      在私人书房里独坐一夜的迈勒·哈布达斯突然听到送走黎明、迎来晨曦的钟声,他从沉思中惊醒,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坐直佝偻的身体,衰老地有些不听使唤的腰椎发出连续不断的轻鸣,无声地抗议汹涌而来,冰冷的背部酸麻刺痛,仿佛一头浑身毒刺的毛毛虫在上面爬行。   他抬起头用食腐秃鹫的刀锋般的眼神打量浑身冒出寒气、面目隐藏在厚布斗篷里的访客,曲起右手食指在胡桃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预先设置的暗号。   匍匐在书房阴暗的角落里瞌睡的黑猫踩着轻松的步履走出来,身体不断膨胀,皮毛油光顺滑的背部高高耸起,仿佛晚睡早起的年轻贵族尤为满足地迎着朝阳舒展自己的健美身躯,一个脸上有明显猫须的睡眼惺忪的青年黑巫师快步走到哈布达斯家族的族长身边。   “预知水晶,亲爱的费恩利斯,我需要你的建议。”从骨子里流露出衰老和腐朽气息的老人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因此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无法正确地做出决定,他需要同样来自黑暗世界的超然于凡俗以上的眼睛。   “远见者乌格大师在这里就更好了,他能用另外一种视野看见未来。”青年黑巫师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拒绝地伸手抠出自己的左眼,那是一个纯净透明的水晶球,唯一的缺陷是表面有细密的血丝似的裂缝。   预知水晶离开后,费恩利斯的神情容光焕发,显然贴身持有、保护这件黑暗世界有名的宝物,对他的压力很大,牵制了大部分精神。   陌生的访客在送出礼物后第一次开口,“乌格,只是一个拥有天赋的凡人。消耗宝贵的生命跃出命运的河流,眺望未来的方向,有太多不可确定性,只有矗立在时光长河之上的神祇才能短暂的预知未来,同样也要耗费不菲的代价。”   注视着被放在盛满晨露的银瓶里的预知水晶,迈勒·哈布达斯点头认同,“还有一个原因是乌格大师是普通的农夫出身,即使他是贵族的私生子,我也会付出信任。这是你,费恩利斯可以进入我的私人书房,拥有发言权的最大原因,你是哈布达斯家族分支的勋爵,我的远房亲戚,我们高贵的血统往上追溯到同一个祖先。”   ‘连族名都没有赐予,还敢厚着脸皮称呼我是你的亲戚,无耻就是你的代名词,我的迈勒·哈布达斯伯爵。’费恩利斯戴上遮掩的小牛皮眼罩,稍微退后一步,表示出恭敬和谦卑,他低下头,连陌生的访客也无法得知‘青年’巫师的心情。   “让预知水晶告诉我接受黑暗领主的‘礼物’后的结局,无需掩饰,直接告诉我真相。”老人说出指示,他根本不在意费恩利斯的想法,长久地待在伯爵的位置,支配着贵族的秩序,他的身上拥有与生俱来的气度和雷霆般的威严。   “谨遵您的谕示。”哈布达斯家族‘豢养’的黑巫师小声念出秘语,预知水晶微微震颤,随后爆发出大蓬银色光焰,仿佛一座音乐喷泉在礼炮声中攀登高峰。   一束麦穗似的银色光焰缓缓展开未来的情景,就像走马灯舞台流转不停,到处都是散逸的光辉。   “第一个预示是白金荣耀,您将获得长久的寿命。”费恩利斯的解读没有任何隐藏,他知道说谎话的代价。   银色光辉的帷幕开始颤抖,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那是哈布达斯家族根据地奥托堡的废墟,每一个角落都有剑刃的反光和晃动,激烈的碰撞擦出的火星和鲜血。   “毁灭!家族将因此灭亡,或者从高高在上的云端陨落。族长,这件礼物是灾难的种子,噩梦的根源。”黑巫师的表情仿佛被倒在战场上马蹄践踏流露出的痛苦。   迈勒·哈布达斯不动声色,“继续,不是还有最后一个预知没有出现,我有些迫不及待。”   荒芜的土地长出稚嫩的绿叶,生命的本原颜色遍及目光所及的场景。   “奇怪,最后竟然是重生,而且不断地走向繁荣。”费恩利斯有些疑惑不解,“它不停往外蔓延,沐浴在阳光和雨露中获得新生。这是谕示着我们的家族扎下根基,而不是云端上的空虚。”   “哈布达斯家族看似高高在上的地位,统治掌控贵族的秩序,可是人心都是倾向自私自利,只有保证不侵蚀他们的利益,贵族才会听话,否则他们就会抵触,甚至奋起反抗。”迈勒·哈布达斯用拇指抵住额角轻轻揉搓,“我就是看出势力渐渐强盛的子爵们有联合起来挑战哈布达斯家族的地位的野心,才挑动撒尔德森林的拉锯战。持续给教会放血是贵族们的共识,光明正大的谋略即使是陷阱,也由不得他们心甘情愿地往下跳,只不过到了后期,那些人开始用撒尔德森林练兵,甚至用金钱消耗势力强大却缺乏一个声音说话的佣兵集团。”   费恩利斯轻轻摇头:“古代遗迹的收获让他们很快恢复实力,尤其是几个颇得黑暗世界欢心的贵族。”   “科洛蒂那个傻瓜,被黑寡妇手里的丝线捆缚,像木偶似的表演,他确实很得意,不过失去自我的人永远上不了台面。即使我送出黑舌匕首作为礼物,也没有多少作用,反而失去了几个忠诚的男爵,还有几个科洛蒂家族的老朋友。萨摩拉的回礼来的又快又狠,有些出乎我的预料。”老人用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眼角略微湿润,他合上满是细密皱纹的眼皮,转动干涩的遍布血丝的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几百年前,挥舞名剑塔希尔举起反抗教会大旗的法兰祖先,麾下云集的骑士活下来的都建立自己的家族,多少年过去,昔日的忠诚不再,攀附在哈布达斯家族这棵衰朽的大树上寄生的藤蔓却遍地都是,谁都想在我们把持的利润丰厚的商业贸易中分一杯羹,却不想付出任何东西。”   老人挣扎站起身,推开银瓶,里面的预知水晶来回晃荡,所有虚幻的场景瞬间消失,他毫不在意地抓住陌生的访客突兀出现时放下的月桂头环,入手冰冷,多年接触贵金属的见识告诉迈勒·哈布达斯,质地是罕见的秘银,轻如鸿毛,硬如龙鳞。   “根据古老的泥板传说,撒尔德森林最早来源于一棵高耸入云、与卑格支群山的潘德拉峰平齐的大树,当它倒下后,却孕育出茂密的森林。我想是时候清理缠绕在哈布达斯家族的藤蔓,以及汲取养分却无所作为的寄生槲,只是砍削旁枝末节根本没用,从盘根错节的根系开始的腐烂注定家族的衰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砍倒它,庞然大物倾折倒地。”   访客看见哈布达斯家族的族长选择接受礼物,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老人没有立即戴上,他不想催促,又不想离开,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家伙的眼光和阅历确实有独到之处,我已经很小心地隐藏一切可能泄露身份的痕迹,却依然被他捕获到少许线索,反推出我的来历和此行的目的。或许他已经猜到,或许他还不知道,不过一切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送信人。’   隐藏面目的黑暗仿佛破裂的泥浆泡沫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满头银霜似的白发烁然发亮,嘴角的胡茬尤带冰渣,眼角深邃的鱼尾纹仿佛捕鱼的藤网,暗红色的眼影在苍白的脸色中格外刺目。   “枢密主教卡拉多!你不是随着塞恩山的坍塌、教会的覆灭消逝,怎么陷落到亡者的国度?你的信仰,您的虔诚?”老人握紧手中的头环,很快许多疑惑都得到解答。   费恩利斯哆嗦着嘴皮,说不出话,这位在黑暗世界拥有特殊地位的黑巫师对教会的大人物了如指掌。可是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卡拉多会拥抱黑暗成为亡灵,还有他那身黑斗篷的打扮,像极了年幼时和亲戚围着壁炉倾听大人们用阴森的语调讲述的传说中的死神。   “万能的主宰失去和信徒的联系,沉寂地时间太漫长了,和那些圣徒家族不同,像我这种来自圣骑士血脉的后裔对那位神祇没有太多的敬畏,而且我对祂的真实身份有少许了解。无论是教会高层,还是普通的信徒,甚至是忠诚的圣锤骑士团,没有信仰的人到处都是。”   迈勒·哈布达斯双手撑着桌面,“想不到,通过信仰掌控精神世界的教会也有这种毛病,长期固化的阶层失去进取心?不对,圣锤骑士团为首的教会武装确实重振过一段时间,撒尔德森林的拉锯战可以为之见证。”   “的确如你所说,教会的圣库好不容易挤出一笔钱,撇开腐化堕落安于享受的圣杯骑士团,招募新的成员组成圣锤,可是被那些不甘心失去权力的老人联手出卖给联合后的贵族。这次重创毁灭了教会内部革新的新势力,主导这一切的四支圣骑士家族被老人把持的圣堂排挤出局,晋升我成为枢密主教只是安抚,微微溅起水花后,再次陷入死气沉沉、停滞不前的沉闷局面。我有些疲倦了,对教会、对信仰,还有对不自量力的家族,因此当死亡来临,面对跳出死循环的机会,选择的机会,我很快决定改换门庭。”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得意,卡拉多的嘴里却吐露出惊人的话语。      第六十六章 动员令      “老实说,我确实被你吓到了。”费恩利斯恢复平静,“该怎么称呼你?”   “黑暗领主赐予我冰霜之力成为我的源泉,这是和充满正能量的圣光完全不同的道路,你可以称呼我的头衔,冰冻幽魂卡拉多·霜语,在亡灵军团中我是排名第三的巨头,或许有新生的高阶亡灵已然超越我,不过军团长的地位牢固地不可撼动,而且完成这次拜访任务之后,慷慨的尼格拉殿下将赐给我更高的地位。”   “殿下,你竟然称呼在灰暗密林崛起,新晋升的尼格拉男爵为殿下,他已经走在通往不朽的道路?”迈勒·哈布达斯有些急切。   “目前只有我知道,另外两位巨头死亡骑士雷奥汀·丧钟和黑暗巫师埃蒙尼·血焰都碍于自己的见识懵然不知,嗯!刚刚从我的渠道得知的消息,死亡骑士晋升为告死者·丧钟男爵雷奥汀,他统帅的军团超过五万,而且麾下增加了三个高等亡灵。”肩负特殊使命的卡拉多·霜语站起身,脱下黑斗篷,露出他被冰冷的冻雾缠绕的亡灵身躯,“你的行动要快,一路走来,我的部下在各个水源处都放下瘟疫的种子,无论是教会的牧师还是虔诚的信徒都会被疾病击倒,这是彻底摧毁那位神祇在地上的信仰的武器。”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扭曲弹动几次,竟然凭空消失了。   毁灭的脚步越来越近,时间真的不多了。   费恩利斯从银瓶取出预知水晶,塞进空洞的眼眶里,左右环视,轻轻点头:“族长,他从城堡的箭塔离开,化身为黑翼秃鹫。”   这是黑巫师的洞察天赋,加上预知水晶的增幅,轻易地看穿卡拉多·霜语的变形术。   “真的只是负责送信,那位黑暗领主,亡灵口中的尼格拉殿下,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老人抚摸着光滑的胡桃木桌面,对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了如指掌。   “族长,我们是否接收对方的礼物,把桀骜不驯的子爵,还有奥托堡都拱手献出。”费恩利斯眨了眨眼睛,很快适应预知水晶带来的不适,沉重的精神压力以及负担让他昏昏欲睡。   “法兰祖先开创的家族,历代族长苦心孤诣维持的秩序,即将在我的手上化为灰烬,怎么可能轻易舍弃?”迈勒·哈布达斯离开自己的位置,慢慢走到书房的窗台,俯视着醒来的奥托堡。   钟声唤醒在阁楼硬木床歇息和地窖草垫睡觉的仆人,他们匆忙地穿上衣服,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厨娘用铁钎拨开炉灶保存一夜的火种,用鸭嘴铲把锯末和刨花小心均匀地洒在上面,引燃后添加整齐堆叠好的干柴,很快炊烟袅袅升起。用钥匙打开储藏室,从里面搬出一整袋细筛过的面粉,这是为哈布达斯伯爵庞大的家庭成员准备烘烤的白面包,里面舀添加黄油、牛奶还有发酵用的葡萄干。十几个厨娘默契的配合,才能保证在贵族老爷齐聚在餐桌时端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面包。同时还有带着晨露的水果,通常是葡萄、草莓,刚挤的鲜奶,按照不同的口味需要添加蜂蜜、小石磨碾过的细盐、一到两个生鸡蛋,若干个坚果,核桃、松子、杏仁、榛子,还必须给胃口很大的家族骑士准备肥的流油的肉排。用早点的时候还得有两个竖琴手弹奏轻松快乐的小调佐餐,每个家庭成员从小就被灌输一整套繁琐的用餐礼仪,包括各种餐具的使用方法、摆放位置,也只有哈布达斯伯爵为了家族体面耗费不菲的代价维持,其它实力再强的子爵,也无法负担,这就是大贵族几百年积累的底蕴和礼节,让旁人羡慕的同时对家族来说其实是沉重的负担。   卫兵和手执武器的堡民登上城堡的围墙、高塔替换晚上值夜的人,枕戈待旦的他们唯一优待是可以提前吃到早餐,随后有家室的人回到各自居所休息,其他人带着满身疲惫和倦容躺在军营的床铺上蒙头大睡,很快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   城堡的庭院里,仆人们也没有悠闲,清扫马厩,换上新鲜的干草,用干爽的麻布给骏马们擦身、喂食,被精心照顾的马驹偶尔会扬蹄站立,发出希律律的嘶鸣表示感谢。仆人们久经训练的动作显得悠闲,他们不时低声交头接耳,发出爽朗的笑声,很快会在执事的警告眼神中恢复沉默。   年轻的女佣们用飞快的速度整理城堡的房间,乱糟糟的被单被拉直铺平,打开窗户保持通风和光线日照,弄脏的桌布收集后和换洗的衣服分开摆放,特制的大木槽,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井水,添加木灰、动物油脂和煅烧过石灰石敲碎的块末搅拌,浸透后用短柄木棍捶打、双手搓洗,特别是衣领和袖子这些容易弄脏的地方,换过三次水,漂洗干净,分别挂在庭院的绳索上晾晒。   忙活完手上的活,仆人们才能浑身湿透地吃上早点,黑面包片,还有餐桌留下的残羹冷炙。歇息了一会,他们又得继续忙活准备午餐,每个人都各尽其职,就像上紧发条的木偶,不到力气用尽,主人是不会停手的。   迈勒·哈布达斯享受着地位带给他的一切,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世代侍奉伯爵家族的仆人也没有异议,他们已经被驯服地只会听从命令。   回到自己的书房,老人打开存放信笺的盒子,抽出一叠切割地整整齐齐的羊皮纸,微微泛黄的纸面边缘绘有额外的银色常春藤花边。   哈布达斯伯爵在给领地附近的子爵们写信,就连偏远地区的拓荒贵族也没有遗漏,他的动作很快,除了开头的称呼变更,内容几乎相差不大。   “战争动员令!”费恩利斯的眼睛锐利地仿佛在天空翱翔随时捕猎的鹰隼,很快明白族长此举的意向。   他扭头望向东土,透过窗户观看横亘地平线的乌云。左眼的预知水晶微微发亮,贴身跟随他多年的黑暗世界的宝物,尽管表面有细小的残损,却凭借血肉的融合和不停灌注灵魂之力渐渐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他无需念出秘语就能‘看见’征兆。   黑暗的源头,群山深处诞生的死亡不停吞没生命,地底涌动着炽热的岩浆,随时准备冲天而起喷发,而在沉重如铁的黑色夜幕背后,费恩利斯看见了白色的圣光,世上所有一切都在光辉中融化。毁灭,从天而降的火流星在地面砸出一个个焦黑的深坑,扬起的尘埃和灰霾笼罩天空,失去了阳光,田地渐渐荒芜,自然的生命周期就此中断,陷入漫长的沉睡。   黑巫师看见自己的脚下,是白骨累累铺成的荒原,辽阔地没有边际,他大汗淋漓地‘苏醒’,仿佛水里被捞出来似的。   ‘不,这种结局不是我想看见的,预知水晶给出的家族前景是璀璨的荣耀,走上巅峰后陨落,最后获得新生。绝对不是最终的大破灭,失去所有一切。’费恩利斯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远见者乌格大师已经前往遥远的东土,向黑暗领主尼格拉俯首称臣,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最近托庇于家族的森林之女伊利尔,远远超过毒藤女巫之上的森罗万象大自然的宠儿。   留下黑猫的化身,费恩利斯静悄悄地离开迈勒·哈布达斯伯爵的身边,前往位于离奥托堡不远处的维宁密林,金羊毛骑士团的原驻地。   “呼噜噜!呼噜噜!”刚刚接近伊利尔的‘领地’,就听见仿佛巨龙雷鸣般的鼻鼾,黑巫师好笑的摇摇头,找到位置随时变换的蘑菇小径,缓慢从容地走在湿滑极易摔倒的唯一安全通路上。   在密林随处可见的颜色鲜艳的蘑菇无时不刻都在抽取土壤深处的瘟疫和毒素,缓慢恢复密林的生机和活力,腐烂的泥浆沼泽,散发恶臭倒伏在地上的飞禽走兽的尸体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渐渐衰老接近消亡的维宁密林又披上嫩绿的衣裳。   密林的深处,耸立着一朵十六肘尺高的巨型石覃,金黄色的肥硕伞盖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烁烁生辉,轻柔的林中微风吹过,无数麦子大小的菌孢纷纷扬扬地撒下,仿佛一场华丽壮观的金币雨。   伊利尔的小屋,外围的一圈沉睡菇足以抵挡任何人冒犯的脚步,费恩利斯同样不敢轻率地随便行事,陷入长久的睡眠中。他站在蘑菇圈外面,高声呼喊森林之女的名字。或许是她的鼾声太响,黑巫师的嗓门无法取得优势。   “真是麻烦。”费恩利斯从腰带的药剂扣兜里取出拇指大的陶瓶,有些心疼地抿了一口,随后他的声音如同瀑布般的洪亮。   “早安,伊利尔!”粗壮的石覃菌柄内部几乎挖空,仰仗森林之女的植物固化术才得以挺立,被黑巫师的嗓门震颤瑟瑟发抖,随时都会倒塌。   “哼!”   鼾声很快停止,伊利尔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看见熟悉的那张笑脸,“原来是你,打搅我的睡眠。呵!”森林之女伸了一个懒腰,恢复少许精神,“费恩利斯,有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十七章 秘语水镜      黑巫师露出为难的脸色,伊利尔忍不住皱眉,“又是迈勒·哈布达斯那个老头子,想要延长他的寿命,恢复青春活力?这种逆转生命周期的禁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没有足够的把握绝对不能释放,而且以我名字命名的玫瑰现在只是一个花苞,还在缓慢地储备纯净的生命力。”   费恩利斯露出好奇的表情:“教会覆灭坍塌,一直被压制的黑暗世界纷纷扯断被贵族握在手里的绳索,有的甚至反过来反噬饲主,努力争抢空出来的权势,那一位黑暗领主就干的很出色,而你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维宁密林是兽化人之灾的最后战场,金羊毛骑士团决战到最后只有二十七位成员活下来,这里有太多沉睡的瘟疫种子,尤其是失去圣光的净化,我能感到到它们再次有苏醒的迹象。”伊利尔指着她脚下的菌类,“要不是这些蘑菇环环相扣地压制,泛滥成灾的野兽见人就咬壮大族群的可怕一幕又会出现。”   “现在不是担心它们的时候,伊利尔·佩瑟芬小姐,尊敬的森林之女,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消磨在彼此的试探中。说实话,以你的能力,未必没有发现死亡的使者在奥托堡留下灰色的轨迹,只是你隐忍着不想说,是在担心我们会改换阵营?”黑巫师只能袒露心迹博取对方的信任。   “我的确‘看见’你们接待浑身灰暗背弃自然的森林之敌,走动的活尸,不死的亡灵,同时也目睹哈布达斯的族长耗费漫漫长夜的思索,至于你们是否接收对方的赠礼,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躲避教会的审判骑士的追捕,我们这一族也走到尽头,我是最后的末裔,还有什么看不开?”   费恩利斯满意地点头,“我们是否一直在小屋外面长谈,你知道在湿滑容易摔跤的蘑菇小径站稳脚跟并保持身体的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更是额外的负担。”   “我差点忘记你的年龄。”伊利尔用手背遮住额头表示歉意,随后伸手延请,“维宁密林还没有彻底恢复,招待你的早点是花瓣和清澈的露水。”看着黑巫师青年的面貌,她有些不解,“在我面前还要维持幻术遮掩的老态和倦容,你不觉得这是很荒谬的事情?为什么要戴着假面具示人?”   “年轻人的面貌意味着朝气和冲劲,这是一种很直观的暗示,拥有晨曦初升的潜力,能让势力的哈布达斯家族对我关怀备至,还有更多的支持。”黑巫师边走边谈自己最得意的幻术,“时间长了,戴在脸上的面具成为我的标志,所有人都认为我拥有‘青春不老’的泉源,只有迈勒·哈布达斯清楚这一切,不过他同样深感兴趣。”   “那个老头子的内脏在不断的衰老中慢慢枯竭,骨头里面空无一物,年轻时候毫无克制地暴饮暴食摧毁了他的肠胃,过量的烈酒仿佛斧头砍伐他的健康;放纵意志的缰绳,在另一个战场上追逐猎物,漫长而激烈的战斗消耗过多的身体潜质;为了延续血脉,在丰腴的田地耕耘,广泛地撒播种子,进一步削弱他的体力。尽管成年后接掌家族,自控力逐步上升,可是过去堕落腐化的生活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充其量只是一个到处都是裂缝不断漏水的陶罐,不管你灌进去多少泉源,很快又会流逝消失。”   “不是他想选择那种生活,为了麻痹他的兄弟,争取继承权,用一种建设性的不胜任态度置身事外,旁观幼狮们的厮杀,最后取得狮群的王位,这不是他的本意,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书写历史的胜利者,某种必要的生存技巧。”费恩利斯也是那个时代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迈勒·哈布达斯的事迹。   “不过他的兄弟也没有心甘情愿地认输,失败者纷纷投向黑暗世界,都取得不俗的成就。我有一个猜测,兽化人之灾或许就是他们联手弄出来的,别忘记哈布达斯家族的祖先,大骑士法兰的配偶梅丽斯,据说就是一位出色的黑暗女巫,能做准确的预言,随意支配野兽。当时刚刚强势崛起的教会压制贵族传播信仰,骑士领主法兰挥舞圣剑举起反抗的旗帜,接连不断交锋,有几位圣徒都陨落在梅丽斯的野兽爪牙,她肯定以隐秘的手段留下宝贵的遗产。”   “要支配野兽,必须自己成为野兽,梅丽斯祖先保持人类的形态是拥有野性之心,她的后代都生活在贵族家庭中,无法亲近自然和旷野,那么你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在兽化人之灾过后,迈勒的兄弟都失去了下落,很可能他们都在兽群里。”   “可能?拥有预知水晶的你竟然不去追溯那段往事?”   费恩利斯罕见地露出难堪的神色,“我看过,只有一团漆黑的浓雾,被某种强大的扭转命运的外力施加影响,偏转和遮蔽。”   “或许是神祇,也有可能是永沦深渊的恶魔。”走进石覃小屋里,简朴的只有藤蔓编织的吊床,还有一蓬灌木支撑的矮桌,上面摆放两个木盘,黑巫师面前是鹿角海棠的叶瓣,夜光芦荟还没有去掉棘刺的厚叶,而伊利尔面前的早点是雏菊、龙舌兰、香水百合、火焰睡莲的花瓣,还有两个牵牛花杯盏,里面盛满从风信子收集的甘甜露水。   “把维宁密林送给你是迈勒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伊利尔,尊敬的森林之女,你把它照料地很好。”黑巫师由衷地感到高兴和谢意。   “我刚来的时候,这里似乎被所有人遗忘,到处都是腐烂的沼泽,横流的污水,腐朽的树根脚下爬满蠕动的蛆虫,乌云似的蚊蝇追逐腥臭的脓血,过往的飞禽不敢在这里落脚匆忙飞走,野兽远远地逃走,这里几乎成为生命的禁区。”   “也只有您没有嫌弃它,撒下蘑菇的粉末,抽取泥土的毒素,猪笼草、捕蝇草、茅膏菜不断消化传播疾病的蚊蝇,新生的植物在腐朽的树根上再次萌发枝叶,地底深处伏流的河水冲破封堵的淤泥涌出地面,密林从此焕然一新。”费恩利斯说出的恭维话极有技巧,让伊利尔得意地笑了。   “也不只是我的功劳,大量的尸体回归自然的周期,使维宁密林的土壤更加肥沃,只是跟随死亡而来的负能量浓度太大,完整的循环不堪重负缺失了重要的环节。”   黑巫师满意极了,他半是真心,半是引导,终于把话题转到这方面,“死亡也是大自然生命周期的一环,腐烂和消亡同样促使新生命的诞生。”   伊利尔短暂思索一会,同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来意,预知水晶的持有者费恩利斯勋爵。贵族总是喜欢绕圈子说话,反复试探,来回拉锯,最后才会表明态度。你身上也沾染的贵族的习气,只是很轻微。”   慢吞吞地咀嚼花瓣,饮下甘甜的晨露,森林之女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粗糙带有毛刺的桌面,木盘缓缓沉下消失,一个睡莲状的银盘渐渐浮现,底部有浅浅的积水,水面紊乱破碎,倒映出两人的面目都在乱波中不成样子。   “你的心情很糟糕,费恩利斯,我的朋友。”伊利尔端起牵牛花的杯盏,轻轻摇晃,随后倾倒出里面的余露。只是一滴,“叮咚!”,清脆的声音,仿佛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掉落在睡莲银盘里,所有杂乱的波纹全部抚平,除了中间溅起一朵‘水滴王冠’,而黑巫师的烦躁不安的情绪也随之澄清,他闭上眼睛,仿佛进入浅层的冥想中,过了许久才缓缓醒来。   “呼!真是美妙,即使预知水晶源源不断的消耗,我的精神也达到顶峰。伊利尔,尊敬的森林之女,你在自然的道路上已经走出很远。”   “现在可以开启秘语水镜,观看世界的趋向。”某种失去传承的古代语吐出,命运的迷雾出现在睡莲水镜上,伊利尔轻轻挥手左右横扫,露出现时的景象。   黄昏的世界逐渐滑落黑暗的深渊,大地上死亡军团的兵锋抵达之处,无论是农夫的烛火,还是骑士的火炬,甚至是贵族的篝火都逐渐熄灭。光辉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少,阴暗的帷幕不断侵蚀天空。教会的根基,圣光照耀的塞恩山,同样也是死亡的源头。   毁灭的瘟疫仿佛蒲公英的种子被来自沉沦深渊的冥河暴风吹遍世界的角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活尸出现不断攻击生者,有的匆忙被扑灭,焚烧尸体的黑烟袅袅升起,有的不受控制地壮大,起初和雪崩一些无害,不过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大,吞没了所有的一切。   “照这样下去,贵族毫无胜算。还是看一看将来会发生什么?”   死亡的潮汐摧毁一切,人类贵族和堕落者组成联军阻挡它的去向。黑暗领主出现在战场上,用力挥舞他的权杖,仿佛铁锤敲打海底礁石般的联军,最后的希望之光消亡,世界陷入漫漫长夜。   “沉睡!没有最终的毁灭。对了,死亡军团身后跟随的黑暗的领民都是活人,他们被视为种子繁衍得到妥善的保存。”伊利尔有些感慨,“看来我也要尽快离开维宁密林,前往那位殿下的领地,撒尔德森林或者灰暗密林有我的位置,他肯定需要一位沟通自然的森林之女。”   “还有别的吗?”费恩利斯继续追问。   “献祭!黑暗领主以卑格支山脉为祭坛,以古老的野兽为祭品,贫瘠的大地再度肥沃、富饶,世界也逐渐丰满、充实,开始往上攀升。简直不可思议!”伊利尔还想要继续观看,混沌的命运迷雾再度出现,而不管她再怎么施术,也无法看清未来。   能看到这一幕绝对超过费恩利斯的想象,‘那位殿下似乎背叛了永沦深渊,这是一件好事。’      第六十八章 混乱之治      看清楚黑暗领主在战场上滚雪球般迅速壮大的亡灵军团毁灭一切的趋势,选择向尼格拉男爵屈膝投向的贵族越来越多,旧有的哈布达斯家族掌控的‘秩序’在分崩离析中迅速瓦解,而新的‘统治’却迟迟没有诞生,陷入难产中。   尼格拉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短板,平民送信人亚文的短暂人生并没有接触律法,而他的隐秘出身,被迫跨入黑暗之门穿梭时空前,也只是普通的小商人,和不出名的吟游诗人学会一些简单的戏法,在统治术方面根本没有任何现成体系的知识储备,哪怕是一个粗略的雏形。尼格拉只是依仗祭坛给予的深渊代言人的权柄,赐予黑暗之力的种子操控领民,维持他们的‘忠诚’,或者称之为畏惧和恐慌,而黑暗领民则用残酷的杀戮、奴役的皮鞭维持领地秩序。偶尔有时候,黑暗领主也会从手指缝里漏下几缕温和的阳光,赐给某些人温饱和富足以及少许的自由,以此吸引、诱惑更多人向往这种生活,成为他的‘奴隶’。   “其实,你已建立、拥有一套独特的‘贵族秩序’,成为伯爵只是时间问题。”菲丽奥莎?斯旺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蟒蛇缠绕在尼格拉浅黑色的钢铁身躯上,紧紧捆缚黑暗领主的规则锁链对她来说毫无影响。   “你想说我继承永沦深渊的恶魔的混乱之治?”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蝠翼缓缓张开,束缚双手的秩序锁链悄然断裂,“迈勒?哈布达斯终于接受我的礼物,他确实是一个贵族。”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天空被阴云覆盖,小麦没有足够的阳光照射,没有吸取足够的养分灌浆,今年的收获只有一堆令人绝望的秕谷和空壳,大范围的饥荒将会摧毁一切。”   “会很快,火焰、秩序、战争、力量都已粉碎被我吸取,救赎、善良、生命、光辉也在摇摇欲坠,重拾自由的日子不远。瘟疫毁灭了剩余的教会分支和信仰的土壤,不过有部分苦修士抱团活了下来,他们是最后的种子。菲丽奥莎,我的黑天鹅,远见者乌格是你的眼睛,毒藤女巫是你的武器,关键时候,还有丧钟男爵雷奥汀麾下的高等亡灵作为利刃,你率领他们尽快绞杀这些人。贵族联军响应动员令先后抵达奥托堡,最后的战场,我不会缺席。”   “我不想离开你的身边,不想离开渐渐苏醒的古代遗迹。”菲丽奥莎?斯旺早就看见众多的竞争对手,那些狂妄的觊觎者,想把她从尊贵的座位挤走,甚至夺取她的地位而由自己代替。‘毒藤女巫穆丽尔,剧毒蔷薇瑟琳娜,最具有威胁性的是月夜骑士妮娜,作为侍女最早跟随尼格拉,见证他从灰暗密林的狭小领地一步步壮大,吞并香茅丘陵和岩石城堡被封为男爵,她的身影一定镌刻在黑暗领主的心里,留下清晰的痕迹。无论我做的再多,也不能磨灭这个事实。杀死她?不,不不!没有什么事情能隐瞒尼格拉的眼睛。至于杀死一个月夜骑士,在阳光稀薄的黑暗领地里,这是不可能完成的,至少以我目前还未成熟的天赋,甚至不是妮娜的对手。’   “对付苦修士你还不够资格,统领识时务的远见者乌格没有问题,毒藤女巫有些骄傲未必会驯服,你必须拥有压倒他们的实力。为了迅速提升你,我会把爱宠黑豹海法斯以咒缚牢狱融合在你的后背成为吟唱者,另外赐予你‘阿斯嘉德的最后挽歌’。黑寡妇萨摩拉?科洛蒂的傀儡术给我许多灵感,这也是治疗黑舌匕首造成的不可愈合之伤的报酬。”   菲丽奥莎没有因为黑暗领主的赐予感到愉悦,‘对尼格拉身边唯一的座位心怀不善、伺机攫取的还有黑寡妇,她同样是我的竞争对手。地下世界终于分崩离析,大部分投向贵族的怀抱,只有少数看清楚时势的聪明人臣服黑暗领主。’   “会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萨摩拉?科洛蒂的傀儡术在黑暗世界威名远播,我担心她会在里面动手脚。”   尼格拉毫不在意:“她对傀儡术的理解还停留在简单的操控和支配,由泥土、岩石、金属制作的毫无生命力和灵魂的作品,龙牙兵是黑寡妇的得意之作,用缚灵咒将几位高阶刺客的灵魂碎片糅合后束缚在龙骨为材料的炼金傀儡里。或许科洛蒂子爵夫人还有少许保留,不过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材料去突破瓶颈。”   “萨摩拉肯定超越了普通的傀儡术士,科洛蒂子爵的家族骑士有很多都选择忠诚于她,这是否也是一种傀儡术?”   “这或许就是黑寡妇保留的秘密,运用她的魅力、美貌、强硬的手腕、炼金术调配的药水,支配科洛蒂家族的骑士失去自主权,甚至心甘情愿被她操纵。”黑暗领主眼睛一亮,他发现这种伎俩可以充实他的统治术的武库。   “海法斯!”尼格拉开口轻声召唤他的爱宠,很快一头皮毛油光顺滑仿佛绸缎的黑豹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磷火似的幽绿眼睛盯着菲丽奥莎?斯旺,顺从地低下头表示臣服。   “菲丽奥莎,我的黑天鹅,站到我面前。”黑暗领主支配体内渐渐充盈的不朽源泉施展‘咒缚牢狱’,结合傀儡术、炼金术、通幽术三相一体的禁术。   首先是把云顿庄园的贵族舞会的附赠品,罪恶结晶融入黑豹海法斯的身体,这是由黏稠的人类情绪和本能的原始欲望沸腾后慢慢冷却沉淀出的无形结晶,上面有若隐若现的野兽符号,一只灵动的灰豹抽象图形。它刚刚接触海法斯的额头,黑豹的身躯瞬间失去骨头似的融化。   “站在上面,菲丽奥莎。”尼格拉没有催促,不过小女巫的脚步却立即加快。   周围出现若有若无的恶魔呢喃,黑暗领主冷哼一声,再次挥起收割的镰刀。菲丽奥莎踩在黑豹海法斯融化的身体上,瘦小干瘪的身体渐渐膨胀,个头不断拔高。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手背出现灰色的毛发,指甲往前延伸拉长变成尖利的爪子,双腿微微弯曲,大腿肌肉强健有力,充满可怕的爆发力。   “菲丽奥莎,我的黑天鹅,这是必经的考验。只有战胜自己的欲望,才能操控来自海法斯的兽心。就在我的面前,展现弗德兰?斯旺子爵之女的意志和决心,以此证明你确实有资格坐在我身边的座位。”尼格拉注视着小女巫的手脚,每一次毛发的脱落和生长,就在反复上演拉锯战。   黑豹海法斯背后的焦迹,来自火焰烧灼的印痕,在菲丽奥莎的身上浮现出扭曲的火焰魔纹,稀薄的火元素聚集后,热情点燃了她的皮肉,焦糊的臭味不断传来,继续拷问天鹅少女的心灵。   被痛苦击倒的菲丽奥莎匍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眼看着手脚再次兽化,她抬起头仰望古代遗迹船首像位置的黑暗领主,深不可测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连一只野兽都不能驯服,我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少许痛苦就想把我压垮,别妄想了。这具身体是属于我的,海法斯,臣服于我。’   尼格拉俯视着骄傲的黑天鹅站起身,收拢发散的精神凝聚成绳索,随后用力鞭挞爱宠黑豹的灵魂,制止将它彻底驯服,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漆黑的火焰魔纹在菲丽奥莎的背后组成一个抽象的侧面豹兽纹章。   “做的很好,我的黑天鹅,现在去执行你的职责,绞杀聚集在奥托堡维宁密林边缘地带的教会最后的种子。”   “您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菲丽奥莎微微额首,随后离开古代遗迹所在的地底洞窟。   走出地面,少许阳光透过阴云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天鹅领主的爱女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察觉弥漫在天空的秽黯天幕渐渐稀薄,黑暗之力正在奔向最后的战场,贵族联军聚集地奥托堡,同样也是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换上备用的衣服,菲丽奥莎?斯旺毫不留恋地走出撒尔德森林,融合黑豹海法斯后,从少女蜕变的她动作轻盈有力,仿佛林间晨风轻柔地吹过树梢,稍微驻留片刻,卷起几片枯叶飘飘荡荡随即离开。   远见者乌格大师和毒藤女巫穆丽尔早就恭候多时,沧桑的岁月留下深邃印痕的老人脸色如常,伸出手轻轻抚慰被黑暗之力改造血脉后脾气格外暴躁的独角马。毒藤使者却有些不耐烦,不过当落在她的瀑布般的长发上的落叶被菲丽奥莎拂走,穆丽尔才略微震惊于黑天鹅的实力。   ‘贵族!被黑暗领主眷顾的幸运儿,也只有这种程度。如果是我,早就晋升毒寡妇,甚至是黑巫婆。’隐藏不屑和嫉妒混合后的毒汁,穆丽尔在实力阶次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大师,这次远行任务要仰仗你的目光为我们指明方向,当然还要借助尊敬的毒藤使者支配树藤的能力。”菲丽奥莎的谦逊让远见者暗赞不已,穆丽尔却不以为然。      第六十九章 捕猎      目送心事重重的费恩利斯离开维宁密林,森林之女伊利尔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小屋,而是在林中漫步。沐浴着昏暗的暮光,她来到一棵恢复翠绿树冠的古树脚下,伸手抚摸满是褶裂的褐色树皮,粗糙地有些硌手,大自然愈合创伤的速度总是缓慢地微不可查。   伊利尔抬头仰望枯黄树藤缠绕的树干,右手从怀里抽出一根常春藤短杖,轻轻地顺时针螺旋转动,注入春天的阳光和温暖的雨露。萎靡不堪的树藤恢复狂野的本性,不断往上延伸疯涨,攀附着纵横交错的树枝,按照森林之女的心意,构建成一条曲折向上的索桥,肥厚的藤叶彼此叠合形成适合行走的桥面。伊利尔抬着头拾阶而上,慢慢地走到树冠的顶端,她的左手搭着额头眺望远方的秽黯天幕,以及被黑暗笼罩的卑格支群山,那里沉睡着一头被囚笼捆缚的巨龙,森林之女的心情因为离去而有些惆怅。   伊利尔脚下的古树很快感觉到照料它们恢复健康的牧人即将离开,茂密的树枝吱嘎作响,无数绿叶瑟瑟发抖,林间的轻风骤然激烈,不停吹过所有树木。平静的树海顿时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浪涛,仿佛无数臣仆为了挽留准备逊位的君王极力地恳求。   这是恢复生机和活力的维宁密林对伊利尔的眷恋!   四年前,为了躲避圣堂的审判骑士,森林之女被迫托庇于哈布达斯家族,迈勒伯爵很快查知她的出身,立即安排伊利尔来到被所有人厌恶的遗弃之地。她没有辜负奥托堡的期望,将哈布达斯家族领地的‘毒疮’挤出脓血,很快恢复原貌。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作为拐杖继续扶持前行,维宁密林的自然循环纳入正轨,生命周期也从混乱不堪走向遵循季节变换的错落有序。大地处处战火燃烧,很多树林都在哀嚎中倾折倒地,我不能躲避在安全的地方,任由形势继续恶化。还有更需要我的地方等着,我必须前往。’通过脚下的古树,伊利尔的心语很快乘着林中的轻风传遍整座密林。   掀起阵阵浪涛的树林很快恢复平静,森林之女把常春藤短杖插在石覃小屋的门口空地上,很快嫩绿的藤蔓生根发芽,把森林之女的居所封闭地密不透风。周围响起清脆的风铃声,伊利尔离开悉心照料四年的维宁密林,通过自己的秘密渠道前往黑暗笼罩的卑格支群山。   黑巫师费恩利斯早就察觉森林之女的去意,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决定会这么快,而且根本来不及反应,站在奥托堡的主楼瞭望台上,目送伊利尔进入地下暗河水系悄然离去。   “你为什么不阻止?”迈勒·哈布达斯伯爵对领地的掌控超出勋爵的意料,他以前一直认为遍布密林的毒蘑菇和沉睡菇可以阻挡奥托堡的视线,错误的判断让他有些懊悔,不过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因此很快恢复坦然。   “尊敬的迈勒伯爵,没有人能在伊利尔照料的维宁密林阻止她的意志。圣堂的审判骑士都没有成功,您认为我能胜任?”费恩利斯谦虚诚恳的态度赢得奥托堡主人的认可,他想要借重家族培养的黑巫师的智慧和前瞻性的目光,不是单纯的巫术。   “而且她在这个时候离开是正确的选择,亡灵军团和尼格拉伯爵直属的黑暗骑士团不休不眠地奔向贵族联军的驻地,奥托堡将成为决定胜负的战场。您看,连失去塞恩圣山和教会圣堂的隐修士从都深山老林中出来,没有收取任何报酬地提供大量净化亡灵的圣水,桀鹜不驯的地下世界的大人物也纷纷向我们靠拢,成为联军的羽翼,无需借助预知水晶,我也可以‘看见’战火燃烧的废墟。”黑巫师露出疲态,离开清新气息无处不在的维宁密林,他再次背起沉重的负担。   “教会的隐修士现在安置在维宁密林,他们的领袖是圣堂的前雕像骑士,这个人我认识,他能从陷落的塞恩山带着圣物逃出来,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迈勒·哈布达斯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准确,似乎没有被年轻时期荒唐的生活过多损耗。   “据说他已突破晋升为大骑士,得到黄道十二宫的传承,是这群互不统属的隐修士的支柱和脊梁。不过他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愤怒,好像被谁在身后鞭策,永远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看来他快要失去信仰,堕落到黑暗的深处。”费恩利斯颇有趣味地推测,除了尼格拉伯爵麾下的直属军团,地下世界还没有出现高阶的黑骑士,这也一直是许多大人物的遗憾。   “科洛蒂子爵这次派出的六位骑士加入联军,颇得黑暗世界欢心的贵族被萨摩拉的傀儡术支配,他的家族应该没有美德骑士存在的余地。”迈勒·哈布达斯翻看桌面的文件,联军内部有名有姓的骑士都登记在册,随时可以翻阅。   “黑寡妇萨摩拉用黑舌匕首从尼格拉伯爵手里交换得到治疗不可愈合的伤口的药剂,却又派出骑士加入我们这一方,她是准备两面下注?还是为了消耗没有对她付出忠诚的骑士,进一步削弱科洛蒂家族,巩固她自身的地位?”费恩利斯对此有些不解,‘关键时候没有谁会喜欢墙头草,两面押注只会被双方同时抛弃,这个做出愚蠢决定的女巫,她的智慧都被吃掉了。’   “两者都有,龙牙兵成功刺杀的背后同样付出残损的代价,那些贵族的手里掌握的隐秘实力非常不俗,萨摩拉的手上没有足够的王牌,她着急了。龙骨可是很罕见的材料,被愤怒和复仇冲昏头脑的黑寡妇,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奥托堡的主人对此相当不屑,‘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掌控,萨摩拉·科洛蒂的成就再高也有限。’   短暂的餐后休息结束,迈勒·哈布达斯伯爵再次回到书房,与排着队伍等待会面的贵族们磋商战术部署等各种细节。   维宁密林边缘的灌木丛,刚刚砍伐还有新鲜木茬的粗壮枝条撑起十六座散落的帐篷,失去白色雕像称号的杰梅因是这个容纳四十七位隐修士的简陋营地的管理者。橄榄木蛇杖敲击地面喷发的泉水在低洼的地方形成清澈见底的小潭,微风吹过,碧波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水面倒影的大骑士的身影破碎地不成样子,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那些苦修士留下传承后离开隐居地,听从圣物的召唤聚集在杰梅因的身边,可是互不统属的他们很快按照血脉和家族分成了几个阵营。来自黑羊迦太玛家族的莫雷兹是前圣杯骑士团的副团长,蛇夫宫的前任守护者,兼任过圣堂审判厅第二厅的裁判官,聚拢在他身边的隐修士几乎占据营地的一半,不过他却是杰梅因的最有力的支持者。隐隐割据分裂的是十二位来自圣骑士家族的隐修士,他们中间没有一位是教会的牧师系统出身,都是撒尔德森林十年拉锯战生还的圣锤的精华,坚持走美德骑士的道路,尽管没有晋升为大骑士,体力也渐渐衰退,可是历年积累的经验不能小看,而且他们也掌握着一些隐秘的骑士技。   面对这样一盘散沙的营地,杰梅因内心的苦闷无法对别人述说,只有给自己找事情做,永远保持忙碌的样子,他才能忘记塞恩圣山被土著山民攻占,继而被亡灵亵渎的一幕。      第七十章 应对      他的手上有一件来自哈布达斯家族某位深具名望的骑士以个人名义赠送的板甲,以及附赠的奥德曼石刻刀,后者的价值至少是前者的十倍。深知冠冕堂皇的‘贵族赠礼’下面隐藏的真正含义,杰梅因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拒绝,而是亲自握着坚不可摧的刻刀,翻开圣典的防护混乱法阵图谱,以大骑士无比稳定的手和强有力的腕力,在板甲前后两面雕刻防护邪恶、防护亡灵、防护强酸等符文法阵。   切削的金属刨花带着滚烫的灼热掉在地上,在潮湿的草丛发出滋啦的声响,以及淡淡的铁腥味和袅袅升起的白烟。   大功告成,杰梅因放下奥德曼石刻刀,打开一个表面粗糙砖红色陶瓮,左手在里面挖出一大块白色的圣膏油,慢慢地均匀涂抹在板甲正面的向日葵纹饰的防护亡灵法阵上,填充进凹陷的沟槽,嘴里不停地念诵神圣的祷文。只见乳白色的淡淡光点在符文上逐渐燃亮,这是附近稀薄的正能量依附而来的迹象,杰梅因神色不动地撒下一把太阳石碾磨而成的赭黄色细粉,巴掌大的法阵瞬间升起肘尺高的光焰,随后立即内敛扩散到板甲的所有角落,隐隐的荧光在阴暗的维宁密林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成功了,简直不可思议,会不会是半成品?即使是我们也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副‘神圣祝福’的板甲,而且还不是每次都成功。”隐修士是为了更贴近万能的主宰,而到偏远地区传播信仰的教会成员,同样也会有自己的心思。   旁观的几个人原本打算和营地的负责人讨论如何应付贵族联军的‘盔甲订单’,不过他们很快改变主意。   “诺克斯,你的居高临下的俯视真是愚不可及,我听到你的话里隐藏的妒忌,别小心眼,杰梅因并非普通的大骑士。”莫雷兹是黑羊迦太玛家族的旁系,没有得到圣印的资格,因此他只能在圣杯骑士团里慢慢积累资历晋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偏见和傲慢,毕竟他的身体还有稀薄的公正圣徒白羊穆恩的血脉,母方同样是家族的分支。   “由一位大骑士掌管圣杖和圣典,不符合他的身份,属于母羊之女的圣物应该交给我们牧师。”奥兰托曾经是枢密主教,却舍弃一切踏上苦行的道路。   “确切的说,应该交给特莱莎嬷嬷,这是守贞的战斗修女的圣物,十二圣徒唯一的女性,母羊维努斯的宝贵遗产。”来自圣堂的第六厅,前大裁决官的格拉洛克没有偏向的提议赢得莫雷兹的首肯。   杰梅因还在继续为板甲加持防护酸液,在背面的火焰睡莲纹路上同样填充圣膏油,最后撒下一把猫眼石碎晶似的松香粉,这次只有低矮的腕尺高的光焰,不过周围却有若有若无的祝福声萦绕耳边,随即板甲的背面仿佛涂抹上一层薄薄的蜜蜡,有一种油光润滑的视感。大骑士从一个漆黑的陶坛里用银勺舀出散发浓稠臭味的尸液,每一滴都有足以致命的瘟疫,它来自偏远的拓荒贵族领地,某个苦修士的战利品。轻轻扑洒在板甲上面,却见黑液仿佛乘坐滑梯滚滚而下,滴落回到坛子里,板甲表面只有细小的珠液驻留,轻轻一抖,同样翻滚而下。   “这次只是成功了一半,板甲表面镀了一层薄膜,如果被亡灵的爪子划破,同样回被酸液腐蚀。”诺克斯得到提醒,态度好转很多,不过还是带有少许偏差。   “哈布达斯的家族骑士,在板甲外面肯定会套上牛皮,甚至是全身链甲,防护酸液主要是为了应付投尸车的溅射,别苛刻要求,杰梅因能在普通板甲做到现在,比我们都好。”莫雷兹等不及了,在大骑士完成防护邪恶的法阵前,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谒见营地的负责人,其余几个人连忙跟上。   杰梅因抬起头,放下手上的活,挽起系在腰间的厚麻布,使劲擦了擦手,“忙碌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吃晚餐的时间到了?还是你们有事找我?”   “很抱歉,在您忙活的时候打搅确实有紧急的事情发生。”莫雷兹右手搭额施礼,“特莱莎嬷嬷感觉有邪恶的阴影在接近我们这个临时营地,而且她还‘看见’了鲜血和死亡。”   “来自死亡军团的刺客?它们拥有强盛的雪崩似的军势,还在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大骑士额首还礼,“正好,我们可以利用手头上的施加神圣祝福的武器,好好招呼这些恶客。贵族有一句话说的恰好,检验武器的最好场所是血与火的战场。”   “还有,我手上掌握的橄榄木蛇杖和银月圣典这两件圣物,还是交给你掌管,我更喜欢长矛和剑盾。”   看着杰梅因脸上真诚的微笑,莫雷兹有些不能把握他的真实想法,‘拥有黄道十二宫传承的大骑士应该开启先知的道路,难道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还是刚才听到我们压低声音的交谈,为了安抚某些人的饥渴故意做这种安排?对了,杰梅因早已拥有大骑士的敏锐感知,能听到风吹过草叶的震动,他肯定都听见了。’   莫雷兹不顾奥兰托频频用眨眼暗示的打招呼,开口劝阻:“尊敬的大骑士杰梅因阁下,按照圣堂的约定,圣物的持有者当是你,这是不容许更替的铁则。”   “好吧,我可以继续持有蛇杖和圣典,不过我并不是最合适发挥它们所有能力的人,按照约定,我可以将它们暂时借用给我指定的人,这同样是铸刻在铁板上的律文。”杰梅因说到这里,‘你还有反对的理由?’   “我有一个候选人,特莱莎嬷嬷。”莫雷兹立即建议。   “特莱莎是合适,不过以她的能力持有银月圣典就够她受的,蛇杖是否还有人选?”   莫雷兹不能再次漠视奥兰托的灼热发烫的眼神在他后背的凝视,只能轻轻点头:“前枢密主教,将会把圣物蛇杖发挥到极限。”   营地里没有第二个枢密主教,橄榄木蛇杖只能属于奥兰托所有,他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停搓着手。      第七十一章 交锋      亡灵军团的前锋越过灰苔丘陵抵达小麦平原,秽黯天幕的乌云随即弥漫而来。哈布达斯家族的发祥地,经营几百年的最大的产粮区从先祖大骑士法兰手里传承至今,数百座村落和庄园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平原上,播种、耕耘、收割,数不清的麦子和面粉源源不断地输入奥托堡,一点点地壮大哈布达斯家族。   发源于安卡特山深处的提克西斯长河在漫长的雨季暴躁不安地咆哮,席卷山涧溪谷沉淀河床上的泥土和细沙从群山奔腾而出,在密如蛛网的水道里填满肥沃的黑色淤泥,这些天然的肥料滋养着过度开垦后渐渐贫瘠的田地,维持着哈布达斯家族的荣耀。   可是在死亡大军的威胁下,奥托堡不得不收拢散落在平原上的村落居民,转移人口和物资到安全的后方,提前收割还未熟透的麦穗,留下碍事的麦秸秆在阳光下曝晒。   带着特殊使命抵达灰苔丘陵的菲丽奥莎·斯旺与亡灵军团的统帅告死者·丧钟男爵会晤,确认身份后说明来意,雷奥汀很爽快地把麾下食灵者帕库斯、南瓜骑士格里菲德、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借给她完成黑暗领主亲自赋予的使命。   面对三头高等亡灵,远见者乌格大师很谦逊地退到菲丽奥莎的身后,一路上压着心头怒火的毒藤女巫穆丽尔却压抑不住地主动站出来,她实在是受够了仗着身份指手画脚的黑天鹅,更加不能容忍新加入队伍的亡灵也对尊贵的毒藤使者呼呼喝喝。   帕库斯有些跃跃欲试,生前拥有十六座营帐,通过暴力和药物控制一百多名堕落的女性为他挣钱,尽管此时他的身体只是一副白骨,依旧想要征服毒藤女巫。   菲丽奥莎没有表示反对,‘正想见识你的使者级的支配能力,穆丽尔,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她侧头望了一眼远见者,乌格大师轻轻点头首肯。   食灵者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握住深红宝石权杖轻轻顿地,脚下立即出现一个黑色的衰竭光环,嘴里不停吐出亵渎神祇的污言秽语,在嘴角凝聚成不断扭动的毒蛇,张开尖利的猩红獠牙,吐出令人头晕脑胀的白色毒气。   “只有这种程度,太小看我了。”穆丽尔在地面随意摘取一支被负能量侵蚀衰败的蔷薇,注入自己独有的枯萎凋零源泉,伸手一拉,变成一根十五肘尺长的长满铁刺的长鞭。用力一甩,快地看不见影子的辫梢击中一块岩石,凌空飞起爆成无数碎片和石屑,往帕库斯所在的位置迸射。   “远程攻击?我有些好奇,你就这么怕我的光环。”食灵者挥舞宝石权杖,附近的两头骷髅士兵立即被吸走灵魂和维持亡灵身躯的负能量,散落在地上变成一堆骨头,随后被无形的手牵引成来到帕库斯的身边,围绕着他聚集成一面盾牌。   “噼里啪啦!”连串密集的爆鸣,毒藤女巫的试探攻击全部被骨盾挡住,食灵者毫发未伤,他得意地露出笑容,旁人看来只是一头莹白色的骷髅头在不停地颤抖上下颚。   “哼!你能挡住石头的碎屑,可是你能抵抗我的藤鞭全力一击?”穆丽尔前进一步,拉进双方的距离,随后挥舞着蔷薇长鞭,击打在负能量编织的骨盾上。   “啪!”无比清脆的鞭击,瞬间击溃看似牢固不可摧毁的盾牌,所有骨头维持不住严密的形态四散飞去,要不是帕库斯的颈骨折断似的往后栽倒,受到波及的食灵者这次可要在同僚面前丢脸。   闻讯赶来的埃蒙尼·血焰暗地估测自己的幽魂之盾能否挡住毒藤女巫的鞭击,答案是肯定的。   左手抓着颅骨扳回原位,重新接驳颈骨,帕库斯摇晃脑袋,空洞的眼眶里燃起灼热的白色磷火,“我必须承认骤然得到高位后变得狂妄自大,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差点忘了,我的同行穆丽尔,我也是一个使者,支配骷髅兵的亡灵法师。”   轻轻摇晃白骨权杖,深红宝石散逸出两个惨白色不断苦嚎的幽魂,他们欢呼地扑进骨盾散开后的碎片里,很快两头骷髅士兵颤抖着站起身,破破烂烂的身躯不断掉下细小的骨片。   “骨质强化术!”一抹银灰色的流光注入骷髅士兵空荡荡的髓腔里,颤抖的身体很快凝固结实,骨骼表面甚至闪过油润的光泽。   “这根本没有区别。”穆丽尔挥舞藤鞭再次把强化过的骷髅士兵击碎,不过这次溅射的碎片很少,而且很快它们就在翻滚归位的骨头堆里站起来。   乌格大师皱着眉头,“再这样下去,毒藤女就要输了。”   穆丽尔显然听到远见者的提醒,她后撤步退回原位,想了想,很快明白食灵者帕库斯的打算,“我知道人类的骑士为了突破身体的限制,会不断地折磨自己的身体,重复受伤、愈合、再受伤的过程,不断增强全身骨骼密度,以此负担将来的进步。据说大骑士或者称号骑士的骨头坚硬地仿佛钢铁,他们的尸骸几十年都不会朽烂。你想借助我的手,把两头普通的骷髅士兵锤打煅炼成白骨武士?”   “你已知道我的谋划,还要再次较量?”食灵者帕库斯有些惋惜,不过机会多的是,他并不在乎胜负,甚至把输赢看的很渺小。   “你大概忘记我在黑暗世界的称谓。”穆丽尔骄傲地甩了甩蔷薇鞭,变成一根肘尺长的短杖,在恶魔利爪似嶙峋根系末端镶嵌一颗拇指大的缠丝翡翠,“第二回合,开始了。”   帕库斯察觉到致命的危险,以宝石权杖为支点,借力往后纵跃,从地底深处射出的藤条尖柱接二连三地破土而出,刚好被他躲过。   ‘我的运气不错,感谢黑暗领主尼格拉伯爵的眷顾。’食灵者挥舞深红宝石权杖,射出负能量利箭,分别击中藤柱,瞬间抽取蕴含的强烈生机,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副躯壳枯萎倒地,显然其中的本质早就转移走了,‘狡猾的女巫。’   “我的目标不是你,尊敬的帕库斯大人。”毒藤女巫轻拂手上的藤杖,格外享受尖锐的毒刺滑过手指的麻痒。   只见两头骨质强化后接近白骨武士的骷髅士兵被几十根细长坚韧的藤条紧紧地捆缚,脱离黑色衰竭光环的笼罩范围,每一个关节都被禁锢,尤其是脊柱骨被密密麻麻的毒藤包裹地根本看不见。   “两块实验用的碎料随你喜欢怎么收拾,我的手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成品。”食灵者举起宝石权杖随意转圈,两头骨节格外粗壮的墓地守卫抖落身上腐烂的秽土,从阴暗的角落离开,并排站在帕库斯的面前。   ‘不是普通的墓地守卫,身上没有缠绕沾染灰尘的蛛网和干涸朽烂的血肉,那些泥土填充在骨骼之间形成新的躯体,有古怪。’穆丽尔再次召唤藤蔓缠绕,发现墓地守卫浸润负能量的秽土扑簌簌落下,很快使蜿蜒游走在它们身上的坚韧藤条失去生机,而站在黑色衰竭光环里的两头不死生物却很快吸取周围的泥土填补身体的孔隙。   “仅仅这样,还不能打败我。在黑暗世界有很多植物可以汲取负能量生长,即使是腐朽的墓园泥土里也能生根发芽。帕库斯,这就是你的底牌,那真令我失望。”穆丽尔的左手从褐绿色瀑布般的长发里摸索片刻,找到六颗种子,注入自己独有的源泉,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用力弹射进墓地守卫的身上。   食灵者还在迟疑,异变很快发生,粗壮的树藤不断生发,以墓地守卫的身躯为苗床茁壮成长,繁复的根系不断抽取它们赖以维持身躯的负能量,直到绞缠至死。   “在撒尔德森林里,高耸矗立的大树被攀附的枯藤抽取养分杀死的事情屡见不鲜,我只是稍微利用改造黑沼泽特产的榭寄生。”穆丽尔轻轻挥舞藤杖,两头墓地守卫就四分五裂倒在地上,半成品的白骨武士同样被蟒蛇似的细藤绞成碎裂的骨头破片。   食灵者收起衰竭光环,由衷地赞叹:“生命的伟力确实惊人,巨石榨压的草籽也会生根发芽露出地面沐浴阳光雨露,草甸焚烧过后来年又会铺满碧绿的地毯。我承认你的实力,毒藤使者穆丽尔,毕竟我们是同行。”   女巫继续往高等亡灵方向望过去,南瓜骑士格里菲德耸了耸肩膀,他如果粉墨登场不会做的比帕库斯更好,而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出于贵族的天性,更想和教会的修士较量,吸取他们的纯粹的灵魂和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轻易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不过它对平民出身的穆丽尔也没有好感,下颚垮塌落下,张开深不见底的漆黑喉咙,对准毒藤女巫吸取她的源泉。   枯萎凋零之力在血脉中渐渐淡薄,穆丽尔懊悔地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困境根本没有缓解,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回望,那是远见者乌格大师的方向。   “够了!”菲丽奥莎·斯旺的背后冒出黑暗领主赐予的吟唱者海法斯,还有一面缓缓升起的旗帜,上面的图案是一座黑色的大门,门里面有一只戴黑铁手套的巨拳。   “闹剧到此为止!”带着尼格拉伯爵的威严,黑天鹅的话语就是命令。   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立即匍匐在地面,刚才稍微迟疑片刻,两副身体即使接连虚化也被黑暗领主的权柄击溃重创,现在主持身体的是特米尔,‘这两个傻瓜,三重诅咒术要不是没有洛德兰和欧迪尼斯就不能施展,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黑天鹅走上前,伸出手从不死邪魂的喉咙里掏出两个拇指大的血宝石,端详片刻,随手扔还给毒藤女巫穆丽尔。   “物归原主,我们可以出发了。”乌格大师早就预见这一幕,提出建议缓和紧绷的气氛。      第七十二章 背叛和屠杀      “为什么?杰梅因,你背弃万能的主宰,向黑暗屈膝?”前枢密主教奥兰托的眼睛深处燃烧着熊熊怒火,刀锋般的眼神盯着突然朝他下手的营地负责人。   四支圣骑士家族的隐修士暴起发难挥舞刀剑砍杀身边的同伴,来自尼格拉伯爵的刺客也在不停地收割被黑天鹅的‘阿斯嘉德的最后挽歌’压制后体内圣力极度衰弱的隐修士的鲜血和灵魂。   “背弃万能的主宰是你们,托庇于奥托堡,匍匐在野兽的脚下。当你看到我手中持有的圣物蛇杖,眼睛里的贪婪和渴望毫不掩饰地流露无遗,你的灵魂满是堕落的尘埃。奥兰托,坠到地底的深坑,万狱的火焰才能洗刷你的罪行。”   前枢密主教感受生命的流逝,双手紧握蛇杖,用尽全身力气劈打杰梅因的额头。就在那一瞬间,大骑士的脸上爆出耀眼的光,一枚圣印出现在他的额头,属于羔羊莫萨斯的印记。   奥兰托的愤怒尽数消散,他低头注视着贯穿胸膛的铁拳,叹了一口气,“原谅我!”说完永远地闭上眼睛。   取回蛇杖,杰梅因注视着被鲜血染红的临时营地在火焰中焚烧,沉默地离开,十二位隐修士立即抹去手脚沾染的血迹,收剑入鞘追随他离开维宁密林。   特莱莎嬷嬷念诵银月圣典的祷文,巴掌大的锐利的三角月刃来回旋动,立即粉碎捆缚手脚的树藤,正准备召唤月陨星雨击杀潜藏在阴影中的亡灵刺客,一面负能量凝聚的旗帜贯穿她的身体,把特莱莎钉在地上。   随后黑暗吞噬了修道院之长,菲丽奥莎拾起银月圣典交给海法斯,被他一口吞下,惬意地嚼碎圣物,囫囵吞下。   古代遗迹船首像位置被捆缚的尼格拉伯爵睁开眼睛,轻易地捏碎双脚和腹部的规则锁链,只剩下脖颈的‘光辉’。环环相扣的锁链上面出现斑斑锈迹,被黑暗领主不断侵蚀,教会覆灭、信徒流失同样在损耗着最后的枷锁。   “重获自由的时刻就要来了。”尼格拉的笑声在幽暗的地底洞窟里回荡,远远地传递到不停地消化泥土和石块的软泥怪,它们的进食随即再次加快。   不死邪魂发出凄厉的尖啸在空中飞舞,不断释放群体诅咒,畅饮生者的鲜血,汲取他们的生命力,被代行黑暗领主权柄的菲丽奥莎击溃破碎的两副身体很快修复重生,隐修士瞄准他飞行轨迹胡乱发射的圣光弹根本伤害不到虚无化的高等亡灵,更别说普通的刀剑。   驾驭着幽灵坐骑的南瓜骑士格里菲德速度极快,以虚荣为食的他拥有天赋的血腥铠甲,配合不死邪魂的幻觉、虚弱、致盲三重诅咒的短暂震慑,冲入背靠背防守的隐修士身边,咬住喉咙注入致命的麻痹毒液,随后立即冲上天空,在亡者的伤口吞饮他们的腥臭尸血,壮大自己的源泉。   莫雷兹目睹亡灵刺客的偷袭,临时营地表面融洽的状况立即回到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局面。四支圣骑士家族的反叛,向身边的伙伴举起屠刀,在亡灵化的枢密主教卡拉多出现后,所有的疑问都得到解答。   “教会最后的种子,接受死亡的制裁!”冰冻幽魂缠绕寒雾的干枯双手虚握,尖利的冷白色冰锥凭空凝聚,随即用力甩手射出。   莫雷兹举剑格挡,双手剧震发麻,差点打乱他的呼吸节奏。正准备重振旗鼓的时候,卡拉多·霜语高高跃起,双手合抱吸取维宁密林的潮湿水汽,凝聚出一面银白色的阔剑劈砍而至,他不敢尝试抵挡这记重斩,立即斜着往后翻身躲避。   冰剑深深地陷入松软的地面,有两个隐修士看见不能动弹的亡灵刺客,不顾一切地挥舞钉锤冲上去。   “两条杂鱼!”冰冻幽魂冷哼一声,一百多把无柄冰刃从天而降,将两个隐修士瞬间切成碎块。   “不!”眼看人丁单薄的圣徒家族再次失血,莫雷兹懊恼地挥剑往前直冲。   “被愤怒遮蔽眼睛的愚人,失去理智了。”卡拉多·霜语站起身,抬起脚重重顿地,陷入地底的冰剑化成冰矛冻枪贯穿莫雷兹的脚底,穿透他的双腿。   “失去塞恩山,教会覆灭崩溃,各地染上瘟疫而死的牧师们动摇民众的信仰。莫雷兹,圣徒的后裔,现在是否感受到光辉的虚弱和黑暗的强力?”冰冻幽魂来到前圣杯骑士团的副团长身边,“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像我这样平静地接受死亡,在黑暗领主麾下的大军中拥有一席之地。”   “呸!”莫雷兹吐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鲜血,“收起你的怜悯,就凭你肮脏、低劣的血脉,只能对着平民出身的尼格拉摇尾乞怜。我是圣徒黑羊迦太玛的后裔,死后会回归光的源泉,沐浴万能的主宰的光辉。”   卡拉多·霜语环视周围,抵抗的隐修士寥寥无几,眼看大局已定,就多了几分从容:“没错,如果你是迦太玛的直系血脉,额头被授予圣印,确实可以按照圣约穿过天国之门,前往不朽的国度享受永恒的岁月。可是,莫雷兹,你只是一个旁系家族成员,而且体内混合白羊穆恩的微薄血脉,天国之门不会允许你这个连圣印都没有授予的杂种进入。你的灵魂会堕落地底被火焰燃烧成灰烬,成为不朽国度的养分。而且你很清楚我说的话全部都是事实,没有任何修饰和伪装。”   “即使是这样,我也心甘情愿。”莫雷兹忍不住呛咳,双腿已经失去知觉,鲜血大量流失带走所余不多的生命力,呼吸节奏都紊乱了。   对这种又臭又硬的马粪石,冰冻幽魂的耐心很快燃烧殆尽,他伸手招呼南瓜骑士,“吃了他!”   驾驭幽灵坐骑的格里菲德发出嘎嘎怪笑,从天而降,扑咬莫雷兹的喉咙,瞬间吸干他的血液,不死邪魂早就在附近等候多时,推开心满意足的南瓜骑士,张开深不见底的黑色喉咙,汲取依旧雄厚的生命力。   卡拉多·霜语注视着莫雷兹的灵魂脱离身体堕落到地底,短暂的人生凝聚的记忆和情感不断崩裂成碎片落下,直到变成一片空白回归寂静的黑暗。   格拉洛克和诺克斯满身是血,不管多少次击碎附近的骷髅兵,它们总是很快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变得更加坚固和结实。身边的同伴逐渐脱力受伤倒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却不断缩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渐渐密集,越来越难以抵挡,伤口开始增多,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幸运地避免死亡的噩运,两人都有些绝望。   帕库斯指挥麾下的白骨武士把隐修士的尸体拖到身边,啃噬他们的血肉填补自己的身体,浓密的负能量集中在他的深红宝石权杖,汲取亡者的灵魂成为新躯体的一部分。   当食灵者咀嚼吞下格拉洛克和诺克斯的血肉精华,剥走他们的皮肤,用骨头磨成的短针,以血管为线,缝合成自己的外壳,砍下他们的手脚接驳在越来越壮硕的身体,才稍微满足他的贪欲。   不死邪魂飞到帕库斯的身边,上下打量食灵者的新身躯:“爬虫,丑陋的贪婪,不改商人的本性。”   “总比漏风的骷髅身体好多了!你是在嫉妒我?还是羡慕?”   “肥地像一头河马,我看你怎么跟上我?”驾驭幽灵坐骑时而飞到树梢,时而飞到地面的格里菲德露出嘲讽的笑容。   “不劳烦你们操心,崇敬的黑暗领主尼格拉伯爵早就赐给我飞翔的翅膀。”帕库斯的背部肌肉耸起两个硕大的腐囊肿包,挣破皮膜的阻隔张开一对五肘尺宽的骨翼,灰败的肌肉像毒蛇似的不断延伸绞缠,很快形成宽厚的翼膜。   卡拉多·霜语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埃蒙尼·血焰军团专有的浓绿僵尸的进阶体,腐毒缝合怪。不,帕库斯有翅膀,这是最大的区别。混合种?不愧是死亡军团的黑暗巫师,竟然把手伸到丧钟男爵的麾下。嗯!雷奥汀的势力太强了,他们三个迟早会分出来,独自统帅一只军团。为了将来的地位,我也必须拉拢必要的盟友。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和我差不多重叠,只能选择南瓜骑士,希望他的头脑还保留着,不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打扫临时营地,不留一个活口。”黑天鹅菲丽奥莎的话就是命令,亡灵们立即听话地去补刀,尤其是接受过教训的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毒藤女巫也过去帮忙。   “乌格大师,多亏你的远见,在军团里找到关键者卡拉多·霜语,说服了十二个圣骑士家族的隐修士,连带最棘手的大骑士杰梅因也投向我们阵营。”   远见者的明亮眼睛很快泛出幽深的海水蓝,他伸出手轻拂浪花般垂到胸口的白色长胡须:“大骑士杰梅因不是冰冻幽魂的功劳,他初次接近尊敬的黑暗领主就被种下背叛的种子,巧妙地潜藏在圣堂。内心的光辉被教会的阴暗面污染,叛逆的芽苗滋生茁壮成长,而信仰之源沉寂的时间太久了,久地让杰梅因内心的空虚没有东西可以填补。”   帕库斯又吞食了几个隐修士,适应新身体后他的贪欲再次勃发,看见维宁密林外面徘徊的杰梅因和十二个前圣锤骑士,他忍不住垂涎:“我说,把他们统统干掉成为口粮,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死邪魂有些跃跃欲试,刚才他还没有吃饱,而南瓜骑士有些踌躇,“他们不是自己人,也不是敌人。”   “说的对!”冰冻幽魂卡拉多·霜语突兀地出现在三头高阶亡灵面前,脚下站起的地面不断耸起寒气刺骨的满是冰渣碎屑的石柱,俯视着帕库斯、格里菲德、不死邪魂,“他们是我的人,我正在筹备组建以黑骑士为核心的冰河军团。”   实力阶次的等级差,军团长的威压,及时压制食灵者的贪婪,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很快放弃到嘴边的肥肉,而南瓜骑士却庆幸自己的判断。   “任务完成,贵族们也快要发现维宁密林的异常,我们该离开了。”黑天鹅菲丽奥莎的命令迅速消弭这起细小的争执,随后她对冰冻幽魂微微额首,“杰梅因他们就交给你了。”   卡拉多·霜语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密林外面,“走吧!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危险,侥幸活下来,说不定还有见面的一天。”   杰梅因和十二个圣骑士家族的后裔立即脱掉身上的修士长袍,换上佣兵的皮甲和简陋的武器,离开奥托堡的领地,前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古代遗迹的船首像位置,最后的光辉锁链终于断裂,重获自由的尼格拉伯爵吸取其中的规则碎片,不断充实体内的血脉,无需消耗不朽的源泉,他的单手也能凝聚阴影的弑神剑。      第七十三章 决战      发生在维宁密林边缘地带临时营地的血腥杀戮,很快就被奥托堡的主人迈勒·哈布达斯伯爵获悉,他只是可惜地扼住手腕,对呈送密报的变形术大师额首示意,随后这位拥有野兽血脉的侏儒就地翻滚,变成一头黄褐色皮毛的鼠狼,由狭小的通道离开。   ‘原来是他,难怪可以蒙蔽伊利尔的感知监视维宁密林的一举一动,毕竟他们的血脉都是同一个源头。’及时遏制自己的好奇心,费恩利斯移开对族长秘密情报渠道的注意,抬起头望向亡灵军团占据的灰苔丘陵以及被黑色阴云笼罩的天空。   丧钟男爵雷奥汀的直属白骨骑士军团升起黑狮战旗,此时他已无需掩饰自己的过去,以及对联手出卖希萨斯家族的贵族的憎恨。告死者双手拄剑而立,毒液利爪渴望杀戮和流血,不停发出微微颤抖。站在他身后的食灵者、南瓜骑士、不死邪魂各自率领自己的军团抵达灰苔丘陵,帕库斯用血红色的荒帷当做自己的骷髅军团的旗帜,上面描绘一个黑色的枯萎心脏,周围有发散的长短不一的暗黄色线条。格里菲德固执地选用生前的家徽‘独角马’为蓝本制作军旗,红色的螺旋马角,黑色的皮肤,还有燃烧的焰鬃,怎么看都像是一头梦魇,确实符合幽灵骑士的身份。至于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三个邪魂对彼此的厌恶导致旗帜无法诞生,在雷奥汀的干预后,最终出现的是一个拼盘,一头鹿角鹰鹫。   埃蒙尼·血焰的浓绿僵尸军团副长,一头腐毒缝合怪扛着羊头鱼身的摩羯战旗出现,麾下的骷髅士兵都打散了塞进投尸机里,浸泡毒性猛烈的脓汁。他是圣徒家族的分支和没落的贵族联姻的劣品,拥抱死亡甘愿投入黑暗领主的麾下,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辱,毫不犹豫地对分布在各个贵族领地的教堂举起屠刀。   接着是卡拉多·霜语麾下以黑骑士为核心的冰河军团,旗帜上面只绘制一头简单线条勾勒的冬狼,可是没有人敢轻视一支全身披挂链甲的重装骑兵,就是人数有些少,只有不到二百骑。   火焰号角索尔也率领黑暗军团出现,由尼格拉伯爵赐予的旗帜,怒吼咆哮的侧立巨熊手持权杖和剑刃,位于第二梯队的前列,还有投入黑暗领主麾下的贵族们的兵团。弗德兰·斯旺的天鹅旗迎风招展,双翅不停振动仿佛在空中飞翔。铁骑士埃隆·菲利斯的交叉剑刃,格罗拉·奥洛尔的野蛮公牛,甚至还有安托·瑟冷斯的蟒蛇。   “我看见黑暗的泉源从地底深处涌出,沸腾地冒出泡沫,汇聚成幽暗死寂的大海,有一只怪异的野兽从海底走来,它有三个头,中间的狮子,额头有死亡的符号,头上四只角,左边的羊首,吐出一条火焰舌头,右侧的灰狼嘴里露出染血的獠牙,它的身体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粗如石柱的熊脚,背部是黑色的羽翼,尾巴是一条狡诈的毒蛇。”   “它出现后,就从十角九头的大蛇夺走冠冕和权柄,将它从尊贵的宝座赶走。野兽咬掉大蛇中间的一个头,囫囵吞下,很快蜕换蛇的鳞皮。至此,八角八首的大蛇沉入黑暗的深渊,万民、百城、各族匍匐在野兽的脚下,向它膜拜、敬畏。”   杰梅因和十二个圣骑士的家族后裔并没有走远,站在安卡特山的风云角,他的手里掌握着从银月圣典撕下来最后一页没有记录的白纸,现在却被命运揭示,不断浮现出红色的文字,他一边看一边读,很快就说完了。   “这是最后的预言,被万能的主宰隐藏,它将指引受选者建立第二代教廷。我是蛇杖的先知,追随者是十二位门徒。祂很早以前就预料到来自黑暗的破坏之主,并因此积极的应对。”说完,大骑士的身后,乌黯的密布天空的阴云突然垂落一个旋风漏斗,尼格拉伯爵的魁梧身影渐渐清晰,五肘尺高的块头,杰梅因只到他的胸口,被风吹散的浓雾仿佛无数条毒蛇噬咬他的身体,摇晃尾巴很快钻进去。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杰梅因,说出你的选择。”黑暗领主语气平静地走到大骑士的身边,俯视着奥托堡的贵族联军。   实力强大的子爵们表面上固然遵从哈布达斯家族的意志,却在私底下联手将‘伯爵’架空,迈勒那个老头子只能利用子爵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互相攻讦进行分化,本该合力对付死亡军团和黑暗大军的贵族们陷入混乱中,曾经压制教会待在卑格支山上不敢动弹的‘海德拉’,现在却露出衰老和疲态,还有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淋的伤口。   “预言的书页是我进入天国之门的许可,而且我的额头也被蛇杖授予永生的圣印,先知的道路已向我开启,通往不朽和荣耀。”杰梅因抬头仰望,灼热的目光仿佛穿透阴云看见天空深处的天国,“可是祂却让我和您为敌,赌上最后的筹码。”   尼格拉伯爵毫不在意十二位踏上巅峰的称号骑士持剑靠近,“不是黄道十二宫的传承,是海格力斯的十二试炼。杰梅因,只有美德骑士才能踏上真正的圣阶,教会的大骑士都是圣降的容器,普拉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要放手一搏?”   “伟大的黑暗领主,您脚下的大地是渐渐贫瘠的土壤,却是培育信仰的最好苗床。请容许我选择第三条道路!”   “信仰不是万能,没有信仰却万万不能。”尼格拉伯爵摩挲着在陷落的塞恩山脚捡到的晶球,里面只有一丝电火花四下游走灼热发亮:“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越来越觉得它很有趣。”   十二位骑士和一位大骑士单膝跪立,臣服在黑暗领主的脚下,这让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杰梅因,交出蛇杖和预言书,这是旧教会的最后遗产,要尽归于我。没有选择成为死亡军团的一员,确实令我扼腕叹息,不过我会给你传教的法杖,允许你带着十二位美德骑士,去建立你的教廷。”尼格拉伯爵把晶球镶嵌在紫衫短杖上,攫取密布天空的阴云里的雷电灌注进去,“这就是新的圣物,也是你的权杖。”   目送杰梅因他们离开,仿佛折断一根树枝似的摧毁圣物蛇杖,撕碎银月圣典的末页,尼格拉张开血红色的蝠翼,上面遍布金色的扭曲花纹,‘只要收割这场最终毁灭贵族秩序的战争,我就能比图腾兽更快点燃永燃的火焰。’   “死亡军团越来越强盛,他们快要超过世界承受的上限。”女神的牧师海瑟斯慢慢从山岩背后走出,来到尼格拉伯爵的身边,往后退了半个身位。   “我会用掌握的钥匙打开天国之门,率领它们向旧神倾泻积蓄几百年的怒火,不出意外,我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尼格拉,我的盟友,你也是降临的外来者,世界眷顾着你走到现在,继续前进,你将永远束缚在沉沦边缘的世界。”海瑟斯的眼睛闪过温和的光芒,黑暗领主知道女神降临了。   “信仰是枷锁,囚禁旧神将近五百年无法挣脱,可是把教会连根拔起之后,祂将重获自由。记载私约的石板还没有找到,应该藏在天国之门附近,我故意留下‘先知’就是为了维持它不至于彻底粉碎。与旧神对立,我是破坏之主,同样也是救世者,献祭那头古老的野兽,我会走进世界的核心,成为它的独子。大地之上要多撒信仰,第二代教廷迟早会渐渐势大,继续走上末路,需要您的抑制和竞争。”   德米特里听出黑暗领主似乎在交待后事,沉思片刻:‘尼格拉要成为位面之子!不,应该是位面之主!黑暗阵营即将迎来一位崛起的新贵,他确实有资格在永沦深渊或者巴托地狱拥有一席之地。’   小麦平原一端的奥托堡终于完成联军的整合和列装,为了消除兵力差距,青壮年的农夫都发下一根裹铁皮的长矛充当预备军团。迈勒·哈布达斯拒绝拒城而守的被动应战,贵族联军的几个子爵也从自己的渠道得知投尸机和骷髅弩炮的威力,因此纷纷响应在城堡前正面接敌。   将近一千位披甲的骑士,还有四倍的骑士侍从和仆人,他们是贵族联军的主力。十个千人长矛兵团在联军前锋列阵,彼此留下容许五骑并排通行的间距,重剑手,弓手梯次分布,剑盾兵和贵族守卫混编,两翼是半身甲的轻装骑兵。   “镇定!对面是一碰就碎的骷髅,行动迟缓的僵尸,只要意志坚定,幽灵和阴魂根本动摇不了你们的身体,唯一有威胁的是披甲的白骨骑士,可是数量只有我们的两成,只要拆毁投尸机和骷髅弩炮,再多亡灵也会在奥托堡充足的军械储备前不堪一击。”   迈勒·哈布达斯注视着几位强势子爵给骑士们临阵鼓气,有种说不出的荒谬,‘没有教会的帮助,轻视亡灵军团的后果只有惨痛的失败,单是瘟疫毒气就够你们受的。’他抬起头,阴云随着亡灵军团的步伐不断翻滚向前,周围陷入死寂中,连一丝风都没有。   几百座投尸机和骷髅弩炮被力大无穷的僵尸们又推又拉地送到亡灵军团的前锋,随着丧钟男爵雷奥汀举起手中的毒液利爪用力往前下劈,紧绷的皮索松开,几百个铁盔甲包裹的骸骨球高高抛出,飞到半空突然碰上无形的墙壁,散成无数的骨头,仿佛下雨似的砸在地上,落点离贵族联军的前锋有些距离,溅落的脓汁尸液和腾起的瘟疫毒气随即被阵阵狂风吹走,丝毫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该死的黑巫师,竟敢阻碍我们。”告死者雷奥汀大声咆哮,“继续!”   因为尼格拉伯爵的崛起,负能量进入活跃期,失去教会的压制,黑暗世界的实力同样快速增长,只是他们竟然利用元素潮汐对抗黑暗领主的军团,这未免让忠诚的亡灵产生深深的恶感。   十轮抛掷,投尸机和骷髅弩炮也到了极限,必须整修维护、填充弹药。   “亡灵法师,召唤第一波军团!”埃蒙尼·血焰取过指挥权,他麾下集中了所有法职者,准备以散落在贵族联军前锋面前的骨头召唤骷髅士兵。   六十六个铅灰色的通幽光环从天而降,成百上千的骷髅士兵摇晃着身体在腐烂的泥土里站起身,十几个白骨武士穿上浸泡多日早已生锈的铁甲,率先发动进攻冲向长矛兵阵。   “排枪丛林,刺击!”某个贵族一声令下,急骤的鼓点传递命令,几百根长矛从不同角度捅入发起冲锋的白骨武士的身体,将他们撕成碎块。阵阵狂风继续往前吹,溅落的脓汁和瘟疫毒气毫无作用。   “呼哇!”预备兵的农夫们忍不住欢呼,却遭到许多白眼,很快他们讪笑着低落声音,眼看前锋长矛兵不断摧毁骷髅士兵,又忍不住脸色潮红。      第七十四章 交战      浑身破破烂烂,骨片不断往下掉的骷髅士兵掰断自己的肋骨当做武器,散乱毫无梯次地发动冲击。面对脚步蹒跚的低阶亡灵,成百上千的长矛交替刺杀,就像辛勤的农夫收割田地里的麦子,很快就把骷髅士兵全部砍伐收割。   几乎无损的长矛军团连忙清理没过膝盖的碎骨残骸,第一梯团指挥官察觉他们的士气很高,体力也没有过多消耗,就没有下令更替前锋。   趁着贵族联军欢呼鼓噪的时候,亡灵军团的投尸机和骷髅弩炮完成整修和填充,这次的投掷物是恶臭的腐毒僵尸和结实的墓地守卫,并且往前推送了五十肘尺。   “连续不断地抛投攻击,直到它们都散架为止。”丧钟男爵雷奥汀高高举起毒液利爪,这是总攻的信号,他就是想用潮水般的亡灵大军碾压贵族最后的抵抗。   漫山遍野的骷髅和僵尸组成的混编军团,仿佛山洪暴发淹没一切的泥石流,从灰苔丘陵冲下,南瓜骑士的幽灵在空中飞舞,击破一个个隐蔽的力场墙,清除投尸机和骷髅弩炮的障碍。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麾下的阴魂发出令常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叫,不时俯冲掠过长矛兵团,仿佛贴着水面捕猎的鱼鹰。   贵族联军终于出现伤亡,首先是在奥托堡投石机射程之外徘徊的骷髅弩炮率先取得战果,二十头墓地守卫当场砸死一大片倒霉的弓手。就在附近的重剑士立即赶来支援,将他们切成碎块,可是提前埋藏在胸膛里的腐囊尸爆术瞬间引发。接连不断的负能量冲击波过后,周围还站着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他们也差不多耗尽了生命力。瘟疫的脓汁四处溅射,致命的毒气缓慢不可阻挡地扩散,不仅彻底撕裂远程攻击的弓箭手兵团,还小挫精锐的重剑士。   一位黑暗世界的大人物左手燃起火焰,右手的魔杖不停地在上面旋转,一道暴烈的旋风凭空出现,卷起地上的被污染的泥土、砂石,还有略微有些沉重的毒气缓缓升起,就像拔走伤口上的蜂螫,挤出里面的余毒。   “真快!刚刚试探攻击,就发动总攻!想要用数量优势取胜?我会给你留下难忘的教训。战车拒马压前,龙枪兵就位,刀刃楯墙。”联军的指挥官立即变动阵型。   长矛兵团彼此之间的空隙立即奔出五十辆六匹挽马牵动的马车,上面载满一人高的缠绕铁刺荆棘的拒马,匆忙就位后,车上两侧侍立的剑士立即砍断车轴,让沉重的车厢直接陷在地里,随后挽住缰绳驭马而回。三人高的楯墙上面插满锋利的刀刃,被骑士们合力推到前线,堵塞长矛兵之间的孔隙,随后他们换上三十肘尺长的原木削制的龙枪从楯墙的缝隙伸出,尾端抵住地面。   “弓箭手就位,三次轮射。”军团指挥官继续发令,‘我要那些亡灵还未抵近前锋,先消耗一半。’   死亡潮水的前部被黑压压的暴雨似的箭矢覆盖,几千枝抛射的羽箭将防御力低下的骷髅士兵射成碎骨,而皮粗肉厚的僵尸只要稍微抬起双手护住头颅,即使全身插满箭矢还能继续冲击。   ‘没有超出我的预计。’站在高处纵观全局的指挥官放下心中的担忧。   “磷火弹!”丧钟男爵雷奥汀也跟着变换战术。   “召唤燃烧骷髅!群体加速!”埃蒙尼·血焰立即下令,亡灵法师们举起骨杖,将亡灵残骸里的骨磷唤醒点燃。   来自幽冥世界的轻风吹过,浑身燃烧火焰的骷髅兵率先撞上楯墙缝隙里伸出的长枪,只有少许运气不错的成功抵近墙角,立即炸裂自己的骷髅身躯,点燃几十处细小的火苗。   “砂石,迅速扑灭火焰。”鼓点变动,扛着粗麻袋的骑士侍从立即上前救火。   全身插着箭矢的僵尸的手脚缠绕着几缕微风,身体由此变得轻盈,速度加快许多,终于顺利抵近楯墙和拒马,冒着长矛兵不停的排刺,不断往上面蚁附堆积。   ‘糟糕,忘记它们根本不怕死,也没有士气影响。’指挥官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双手,眼睁睁地看着亡灵军团以僵尸的身体为阶梯跨越拒马和楯墙。刚刚遭到遏制的死亡浪潮积蓄片刻后压倒第一道防线,碾压来不及躲避的长矛兵。十个千人兵团接连崩溃,撤退的鼓点适时响起,他们立即抛弃手上的长矛,抽出腰间的单手剑,且战且退。   “重剑士列阵,滚雷重斩。”眼看前锋线溃败,指挥官立即压出自己手上最有力的筹码。   冰冷的金属闪光踩着沉闷的鼓点往前推进,犁铧似的在‘田野’里翻耕,无论是白骨武士、浓绿僵尸都像是碍眼的杂草稗子纷纷砍翻倒地。   “长矛兵,重组阵型。”指挥官精神振奋,溃退后重新编制的长矛兵只剩下一半,武器还有足够的储备,可是他们的士气却有些低落,‘如果那些战地牧师在这里就好了,圣光能安抚情绪,鼓起败兵的勇气。’   “投石机,准备发射。”眼看体型壮硕的缝合怪进入射程,联军的指挥官顾不得暴露黑巫师用巫术掩蔽的重武器。   随着奥托堡护城河一阵阵光影破碎的崩溃,五十多发球形石弹抛投而出,砸死几头缝合怪后,不断往前翻滚,撞碎挡在轨迹上的任何不死生物,在密密麻麻的亡灵大军里碾压出深邃的沟壑。   “终于忍不住反击了。”丧钟男爵雷奥汀挥舞蛇咬剑,“投尸机,推进十肘尺,落点调整城堡墙角,给我砸掉联军的淘汰货。”   仗着射程的优势,刚刚取得一点战果的联军投石机就被亡灵的投尸机依次砸了个稀巴烂。   “放弃投石机,准备弹力索!抛投石弹。”   柔韧的牛皮揉制的绳索绑在可以移动的桦木架上,就像一个大号的弹弓,不断地发射满是棱角的石块。在空中无序翻滚的石弹仿佛斧刃深深地陷进目标的身体,普通的骷髅兵彻底裂开飞散,僵尸也被砸成碎块。   接战后,锋线渐渐拉长,拥有兵力优势的亡灵军团一点点地取得主动权,不断往前推进。   “即使是堆人命,也要堆出胜利,对方还有一支黑暗军团和背叛大家庭的贵族们的私兵组成的第二梯队战团。”指挥官强行压着两翼轻装骑兵的请战要求。   ‘再等等,白骨骑士还没有动。咦!它们动了。’   卡拉多·霜语的冰河军团分成两部分,二百位圣锤骑士残骸制作的白骨骑士,还有他的直属黑骑士绕道攻向贵族联军的左侧,而他则亲自率领皮肤冷白色,双手凝聚成冰刃的怨魂尸攻向轻装骑兵的右侧。   “呜呜!”反攻的号角声,联军的左右两翼骤然展翅,借助马力投出一轮标枪,左臂挂盾,右手持剑、握斧发起冲锋。   黑巫师们以及选择站在贵族阵营的黑暗世界的大人物们也在损毁后的投尸机残骸附近出现,他们伸出手,发射元素塑能飞弹,击杀幽灵和阴魂,南瓜骑士和不死邪魂遭到重点‘照顾’,带着浑身冒烟的伤口回到地面。   重剑士的战果还在扩大,不过他们的体力也到极限,被一拥而上的僵尸扑倒了几个脱力的可怜虫,紧接着,重组阵型后与剑盾手混编的长矛兵再次登场,及时遏制死亡的潮水,顺带救回差点团灭的这支精锐。   四肘尺高的缝合怪最后压上,它们力大无穷,皮粗肉厚,根本不在乎长矛兵的排刺,甚至直接抓住矛尖,抓小虫子似的拖过来,几口咬碎吞咽,腥臭的红色血水混合满口烟黄色烂牙咀嚼后的肉糜在嘴角滑落,刚刚受创的败兵鼓起的勇气瞬间又被打到谷底。   “骑士们,披上全身甲,发动冲锋,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战胜这些活尸,迎接曙光的到来。”指挥官借助巫术的帮助,扩大自己的声音。   “意外!贵族联军准备了重骑兵,他们还真舍得花钱。”告死者雷奥汀也吹响了别在腰间的号角,以索尔为首的黑暗军团出现在灰苔丘陵,慢慢地快步前进。   “冲锋!”心急的联军指挥官发令,在侍从们帮助下穿上三层甲的骑士们列成箭矢形的冲阵,轻夹马腹,开始小跑加速。   剑盾手和长矛兵混编的兵团立即让出空位,容许重装骑士们通行。   一人高的重装马也是全身披甲,胸口和脖子之间挂着一面锐利撞角的护具。拥有足够距离加速后,重骑士的冲锋是不可阻挡地,任何挡在它面前的亡灵,都被撞飞散架,即便是浑身针脚,流出腐烂脓汁的缝合怪也被撞到,被马蹄践踏地肠穿肚烂。   卡拉多·霜语抬手释放不断旋转的冰冻球,击中最后一名轻装骑兵,右手挥舞权柄将他轰成碎块,剪除贵族联军的两翼,取得重大战果,却无法弥补亡灵军团的溃势,“个人能力再大,对战局的影响都是微小地不值一提。”   真是这样吗?   “嗷呜!”   随着尼肯的狼嚎,黑暗领主尼格拉伯爵扇动血红色蝠翼从天而降,站在黑暗军团前,面对狂奔而来的重骑士兵团。肩膀轻轻摇晃,蝠翼变化成密不透风的全身盔甲,扭曲的金色花纹在胸膛汇合,他双手合掌用力拉开,死亡引路灯,深渊代言人的权杖出现。   六肘尺高的魁梧身躯,即使乘坐在马上的骑士也只是到他的肩膀。   尼格拉伯爵握住权杖轻轻一挥,迎面冲来的重骑士连人带马被一股巨力拍飞,灵魂强行扯出,倦鸟入林似的投入权杖。   捕捉贵族联军的群体恐惧,黑暗领主发动死亡尖啸,所有战马吓地跪伏倒栽在地上,全部失禁。   骑士们只能下马作战,抛弃多余的铠甲,减轻自己的负担,恢复敏捷的身手。   “嗡!”尼格拉手里的钢铁质地的权杖泛出猩红恐惧的灵光,他由下往上抡击,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都被击飞,战斗意志丧失,连手里的武器都握不稳,掉落在地上。   剩余的骑士忍不住后退,黑暗领主继续前进,每次抡起权杖,都有十几个骑士的神智被恐惧所夺。      第七十五章 毁灭的末日      “换穿甲箭!”联军指挥官眼看跌落的士气快要来到崩溃的边缘,立即下令弓箭手集射狙杀,随后小声向身边的盟友嘱咐,“诺丁·埃尔罗斯子爵,你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也去换装,记得用你家族珍藏的英灵箭。”   数百只精铁打造的穿甲箭仿佛喷泉似的从弓箭手兵团升起,乘风而起,滑过致命的弧线,朝黑暗领主所在的位置坠落,其中隐藏了一支古代英灵寄宿的箭矢,如果射中将对身体和灵魂造成双重破坏。   尼格拉伯爵只是举起左手,紧紧握拳,一面负能量编织的圆盾凭空出现,表面镶嵌交叉的白色臂骨。防护远程攻击和毒液守卫完美结合的产物,前者偏转、滑移箭矢,后者的强酸毒液能腐蚀一切。   “咦!”   杂乱的箭雨在身边落下,黑暗领主却感觉到危险的杀机,左手握紧的拳头松开,摊开手掌,随后迅速捕捉穿透防护法术的英灵箭矢。   ‘本质是某位冲破桎梏的圣骑士的臂肌,怪不得可以无视低阶法术。’被尼格拉伯爵抓在手里的英灵箭仿佛活物似的挣扎弹动,里面蕴含的灵性即使岁月的洗礼也没有损耗多少。   “哼哧!”黑暗领主狰狞的面甲往脸颊退缩,啮合重叠露出下巴,贪婪的毒蛇似的舌头滑过满口密密麻麻白金色的尖牙,张嘴咬住箭矢的翎羽。它发出刺耳的噪声,极力振动,尼格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享受某位圣域英灵的痛苦滋味。   ‘妙极了!以子孙的鲜血和灵魂滋长残破的灵性,不愧是牺牲之圣骑士赛科利菲斯,这种技艺来自……圣堂!’   “隐蔽的暗杀!短视愚蠢的贵族,你们已彻底激怒我。”黑暗领主举起权杖用力重重顿地,以自己的愤怒为燃料,瞬间点燃毁灭的领域。   失去战马的重骑士们瞬间就被领域笼罩,先是连接盔甲的皮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烂崩断,甲片纷纷掉落;跟着是环环相扣的链甲,每一个精致的金属环都在接头位置开裂,成百上千的铁丝扑簌簌落下,仿佛一场夏日午后的骤雨;剑刃迅速生锈,好像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锈迹斑斑的剑身如同发霉的面包快速锈蚀成铁粉碎片落下。镶着银丝花边的细麻布衣服所有针脚全部断裂,还没有从身上滑落,经纬线早已崩解,落在地上的只是一堆线头。   毁灭领域很快粉碎重骑士厚重的防具和锐利的武器,甚至将他们剥地光脱脱地一丝不挂,阴冷的寒风吹来,他们忍不住双手抱住肩膀颤抖,不知道是深入骨髓的冰冷?还是对黑暗领主无可匹敌的权柄的恐惧。稍微远一点距离的联军,所有长矛都碎裂成木屑被风吹走,只留下被汗水打湿的光滑握把,长矛兵们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坚韧的兽筋弓弦崩断,弓臂反弹复位变回木棍,箭矢尾部的紧致翎羽松散开,仿佛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箭杆被虫子啃噬似的剩下一撮粉末,金属箭头也朽烂不堪使用。即使精钢打造的重剑,也没有逃过毁灭的命运,金属锈蚀夺走了所有铁质,即使贵族的佩剑,打造时掺入少许精金的传奇武器也没有幸免,光芒黯淡的精金碎块被一堆灰褐色的铁锈淹没。   黑暗世界的大人物们很快发现体内的源泉全部枯竭,无论是与恶魔交易换取的深渊混乱之力,还是蓬勃壮大的负能量和死亡气息掀起的元素潮汐,都被毁灭领域源源不断地抽取剥夺。而且刚刚进入活跃期的元素也沉寂地失去活力,即使是无处不在的负能量,也抛弃远离他们而去,全部集中在尼格拉伯爵的身边。   奥托堡的城墙在领域的侵蚀面前,从底座开始松垮坍塌,青黑色的玄武岩布满可怕的裂缝,随后承受不住自重地变成碎屑。连带站在城墙上的预备兵们都失去平衡,这些青壮年农夫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倾泻而出的岩石碎块席卷冲走,幸运地还能连滚带爬地冲进护城河里,侥幸脱身,剩余地都被掩埋窒息而死。   失去城墙的防护,奥托堡仿佛剥掉衣裳的花冠少女,又像是被铁锤敲掉坚硬外壳的核桃,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   尼格拉伯爵释放出毁灭领域,剥走贵族联军的爪牙和皮毛,向所有人显示他的不可耐烦,或者说是厌倦这场凡人的战争。   全副武装的黑暗军团仿佛被皮鞭狠狠抽打的骏马,凶狠地扑向全身光溜溜的贵族联军,还有失去一面城墙的奥托堡。即使是骑士,赤手空拳面对以火焰号角索尔为首的黑暗领主的仆从,也无法做到夺走对方的武器重新换装,而且他们也被尼格拉伯爵的毁灭领域彻底摧毁身心,绝望感扼住颤抖的凡人灵魂,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身躯,被巨斧、重剑砍菜切瓜一样收割。   不知道多少位有声望的骑士、荣耀的贵族如同待宰羔羊被轻易屠杀,鲜血从残骸碎块里汩汩流出,随后被无数只脚践踏成肉泥,浸润融入脚下这片土地。   ‘贵族的末日终于来临,黑暗军团的屠杀在继续,现在是埋葬哈布达斯家族藤蔓、旁枝末节的时候。’奥托堡的主人,年老的迈勒举起‘蚀心者’长剑,发出决战号令,哈布达斯家族所有成员,还能握住马勺、粪叉、草耙的仆人都疯狂地冲向黑暗军团。如预知水晶看见的一幕发生了,火焰熊熊燃烧,鲜血四下溅射,荣耀妆点的奥托堡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   ‘负隅顽抗’的哈布达斯家族手持简陋的‘武器’,黑暗军团和投靠尼格拉伯爵的贵族们一拥而上,反复争夺每一栋房子的归属权,犬牙交错的锋线拉锯,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毕竟失去所有家族骑士,剩下粗浅训练的仆人们凭借一时之勇的奋力拼杀,等鲜血糊满视野,力气渐渐消耗,疲劳和酸软的身体并不能弥补双方的差距。   蚀心者剑身的光辉渐渐黯淡,迈勒·哈布达斯伯爵遣散身边所有人参与战斗,年迈的他慢慢走回书房,放下法兰祖先的遗产,从容戴上黑暗领主的使者卡拉多·霜语赠送的礼物。   他身上的衰老在这一瞬间就停止了,因为此时他已经是死人。   尼格拉伯爵抬起头,观看笼罩在奥托堡的九头蛇‘海德拉’,浑身伤痕累累,遍体鳞甲崩裂流出黑血,中间的戴着冠冕的头颅被啃食,留下巨大的伤口。失去主心骨的野兽分崩离析,从奥托堡离开,远远地逃进荒野里,空出那张荣耀的宝座等待新的主人。   ‘终于可以突破伯爵,晋升为大公,建立我的国度。’黑暗领主走到城堡的庭院,沿途无论是黑暗军团还是哈布达斯家族的仆从都不约而同地远远离开,尊敬、敬畏、畏惧、惧怕,他抬起脚重重一踏,以负能量为源泉,遍地亡者的血肉和残骸为材料施法的‘改变地形’,在地面升起黑暗阶梯。尼格拉踏上台阶,周围的死亡气息渐渐活跃,再踏上另一只脚,元素潮汐开始沸腾,一步步往上攀登,在所有人仰视中登上奥托堡的主楼。   被亡灵大军和黑暗军团合力击破的贵族集团丧失了战争潜力,可是他们的统治凭借惯性依旧往前推进。   ‘不远的将来建立的公国需要一个敌人,上升期的国家无日不战。贵族集团失去哈布达斯家族,失去产粮区小麦平原,没有多少潜力,唯一可虑的是贵族或许迫于我的压力,补充新的成员重建贵族家庭,礼仪、贵族知识、纹章谱系形成的正统还有很强的号召力。’一边走一边思索,黑暗领主走进哈布达斯家族的核心区域,家主的私人书房。   看着迈勒·哈布达斯的死尸,尼格拉伯爵不动声色,右手拇指在左手腕轻轻划过,随后他把左手平放在老人的头顶,“醒来吧,可怜虫!”   鲜红色泛起珍珠光泽的血液滴落在迈勒·哈布达斯的头顶,具备灵性地分成七股,仿佛细蛇一样钻进老人的眼耳鼻口。   “呃啊!”拥抱死亡重生的奥托堡的主人苏醒过来,贪婪地不断吞咽着黑暗领主赐予的血液,他脸上的黑灰色老人斑仿佛阳光下的初雪迅速消融,岁月刻下的深邃沟壑被青春活力填满,衰败的脸色显露出健康的红润,干枯灰白的头发恢复乌黑油亮的光泽,仿佛一匹黑色的丝绸,松弛的皮肤渐渐紧绷,微微下垂耷拉的腮肉再次饱满充实,略微佝偻的身体站起,挺拔有力好像四季常绿的柏树。   “按照约定,你尽力做到最好,而我也依约履行,赐予你新生以及新的身份,日行者索利斯·安布拉尔特,你将拥有凡人难以想象的漫长寿命。”   “尊敬的尼格拉殿下,我是你的利剑,我是你的坚盾,我发誓终生侍奉你,直至生命的尽头。”   “在漫长的岁月里,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求真正的不朽。凡人的战争到此结束,我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你可以退下了。”黑暗领主还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前,索利斯·安布拉尔特就知机地离开。   “贵族的正统!毁灭!”尼格拉伯爵在一生攀升至浓烈之时再次开启笼罩整个世界的领域,这次他要摧毁文明的承载,所有书籍记载的知识。   哈布达斯家族的藏书,每一张书页上的文字和图案都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渐渐失去色泽,而蕴含恶魔之力和泛起圣洁光辉的文字和图案则从书页上直接剥离,纷纷扬扬地滑落到尘埃中。包括隐秘的传承,古代语的秘密都散逸消失在风中。唯一不能磨灭的是常人的记忆,支离破碎不成体系,或者浅薄地不值一提。   失去正统、贵族文化的传承,贵族的末日才在无人发觉的时候悄悄到来。   失去文字、文化、文明,这才是毁灭的末日。      第七十六章 弑神      撒尔德森林的古代遗迹沉寂多年重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底部的深蓝怒火不断螺旋转动,为这艘跨越位面的大船提供充沛的动力。它发出细微的振动,几百年前陨落撞击地面熔化的岩石颤抖开裂,不停地从船身剥落,细碎的石子和碎屑从高处滚落,许多还未成年的小软泥怪惊慌失措地匍匐在地面,渗进泥土里。   它开始上升,离开栖身多年的地底洞窟,来到撒尔德森林的上空,调整方向后,立即以惊人的速度跨越距离,抵达战火稍息的小麦平原,悬停在陷落的奥托堡上空。   “起来吧,我的仆人。”尼格拉伯爵张开遍布金色花纹的血红色蝠翼,踏着无形的阶梯来到主楼的塔顶。   大战过后还存活的不死生物回到各自的军团长麾下,食灵者帕库斯的白骨武士,南瓜骑士格里菲德的暗影幽灵,不死邪魂罗德兰·欧迪尼斯·特米尔的尖啸阴魂依序登船,接着是埃蒙尼·血焰的腐毒僵尸,卡拉多·霜语的白骨骑士,最后是丧钟男爵雷奥汀的亡灵法师。   ‘不够,还不够。’黑暗领主挥舞他的权杖,死亡引路灯,“亡灵礼赞!”   破碎不堪的骨头,不甘屈服的灵魂,再次从黑暗的沉睡中苏醒。   “赞美啊尼格拉,向着你升起。惊人的上升,光辉遍照大地。你是破坏之王,你是救世主,因你而醒来,我们得以复仇。”   每一块骨片都萦绕细微的赞歌,从地面缓缓浮起,被无形的吸力摄取融入大船,成为它的一部分。渐渐地,歌声越来越嘹亮,即使是登上船的亡灵们也附和礼赞共鸣引吭高歌。   大船的主体架构由软泥怪吞吐岩石反哺修复,破烂的满是孔隙和漏洞的船身都被亡灵军团填补充满,甲板铺满死者的指甲,柔软的风帆是死人的头发编织,船首像的位置自从被缚的黑暗领主挣脱枷锁离开后一直空缺,现在由亡魂凝聚出恐怖的雕像。豺狼的头颅,满头血红眼睛的蛇发,钢铁质地的蝙蝠翅膀,左手持着熊熊燃烧复仇之焰的火炬,右手反握淬着仇恨的滴血匕首,袒露的白皙胸膛中间有刺蓟的紫红色花纹,腰部以下被宽松的白色亚麻布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毛茸茸的黑色蹄足不断掉落腐烂的腥臭淤泥。   “这里是‘太阳’落下的尽头,安卡特山,也是前往‘万能的主宰’的神国必经的道路,亡灵们,进入寂静的幽冥世界,打碎牢笼,释放大船的旧主。”尼格拉伯爵发出命令,位面船冲上密布天空的阴暗雷云,源源不断的吸取,随后细小的绿色电火花笼罩船身,它快速地滑翔飞过,直至来到安卡特山的背面,缓缓地沉降进入地底。   率领贵族压制教会的哈布达斯家族领地内没有一座教堂,不过安卡特山上却有一座破败的废墟,亡灵船进入地底的黑渊,很快发现一座残破的燃烧火焰的小型教堂。   船首像的恐怖雕像睁开眼睛,这是黑暗领主的部分意志降临了,“妙极了,幽冥世界的教堂是地上的投影,信徒的灵魂进入神国的通道,却被亡魂的憎恨点燃焚烧,那么祂的处境比预想中还要糟糕。”   无尽的黑暗渊面,只有亡灵船漂浮在水面上,偶尔遇见一座鸟语花香的岛屿,中间耸立着一座样式古旧的城堡,都是贵族家族在幽冥世界的倒影,上面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在劳作、巡视、防卫,面目模糊仿佛笼罩一层迷雾。   “有乱流涌来,立即规避!”尼格拉伯爵穿透命运的眼睛看见平静的黑渊下面涌动的暗流,立即开口下令,亡灵们转动船尾舵,避开危险的刚刚成型的漩涡。   “祂察觉到我们,试图阻止黄昏的到来。擒捕囚禁大船的旧主,是你最大的失误。深蓝怒火,为我指出正确的道路。”   蓝色的焰流从底舱升起,在船首像的面前凝聚成水晶质地的长剑,它嗡嗡震动,剑尖指着某个方向,却不停左右摆动。迷雾笼罩的小块陆地漂浮在黑暗渊面上,仿佛刚刚切割后抛弃的腐坏肌体。   炼狱的火焰牢笼囚困的位面船的旧主伸手召唤佩剑,深蓝怒火征得尼格拉伯爵的首肯后立即飞走,散逸的焰流仿佛锁链,锚定在漂移不定的陆地上,拉进彼此的距离。   ‘我挑选的继承人!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远远超过我的预计。’   “这些是什么?”船首像位面的恐怖雕像,黑暗领主俯视小块陆地中间坍塌的牢狱,以及软瘫在地上的负责看守的牢头。   “狗头人,或者称呼它们为祈并者,那头大蜥蜴断尾求生舍弃的牺牲品。我们脚下的这块浮岛是神国陆地的碎片,真正的神国早已获得足够的神力离开,上升到地面。”   “关于这个我也知道一部分,图腾兽熔岩锯背龟已经离开幽暗地域前往卑格支群山的潘德拉峰。”   “暴怒君王潘德拉贡格隆红龙正是万能的主宰的本体,它利用引力潮汐捕获位面船,离开神国冒险和我交战,意图摧毁我取得这艘船,带着神国核心部分逃离世界。可惜,雏形的位面意志需要红龙继续守护,利用信仰捆缚祂五百年。现在是我讨还债务的时候,那可是一大笔数目惊人的欠债。”   亚特兰提斯陆地被燃烧火焰的荆棘丛环绕,万能的主宰创造的神国根基,拥有东、西两扇大门,由十二位圣徒守护的天国之门位于西方,而东方的大门由野兽之灾中陨落的图腾看守。任何方向都不可飞越进入亚特兰提斯,不过由于切除‘炼狱’甩进黑暗的渊面漂流,神国的规则和防御都出现漏洞。   熔岩锯背龟从潘德拉山背面进入幽冥世界,不断地下坠,来到阴冷的黑渊,双眼燃起不朽的火焰,根据黑暗领主尼格拉提供的坐标锁定亚特兰提斯。他的代言人奎格斯·怒焰手持碎颅锤从沉眠中苏醒,折断大牧守的权杖释放野兽的灵魂,东方的百兽之门在咆哮声中悄然洞开。图腾纷纷从大门浮现跃出,向昔日之敌的后裔,居住在陆地上的狗头人们露出饥渴难耐的嗜血獠牙和疯狂的利爪。   六首巨狼化为大漩涡不停吞噬着祈并者,它的十二条蛇尾演变成涡流的旋臂不停抽打坚硬的岩石,摧毁狗头人祈并者的洞穴;云雾领主费希奥斯召唤刺骨的寒风,吐出憎恨的毒汁,拳头大的冰雹从浓云中落下笼罩陆地;一头背部长满荆棘的大野猪低着头,用它巨大的獠牙撞毁一座座殿堂,身上不断射出致命的箭矢收割祈并者的生命;衔尾蛇莫比乌斯滑入黑渊不断生长,直至将亚特兰提斯包围,随后它咬住自己的尾巴不断收紧绞碎残破的陆地边界。   乘坐亡灵船抵达天国之门的黑暗领主尼格拉离开甲板,行走在水面上,他举起手中的折断的蛇杖,银月圣典的末页,预言书的碎片,轻易地通过亚特兰提斯陆地西方的大门。寻找片刻后,刻印私约的石板安静地躺在门后不远的地方,尽管上面碎纹累累,可是依旧可堪一用。   “深蓝怒火!”细小的蓝色火苗在黑暗领主的右手心燃起,陡然壮大勃发凝聚成水晶剑,尼格拉伯爵把私约石板两者契合形成剑柄,“把这扇自私自利拒绝信徒的背誓之门彻底摧毁。”   十二位圣徒的荣耀和功绩妆点的灵魂形成的天国之门顿时分崩离析,周围响起了沉重的叹息声。神圣的先知,亚特兰提斯的守护者,羔羊莫萨斯立即动身前往祖先殿堂的核心区域,取出战争号角吹出长鸣。   积蓄足够神力离开幽冥世界,上升到地面的神国,沉睡蜕变的旧神听到子孙后裔的求救,尽管化身的‘圣子’已经陨落,还是派出一千名铠甲锃亮的神殿骑士降临。   锚定在亚特兰提斯的亡灵船立即放下所有踏板梯,经历战争洗礼的死亡军团从船舷冲下,奔向全副武装合力绞杀野兽的带着神恩光辉的天国骑士。   卡拉多·霜语的速度最快,他张开左手释放出急冻的寒流,将一名神殿骑士囚禁冰锢,右手举起权杖用力挥击,彻底将他轰成碎块。在幽冥世界,这些复仇的亡魂没有阳光的压制,还拥有黑渊的眷顾,数倍甚至十几倍的强大。   黑色的死亡潮水淹没光辉黯淡的从天国降临的骑士团,继续冲向亚特兰提斯的核心区域,祖先殿堂。   眼看战局呈现一面倒的劣势,莫萨斯伸手从战争号角里抽出一把利剑决定亲自参战,大船的旧主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你的神祇没有庇佑你吗?”   深蓝色的火焰仿佛一道日珥划过完美的弧线,高高飞起的狗头人的头颅带着一腔热血掉落在殿堂的石阶上,眼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和茫然。   ‘神啊,事先说好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第七十七章 位面之主      尼格拉扇动翅膀飞向被杀戮和鲜血染红的天空,俯视着祖先殿堂,用尽全身力气投下深蓝怒火。   亚特兰提斯不断崩碎的的陆地上还能站着的狗头人祈并者寥寥无几,外围的土地都被莫比乌斯绞碎,只剩下绕环祖先殿堂建立的中庭还在苦苦支撑。当深蓝怒火击碎陆地的核心区域,燃起冲天的火柱,浓烟漫卷,流星如雨落下。   被冰雹砸地坑坑洼洼的焦黑地面撕裂出巨大的裂隙,崩塌的碎块摇晃着滑入冰冷的黑渊,幸存的狗头人祈并者站在高处,触目所及都是滔天巨浪,随后它们嚎哭着被拖进绝望的深渊。   黑暗的渊面浮出万能的主宰的信徒,黑色的灵魂都被愤怒和憎恨填满,在尼格拉的号召中聚集,沿着神国升到地面留下的渠道,他们准备向信仰之源讨回失去的一切。   万能的主宰的神国停留在卑格支山脉,正在向潘德拉峰攀升,随着被抛弃的凡人信徒不断涌入,神国的天空被血色的火云覆盖。   本体红龙真身藏在神国的水晶宫殿,却被无数道锁链囚禁不能挣脱,万能的主宰睁开金黄色十字竖睛,注视着熔岩锯背龟和他的代理人奎格斯·怒焰,以及复活的卑格支图腾们。   “久违了,暴怒君王!”挣脱缰绳和囚笼的野兽们怒吼咆哮。   “轮到他被囚禁,神力都无法动用。”   “活该,身为图腾的王竟然背弃我们。”   “背叛卑格支,接受人类的信仰。为了后裔,再次背叛人类。”   “你已经不是君王!大家一拥而上,尽量用爪子和牙齿解决他。”   红龙张开嘴巴,锁链纷纷断裂:“沉眠于血祭的野兽,以你们的愚蠢和短视,根本不能体会神祇的强大。”   “生杀予夺!”   一股死亡的神力波动以万能的主宰的本体为核心扩散,瞬间吹熄图腾们的灵魂之火,还能站立的只有熔岩锯背龟,不过他眼睛里的不朽的火焰也如风中的烛火摇曳将熄。   “爬虫们,成为神祇的我已经远远超越你们之上。”红龙的目光扫视水晶宫殿里的图腾们,‘献祭这些野兽,换取足够长的缓冲时间,凭借几百年的积蓄,冲破位面的束缚,甚至可以逃离这个腐朽没落的世界。’   亡灵船离开黑渊沿着信徒的灵魂轨迹往上升起,船首像位置的恐怖雕像睁开眼睛。   尼格拉注视着信徒们鱼贯而入的暗红色的光球,有些不可思议:“只有六法舍大小,这真的是神国?”   “熔岩图腾和野兽都很焦急,他们进入潘德拉贡格隆的神国了。”大船的旧主有些迫不及待。   “等等,我们暂时不要进去。”黑暗领主强行停止亡灵船,“有一股危险的寒风吹向我的后脑勺,让我毛骨悚然。”   ‘命运的警示!这个世界对尼格拉真是宠爱眷顾。’大船的旧主没有理由反对,两人静静地注视着红色的神国被黑色的死亡潮水熏染地越发黯淡。   “野兽们都死了!一瞬间,连熔岩图腾也差一点无法幸免。”黑暗领主放下担心,“我们可以进去了。”   穿过无形的薄膜和壁障,亡灵船进入神国。   情况进一步恶化,神国地面到处都是乌漆墨黑的腐臭死水,树木干涸枯萎,掉尽青翠的叶子。   挣脱束缚以超凡神力解决复仇的野兽,红龙再次被锁链严严实实地捆绑。突然,他睁大眼睛注视着从亡灵船走下的尼格拉,身上笼罩着一层淡薄的烟雾,他慢慢走进水晶宫殿,举起深蓝怒火。   “去死吧!”熔岩图腾的背部不断高耸,历年获取的土著奉献,还有塞恩山收割的祭品,以及山民的灵魂瞬间喷发出来,这让他双眼黯淡的不朽火焰再次燃起。他扑在红龙的身上,咬住君王的脖子,四肢爪足扒扯柔软的翅根。   “卑格支土著的灵魂归宿,你竟然撕裂夺取山民的死亡权柄,难怪可以抗拒‘生杀予夺’。”潘德拉贡格隆故意放开脖子的防护,将神血灌注给熔岩锯背龟,“你这个蠢货,啃食我的血肉,就为我分担位面的束缚。”   部分锁链蔓延到熔岩图腾的身上,可是他毫不在意。   “至少要杀掉你们中的一个!”红龙张开嘴巴,吐出金黄色的硫磺吐息。   “还是我来吧。”尼格拉从黑烟中显身,站在大船的旧主面前,右手举起深渊代言人的权杖,死亡引路灯,左手握住一把点燃体内的血脉凝聚的弑神的阴影剑。   金黄色的神力焰流瞬间融毁深渊权杖和弑神剑,黑暗领主的身体也在这一击中灰飞烟灭彻底摧毁,遭受重创的深渊祭坛破碎开裂,在硫磺吐息中消融,恶毒的诅咒和亵渎之语沿着神力开拓的管道进入水晶宫殿,瞬间将它污染成墨黑色,几十根合抱粗细的支柱承受不住开裂,流出凝如实质的深渊气息。   “不!”大船的旧主有些不敢置信,面对焰流的余火,他立即钻进水晶宫殿奎格斯·怒焰的身体里,很快握着深蓝怒火重新站起。   杀死红龙就会被束缚在这个世界,如果不在它神力最低微的时候杀死潘德拉贡格隆,那么彻底消亡的命运必定很快到来。   “死!”   一道日珥镰刃沿着熔岩图腾的嘴巴切入万能的主宰的脖子,这是它的本体防护力最柔弱的部位。   硕大无比的龙首叹了一口气,从头颈脊柱滑落,六面体菱形神格崩溃,神力乱流掀翻水晶宫殿,杀死距离最近的熔岩图腾。大船的旧主拖着半身烧毁的奎格斯·怒焰的残骸奔向亡灵船,只要登船他就能借助这股潮汐离开世界。可是位面的束缚锁链稍微迟疑片刻,立即倒卷将他从山民英雄的身体里强行扯出,崩塌的水晶宫殿的碎片聚集在他身上,形成一具透明的棺椁。   女神德米特里行走在幽冥世界的黑渊上,滔天巨浪渐渐平息,祂向残破的神国伸出双手,履行约定取回亡灵船,野兽们的残骸以及熔岩图腾的尸体,还有潘德拉贡格隆死去的本体。   祂轻轻触碰亡灵船的船长舱,它瞬间消失,没过多久,重新出现的舱门从里往外打开,浪花泡沫长袍裹着一个黑色的倒影出现。   “尼格拉!”   潮水般的记忆瞬间涌来,影子仿佛被血肉充满,阴影的薄膜蜕皮似的落下,显露出一副熟悉的面目:“我,尼格拉,又回来了。”   深渊祭坛失去代言人,又被万能的主宰的硫磺吐息波及彻底消灭,不过黑暗领主和死亡权柄却被德米特里妥善保留。亡灵船的旧主取代红龙,牢牢地束缚在位面的深处。复苏的野兽和点燃神火的熔岩图腾都随着潘德拉贡格隆的死彻底消亡,神国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有一切都在预计之中进行地非常顺利!”尼格拉在盟友的帮助下成功摆脱大部分枷锁,获得自由身。   这时,万能的主宰的残破神魂,失去所有神力的幽灵从尸体上升起凝聚,平视着黑暗领主,缓缓地消散在黑暗渊面。   “他和你说什么?”德米特里凭借神性,感觉到两人的对话,于是开口询问。   “一个彻底消亡的失败者的箴言!”尼格拉没有任何隐瞒,“我们上去地面,古老的祭坛准备就绪?”   女神和黑暗领主带着所有战利品,乘坐亡灵船穿过幽冥的界面来到卑格支山脉的潘德拉山峰,不远处就是被群山环绕的塞恩山。   “所有古老的祭坛都是环状山,旧神选择塞恩山建立教会,绝对是睿智和正确的选择,只是因为自私眷顾后裔,播下陨落的原因。”尼格拉先把野兽们的残骸都丢到塞恩山被彻底摧平的顶部,甚至是云雾领主费希奥斯的肺泡也放了下去。   很快,它们的血肉被祭坛剥离,露出闪烁晶莹光泽的骨架,环绕塞恩山的群山浮现野兽们的虚幻影子,撕裂天空的阴云露出温和的阳光。   接着是熔岩锯背龟,他是成功点燃神火拥有不朽的图腾,被饥饿的世界祭坛一口吞下。尼格拉突然有一种满腹感,不过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不慢。   最后的祭品是暴怒君王潘德拉贡格隆的龙尸,在神国里就被信徒的灵魂啃食地千疮百孔,现在却渐渐地消失。   黑暗领主发现世界在缓慢地消化红龙,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它的长子,有些难看的吃相让尼格拉略微皱眉,不过他很快就丢弃这些恶感。   因为成功的弑神,接受祭品的位面缓缓地向他打开世界的核心,闪烁璀璨光芒的灵魂星河漩涡,还有很多的普通神祇也无法得知的奥秘都向他开放。   回首,看了一眼,德米特里的微笑今夕往日始终如一。   “我去了。”   一步迈出,尼格拉进入世界之轴,成为不朽的位面领主。      第七十八章 公国      以凡人浅薄的目光和智慧无法得知在世界的背面发生的变革,他们亲眼目睹尼格拉伯爵摧毁教会,征服大部分贵族,甚至连黑暗世界都匍匐在他面前。只有少数人知道被膨胀过量的人口无止尽的索取掏空的大地渐渐充实和丰满,开垦多年越来越贫瘠的田地恢复肥沃的土壤,荒芜的旷野深处沉睡的种子抽出稚嫩的绿色芽苗,浑身缠绕瘟疫气息的亡灵军团一夜之间消失后,整个大自然竟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态势。   黑暗领主的本体依然待在位面的核心,挣脱深渊的束缚,世界正在向上缓慢攀升,他必须时刻掌控时空变迁的轨道,在沸腾的原力大海上掌握这艘刚刚翻新的旧船,不偏不移地始终保持在正确的航线。   不过为了地面上即将诞生的公国,他从被世界缓慢消化吸收的日益崩解的神国里抽出一堆灰烬,消耗微小地不值一提的权能的让‘尼格拉’复原,注入自己的部分本质,然后直接传送到被战火焚烧地只剩下废墟的奥托堡。   “小麦平原,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确实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公国的首府。”尼格拉收起血红色的蝠翼,在田野里行走。陪伴他身边的是准备建立大地和冥界女神教会的海瑟斯,即使身上带着德米特里的神恩,他还是恭敬地站在稍后的位置。   ‘以前能看见黑暗领主身上缠绕的深渊气息的乱流,还能闻到痛苦和邪恶的味道,现在却只有夜凉如水的漆黑,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浮出水面,洒下清澈温润却纯粹强大的金黄色月华,仿佛晨曦第一缕阳光。’   海瑟斯还在辨析比较自己的观感,突然发现黑暗领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露出尴尬的笑容,为了缓解紧致的气氛,他立即转移话题:“伟大的尼格拉公爵,您的手上掌握强大的黑暗军团,还活着的领主大部分都向你投诚,为什么不趁机收回贵族的权力,只是让他们保留采邑,加强中央集权,建立完全属于您的王国?”   “两个原因,一个是所有土地都被领主瓜分干净,尽管由我一手掀起的战争覆灭了大部分,可是贵族的正统还是继承保留下来。分封疆土、承认爵位和建立独有的统治秩序,这些都深入人心,很难在短短的时间内改变。第二个原因是人口,无论是卑格支山脉的土著,还是贵族领地的平民、农奴,大部分都在连绵的战火中变成灰烬,有的甚至加入亡灵大军,随着死亡世界的革新进入大自然的生命周期循环。没有足够的人口,根本撑不起一个王国。”黑暗领主毫无愧色地谈起自己的功过。   “您建立的公国具体的架构?”   “哈布达斯家族的奥托堡已被战火焚成废墟,推平后,新的公国首府将会在原址建立,名字就叫奥托公国。毕竟它经历岁月的沉淀,已经和贵族秩序一样深入人心。和过去不同的是新的公国将拥有广袤的直属领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位尊贵的子爵,分别属于北地的天鹅领主弗德兰?斯旺子爵,东方的铁骑士埃隆?菲利斯子爵,南疆的火焰号角索尔?斯特林子爵,西土的日行者索利斯?安布拉尔特子爵!对了,这位新贵,你肯定认识。”尼格拉想了想,继续,“每位子爵拥有至少一万法舍的领地,可以建立传播信仰的教堂,麾下三位男爵,他们是四位大领主的附庸,却不是我的附庸。每一位男爵拥有二千法舍的领地,可以在城堡里建立小教堂,还有册封三位勋爵骑士的权力,村子、庄园、农庄,平民、自耕农、农奴依次分为三个阶层。拓荒骑士的传统我会保留下来,背靠公国的支持,他们将走地更远。”   黑暗领主的目光穿透遥远距离,‘以往的世界尽头,群山连绵起伏之地的后面会出现新的土地,总体来说,上升期的位面将得到原力的眷顾变得越来越广大。’   “您已经拥有漫长的生命,对地上的公国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尊贵的王座上,没有不朽的王者。您的打算?”   “这具身体的自然寿命结束后,我会退居幕后,交出公国的权力,传承给后代。被黑暗笼罩的卑格支山脉是最好的栖身之所,那原本就是图腾的发源地。我曾利用潘德拉贡格隆的神力击碎深渊祭坛,成功切断大部分联系,可是无处不在的堕落者,欲壑难填的胃口,凝视深渊祈求力量的满是漏洞的心灵,将是恶魔来到这个世界的渡口和码头。作为黑暗世界的王者,我将重建地下秩序。而且那艘载满亡灵的大船正在蜕变,它将会是我手里最强有力的利剑和盾牌。”   “关于您说到的信仰,女神的权柄囊括大地和冥界,掌管丰饶和死亡,已经在下层的平民和农奴中顺利传播,有不少虔诚的信徒。至于杰梅因的新教会,幕后连一位真正的神祇都没有,您打算怎么办?”   尼格拉突然想起被世界的复兴祭坛吞食的熔岩图腾,祂的意志彻底融入位面,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而位面船的旧主因为被迫代替自己承担弑神的责任,束缚在潘德拉贡格隆离开后空缺的位置上,必须用信仰之力凝聚的权柄作为钥匙拯救他脱离囚笼,可是虚弱的世界还需要一段时间繁衍足够的人口:“会有一位图腾崛起,成为站在杰梅因建立的教会背后的神祇。”   公国的首府建立在奥托堡的废墟之上,尼格拉只是颁布一条简单的命令,无论是直属军团还是臣服在他脚下的黑暗世界,甚至是四位大领主都出人出力,努力争取在这位未来的大公面前博取好感。   火焰号角索尔?斯特林积累战功加封爵位赐予领地的事实显然深深地刺激黑暗领主麾下的其余部下,眼看分封的大局落定,他们都瞄准拓荒骑士的出路,对此尼格拉大公决定来年冬去春来的时候放出三个名额让部下们争抢。计算彼此的军功差距,独自管理营地的经验,身后的支持者多寡也是资本,最后是私底下的较量,在武技塔至少学会三种骑士技,身体也必须经过海格力斯十二试炼的锤炼,才能对付荒野游荡的野兽。   以往的每一个拓荒骑士都是带着足够的人手和粮食作物的种子,乘坐马拉大篷车寻找合适的水源地开垦经营简陋的村子开始,逐渐一点点地建立村镇,直到统治核心的城堡落成,领地才算真正立足,可以在贵族的纹章谱系里寻找自己的位置。   至于遭受重创的黑暗世界,在发现和恶魔交易换取混乱之力的堕落者被针对性地清除,搭乘高阶亡灵的大船忽隐忽现地跨越漫长的距离,没有愤怒咆哮和吵闹捣乱,理智地和这些看不清时势的人切断所有联系,谨慎地保存自己的生命和地位。而且日益低落的元素潮汐和渐渐沉寂的负能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底气,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一切肯定和尼格拉大公脱不了关系。   通过卖力地干活建造未来的首府,清除身上的淤血和肿瘤,干净纯粹许多的黑暗世界在奥托公国赢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尼格拉大公让他们在崇山峻岭和古老的森林建立据点,作为最后的自留地,并放开了少许禁锢,释放出小范围的元素潮涌,多少缓解黑暗世界居民们的饥渴。   四位大领主,天鹅领主是姻亲、铁骑士是过去的友邻,火焰号角是忠心耿耿的部下,日行者是投靠的旧贵族的家长,彼此互不统属,至少在三代人之内不会勾连结盟,而且他们彼此的距离既漫长又遥远,很难保证一条心和未来的奥托大公作对。   巍峨的公国首府城堡建立后,在小麦平原耕耘的农夫们自发形成一个个村镇,每一天都有丰富的农产品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集市,彼此互相交换、买卖。辛勤劳作的人们继续侍弄肥沃的土地,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养育生活在日益繁华的公国的下一代。   时间就像双手捧掬的溪水,很快就从指缝溜走。三年时间过去,大地的伤口早已愈合,在漫长的冬季即将过去的时候,奥托公国的尼格拉大公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嫡子,菲丽奥莎?斯旺公爵夫人顺利诞下健康强壮的男婴。   黑色的头发来自古老的血脉,金黄色的皮肤见证尼格拉大公的不朽,尽管没有赋予神性,位面领主却能看见他的未来脉络,注定英武和不凡的人生,伴随着荣耀和传说。   拥有合格继承人的奥托大公很快收到四位大领主和在公国边疆经营领地的拓荒骑士们的祝贺,某些方面来说,生养能力对贵族来说也算是一种基本技能。   未来的公国拥有合适的继承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尼格拉的目光终于稍微从地面离开。世界最近停止震动,似乎抵达向上攀升轨道的终点。      第七十九章 吞食天地      世界停留在没有边际的黑暗虚空,也不能说是虚无一物,不少半位面和死寂的世界碎片游荡在周围,似乎被某种力道强行拉扯过来,没有急剧下坠,却又不停翻转,同时环状绕行,保持某种奇妙的平衡。   位面领主的目光投射到一块狭小的冰雪世界,它正在往下层坠落,似乎是某个走向崩溃的世界剥离下来的碎片,思索片刻,他派出冰冻幽魂搭乘位面船前往。   “它看上去和银月差不多,不过银月没有实体,它却是一个狭小的碎片世界。”乘坐位面船初次离开世界,卡拉多·霜语有些眷恋地回首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家园笼罩在迷雾里根本看不清。   尼格拉没有催促,谨慎地观察着位面船闯进冰雪碎片世界里,定点投送冰冻幽魂后,命令它立即扬帆回归。   卡拉多·霜语站在冰原上,刚走了两步,沉寂的碎片世界察觉进入的小虫子,很快刮起大风。顶着恶劣的天气走了一段距离,很快陷进没腰的积雪。冰冻幽魂是高阶亡灵,不畏严寒和冰霜,他干脆直接把身体沉降到雪原里,抽出骨杖分开面前的积雪继续前行。   乌云密布的天空,日升月落的更替全靠沙漏来计时。卡拉多·霜语用双脚走了三十天,终于来到碎片世界的尽头。边缘地带还在崩裂,仿佛暖热的夏天被阳光融化坍塌裂解的冰川。   ‘真正的生命荒原!冰雪主宰、塑造这个位面,没有阳光的照耀,漫漫长夜统治大地。’尼格拉很满意这个毫无抵抗力的碎片世界。冰雪,在某种意义来说充满丰沛的淡水,同时也意味着湖泊,甚至是海洋,或者近海。   卡拉多·霜语按照约定不断往下潜行,花费三天时间终于穿透冰层,那是一个稍微保留暖意的巨大冰湖,很多新鲜的死鱼漂浮,腐烂的程度很低。   放下作为定位的坐标,一根被亚麻布包裹的木杖在水里展开,暗流涌动,它慢慢招展。奥托公国的平民肯定会认出,这是尼格拉大公的战旗。   位面之轴的尼格拉的本体在自己的世界王座起身,向冰雪世界伸出双手,把它从环状绕行的轨迹上脱离,一点点地慢慢往下拽。随着两个位面的接近,尽管块头差距不小,排斥力却越来越大,黑暗领主感觉有些乏力,不过却没有停止自己的举动,直至把它拖到世界的薄膜上附着,用位面船的泊锚强行固定连接,才结束自己的冒险。   获得信仰最近有复苏迹象的熔岩图腾被尼格拉从位面深处抓了出来,注入自己的部分本质,直接扔进冰雪碎片世界,随后观察它的演变。   孤寂的永冻湖,一头长期饥饿,即将消亡的冰巨人蜷缩成卵安静地躺在湖底,身边只有寂寞陪伴,父母、兄长以及所有同胞都战死了,剩下最后的末裔。这一天他被前所未有的杂乱噪音惊醒,从双臂交缠中抬起头,睁开碳红色被战火焚烬的眼睛,注视着从遥远的天空深处急速落下,燃烧金红色的火焰,冒出滚滚浓烟的巨大陨石。   猛烈的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晃动世界的声音,仿佛新生儿诞生时呱呱落地的初啼。平静的地表掀起数万肘尺高的雪尘翻滚着往外扩散,毁灭的同时也带来了重生。   孤寂的冰雪世界逐渐消融,仿佛太阳般的高热蒸发厚厚的冰原地面,无数白色水汽蒸腾,上升到高空遇冷后变成滚烫的雨水降落,简单的循环开始,不再是暴风和冰雪的天气。   厚厚的冰壳融化,接触厚实的土地和岩石,藏在陨石里的熔岩图腾撕开缝隙拼命地往里面钻。   冰冷、黑暗的地底早就积蓄着愤怒的火焰,被陨石的撞击穿透冰层,它顺势喷发惊人的怒火,熔岩流冲出地面后继续改造这个世界。越来越活跃的图腾张开数千肘尺长的双臂,用他的热情拥抱着残留的冰雪,山峰上的冰帽、平原上的冰盖都被他的狂放笑容拥在怀里,融化成滚烫的泪水奔腾涌出。至于那些比钢铁还坚硬的古老冰川,丝毫不为所动的老顽固,被熔岩图腾的双臂推挤到世界的边缘。   “这些碎料也不能随意浪费!”尼格拉张开嘴巴小口咀嚼,啃食着冰雪位面的边缘。鲸吞世界的碎片,位面领主还没有那副好胃口,他只能选择蚕食,并从中汲取经验。   巨大无比仿佛岛屿的冰川对成长的世界来说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石,刚刚进入尼格拉的世界,就被碾磨成无数碎片,形成一股在北地酝酿的寒流冻气团,趁着隆冬即将结束南下散播风雪的威严,顺利融入自然的生命周期循环。   这一年的春天,昂贵如油的雨水格外丰沛,许多枯水甚至干涸的河道再次恢复流水潺潺,水面比以往还要广阔,让许多耕田的农夫一时受阻,却让他们的好心情持续到夏末。   奔腾的山涧溪流卷起快意的水花冲下丘陵、平原,在低洼地形成一个个湖泊。积蓄足够多的水,新的河道强行开辟出来,两岸的土地受到滋润,变得越来越肥沃。   雨云频频造访,直到丰收时节才云收雨停,这表明位面领主尼格拉对冰雪世界的碎片蚕食也到了尾声。   再造天气循环的冰原露出火山泥覆盖的肥沃地面,沉睡的种子打着呵欠,伸懒腰站起来,自然气息逐渐浓厚,两个位面之间的排斥力越来越小,进一步的融合水到渠成地完成。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弗德兰·斯旺子爵统治的北地升起一大片冰原,笼罩在雪雾之中的世界边缘继续往外延伸出浮冰漂流的近海。鲸鱼浮水,青黑色的背脊喷出水柱,浪花四溅,仿佛千万颗珍珠滚滚而落。大群海豚跃出海面,与浪前驱,合作驱赶追逐鱼群,很快熟悉陌生的海域。憨态可掬的企鹅们摇摆着肥硕的身体,趴在浮冰上贴伏滑行,陆地上笨拙,海水里格外灵活的游禽吃饱了鱼虾才会上岸,抖擞身上的水珠,不时引吭高歌,因为春来的到来,发出求偶的轻鸣。   雪白的海盐,丰富的渔获为贫瘠的北地带来财富,天鹅领主的领民总算过上富足温饱的生活。   位于世界之轴的尼格拉深切地感受到位面的喜悦,它不停地茁壮成长,吸引更多的原力。   “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平静的北地不时耸起火山,地震更是频频光顾,发现有些不对劲的黑暗领主把目光投向北方。   在迷雾笼罩的位面边缘地带,获得世界眷顾的熔岩图腾和刚刚苏醒有些虚弱的冰巨人在角力,双方缠斗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而且看样子他们还要继续下去。   为了不影响位面的成长,尼格拉伸出双手,分别抓住熔岩图腾和冰巨人,把他们一个塞进地底深处,背负沉重的岩石,一个扔到雪雾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永远漂浮在云层,直到饿地受不了屈服为止。   冰雪碎片世界的土著,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尼格拉从冰巨人的记忆力提取出他的过去,毁灭族群的战争以及喷吐火焰的巨龙。   ‘这个冰巨人部落酋长的幼子,显然因为过去深入灵魂的战争伤痕和种族天性,对火焰格外痛恨,难怪会刚刚苏醒就和熔岩图腾角力。上层世界的碎片!覆灭的族群!失落的文明!我有些明白位面战争的秘密了。’   就在这个时候,来自遥远的昏暗世界对尼格拉发出呼唤,因为曾经的造访,获得一笔投资,现在债主开始催款。   “怎么会这样?新生的位面还需要你主持。”带着德米特里的神恩来到奥托公国首府的牧师海瑟斯谒见尼格拉大公,眼睛再次露出温润的光辉。   黑暗领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当我锐意进取吞食碎片世界充实自身的根基,领悟位面战争的奥秘,好像发出一个参与更高层次聚会的信号,有资格跨越界域插手被黑暗笼罩的沉沦世界。我无法躲避,这也是‘黑暗领主尼格拉’的使命!”   “对方提供的待遇?开出的价格?”   “还不错,偏向死亡的黑暗星座,掌管拱卫帝王的战车,欢乐的酒器,四季的时序,还有贪婪、破坏、杀戮、囚禁等四个副职。至少是天国副君的位置,不过都是暂时掌管,有一定的实权,可能会被收回。”说到这里,尼格拉有些低落,“收获非常不错,那是一个堪称庞大的位面,与许多上层的世界都有联系,其中有不少具有价值的隐秘。而且掌管的都是实职,运作权柄的同时可以不断充实我的根基。诚恳地说,没有世界的眷顾,我不会走到这一步,看似站在显耀的位置,却没有扎实的根基。连潘德拉贡格隆的化身都拥有‘乐园领域’,我还要再进一步,必须吸取、学习更多的知识,凝聚出自己的道路。这是一个机遇,有一点风险,不过我完全心甘情愿。”   “你能看清楚自己的优劣,确实值得敬佩。不过本体应该留在世界之轴,维持位面的稳定。”      第八十章 天之五刑      “我会派出注入部分本质的投影化身前往。那个沉落的世界属于不同的文明体系,大一统的帝国还出于巅峰时期,在那以后就会缓慢地走下坡路,不过还有足够的时间。彼此的道路不同,估计是代替他干点脏活。”尼格拉并不清楚彼方世界逐渐没落,被黑暗笼罩的原因,因此凝聚出化身后乘坐位面船进行时空滑行,而不是亲身前往暴露位面的坐标。   位面船航行在黑暗的虚空,规避不时出现的仿佛暗礁似的位面碎片,逐渐接近彼方世界,一个黑白混合颜色暗红的球体。比上一次冒失地拜访的时候个头大了许多,显然居于世界天穹顶端的支配者并不是无能之辈,同样采取积极行动,吸取同源的上层世界的碎片增加位面的本源。可惜攀附在这棵枯萎大树上的藤蔓和寄生虫太多了,无论庞大的根系伸进虚空中吸取再多的养分,都被他们层层截留。   ‘真的是来干脏活。’黑暗领主取出彼方世界的邀请,一团金黄色的光辉,仿佛大地般的厚实,看上去好像透明水晶似的胎膜缓缓打开,他命令位面船立即返航,自己快速进入。   漆黑的夜幕天穹遍布无数闪烁的繁星,可惜大部分都是光辉黯淡的虚影,有些星座是遥远的上层世界的投影,或是某位横渡虚空传播道路的位面领主留下的印记。   遵循着过去的约定,尼格拉前往北方天穹,掌管偏向死亡的黑暗星座。   白里透红的涓涓溪流在简单的庭院流淌而过,源头来自位面的顶端,黑暗领主没有迟疑地走进去,房门却是被锁链禁锢,他待在庭院里来回走动,身上的金黄色光辉落地,一座青玉质地的桌案缓缓升起,上面有一个方形的酒杯。尼格拉盘腿端坐,举起杯盏,里面盛满金黄色的佳酿。   他小口品尝,发觉味道不错,于是一饮而尽。片刻过后,四个副职瞬间点亮,盛满欢乐的‘酒杯’顺利到手。辽阔的星域有三成繁星统属在他麾下,意料之中的都是虚影,却因为他的到来,动荡摇曳的群星渐渐趋向稳定。   占据天穹顶端的位置,黑暗领主没有任何动作,默默运转权柄熟悉其中的奥秘,空乏的根基渐渐充实。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时间很快过了三年,四季流转,掌管时序的斗柄也逐一点亮,顺利入主拱卫帝王的战车,完全掌握偏向死亡的黑暗星座。   原本北方崛起的妖星屡次冒出光芒冲击三垣,却被北斗阻挡不敢动弹,风雨飘摇的紫微星光芒大盛。   狭小的庭院,房门锁链早已脱落,升格为北斗星君的尼格拉在屋内云絮铺就,漂浮在半空的云床上默坐,突然听到钟琴和鸣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片白银质地的梧桐树叶落在手上,无数金黄色的符箓密密麻麻地遍布叶面,五条红色的粗壮脉络,不时跃起青虹紫电。   ‘这就是本世界的神格,上面是刑罚和灾难,风灾、雷刑、冰罚、火难,可以转移借用神格,这个位面确实有独到之处。’   “下界有一群修士结伴渡劫飞升,没有选择成为不朽的神明,加入世界天穹的周期运作。自私自利,只问索取,不思回报,又是寄生虫!”北斗星君取出酒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神格,将两者叠加结合,瞬间凝聚出一位尖嘴猴脸、人身虎尾,背部风雷肉翅,浑身电光萦绕的化身,职掌天之五刑。   灾厄的乌云密布少华山,赤炼真君与一众师兄弟准备妥当,离开掩蔽气息的洞府,放出十二座都天烈火旗祭在半空。丈二高的旗幡金光闪耀,喷吐出六条火舌,互相交缠,结成层层叠叠二十四火网,呈燎原勃发之势,勾连成一片赤炎火域。   天刑风灾应令,九道摧城拔寨的龙卷从云层降下,却被都天烈火法阵生成的火域阻挡。风助火势,不但无法惩罚渡劫的赤炼真君等修士,还壮大了他们的胆量和气焰。   北斗星君俯视观看,微微摇头,‘呆板固化的天刑都被这些寄生虫摸透了,想出了针对的办法,这次我亲自主持,却要给他们一个报应。’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云端之上神情呆滞的化身顿时目光灵动,散发出赫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天象的烈风龙卷被专门准备渡劫的法器阻挡,可是风性本是无形无色,不可捉摸,无孔不入。   劫云深处,电光缭绕的天刑神格化身深吸一口气,抿嘴吹出一股阴冷的寒风。   嘘!   赤炼真君身边一位修道岁月尚浅,功行火候不足的师弟赤石道人毫无来由地无端打了个冷颤。   原来一道阴风从他头顶卤门侵入,过五脏,转丹田,从九窍透出,千锤百炼,坚如精钢的身体,顿时冰消瓦解,散成一堆烂泥。   变生肘腋,华山烈火门中修士对此毫无防备,顿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赤炼真君性格坚毅,连声呵斥,将散乱的人心重新捏合。   抬头观看劫云,粗如千年古树的风柱急剧缩水,合抱粗细仿佛一条风鞭,灵动矫健,再无轨迹可寻。一时如斧,大挥大砍,一时如凿,如切如琢,撕裂三层火网,流焰飞散,稍稍奏功才风停云歇。   “大师兄,这次天劫和故老传闻、门派典籍记载不符,才刚开始就无声无息夺命勾魂,几次呼唤赤石师弟魂魄都毫无动静,似乎不大对劲。”白脸红胡的赤松道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飞升大劫,确实非同寻常,赤石功行最劣,全是仰仗丹药外力,根基浅薄,早就叫他回去闭关,却硬撑着上来。眼下肉身消解,魂魄怕是飞散,沦落到地府,还要派人找到,找一户根性深厚的人家,投胎转世重修。”赤炼真君毫不在意地交待师弟的后事。说他道心坚毅也好,说他天性凉薄也罢,天劫当头,他可没有其他心思。   “也只能如此了。”赤松道人退开,想了想,还是在师兄身边最稳妥,于是又走近少许。   天空劫云再变,数百枚流星如雨落下,也不散开,全数集中在少华山的山巅。   层层火网拦截,密不透风的网眼不断破裂撕碎,众多修士手持本命旗,渡送法力修复。扛过三轮火雨,最后一枚个头硕大的火流星无法截停,尽管外壳破碎,却勉强砸落在地,弄得几个修士手忙脚乱拍打身上的余火,额发烧焦,幸好没有多少大碍。   天刑化身攫取火网碎裂未熄的火苗,放在口中咀嚼片刻,随后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落在地上。   热气入地,遇石即燃,变化成一团阴火,自几位运势不佳的道人涌泉穴烧起。入血髓、透脊骨,直抵泥丸宫,五脏成灰,四肢枯朽,把几百年吐纳,餐霞吞雾的苦行,一朝化为乌有。   “这,这,这,怎会是飞升大劫,分明是二九重劫。”眼看三位师弟受此灾劫,形消骨散,山风吹来,地上只留下几根焦骨,赤松道人忍不住面皮泛红,双目含泪。   赤炼真君神色不变,内心也是阵阵凄然:“最近一个甲子,我令门人下山,多行善举,赠药施医,积累功德,又封闭洞府,不与旁门左道勾连与正教为敌,不料还是劫难重重。”   说完,他从袖里掏出一把绸伞,波光粼粼的伞面是入水不湿的绡纱,伞骨棱柱穿满鲛人的夜泣珠。为了炼制这把法器,赤炼真君将南海鲛人屠杀殆尽,犯下滔天罪孽,却躲进少华山洞天轻易避过。   眼下,正是天刑之时,也是孽报的开启,赤炼真君眼看躲不过,撑开后躲在伞下,又招呼师弟们过来围拢在身边。   北斗星君职掌死亡,又是地府之王,看到鲛人亡魂纠缠在伞面忍受劫云的折磨,顿时降下雷霆大怒。   数百道劫雷接连不断劈下,都天烈火旗布置的大阵根本阻挡不住,分崩离析化为乌烟散逸。一股阴风吹来,伞骨穿过的夜泣珠化为齑粉,一百多条鲛人怨魂离开荡漾起伏的伞面,扑向真凶,透体而过,瞬间堕入幽冥地府。   赤炼真君功行深厚,立即察觉不好,将身边受渡劫法器荫庇的其他师兄弟以定身法禁止行动,挥剑砍断他们的手脚,不顾赤松等人的哭嚎、哀求和怒骂,扔上半空引发劫雷。   ‘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修士,残害同门,果真是坏了心肠的寄生虫。’   劫运再起,几千道天刑紫雷不断落下,将手指削尽,断手断脚的赤炼真君生生殛死。   少华山烈火门的修士死尽,灾厄的劫云才缓缓消散。除恶务尽的天刑化身伸手一捞,将藏污纳垢的洞天从西岳山腰挖走。   一个灰黑色的琥珀黄晶球,山脉的灵气凝聚生成的洞府。   交付职司的天刑化身掌心燃起炽焰天火,瞬间就将里面的污垢焚尽,放在青玉桌案上。   ‘寄宿在大地的脉络,山脉上的洞天。自我成长,循环不息的半位面!’北斗星君把玩片刻,将它扔回少华山,却刻意隐藏,不让任何修士发现。      第八十一章 昆仑墟      天穹的顶点,世界的支配者观看新任北斗星君的天刑化身所作所为,发现他执于权柄的运作,从中汲取利弊得失,对山脉之力凝聚的洞天也毫无所动,不由放下担心。昔日拨弄命运之弦,赠予这位异域访客一点投资,想不到竟然收获一位新晋界轴之主的友谊,这笔买卖真的划算。   他将目光投向大地,万山之祖的昆仑被蛀虫似的修士蝇营狗苟窃取山川草木灵力,弄地乌烟瘴气,残破不堪,甚至连帝之下都也免不了遭洗劫,除了不死树缺了玉膏青泥无法成活,其余先天灵株、丰穰嘉禾都被修士移植,藏于门派重地,视为私产。   ‘不如将昆仑虚赠予北斗,作为地上的都城,也是这棵浮游不定飘萍的根基。一位不争权,守本分的副手不可多得,况且他的异域出身没有过多的绊索,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天刑,震慑威怖,惩罚越线的修士。’   世界之主提起玉笔紫毫,在青藻天赦手书两个兽篆,收笔点睛,化为一块青铜令牌,径直往北方天穹电射而去。   北斗星君还在琢磨一年四季的更替和气节的奥秘,转眼之间,收到新的赦令。   ‘昆仑虚,帝之下都,他还未将王座举到天上,在大地曾经的居所,说不定里面还藏有他的道路晋升的秘密。’   ‘酒杯’与天刑神格相合,既然界主不打算收回,北斗星君就越俎代庖地掌管。拱卫帝王的战车不能动用,眼下只能将四季的时序与之相合。   青铜令牌四角分别浮现春、夏、秋、冬四字,化为一道流光离开天穹直落昆仑虚,吸纳少许山川灵气,变为一头六首人脸虎躯的化身,目光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东抵临海鲸波,西涉流沙大漠,南国瘴疠湿林,北地冻土雪原。   ‘什么?这是帝之下都昆仑虚!分明是一个荒无人烟,污秽遍地,无比巨大的废墟。’   据记载,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体叠叠重重有九层。中间浮台,种植一圃九穗嘉禾,约四五丈粗,沉甸甸的玉谷径直尺许,文武火熬煮七日,方才化为青碧色的汤水,服之能延寿甲子。东方有沙棠和琅玕,状若美玉,是五德神禽凤凰的饵食,尤其是沙棠树的果子,吃了能让凡人入水不湿,行于水面有如陆地。南边有绛树,七彩颜色,雨露甘霖降下,便献出彩虹,又有古雕、腹蛇、六首蛟和视肉。视肉形如牛肝,有两目,生生无尽,食后片刻又会复原。北部有三珠树,嘉碧树、瑶琨树、纹玉树,果实都是五彩斑斓的美玉,三只青色羽翼的鸾鸟在此筑巢。西侧有珠玑树、璇玑树、灵玑树,还有三千日开花,三千日结果的不死树,诸此种种,不尽繁盛丰茂之致,等等。   可是,眼下的昆仑虚,九层山体被挖地千疮百孔,仞壁孔眼密布仿佛蜂巢,山风稍微吹动,便有泥土岩石摇摇欲坠,瑶花琪草连根挖走,泉眼干涸闭塞,珍禽异兽踪迹全无,除了移植不易存活的不死树,便连九座浮台园圃都坠地不起。   “又是一个苦差事!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北斗星君自嘲一笑,闭上眼睛在云床默坐。   这个化身神格稍低,却是司职战斗、守护的山祇。轻轻顿地,双足生云履空而行,来到浮台坠地之处,找到一堆碎片,都是被含有道韵的法器击破,完整取出嘉禾根系的痕迹。   “一群蛀虫,********天地之灵,却无丝毫回报。”化身虎啸一声,双足左右交替重重踏地,九层高的山体彻底碎裂坍塌,滚石如雨落下,粉尘弥漫周围,经久不散,却将窘迫现状掩埋。   “咳,咳咳!”石堆深处,滚出一个四尺高的顽童,粉雕玉琢的脸上尽是惊惧,“哪个狂徒震塌昆仑丘,不知道小爷在此寻宝么!咳,咳咳!原来是你这头孽畜,不知是谁放将出来,竟敢欺辱到你爷爷头上。”   童子右手从耳朵里掏出一根绣花针,迎风晃动,念出秘咒,变成一根长三尺三,鹅蛋粗细的镔铁棍,耍了朵棍花,重重顿地击碎几块石片,左手叉腰,头往右一甩,睥睨望着双足踏云缓缓降落的六首虎怪,神情恢复如常,脸上露出傲意。   “无知小儿!”负手背后,周围烈风嘶吼,山祇化身喉音低沉,隐隐发出轰雷的爆鸣,显然神威被犯,怒意勃发。   “竟然不是畜生,还能开口说话,修行岁月不短。正好小爷缺了代步的坐骑,便将你擒下,套上项圈,牵回家,饿个百八十天,削去野性。”童子生性顽劣,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八百里东西昆仑,谁都不放在眼里,不料今日撞上铁板。   “教你学个乖,别把眼睛长在头顶。”山祇化身曲指轻弹,两缕罡风拂过顽童,油亮乌黑的头发顿时少了一大块,露出青茬的头皮。   “孽畜找死!”童子察觉卤门凉意丝丝,伸手一抹,顿时气怒攻心,小脸狰狞,毫无顾忌地挥棍横扫。   “凡人的粗浅武技!”山祇化身没有托大,狮子扑兔也尽全力,钢鞭似的虎尾突兀地延长,抽打在顽童的手背,将指骨全部击碎,镔铁棍子落地,深深地陷进去。   “卑鄙小人!奸猾,耍诈。”童子连连后退,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用嘴咬掉瓶塞,仰头张口,接住里面的药丸,三颗金黄光泽,龙眼大小的红丹和着津液嚼碎,吐在手背上,肿痛淤痕转眼就消散,碎裂的指骨也恢复如初。   山祇化身费力捡起长棍,重如负山抱海,神色不动,却有些吃惊。刚才童子举重若轻,分明就是凡铁,在他手里却不断往两端延长,竟然自发适合新主的身形体格。   “你,你,你,竟然能用镇海神铁,你绝不是妖物!”生性骄狂并不意味着愚蠢、短视,恰恰相反,童子审时度势,极为精明。   “现在知道,晚了。”长棍翻飞,棍影丛丛,仿佛一片乌云盖顶,朝童子倾覆而去。   ‘糟糕!这根神铁,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小爷我福大命大,日后还要成仙,宁可丢了面皮,也不能平白死在这儿。’顽童默念秘咒,施展土遁,逃进地底深处。   一击落空,山祇化身也不收回力道,长棍触地,巨岩爆碎,飞石四溅。   ‘地行术,而且他的血脉古怪,有些像海巨人安泰。’   青铜令牌赋予这位昆仑虚新主所有权柄,右手小指曲并,拇指按压其上,三指山形朝下,使出指地为钢的禁制,立即将顽童禁锢,不能动弹。   镇海神铁轻轻提起,山祇化身用力一顿,铁板似的地面裂开,露出地底色泽乌黑的钢块,他上前伸手触碰,瞬间颜色褪尽,露出仿佛空青琉璃中的游鱼,黄晶琥珀里的冻蝇似的童子,浑身光焰缭绕,极力挣扎,却还是不得脱身。   六首虎怪睁开十二枚黄睛,目光炯炯,齐齐望来,顽童前胸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顿觉全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又羞又恼,脸色涨红。   ‘这泼怪好生利害,昆仑虚,帝之下都,虽说被弃置荒废多年,山石灵气全失,和凡土毫无区别,若想在此施展禁制,还是万分艰难。’   童子身份来历颇为可观,却也知道八荒六合之内,藏龙卧虎不可究竟,无意冒犯一个不知道其出身来头的对头还好说,若是根本就不在乎的大敌,后果不堪设想。前者也就罢了,仗着年幼无知,暂且口甜舌滑卖乖脱身,回头搬救兵找回面皮。可要是后者,不脱层皮就算不错了。   出身海外仙境碧游岛,拜师于东昆仑玉虚峰的童子,在娘胎里孕育水火不侵的先天青莲道体,又习了直指大道的上乘功法,若是勇猛精进,修为何止一日千里。可惜少年贪睡赖床,嫌早起晚睡的功课枯燥乏味,引气餐霞甚是辛苦,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惫懒松懈,仗着天赋才刚刚筑起灵池,勉强凝聚六个八角垂芒的真符,五行遁术、纵地金光,都是防身、逃命的道术。为了防身,家里长辈遍游四海,终于在清冷之渊寻到圆坨坨光溜溜的镇海神铁,烧炼成一根如意随心的铁棍。至于缺了神铁震慑,海眼贯通,昆仑虚灵泉一夜干涸,那就不****的事了。   镇海神铁的灵异,顽童知之不详,却也晓得它威力无穷,不管仙凡,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因此觊觎者无处不在,都拿它当渡劫的宝贝。小儿闹市持金而行,早晚会有修士忍不住下手抢夺,这种事最近越来越多。   自从天穹夜幕北斗七星光耀六合八荒,有预见的仙道修士都闻到大劫的气息,提前未雨绸缪。尤其是在少华山烈火门二代弟子渡劫飞升时,被天刑真雷全数亟死,肉身只余焦骨飞灰,魂飞魄散,连到地府修个鬼仙也不可得,多数正教大派都关闭山门,只有小辈徒弟外出行走,一来增长见识,广交朋友,再则积累功德,勤修精进。   童子下山后就寻了个由头,去帝之下都昆仑虚挖宝,没成想刚来没多久,就吃了苦头。   “镇海神铁都被你强抢夺走,还用禁制困住小爷,你想怎啲?都使出来,让小爷见识见识。”明知认输讨饶,或许能侥幸过关,顽童就是不肯开口,结果说出来的还是浑话。      第八十二章 悬圃      “我知道你的出身来历,母亲是姑射山的元珺,父亲是海外金鳌仙境的碧游真人,先天道胎,无需引荐考验、测试道心,拜师于昆仑山玉虚座下亲传,一门显赫。可惜,你父犯下大错,擅取镇海神铁,贯通海眼,连累昆仑虚灵泉一夜干涸,倒让海外诸岛获益良多。不是无心之失,却是故意如此。海眼禁制一去,法网破裂,无数妖魔鬼怪即将从清冷之渊深处爬出,吞食血肉发泄积压多年的愤怒,灵气深藏的海外诸岛首当其冲。神铁铸造成兵器,便是大劫的开端,你这小儿狂言妄语,我便拿你祭旗。”山祇化身回想过去,那一段黑暗沉沦的日子,熊熊燃烧的火焰,死亡世界的革新,使命创造命运,如此种种,无不和当下类似。   ‘清冷之渊!哼,就是永沦深渊的渡口,全靠镇海神铁横亘其上,封堵裂隙和漏洞。碧游真人犯下泼天大的杀劫,却一举成功铸造青萍剑,果真是存心不良。深渊的恶魔,在此世界应与魔神无异。尽管还有万丈海水作为屏障,深渊水生恶魔数量也不少,如果占据海外诸岛,通过血祭将渡口拓建成码头,诸层面的领主和王子都会前来。啧啧!这些仙人,为了成就大道,就不惜牺牲,眼睁睁看着此世沉沦,万民沦为魔神口中血食。’   顽童看出六首虎怪杀机勃发,顿时服软叫屈,可惜掌管死亡和地府的北斗星君的山祇化身,可不会被蛀虫似的修士言语打动,镇海神铁用力挥过,连带禁制和顽童都被砸成齑粉。   得天独厚的道体还有古怪的血脉彻底破碎,落在昆仑虚灵气尽失的泥土,竟然焕发出少许生机。灵池转眼化为泉水,中间一颗滴溜溜转动的青莲子,发出阵阵吸力,几块浮台碎片受到牵引聚集而来,恢复成一座悬浮的苗圃。   ‘浮空城?还是空中花园?’山祇化身知道童子灵性未泯,死后反哺昆仑虚,便抽出石块泥土中的少许精血,点化一块顽石成为卵胞,在悬空的苗圃灵泉孕育。   山祇化身降临昆仑虚,不日升起铜墙铁壁的雄城,东南西北各有一门,山麓三千弱水环绕如昔,山脚焦炎火山熊熊燃烧,山腰云海罡风缠绕往来。   打杀了玉虚峰的门人,也不见他们行动,反而有不少被修士奴役的山精水怪受到感召出逃,投奔到此团聚,背靠复起的昆仑虚抵挡杀气腾腾而来的旧主。   西昆仑的散人尚和德原本不想冒犯昆仑虚山主的虎威,却被好友撺掇,硬着头皮趟浑水。他早年游历苍梧之野,无意得了一块轻木,能浮于弱水之上,因此推脱不过,戴上斗笠蓑衣,权作摆渡的船夫。   轻木径直尺许,长有丈六,通体色泽银白,边缘泛黄,入水不湿,就连弱水也不能淹沉。尚和德用绕指柔刀从中间挖出两片船桨,前头削尖,微微上翘,中间掏空作落脚。一叶轻舟,送无法飞渡三千弱水的修士前往昆仑虚,捉拿背主而逃的奴仆。   可惜,取巧过了弱水,还有千仞焦炎火山,寻常的避火诀毫无作用,只能运用法力护身硬闯,期间不少修士后力不继,烧地焦头烂额,托庇在其他人羽翼下护持着才能上山。   过了火山,清凉的和风徐徐吹来,拂走修士心头的燥意,还有身上的火烫烧伤。继续前进,无坚不摧的罡风平地而起,任凭你千锤百炼的护体衣甲,也被吹成细丝飘散而去,坚如精钢的身体也在风中激荡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所幸的是罡风带时起时歇,瞧准上山的通路,乘着短暂的间隙就能通过。   不少修士过了罡风带都是气粗直喘,困乏力竭,不由心思转动,‘以自身的修为还如此艰难,那些奴仆是如何上山,不会都死在路上。’如此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漫步云海之上,修士尽看薄雾浮生若幻,吐纳呼吸,口舌生津,如典籍所载的灵空仙境,不免心旷神怡。   不远处,一头尺许长手臂粗的虹鲵摇头晃脑,在坚硬的山石棱角上反复摩挲,头壳迸裂,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下面稚嫩的皮膜见风硬化,颜色橙中泛黄,仿佛上乘的赤金。原来它在昆仑虚深处宿眠多年,终于抚育成熟,要蜕掉老皮,化出蛟身,从此腾云驾雾,好不快乎。   “天生灵物,有德者居之。”有位黄袍修士忍不住拿出一面巴掌大的照妖镜,周边八瓣莲花,古色古香,扣住背后的螭纽,输入法力,激发出一道震慑妖物,定身、入梦的红色幻光。   不料正在蜕皮的虹鲵毫不在意,绸伞似的尾巴轻轻一甩,就把法力震碎,连带照妖镜的宝光也黯淡几分,内里深藏的道韵都运转不开。   其余准备出手却慢了一步的修士,刚才还在懊恼,眼下也幸灾乐祸地发出浅笑,心里其实也在惊疑。   “蠢货,这头灵物正在蜕皮化蛟,贸然得罪他,日后就是你的劫数,若是雷击化龙,可有你受的。再说了,它是昆仑虚钟灵毓秀孕育的灵物,身具蛟性,你用照妖镜,简直岂有此理。兀那道人,你家长辈没教你仙、神、灵、精,魔、妖、怪、鬼分野之理?”一位紫须银发,面色金红,脸似满月的青衣老者剑指出丑的黄袍修士,这才让他明白周围压抑的浅笑的含义。   ‘西昆仑的紫髯公,滞留阳神境界多年,怕是积蓄足够,要冲破关隘,凝聚仙园,成就真仙。哼,暂且不与他计较,待渡劫之日,给他一个报应。’黄袍修士哈哈大笑,歌道:“我本是,昆仑山上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吐纳乾坤。阅黄庭悟玄机,调和坎离。”   “好大的口气,西昆仑散人石鸣,你的天资不过中人,就算给你一座道藏楼,也找不到进去的门径。无门无派的散人,不入大教,也敢虎口夺食,欺我天河派门中无人?”玄色道袍,衣袖飘飘,隐约有水纹道韵,在场所有人中法力绵绵不尽,用之不绝的天河派二代真传弟子钟离泉,也是唯一不靠轻木渡舟,浮光掠影横跨三千弱水,通行焦炎火山,依旧毫发无伤的阳神真人。   “石鸣,退下。”青衣老者刚才呵斥,却是拿黄袍修士当自己人看待,见不得旁人训斥,“钟离泉,我西昆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东昆仑指指点点。”   “紫髯公,奉劝你少管闲事。”钟离泉丝毫不怵,“你也不过是个肉头,每年给玉虚峰摘走参须,伤了元气,不然早就渡劫,霞举成仙。”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西昆仑的紫髯道人闻言,想到伤心处,顿时须发怒张,“狲儿,你师父溟都与我平辈相交,没成想,你这个得了他真传的弟子竟然如此骄狂,目无尊长。”说完捋起袖子,擎出一把鹤嘴剑,准备随时发作。   “紫髯公,万万不可伤了和气。”一众旁观的修士立即上前劝架,说了许多好话,才把炸毛的狸猫似的青衣老者劝消停。   钟离泉无意中漏了口风,虽说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有些事就是不能摆在台面上。得罪了玉虚峰,就算是天河派掌门也头疼。不想给师长惹事,随口说了几句软话,仗着天河派家大业大,就把这事轻易揭去。   这边蜕皮的虹鲵露出头颅,嘴角垂下寸许长的龙须,前半身哧溜一声顺利滑出,绸伞似的尾巴光泽尽失,眼看就是成功在即。   ‘方才运使照妖镜震慑擒捕,已得罪它一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云光帕困它,务必阻其化形成蛟。’黄袍修士张嘴闷咳几声,吐出一团云絮。五指张开,二十四个小周天云篆泛着银亮光华依次浮现,按照四季节气排序,十二元辰子午相交,不停旋转盘绕,隐隐约约有道韵生出。两者合一,便是石鸣最近炼成的法器,云光帕。   抖手放出,祭在半空,便有一块尺许见方的白帕,见风就长,大约十丈方圆,蓦地化为圆罩落下,将虹鲵连带下面的山石包裹,随后整个挖起,摄取到手。   ‘还是他手快。’不少修士都是眼红欲滴,可是谁也不敢明抢。   “石鸣,这是昆仑虚的灵物,你擅自擒捕入手,可别得罪这里的山主。”紫髯公满不是味地劝解,蛟性的灵物可不多见,尤其是在盗挖一空的‘废墟’,真个是罕见。   “这昆仑虚,我来了不知多少次,进出自如,同自家的后院没有分别。别说这里根本就是无主之地,就是有山主在此,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守山的地祇,若是有自知之明,便用真符赦令,随叫随到,任意使唤。胆敢反抗,便是持有神印,能调动地力,照样一言不合,随手打杀,他能奈我何?”   “此话言之有理,八百里东西昆仑,山脉地力凝聚的金篆玉印早就被玉虚真人击碎,诸峰的残余山力都被修士抽走凝成福地洞天,要不然偌大昆仑虚,帝之下都,怎会变成昆仑墟!”钟离泉口直心快,方才还睥睨石鸣区区一介散人,在西昆仑厮混消磨日子,眼下却视他为同道中人。      第八十三章 天罗地网      “话不能这么说,往日的昆仑虚确实来去自如,可是毕竟此地乃神域,仙道法力处处受限。山麓三千弱水环绕,鸿毛不浮,千仞火山焦炎燃起,飞鸟不渡。神道禁制重重叠叠,别说御剑凌空,就连提气纵云,也是万分艰难。依我看,这昆仑虚怕是降下神通广大的地祇,甚至不下玉虚真人。不然的话,玉虚峰的门人怎会一个都不曾见?”紫髯公的话却也不错,几个处处留心的修士左右环视,都发现不妙。   “雷光绕北斗,此乃天兆。大劫的杀机,为期不远。”钟离泉出身天河门,又是真传弟子,自是晓得不少秘闻,掌门只身入洞府,闭关苦修,长老忙于采药炼丹,开炉温养炼魔的法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   “我辈仙道修士,当奋勇精进,成道路上,披荆斩棘,争那一线生机。”还是西昆仑散人石鸣,无门无派,不入大教,心气却高,异乎寻常。   ‘连这个厮混日子的散人都如袋中锥子,急欲出头,我辈岂能落后。’修士们互相观望,少许不快、愤懑便化为熊熊斗志。   “奇哉,怪哉。石鸣,怎么你的云光帕开了个偌大的口子,那头化蛟的虹鲵怕是破开禁制走脱了。”眼尖的紫髯公突然开口提醒。   黄袍修士低头一看,小周天云篆炼成的法器,边缘的角落果真破开米粒大的豁口,他意乱心慌地解开禁制,却见云光帕落下栲栳大的嶙峋怪石,随后一道七色彩虹从石缝深处飞起,转眼破空飞走。   “好一头决断的灵物,竟然硬生生中断化蛟的良机,恢复原身,趁机化虹飞走。”钟离泉讶异极了,脸上惊容还在,手下却不慢,天河法力运使先天一气大擒拿手,却受昆仑虚神域禁制干扰,让虹鲵走脱,遁逃云空深处。   “非也,非也!必定是它将微弱蛟性喷出,撕裂云光帕的禁制,蜕化不成,退回原身,只能化虹逃命。”紫髯公不愧是老牌阳神真人,眼光、见识都是在场众多修士中拔尖。随后他又安慰散人石鸣,“天生灵物,有德者居之。你德行不够,如之奈何。须知,蛟性也是龙属,呼风唤雨,吞云吐雾,云光帕怎能将其克制。况且,你所习小周天云篆也不齐整,缺少关键的真解,只有一丝道韵。擒捕蛟性萌发的灵物,还需道律凝练的枷锁,方能套上樊笼,收为己用。”   石鸣现已知晓紫髯公仗义执言不为私利,便信他三分。只是两件法器,照妖镜宝气暗淡,云光帕更是残破漏洞,他颇为心痛。而且在东西昆仑修士面前,丢人现眼,即便涵养再好,脸上也挂不住。   先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况且散人石鸣还不算是椽子,只是一根不起眼的下槛,刚刚踮步离开墙角,现在该轮到顶梁柱露脸了。   东昆仑的天河派二代真传弟子,站在众多修士的面前,即便是紫髯公也不没二话。其余庸庸碌碌之辈,焦头烂额之徒,眼看衣袖飘飘,神完气足的钟离泉,再不甘心,也得低头。如羽附翼,方能展翅翱翔,愿附骥尾,蚊蝇才致千里。都是能屈能伸之辈,神情尴尬片刻,很快有说有笑,都拿西昆仑散人石鸣打趣。   北斗星君的山祇化身还在收拾大为改观的‘废墟’,续悬圃浮现,镇海神铁贯通干涸的泉眼,顺势将海眼封堵填满,灵气不再泄露,以昆仑虚的根基,很快便有泉水喷涌,起初只是普通的凡水,慢慢地恢复几分灵韵。   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四季时节,各有秩序,在坍塌的昆仑虚顶端伸手一指,化泥为石,升起巍峨的宫殿,柱石林立,殿堂深深,内有王座。威严的神禁在山祇手里编织成型,向周围弥散便成天罗,铺撒向下便是地网,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少层。   天罗禁制,干扰仙道法力,修士便不能御剑飞行,地网禁制,多以呼地成钢、斥水成冰为主,禁止土遁、水遁之类的五行遁术。至于弱水,焦炎,罡风却是昆仑虚古来自有之物,据说上古时,某位国主便是通过三重考验,拜见昆仑虚山主取得不死药。实情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将凡夫俗子在尘世沾染的污垢全数洗去、焚烬、吹走。不死药便是神食,青春的生气,注入行将枯朽的国主体内,返回年轻力壮的青年,至黄发垂髫的童子,真正奠定神祇不朽的根基。即便国主死后堕进地府,也成一方神灵,国虽不在犹有余威,绵延至今仍有灵验。   昆仑虚山祇圆睁虎目巡视山下,一众修士不知内情,偏偏取巧过了风、水二关,只是稍稍火炼,不见真金。   “尽是受不起风霜吹折的枯枝败草,也就一脸紫玉参须的木灵有些用处,余者返本归元,充作昆仑虚复起的基石。得之天地,而今返还,也是正理。”   山祇化身双手合掌,念出北斗星君真名,默祈片刻,神力随后而至。双掌缓缓拉开,现出一把七星剑,上有贪狼吞口、巨门为夹、禄存为腭、文曲为镡、廉贞为脊、武曲为刃、破军为锋,甫一现世,便有杀气冲起,旋即被天罗地网封禁,渐形内敛,锋芒不显。   前路尽是坦途,修士们步履轻松,走到山顶。原本九层土丘,巍峨雄峻,被山祇顿足踩塌,便不复旧观,只是四周有铜墙铁壁升起,高有百丈,环抱一圈,将昆仑丘严加守护,密不透风。   受了教训,西昆仑散人石鸣便不欲做那出头鸟,反正东昆仑天河派的高弟在前面,天塌下来,自然有他顶着。   钟离泉曲指在铜墙上敲击,“叩叩叩!”连串闷响磬音,显然不是幻术,而是实在墙体。伸手摩挲触摸,铜火未退,入手仿佛粗砂磨砺。   百丈高的墙壁,若是没有禁制干扰仙道法力,等闲梯云纵身法也能踏墙翻越,更别说御剑飞行,尤为从容。   “分头寻找,必定有出入口。”   修士们大眼瞪小眼,眉目示意,都不想动,唯有石鸣和紫髯公挺身而出,一左一右分道而行。过了片刻,西昆仑散人高声呼喝,传言发现一座城门。而紫髯公则声息具无,似乎还在寻找。   精铁城门高十丈,上面遍布拳头大的青铜泡顶,左右两个虎首衔环,眉目栩栩如生。   钟离泉率众上前,抓住门环,其重若千钧,意外地坠手,便暗自施展九牛二虎之力,用力拍打三下。   “哐哐,哐!”   稍待片刻,没反应,也没动静,天河派的高弟略微皱眉,微微用力前推,两扇大铁门竟然轻而易举往里洞开。   几百年盗猎珍禽异兽、挖掘奇珍异宝、移植灵株嘉禾,毫无人烟的昆仑虚渐渐没落,变成一座废弃的荒山,眼下却芳草萋萋,绿茵遍地,大为改观。   昆仑虚上,一座浮台悬圃离地三丈三,流水潺潺,水珠叮咚,仿佛一曲高山流水的泉籁,虽无往昔凤鸾和鸣,龙吟虎啸,却也恢复几分风采,令人不胜神往。   一众修士刚往前走了几步,立即陷身骄阳铄石的地界,片刻过后,汗流浃背,不得不举袖遮面。不远处,春意盎然,阳光明媚,地上草木茂盛,又是另一番景观。钟离泉灵机忽动,回头举目眺望,果然如他所料,秋风和熏,硕果累累。而在昆仑虚的对面,寒风凛冽,霜雪飘飞,定是严冬。   ‘这等神妙手段绝非仙道,以咫尺方寸之地,演化天南地北、海角天涯,容纳四季节气,独占一片天地,互相统属,而各不相扰,使得时节井然有序。便是掌门的常春仙园,循环流转不息,也不可同日而语。紫髯公曾言,此地降下一位神通广大的地祇,不下地仙真人玉虚,恐怕并非妄言。咦!他自去寻找门径,此后便悄声无息,久久不肯现身,莫非闻到味道,一人独自下山,或是潜藏在附近。’钟离泉提起丹田沉滞的法力,稍稍运转,感觉禁制之力无处不在。   “哼!一群恶客,不请自来,莫非欺我昆仑虚无主?”一头木石魍魉拱土而出,人立而起,口吐人言,其状如羊而四角,是为土蝼,属坟羊类的精怪。   “这头背主的夯货,是我家走脱的奴仆,待我伸手擒来。”一位素净白袍的修士排众而出,从手臂褪下一个铜圈,上有四个阴刻的神禹鬼篆,大夏魍魉文,勾连成一副凶煞的人脸,专门摄取山精水怪的灵性,使之驯服。   钟离权也不作声,只是冷眼旁观,‘正要寻一个投石问路的棋子,他跳出来,将将好。’   一众修士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表面上暂服天河派的二代真传弟子,其实谁都藏着自己的心思。   “着!”役兽铜圈祭在半空,化为一道火流光落下,绕着土蝼细长脖子一转,首尾勾连成环,套在它的脖颈上。素净白袍修士喜不自禁,右手隔空伸掌,曲指摄取,那头口吐人言的土蝼便四足拔地而起,落在他的手上。   ‘莫奈何,竟让他抢了先手。啧啧,一个阴神小成的孬货,真个好运道。’几个修士眼红欲狂,都摩拳擦掌,准备大肆搜略一番,入宝山而空回,可不是他们的脾气。      第八十四章 天诛地灭      “好一群道门修士,竟然破门而入,擅自掠取帝之下都,昆仑虚的私产,贼寇强盗行径。恶贯满盈,其罪百死不赎!”淡淡灵韵的泉水汇聚而成的水池,冒出一头鳞身鱼尾的水罔象,状如赤子婴儿,额有玄珠,肤色赤红泛黑,耳大如牛,双臂贯通,指爪暗红。   它伸手指指点点,自持年岁甚高,左口一个小贼,右嘴一个小偷,教众多修士自觉面皮不存,不由老羞成怒,目光如火。   素净白袍的修士捋起手臂,刚刚擒服一头山精,现在还想将这头水怪也纳入掌握。   “黄煜,你如此这般,是不成的。这头游光乃鱼属水罔象,生出通臂,已渡百岁化形小劫,有千斤过顶之能,又占据地利,恐怕你还不能降服它,小心在人前丢了面皮,让你难堪。”同是东昆仑修士,钟离泉身边不远处的卧蚕山栖霞洞寒音道人连忙提点。   “我晓得,不过役兽铜圈两次祭炼,可不止对付山精,寻常水怪也手到擒来。这头水罔象既已化形,通灵智,去喉中横骨,说人言,双臂贯通,有千斤之力,正好为我洞府开辟地底水道。你莫要多话,且看我的手段。”东昆仑翠屏山飞星洞的白阳道人黄煜,颇有自知之明。他原是官宦子弟,被恩师点化,赐丹筑基,从尘世拔超。自破家而出,入山修道以来,不知忍受多少修士的白眼,才有今日的成就,际遇也就比西昆仑散人石鸣略强,幸有真仙师父为顶梁柱的师门作为倚靠。   “着!”法器祭在半空,垂下一道黑白两色的流光,却被天罗禁制干扰法力,迟滞片刻。   水罔象额头玄珠冒出一团清冷的幽光,借助灵泉地底升起的寒烟,化为一面鸦白色的霜盾,防守地密不透风,让黄煜的法器无从入口。   半晌过后,在隐隐约约地嗤笑声中,素袍修士脸色发黑地收回役兽铜圈,咯吱咯吱,气怒交加,牙齿都咬碎了几根。而水罔象得意地耍了耍尾巴,翻身潜入泉池深处,水花暗涌,良久才平息如初,微风吹来,碧波荡漾。   “我来给你挣个面子。”寒音道人从袖子里取出一根尺许长,拇指粗细的青竹,色泽温润,浓翠欲滴,“这是翠屏山阴截取的一根灵竹,温养三载,方才祭炼小成的法器。”   道人抖手一甩,青竹枝见风就涨,约有九尺,前端末梢细如发丝,才停止生长,一根寒蚕丝垂下,翠羽作浮标,黄芽为饵。   ‘一丈青,渭水飞熊!曲钩钓金鲤,直钩钓公侯。可惜,火候不够,才九尺长,恐怕不能奏全功。黄芽为饵,林寒音,还真舍得下本钱。’钟离泉冷眼旁观,一直默然不语,他是源远流长的大派弟子,东西昆仑之争,他心里早有分寸,散人和小门小派,那点微末伎俩,在他看来,还上不了台面。‘不过,一丈青的祭炼,倒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卧蚕山栖霞洞寒音道人,恐怕经历一番奇妙的际遇,方才将一根灵竹点化成法器。’   寒音道人双腿盘膝,稳坐钓鱼台,手持钓竿,纹丝不动,一尾翠羽,载沉载浮,蚕丝入水不惊,黄芽仿佛活物,摇曳生姿,发散诱饵的香甜。   水罔象身藏池底,方才将仙道修士一顿臭骂,颇为快意,兀自闭目休憩,平复躁动不安的灵性。突闻恬淡灵韵的泉水萌发生机,睁开硕大鱼睛,咕噜一转,瞧见米粒大小的芽苗,被曲钩穿着,蚕丝钓系。   百年化形,生有利爪,这头游光左手把钓钩,右手夺香饵,一粒黄芽吞下腹,灵机顿生,轻轻拉扯,随即放手游开。   寒音道人瞧见翠羽浮标三点头,似乎鱼儿已上钩,立即轻喝一声,举臂抽竿。   ‘曲钩钓金鲤!水怪上钩否?’   别说目光炯炯,眨也不眨的白阳道人黄煜,就连其他修士,乃至天河派高弟钟离泉也拿眼瞧去。钓钩空空,来回摆荡,蚕丝唆唆,嗡嗡作响,众人似乎听到无声的嘲笑。   “我就不信它不上钩。”寒音道人忍着心痛,又放下一颗黄芽,片刻过后,翠羽浮标一沉到底,他赶紧拉竿,结果饵料还是吃掉,甚至连鱼钩也毫无踪迹。   游光浮出水面,朝天仰躺,左手拍打白花花的肚皮,嘭嘭作响,右手持着拉直的鱼钩,梳理错落的尖牙。   “香饵味道甚好,可惜,只够塞牙缝。”   “焉有此理!”寒音道人催动法力,法器深藏的道韵转动,寒蚕丝“嗡”的一声,经纬线纵横交错,转眼编织成一张渔网,将走脱不及的水罔象一网成擒,提起离开泉池。   它大吃一惊,也不挣扎,双臂有千斤之力,指爪锋利如刀,扒拉网眼用力扯动,竟然生生拉开一道口子,哧溜一声,落地脱逃,也不回转泉池,双爪交替,如常人步行狂奔,冲向昆仑虚的浮台悬圃。   “山主,救我一命。山主,救我一命。”   寒音道人脸色黑如锅底,“好一头奸猾的水怪,吃了道爷珍藏的黄芽,还敢坏我法器,哪里逃!”九尺长的青竹钓竿又往前延伸三寸,寒蚕丝动如草蛇,贴地滑行,仿佛地府无常手上追命索魂的锁链,要坏它性命。   众多修士原本打算看出好戏,估料不到,剧情竟然峰回路转,几次曲折。水怪没到手,便宜让他占走。即便急怒攻心,发狠的寒音道人,使出压箱底的临渊结网,那头双臂贯通的游光水怪也用蛮力破开禁制,成了漏网之鱼。   真要让它走脱,当着众多东西昆仑修士的面,笑也给人笑死。   近些,再近些,悬圃的如玉青莲就在眼前,钟离泉眼睛一亮,看出这是一株异宝,就留了个心眼,弃了水罔象,擎出恩师所赐溟都剑,准备击碎浮台,连泉水一并收取。   “冥顽不灵!”昆仑虚山巅宫殿的山祇虎啸一声,左手地网、右手天罗,双掌合一,密布的禁制将仙道法力完全禁锢。   “移山镇海!”伸指轻点,神力运转,将昆仑虚附近几座山峰搬来,压在修士们的身上。   所有道人顿在原地,双肩似负千钧重担,一动不动,即便法力流转不停,奔流不断仿佛大江,天河派二代真传弟子钟离泉,也目红耳赤,一张俊脸红地喷出火。   “还有你,私私缩缩,藏头匿迹,也不是良善之辈,出来一起受罚。”山祇握手如锤,横摆挥击,仿佛重槌敲在铜钟上,将藏在西昆仑散人石鸣身后的紫髯公震破法术,露出狼狈不堪的身形,随即也被山峰压住,法力运转迟滞,不得脱身。   ‘这山祇的神威,举手抬足就移山镇海,真的不下玉虚真人。’钟离泉掐诀念咒,使了一个巨灵法相,高有百丈,山峰移到左肩,右手御剑放出溟都,准备击杀或是重伤这位昆仑虚新任山主,自己趁机逃离。   “哪有这般容易。”左手一点,又移来一座山峰,压在天河派高弟的右肩,右手弹出五根如刀虎爪,风刀霜剑,无数火花爆亮。山祇找到溟都仙剑的灵韵,一举击破,随后擒拿在右手。它不住扭动翻转,仿佛一条滑溜的黄鳝,时刻想遁逃会原主手里。   “三番两次告诫,竟然根本不听劝阻。尔等修士,欲念炽烈,犯我昆仑神域,罪无可赦,当受地灭。”山祇左手五指向上虚托,升起白、青、黑、赤、黄五道光华,随即反掌覆地,将一众负隅顽抗的道人压在山峰底下,五体投地,只露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头颅。   每座山峰都呈五色,与地面相连,立时生根,任凭修士仙道法术施展,都不得脱身。   “至于你,天河派钟离泉,巨灵法相却颇具道韵,可惜你只是学到粗浅皮毛,徒具其表的空壳。法相天赋神通,挟泰山超北海的巨力,似乎火候不足。换做你师父溟都,或许有几分妙趣。”山祇伸手一抓,将法相捏碎,两座五色山峰将钟离泉压在地底,他极力挣扎,稍稍拱起,要借土遁逃走,意外发现昆仑虚的泥土坚如精钢。   灵池真符沉寂,法力不断流逝,石鸣高声呼喊:“尊神,容西昆仑散人启禀。”   “区区一介散人,不过阴神成就,在我眼里,和凡夫俗子差相仿佛。你有什么话,只管讲来。”山祇踏上浮台悬圃,泉水激荡,珠玉叮咚,水气氤氲,一道彩虹在祂肩膀升起,片刻过后,化为一条虹鲵,绕臂攀升,圆乎乎的脑袋附在昆仑虚山主的耳边,喁喁低语。   “断送云灵虹鲵,百年化形,成蛟的时运,石鸣,你罪过不小。”   西昆仑散人连连点头应声:“道人知罪,道人知罪。可是,山主容禀,这头虹鲵本是吉兆之身,现则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却藏身地底,数十年隐匿不出,有失其职,劫气自成,却是应在我身上。”   “人劫!云灵化形是一劫,成蛟又是一劫。散人,言之有理。”山祇平伸左手轻轻抬起,西昆仑散人石鸣顿觉四肢身躯负重去了大半,法力不再虚耗靡费,暗自嘘了口气。   众多修士有鉴于此,颇为羡慕他三寸不烂之舌,侥幸取巧过关,虽是还在受罚,惩处却轻了许多。      第八十五章 天网恢恢      便在此时,攀附在山祇右臂上的虹鲵张口唏嘘,又是私下告状。   “岂有此理。好一个狂妄无礼的散人,竟然视我昆仑虚为无人之地,出入往来如自家后院。我为帝之下都守山地祇,你区区一个不入流的道门修士,竟敢妄想用真符赦令,将我任意驱使奴役,甚至一言不合,就要将我打杀。好大的胆子!”六首玄虎怒目圆睁,“我便用神印,调动昆仑虚万钧地力,将你压成齑粉。”   石鸣肝胆俱裂,牙齿战战兢兢,为方才自己在人前的妄言悔青了肠子:“尊神,容我分说,尊神,容我……”   山祇左手五色光华升起,凝成一块寸许见方云篆玉印,贴在山峰上,西昆仑散人立时就被万钧之力覆灭,声息顿无。   ‘一介阴神修士,灵池初凝,真符残缺,道韵浅薄,不过如此。倒是这两件法器,祭炼手法,却颇有趣。’浮台悬圃上的山祇,把玩手里照妖镜与云光帕,沉吟不语。   法器照妖镜,镜面乃一块昆仑山阴地穴取得铜石烧炼,以天池水、无根水,耗费七七四十九日苦工,磨地光可鉴人,散人石鸣又注入震慑、定身、幻梦三个真符,凝成一丝粗浅的道韵,将一件尘世寻常的凡物点化成法器,以法力激发出红色幻光,专门擒捕妖怪。   ‘格局太小,材质欠佳,终究只是一件凡器。竟被虹鲵一击甩尾,反震伤了灵气。’   云光帕以小周天云篆祭炼,按四季定四方,十二元辰子午相交,二十四节气井然有序,道韵自成,能困、缚、囚、禁山水之间的精灵。可惜不够齐全,让化形的虹鲵找到破绽,祭出萌发的蛟性,撕裂逃遁,轻易脱身。   ‘云者,缥缈无定,聚散无常。祭炼成一方白帕,具形有相,便有迹可循。也罢,昔日我得了道门丹术,这山泽通气,水火相交,正好落在此物。’山祇伸出右手将残破的云光帕修复完整,又在四角一抹,艮、兑、坎、离四个卦象便跃然其上,勉强添上巽、震两个卦象,若隐若现,发觉力有不逮。将云篆玉印握于掌心,盖压其上,坤卦甫成,便悄然消失。若非道韵初现深藏,祂还以为此番失手。   高居天穹,统领群星诸宿的北斗星君,伸掌拨开云雾,窥视下界昆仑虚。忽然伸手摄取,将云光帕入手,掂量片刻,指尖凝出一点青光,补全卦象,将之点化为八卦云光帕。   转眼间,此宝从天穹降落,在昆仑虚山主身边化为片片云絮,弥漫周身,面容若隐若现,身形难以捉摸,显然有防身、护身之妙。   过了片刻,东昆仑翠屏山飞星洞的白阳道人黄煜受了某人指点,高声喊道:“昆仑虚山主,小道此次前来拜访,实是为了寻回擅离职守的巡山童子,此行目的已成,却被散人石鸣连累,受了无妄之灾。恳请尊神高抬贵手,移开山峰,放小道下山。”   山祇闻言,哈哈大笑:“你这道人,真个有趣。土蝼乃我昆仑虚土生土长的精灵,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巡山童子?况且,它的脖子套着你祭炼的役兽法器,有这般的巡山童子?不像!分明是你随意使唤的守洞兽,还敢用妄言诓我?”   黄煜强自辩白:“此物乃童子的项圈,它野性未驯,常以人为食,自然要用法器教他学会规矩。再说,它是我在别处找来,怎会是昆仑虚所有?”   “道人,皓首穷经又如何,书仍需再读。昆仑丘有土蝼、钦原,赤凤的出处,并非凭空杜撰。”山祇伸手摄拿,将土蝼连役兽项圈从黄煜手里取走,摘下‘项圈’,仔细观看,上有神禹鬼篆,大夏魍魉文,凑成的凶脸,‘颇似法相,也有几分玄妙未知’。   “我为昆仑虚山主,土蝼是此地故旧,便物归原主。”山祇抖手一甩,四角羊入土如潜水,片刻过后,浮出硕大头颅,微微扬起下巴,朝黄煜露出一个无言哂笑,随后用头角拱着山主,咩咩细语。   “你把土蝼当奴仆使唤,剪毛、放血、折角、斩蹄,偶尔拿来试药,今日便由它讨回一点利钱,也算公道。”   四角羊得了示意,从浮台悬圃一跃而起,落地遁走,羊角化为利刃,在白阳道人身上戳了几下,便隐去消失。   至于东昆仑卧蚕山栖霞洞寒音道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捉到水罔象不说,还舍了两粒黄芽,着实肉疼。游光也不是易与之辈,香饵吞下,钓钩抛开,还不轻不重地戏耍东西昆仑修士。要不是这些道人心高气傲,不肯丢了面皮,群起围攻它,也不会口中咋呼,引来昆仑虚山主。   在山祇眼中,自私自利的道门修士一个都没走脱,都被移山镇海的神术所慑。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余者仙道修士,平日吞云吐雾,吸取日月精华,劣迹不显,恶性不彰,便从轻发落。”山祇双手平托,缓缓轻抬,将与地表泥石交融,已生山根的五色峰略微举起,露出修士的双手。   “此地神禁重重,于仙道法力运转有妨碍,不过尔等在此受罚,也有一桩好处。私欲太盛,终究不是正道,一心入静修道德,由此入手,方能揭开封禁,自五行山峰脱身。”   言罢,松开元磁禁制,任凭溟都仙剑遁走,也没有飞远,就在左近徘徊。山祇见此,嘴角含笑,一步迈出,离开浮台悬圃,在昆仑虚山巅宫殿入座,气定神闲,抽取三百三十三道青文金篆,双手亲自编织神律,组成的禁制越发紧密。   天罗地网还嫌粗糙,衔接处或有裂缝,网眼疏漏可资利用,只能捕捉真仙以下的阴神修士、阳神道人,这些行动迟缓的玳瑁,体态笨拙的胖头鱼。   真仙其上,便如鲤鱼雷击化龙,头角峥嵘,生出蛟性。蛟性也是龙属,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九天之上,隐则潜伏于九渊之内。   溟都仙剑乃天河派溟都真人昔日炼魔的法器,渡劫时被雷霆击碎内里道韵,成就真仙后传予弟子钟离泉,祭炼多年,终于孕育出几分灵韵,可惜为昆仑虚山主击破。原本仙剑灵性自具,将飞遁原主处,可是它一直在附近徘徊,显然溟都真人就在附近,而且游移不定,令仙剑无从捉摸。   实情是,天河派真仙早就于附近守候,溟都真人更是依仗自己遁法玄妙,无视昆仑虚山主所制天罗地网禁制,人剑合一,仿佛春雨溟濛,千钧一发之际,穿行在网眼缝隙间。只是禁制之力越发浓烈,他片刻不敢稍事停顿,而且游弋往来的溟都仙剑也似指路标,将他的方位显现无疑。   ‘这山祇的神威果真如渊如海,深不可测。恐怕如玉虚真人所言,是大劫的开端。’溟都察觉周围禁制再次稠密,陷、缠之力越发深厚,不敢冒险久留,只能身剑合一,化为细微电光,速离昆仑虚。   “幸好你走的快,不然就得留下来,与你的徒儿一起作伴。”   游离电光稍顿,随即撞入一堵透明的水壁。果然如他所料,瞧见一个熟人,是翠屏山飞星洞白阳道人黄煜的授业传道恩师,苦竹真人。只见他双手各持半面天遁镜,发出清亮幽光,道韵凝练,仿佛束带,互相交织成梭茧,不是有意网开一面,就连溟都也无从得知他就在此处,久候多时。   “卧蚕山元吉真人也来了,想救他不成器的徒弟脱身。至于玉虚峰,为了紫髯公,怕也要派一位真仙前来。”   “就我们东昆仑诸位?西昆仑那群缩头龟,没点担待,也敢与我们争一时之长短。”溟都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在这飞梭内随意找着空位,盘腿落座,“昆仑虚重现神光,短短时日便将废墟似的帝之下都恢复几分旧貌,那位山祇来头不小。随意就将我等门下弟子,并西昆仑的道友移山封禁,不得脱身,神威如狱,分明是冲我们来的。雷光绕北斗,这是死兆,恐怕来者不善!”苦竹真人手指向上,也不指名道姓。   “要说来者,我们这些仙道修士才是。八百里昆仑,群山万峰之祖,地脉大河来龙,自古便是神祇的居宅,修行的福地。自从那位举座飞升天穹,众神归入幽冥,此地便是我等修士独享。眼下昆仑虚私产尽数被瓜分,纳为己有,依照昆仑虚新任山主作为,严惩西昆仑散人石鸣,分明就是判罪的贼赃。雷刑天罚高高举起,迟早会落下,将你我灰灰。”   “一位守山地祇,顶多只是真仙,即便是昆仑虚山主,占据地利,也不过底气厚实些,能奈我等如何,不怕东西昆仑联手群起而攻。况且玉虚门下十二弟子,都是真人,他积蓄资粮已够,足以开辟仙境,成就地仙。”苦竹思索片刻,若有所觉,“玉虚峰傲立东昆仑群山诸峰,便是冒险击碎昆仑虚地力所具的金篆玉印为始,我等才可徐徐抽取残余地力开辟洞府,大势所趋,别无选择,总归是要站在玉虚峰这边。”      第八十六章 碧游诛魔      帝之下都,昆仑虚天罗地网,先前还是孔眼疏漏的渔网,眼下却仿佛一匹金青色泽的油绸,层层叠叠地铺设在云空、山脉,不断伸展蔓延,这份火候已近天帝座前云房织锦的天女。   北斗星君私心想着:‘我居于天穹北极,又加天刑神职,贵为天国副君,可谓一人之下,众生之上,却还是陋室独居,形影孤单,麾下也没有得力的神官、吏士听用,颇为清贫。’   此念一起,九天之上,三垣内紫色星辰垂下一道青光,径直往天穹北方而去,落在青玉书案上,化为一封金轴玉旨,却是封神的赦令,许可‘北斗’擢升仙凡为神祇,建星君府邸。   ‘没有天兵的建制,在意料之中。赦令封神,超过先前预期。或许,该为大劫布置几个闲棋冷子。’北斗星君意定,摊开金轴玉旨,上面只有三十六个职衔空缺,神职流转,都是不入品级的闲职。   ‘麾下群星都是虚影,正待填位充实,我便将两者合一,建封神天榜。’伸手一指,金轴玉旨从书案跃起,落在庭院正中,化为丈二高的柱石,又摄取天穹北端诸宿星光,一一打进。   霎那时,群星如雨,击打在天榜,扑簌簌的石粉落下,周天星宿有三成显出名衔,神职溢彩,金光闪烁。过了片刻,一丝青气徐徐升起,似乎为神韵所钟。   此举与帝律偏颇不符,却受天道垂青,御座上的君王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认。仔细寻思,祂对北斗所立石榜,落成片刻即受天眷颇为意动,只是世界沉沦,本源枯竭,祂的一举一动都耗费甚大,处处受制约,只能垂裳御阶,将这权柄拱手相让。   ‘且看北斗所行举止成败,日后若是有成,便是极好的参照,若是大败亏输,定要让他再付利息,在此界多驻留五百年。’打定主意,要以封神天榜为试田,于是闭上双眼,任凭‘北斗’大刀阔斧施展。   天上一日,世上一月,御座上的君王缓缓睁开眼睛,‘来了。’   东海之滨,浩瀚大洋,波荡起伏,千百年的平静渊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鱼虾翻飞,沙鸥翔集,却是冒险觅食,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上古元龟遗种,万年金鳌驮着碧游仙境在海天一色边际巡游,背壳方圆里许,中间一座山峰高高耸起,云雾缭绕,飞檐凌空,金瓦绿墙隐约若见。浮岛前端,钓鳌矶上,一位青袍老翁负手独立鳌头,任凭浊浪排空,山呼海啸,也不能掀动他的衣角,仿佛峭壁青松,傲对风霜。在他身后,有一位玉骨冰肌的少女伫立多时,周身云气环绕,体态轻若鸿毛,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清冷之渊,极深处的渊底,日月星光不曾垂照的昏暗,一个细小泉眼喷出浓墨似的乌汁,也不飘荡散去,片刻过后,凝聚成形态诡异的一团暗影,周身长出百八十根触须,蠕虫似的浮动。匍匐渊底爬行,不断吞食过往的鱼虾,养足力气后,突兀地直立,仿佛从一段尘封的历史长河深处,万古洪荒走来的野兽。抖擞身体,挣断枷锁,随即微微下蹲,身体贲张,双足蓄力,掀起暗流助其上浮。   力道用尽,暗流还在上升,魔怪已近渊面,呼喝咆哮,震裂笼罩身体的墨烟,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的真容。头似乌贼浑圆狭长,满脸狰恶触须,张开血盆大嘴,露出骨白色鲨齿锯牙,浑身青灰蛇鳞,有一条等身长的黑色桨尾不停摆动。   抵近清冷渊面,这是一重关隘,也是爬升的台阶,魔怪也不在意,双手攀住峭壁岩石,触须怒张,搜寻片刻找到薄弱处,直接以蛮力撕碎,屏障即去,它手足发力,往上蹿升,终于抵达此方世界。   魔怪浮出水面现世,身高十丈,倚靠在海心石礁上喘气歇息。随着它的呼吸,平静的东海仿佛风暴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掀起巨浪,海龙卷此起彼伏,海面无数大小漩涡出现,暗流汹涌。此乃天怒,为惩罚跨界而来的深渊魔怪,并非北斗星君之天刑化身主持。   青袍老翁抬头望天,四方劫气汇聚而来,如此不祥的征兆,却是平生仅见。   ‘如此大的杀劫,便是你我,也会陨落。’回想当日,携小儿拜师,玉虚真人言犹在耳,劝说开解历历在目,可是依旧不抵成道的契机。   ‘海外诸岛灵气淡薄,不比陆上山川毓秀,修道资粮极为匮乏。若非我成就剑道真仙,翱翔九天之上,以过往流星炼剑,发现其中奥妙,门下弟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渡劫成仙。玉虚峰有十二真人,我金鳌岛也毫不逊色,三代弟子阳神成就者,反而超过少许。真人仙园拱卫环绕,我才能开辟碧游仙境。玉虚德行深厚,可惜见识浅薄,不知天数玄机,在于一个争字。他怎知,诛杀屠戮异界魔怪,彼之血肉、精魄也是此世成长的资粮。’碧游真人垂手而立,衣袖飘飘,分明静极思动。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金鳌岛主,十大弟子,排在末位的龟灵真人,踏云凌空,张口吐出一枚碧珠,祭在半空,仿佛流火坠星,朝魔怪砸落。   “呕!”那头荒古野兽也不躲闪,触须怒张,洗足一口气,胸膛高高耸起,随即吐出一团血肉模糊的秽物,似乎是方才在清冷渊深处吞食的鱼虾水怪,上面磷光点点,蛆虫蠕动,无数邪念不断滋生壮大。   两相对撞,碧珠穿透而过,秽物爆碎,一朵肮脏的火花四下溅落。丝毫没有停顿,碧珠将魔怪左目瞬眇。   霎那时,血肉飞溅,浊泪横流,满脸触须剧痛收缩,纠缠往复,片刻将受伤的巨目整个挖出扔掉。魔怪闭上眼皮,过了片刻,血肉结痂,不再是模糊一团,它仅剩的独眼怒视龟灵真人,怨毒目光隔空望去,仿佛刀剑,犹如实质。   伤目漂浮在海面,中空的瞳孔入水,又往下淹没少许,仿佛一条半沉的小船,那枚甫现就奏奇功的碧珠,泛起仿佛烈日之灼灼光华,血红火舌四射,煌煌金焰将之焚烧成灰。   龟灵真人掐诀摄取,法器毫无反应,略微皱眉,耗费法力,费了一番手脚,终将碧珠收到手上。不敢伸手纳入掌上,悬浮在半空,仔细查看,倒抽一口冷气,“好诡异的邪物,短短一瞬,竟然将我法器内蕴道韵扭曲运转轨迹,差点就失之敌手。”   就在附近的同门真仙,听闻此言,心里便有了计较,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钓鳌矶上,青袍老翁摇头轻叹:“劫数,真是劫数。大劫的杀机初现,便由我亲手消弭。剑来!”   一道青虹从金鳌岛深处破空而来,落在碧游真人手上,转眼间,老态龙钟的面貌消失,露出古朴威严的中年人。   “杀!”   青萍剑电闪而发,在魔怪头顶稍顿片刻,从卤门落下,穿脊骨,进胸膛。瞬间,三百六十道周天剑气透体而出。清冷渊深处攀爬而出的邪物,不敢置信地望着手脚,鳞皮不存,骨肉剥离,身体碎块片片落下,触须绝望地颤抖,撕裂的喉咙发出咯咯声响,随后黑暗吞没它的邪魂。   天穹夜幕,北斗星君负手垂视,禁缚在青玉书案上的一团黑雾,此物便是方才金鳌岛碧游真人亲手诛杀的异界魔怪,无数细碎的邪符从魔魂上剥离,辨析其中的奥秘、内蕴,直至榨干所有价值,混合着一丝劫气落在大地,依附着刚出生的婴儿,借助生生不息化育之力,将其吸取到此世大周天循环中。   ‘所有深渊气息都消散、净化,这头投影化身与本体的联系也完全切断,剩下纯粹的一团灵魂本质,可惜的是材料品质太低劣,蕴含的混乱之源是疾病和瘟疫。’   北斗星君伸手,掌沿从中竖斩,将其一分为二,“前者,可为痘部正神。后者,适合瘟部行瘟使者。”   两团幽魂从青玉书案冲起,盘旋三圈,如倦鸟入林,陡然投向庭院正中丈二高的石柱,封神天榜两个司职随即亮起迷离星光,骚动片刻,很快沉寂恢复如初。   ‘魔怪的邪魂不能多取,任用占有的职位多为凶星恶煞。八部正神,群星诸宿,还须擢升仙道修士和凡夫俗子,尤其是前者,多多益善,方能挽回此世沉沦下滑的轨迹。大劫的杀机无处不在,闭关锁门,躲藏在洞府里,对世事不闻不问,哪会如此便宜尔等。’   封神天榜运转开启,劫气丝丝垂下,却不降反升,越发浓烈。正当此时,地上王朝中兴,几位大臣功成身退,未尽年寿,便因昔日耗费心力过甚,神驰力衰,致仕后过了没多久,还未享受天伦之乐,便撒手人寰。朝臣廷议几日,赐下美谥,朝廷封爵赏厚,极为哀荣。   ‘可惜,这些福德清贵的人臣死后自有去处,不然上了赦令封神的天榜,领受司职,成为与天地同朽的神祇,也是一桩好处。’北斗星君目光垂视大地四方,略过文臣不提,品阶稍低的武将,却发现了边疆重镇,偌大军营里有几个好苗子。   ‘人力有穷,须得引气入体,方能奠定长生的根基。武道真人,真是罕见。’      第八十七章 开窍      三千里广漠大草原,自第五王朝冠军大都督霍去疾率军击破王庭金帐主力,在八方部族共尊白狼圣山筑土为坛、封禅祭天,遂彻底摧毁北地龙脉气运,蛮人族运一蹶不振,历经千年岁月不得崛起,就此沉寂沦落无声无息。侥天之幸,一支祀奉圣山之萨满遗脉,瞒过第五王朝军中练气士的眼睛,带着一撮取之自白狼山巅泥土碎石逃亡,东躲西藏多年,在东海之滨扶白山落脚。年年血食祭祀,岁岁牲畜牺牲,收集流逝散碎的山气,注入一头青鹿身上,将之点化为图腾瑞兽,混合圣山泥石,活生生地埋入扶白山灵气所钟的地穴。时节响应,地气浮现,终致大草原诸部族运重聚,凝成第二圣山。   圣山既成,蛮神自沉睡中复苏醒来,悦纳历年血食、牺牲,力气渐渐养足。此后反哺吞吐,在青鹿部族降下一团血红煞气,混合黑灰色的疠疫,当年一批新生儿体格稍弱便活不过百日,咳血而亡,却有许多勇壮的武士降生,天赋无匹蛮力,双手抛投原木如顽童掷石般容易。萨满长老又得了冥冥之中无言以喻的暗示,在扶白山发现铁矿,伐山取木,熔炼铁质武器,渐渐地恢复狼王本色。   扶白山地处冻土雪原,一年一熟,渔猎所得有限,生活极为艰辛,青鹿部族武力壮大,便派出青壮骑乘冰原巨马南下掳掠,又拿出部分所得财物引诱扶白山周边披毛带甲的野人,费尽十年积蓄,筑起雄伟的居狼城。   此城甫建,便有大草原上困顿不堪的小部族纷纷来投,萨满共推的城主博尔斤,挑选其中勇士编入狼骑军。前后三年,居狼城拥兵八千,冰原巨马全身披挂铁甲,开始攻略草原。对中小部落一举鲸吞,至于块头壮硕的大部族,则不断分兵袭扰,步步蚕食。大草原千年以降,依旧不变信仰,居狼城先有骑军开道,后有萨满教化,彼此同源同种,尽管时有勇士牺牲,兵力却不断补充,越来越强盛。   中原王朝边关以物易物的互市,吸引、驯服草原群狼的野性,烈酒、茶砖、粗盐,精美的瓷器、上等的丝绸,从大部族贵人手里换来皮毛、牛羊,甚至是急需的战马,源源不断地抽取大草原的血液。居狼城对此不满由来已久,兵力雄壮后,不断犯边寇关,甚至有一次前锋抵达京畿,震动中原王朝中枢。   天下承平已久,边疆兵员战备松弛,战力萎顿。时值圣明天子在位,垂裳拱手而治,忠臣良将层出不穷,将渐走下坡的偌大帝国扭转运势,迎来前所未有的中兴。   狼骑军兵锋直抵帝国中枢,君臣敏锐意识到草原崛起的强邻,即从东南海疆,抽调消弭海寇之乱的兵将北上。主帅为赤离将军南宫元敬,麾下三千火鸦军,坐骑千里追云驹,军中有射烟箭、铁甲雷等御制军械,又有虹翼火弩这等新制火器。帅帐亲兵不乏江湖拔尖的游侠,探马斥候中更有轻功绝顶的盗中圣手。   交接换防,兵符封存,赤离将军整饬防务,修缮边关城墙,渐渐有了几分气象。未满一月,居狼城主博尔斤亲自率领狼骑军犯边叩关。双方大战,火鸦军不明敌情,据城而守。   此时正是雷光附北斗,异域来客入主御座战车,死兆星闪亮,一枚流矢射烟箭穿透博尔斤的额头,狼主当场毙命。此人乃关键人物,圣山所聚族气垂眷的未来真王,雄才大略,极为英武,唯有他才能压服桀骜不驯的狼骑军,如臂使指地攻城略地。他一死,狼骑军的士气顿时低落到谷地。   火鸦军主帅南宫元敬敏锐捕捉战机,甘冒箭矢,率领帐下亲兵杀出城关。狼骑军抢回博尔斤血肉模糊的尸首,且战且退,火鸦军趁机衔尾掩杀,不计伤亡,力争扩大战果。   九千狼骑军只能不断分兵狙击,待退至营帐时,人数不满五百,且人人身上带伤,留守的大萨满见此,咳血失声,部族牧民同哭而哀。所幸的是,狼主博尔斤房中眷宠不少,遗留四支血脉,尽管还未成年,却可择优继承。只是经此一役,东方扶白圣山所聚族气散逸不少,霸业迫不得已,又得徐徐后图。   北斗青眼垂视,火鸦军斥候营,盘腿而坐,五心朝天,趁着闲暇呼吸吐纳调养身体,盗中圣手温文水目光微滞,随即缓缓嘘出一口大气,恢复灵动的神彩。   这位江湖上闯出偌大名望,轻功绝顶的奇人已过而立之年,功劳卓著颇受优待。三日前,有一队火鸦军去草原袭扰狩猎,无意中杀死了一位落单的蛮人萨满,临死前此人撕毁随身所带的典籍,并重伤了阻拦的队正。   和蛮人萨满的人头相比,一本残缺不齐的典籍和附带的碎纸,价值差天共地。温文水小露身手,将重伤的队正接驳断骨,敷上秘制的天香断续膏,送上许多好话,终于将此物到手。   花费一天时间,温文水将碎纸拼凑复原,终于窥见蛮人萨满的传承奥秘,包括祭祀的轨仪,礼器、血祭、牺牲的详情以及狼骑军武士熬练筋骨的秘方。   ‘原来如此,自娘胎里化育,蛮神就赐予一丝血煞之力,呱呱落地后,能护着心脉,轻易熬过风霜洗礼。待长大成年,以秘方强壮身躯,骨骼粗壮,筋脉穴位便可承受灌注的血祭,临阵再添三成战力,难怪如此强军。不过,就蛮神那点积蓄,这种瞒天过海的伎俩能使出几次?’温文水突然想起昔日云峰镇的故人,七矮之一的雷鸣,笔架山小男,他的枣核钉不值一提,不过借助‘大力撼地神牛’施展的神打术却是一桩妙事。   ‘蛮神的血煞附体和雷鸣的神打,若是将两者结合为一。’温文水目光透过营帐望着天穹,繁星璀璨的夜幕。   咯噔!   ‘北斗’目光闪烁,黑眸中无数星光晦明灰黯,却是借助时序的神格快速推演,许久许久过后,星君终有所得。   ‘没想到,连唯一的倒影也搭进去。这个世界的秩序之力,比预想中更加严谨了。’北斗突然想起,里面也有自己的功劳,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后伸指一点,将拱卫御座的战车,近乎完整的星力灌进温文水的体内。   盗中圣手神情呆滞片刻,低头拔开衣服,注视袒露的胸膛,七颗红痣渐渐浮现,分别位于天枢、期门、膻中、华盖、廉泉,每一个穴位深处,都有一团细小星光闪烁,似乎在孕育着惊人之物。      第八十八章 练拳      浓墨熏染的夜幕,被朝阳的光辉撕扯地支离破碎,沉思中的温文水瞬间醒来,透过帐篷的天窗开口,凝望遥远的东方天际渐渐升起的太阳。蓦然回想起过往成名技穿心掌的发力窍门,还有渗透劲的呼吸节奏,灵光骤然闪现,张嘴吞咽一口阴阳交割昏晓分野时的紫气,过廉泉、穿华盖、入膻中,转期门、徘徊天枢之间,融合七道同源星力,凝成一道罡气真劲。   这道真劲不停地在经络循环往复,三息过后,火候积蓄足够,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温文水不敢怠慢,右手握拳,用了一招极其简单的‘黑虎掏心’,将罡气真劲倾注在帐篷唯一的原木支柱。   地面以上高丈八,合抱粗细的木柱‘咯啦’一声,裂开十数条缝隙,透过背面隐约有光,此为刚猛之力。旋即,中拳处爆碎成木屑,四下溅射,背面又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木粉、锯末纷纷洒落,这是阴柔之力。   ‘七伤拳!’温文水突然回想起遥远的过去,跨入黑暗之门前的青葱岁月,自嘲的一笑,“北斗星君神力为引,吐纳天地灵气,融合穿心掌、渗透劲的要诀,以刚拳释放,更像是寸打爆破拳。”   “哗啦”一声,失去支柱的帐篷仿佛没有骨头的章鱼,摇曳片刻,瞬间倾倒在温文水的身上,将他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颇有些狼狈地离开斥候营,这位江湖奇人边走边寻思:‘木柱毕竟是死物,要练拳,还须用活生生的牛羊,才能显现其威力,究竟到了何种境地。’   自从狼主博尔斤被流矢射烟箭毙命,火鸦兵大破九千狼骑军,草原诸部上下,无论酋长、贵人,还是普通牧民皆惊惧震动,人心惶惶。边防关隘以外的广袤土地,便成了赤离将军麾下儿郎纵马驰骋的猎场,常有队正级别的头目得了军令,率领手足弟兄去草原部落打秋风。昂首畅饮冰冷的烈酒,只手握紧缰绳,惬意地驾着骏马,锋利的快刀收割人头。   五人一火,十火一队,队正的坐骑是从狼骑军缴获的冰原巨马,儿郎们每人两三匹马,交替乘坐节省马力,在大草原上梳篾似的搜捕任何可疑的敌人。   不时也有猎队缴获牲畜回营,也不能全部宰杀,须得留下健壮的马驹、羊羔、牛崽,蓄养作为繁育的种子,尤其是口齿尚幼的马驹,通过马贩子,能卖到天价。   后军伙头营,早起的掌勺厨子睡眼惺忪地来到灶台,眼皮抬起,扫了一眼偌大的圆肚瓦缸,水浅地都见底了,咕哝了一句,提着两个铅皮箍扎的木桶来到河边。打了个呵欠,弯下腰,用手捧掬清水擦脸,胡乱抹了一把,神情顿时清醒过来。用木桶舀起清冷的河水,健步如飞地回到灶台,倒入锅中,用竹帚刷洗。昨晚夜食残留的羹汤冻硬成块,还有少许冰渣碎粒,不易清洗。他故意把声响弄的大些,锅碗瓢盆稀里哗啦接连过水,直至把营地里其他人都吵醒为止。   过了一会,烧火的小厮趿拉趿拉地迈着碎步,满脸不甘不愿地走过来,拾起柴禾放在余烬未熄的火塘上,用铁钎拨开昨晚故意留下的火种,随意用手掌扇风,呼的一下,浓烟冒起,橘黄色的火苗很快燃起熊熊火焰。   铁锅烧热后,厨子倒下两桶干净的井水,稍微煮开,就下了一大桶洗过的陈米,用马勺搅扰均匀,放下锅盖,边角环绕着塞些沾水湿透的布条。   洗菜、切菜的杂役把新鲜的蔬菜沥干残留的水迹,放在砧板上切碎,估计是腻味了,有时还会玩着花样。两把菜刀,时而乱披风刀法,上下翻飞,时而打狗棍法,左右横扫。   厨子从羊圈里拖了一头肥羊出来,屠户连忙上前,割喉放血,用小木捅接了,放在一旁待用。把肥羊丢进大盆,倒进煮开的井水,杂役上前帮忙拔毛,手脚熟稔麻利,不一会就好了。   温文水恰在此时走进伙头营,暗叹一声来晚了,也没有多想,就准备顺道用些早饭。   掌勺的厨子看见他露头,喜不自禁地上前寒暄,以前得了些指点,厨艺大进,在大帅面前也曾露过一把脸。本想多多请益,可惜斥候营的人平时稀少看见,难得逮住机会,厨子可不想错过。   “水哥,您今日得闲来伙头营,莫非又有新菜式?还望指教我。”   “李醉,你这嘴巴越发利索了。刚来的时候,瞧你,多憨厚的人啊。”温文水点点头,“承你的情,就再教你一手。”   “好咧。”伙头营里,说话最管用的就是掌勺厨子李醉,好歹也是积累五个敌酋的首级战功,火长职衔的勇士。   肥羊的肚腹板油,切成两指宽,一指厚的长条,蘸了蛋清,外面裹了几层面粉,下到烧热的油锅里煎炸,不时用长筷翻动。待色泽金黄,涨大蓬松后捞起,撒下一把炒过的芝麻。   “闻着香,看着也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掌勺厨子有些垂涎,使劲擦了擦嘴。附近围了一圈,人头耸耸,都是踮起脚尖。   “来,尝尝看。”温文水笑着用干净的麻布擦手,“小心些,里面都是烫嘴的羊油,别把舌头伤着了。”   “我晓得。”李醉粗鲁地用手抓着一根油炸羊脂条,放在鼻尖,轻轻嗅闻,‘炒过的芝麻就是香。’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感觉外面的面糊壳焦香四溢,里面的嫩肉香滑弹牙,使劲嚼了几下,一股灼热烫嘴的羊脂玉浆充斥唇舌之间,只有少不可闻的膻味,不过依旧瑕不掩瑜。   “来,大家都过来尝一口。”温文水伸手招呼,周围早就忍不住吞咽口水的小厮、杂役立即冲上来,默契的分食。   早上的菜粥里面添加切碎的羊下水,碧绿的葱末,少许姜米,满满一大碗灌进肚子,浑身汗水发散,湿气尽祛。   在伙头营用过早饭后,温文水歇息片刻去了前军,和书记官打过招呼,准备和猎队进草原,牛马羊还是太次,拳术实战,还得用敌寇的身体来练。      第八十九章 猎人和猎物      只带了两天的干粮,一队火鸦兵领了军令,离开边防关隘,杀气腾腾地扑向大草原。干粮装在长条布囊,缠在腰间,或斜挂在身上。里面有米糗,混合着黑砂在铁锅里炒熟的大米,个头硕大,隐隐散发焦香,用煮开的水冲泡,能当稀饭吃。还有一块咸味的腌鱼,外面挂了一层薄薄的盐霜,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拿它当盐块用。几颗风干的羊肉,一截羊血肠。三千里大草原,湖泊、水甸不少,湿气稍重,早晚寒凉,正午却异常闷热,因此干粮不耐储藏,不能多带。任你收藏密实,三天过后,包管米糗出霉,肉干、肉肠松软发臭,唯一能幸免的是腌鱼块,可它不是主食,不能当饭吃。在草原上,火鸦兵猎队之间盛行‘就粮于敌’,也就是两天过后,必须从猎物身上找食,不然就得挨饿,或者灰溜溜地回营地,两手空空地让同袍嗤笑。   也许是火鸦兵不停地收刮,逼迫一些忠于居狼城的部落向更远的草甸迁居,而且季节的变换交替也是原因之一。总之,温文水所在的猎队拉网似的搜寻两天,还是没有找到可以下嘴的猎物,身为队正的黄信岳神情依旧平和,眼睛却盯着他的斥候,暗地施加压力。   ‘真晦气,简直就是霉星照命,他没来猎队,次次都有斩获,没有空手而归。两天已过,饿地厉害,可别让我一世英明成为笑柄。’   队正阴郁的眼神望着斥候,温文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抬头望着天空,一只神俊不凡的黑鹰展翅翱翔,偶尔发出尖啸的清音,状似极为快意。   ‘自从离开边关,就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不离不弃,野性未驯的鹰不会如此,莫非是居狼城背后的圣山,为了对付火鸦兵猎队,派出驯养飞禽走兽的萨满?’   大草原上,独狼不敌合击的牧犬,巨獒却能用咆哮吓走群狼。由于实力的差距,狩猎双方会彼此调换位置,被伏击的猎物由于掌握先机,摇身一变,就成为猎人。   ‘对方依仗的眼线,在头顶翱翔,负责追索踪迹,他们的本队肯定就在附近不远。想要吃掉一队火鸦兵,至少需要同等数量的狼骑军,加上一位地位不俗的萨满,至少五十一人,战功不少。为了追上猎队的脚力,冰原巨马至少两匹以上,也就是一百头。如果我没算错,光这份战功,一个队正,跑不了。’温文水眼皮一抬,内心暗喜,正得意之时,蓦然想起火鸦兵军制,队正以上无需亲临搏杀,专门负责指挥,眼神一缩,‘不妥不妥,我放弃过去的江湖生活,投笔从戎,是来军中练拳,品味战场无情残酷之杀伐,寻求武道的突破。现如今已得其中滋味,穿腠理、过肌肤、入骨髓,岂能贪图微末军功,使我拳术不能大进。’   计议停当,这位盗中圣手便驾着一匹快马往预想中的方向飞驰,盏茶过后,头顶的黑鹰果然发出长吟,他立即跃马而下,耳朵贴地,隐约听到杂乱的马蹄渐远渐去。若非他被北斗神力开窍,灵觉远超常人,否则也听不出来。   ‘抓到你们了!混在一群野马中,以此作为掩饰,果然是游牧部族。’施展鬼魅似的身法,追上奔跑的骏马,挽住缰绳,在附近兜了一圈,才慢腾腾地回归,准备将此事禀告队正。   黄信岳心里还在责怪‘无作为’的斥候带来霉运,却看见温文水下马,施施然地走来,瞧他轻快的步伐,气不打一处来,顿时面沉如水,仿佛此时昏暗的天色。   “队正,属下刚刚发现,有敌酋居狼城的人马,藏踪匿迹,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此话当真?”黄信岳右手握着马缰,听到这话,五指骨节顿时发白。   “方位正西偏北,相距五十里,有一群被蛮人萨满驱策的野马,里面混杂着狼骑军,人数不详,估计与我猎队相若。”   “想吃掉火鸦兵,只能合围布网,敌酋至少派出两队的骑手,算它有百人之多,或许有百五十人,不少了。上回叩关攻城,敌酋博尔斤丧命授首,狼骑军更是十不存一,即便收拢残兵,补充兵员、马匹,能在短短时日凑出千骑?我不大相信。”黄信岳伸手捋着短须,微微眯眼,“两日正好,火器药料都用油纸包着,没有受水潮湿。况且,这次我带了十把虹翼火弩出来,托匠作营的福,特别装了连射的机括。瞬息间,一个箭匣十根弩矢,百五十狼骑军,还不够塞我牙缝。”   “队正,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蛮人与我军交过手,不会不提防火鸦兵手上的火器。火弩射程三百步,还有穿缟之力。他们吃过亏,肯定会收集黄角、白茅、雕雀之类的良弓,凑在一起集中使用。再说,蛮人从小弯弓、骑马,神射手必定不会少,甚至还有可怕的骑射手。”   “你说的不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场捕猎和反猎杀的较量,必须由我们决定时间和地点。”黄信岳走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后的薄纱绢纸,轻柔地解下系绳摊开,这是山形地势图,是他观摩大帅的沙盘,凭借自己的记性临摹出来。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不停,良久才找到自己的位置,‘附近有一座草甸,名叫图伦,蛮人土语,通译为晚霞。水草丰美,肯定有小部族恋栈不去,便去此处打秋风,顺便设下圈套预伏。’   “兄弟们忙活两天,一无所得,士气有些低落,是时候稍事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和狼骑军干架。”队正收拢手下的火长,将命令传下去。片刻过后,所有人都发出欢呼,就连温文水也随大流地吆喝几声。   队正黄信岳认准方向,率领一队火鸦兵纵马驰骋,黄昏时分,图伦草甸已然在望。   一座座圆顶羊皮帐篷仿佛雨后草丛之间冒出的白蘑菇,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湖畔,中帐前五丈高的木杆飘扬的山形旗让火鸦兵舒了一口气。   这是向大帅臣服的八个草原部族之一的‘巨山’,吞并了几个小部落,掌管部分商路,正在渐渐走向强盛。   黄信岳所部火鸦兵在这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第九十章 夜晚的偷袭      火鸦兵用过晚饭后就在图伦草甸西北侧扎营,与巨山部落毗邻而居,好客的族长派人送来几十张羊皮和若干立柱,还有二十个贬为奴隶的少年,合力搭起六顶帐篷。   队正独占一座,余者为麾下各火平分,且环绕着黄信岳的帐篷错落下桩,呈梅花阵分布。用过晚饭,歇息片刻,兵士轮流取水洗刷身上的风尘,互相吹嘘自己的战功,多数都有水分,却有说有笑,浑然不拿就在左近徘徊的狼骑军当一回事。   鼎定中原已有百年的帝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中兴时期,军中依旧延续着开国时的朝气,由于饷银丰厚,军功授田颇为及时,只有百来个武将世家初具雏形,还未堕落腐化。尤其是火鸦兵刚刚剿灭东南海寇之乱,士气更是高昂,求战心极为热切。自从拒城而守击溃狼骑军,一路掩杀追剿残敌,将这支天下有数的强军覆灭,即便是火鸦兵中寻常的兵士,自信心都逐渐膨胀,养出一股从容的气势。   赤离将军除了精通兵法,也颇为了解朝中局势,海寇之乱再大也是无足轻重的疥癣之疾,中原的大敌永远都是北方的草原游牧部族。朝堂衮衮诸公,对于抽调火鸦兵北上应付边患,可是一直都有非议。而边疆其余几处重镇,对于南宫元敬向来不冷不热,甚至连狼骑军叩关犯边,也没有任何支应的举动。   所幸的是,狼主博尔斤被流失射烟箭贯颅毙命,横扫大草原的狼骑军更是被火鸦兵砍菜切瓜地剿灭九成,虽然依仗火器坚利,可这也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捷,蠢蠢欲动的大草原至少得消停十年,而动荡不安的边疆很快恢复商路往来,凭此功勋,南宫元敬少不了要入京封爵。   功劳太大,难免被人羡嫉,博尔斤的人头价值不低,这可是进入朝堂掌权的敲门砖,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尤其是边疆其余几处军镇的同僚,一直以来都被狼骑军压成缩头的乌龟,只能扼守城高墙厚的关隘,眼睁睁看着兵锋绕道直抵京畿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仰仗北上的火鸦兵才消弭边患,面皮被抽红不说,脸都丢尽。   为了自污,或是与他人合流,南宫元敬思来想去,不敢拿所部火鸦兵的饷银下手,也不敢倒卖军械,只有学着同僚养贼自重,不过他蓄养着的不是草原的大部族,而是扶植求存不易的小部落,前后收容铁马、飞羽、巨山、白水、高车、羊角、铜刃、黑狼等诸部。多者千人,少则几百,托庇在火鸦兵的羽翼,对周边的部族蚕食瓜分,渐渐地形成一股势力,把持商路贸易,甚至影响约定俗成的互市往来,对草原有一定的影响。   居狼城和背后的萨满对此极其不满,认为火鸦兵麾下的八个部族背叛草原,可是在狼主博尔斤死后,新继承人还未挑选出来,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狼骑军在火鸦兵的火弩前,赫赫威名化为流烟,草原诸部族的贵人们多多少少都熄了自己的心思。   为了挽回从云端跌下尘寰的威望,四大萨满之一的赫图拉,带着两位驯鹰使离开扶白圣山,亲自出面收拢狼骑军。治疗病患,拔除伤口火器余毒,为了补充兵员,不得已抽调居狼城中改信、熟食的野人,意图绞杀火鸦兵在草原上的猎队,以仇敌的鲜血祭旗,重建狼骑军的声誉。   隔着遥远的距离,在陡峭的山坳里,一声呼哨,伸出肥厚的舌头卷食草叶的野马群骤然受惊,自发分为两拨,大部分追随一头炭黑色皮毛的公马离开,随后一些人影从马腹翻身而上,捋顺汗水打湿的马鬃,安抚躁动不安的坐骑。一头雄健的黑鹰从天而降,缓缓地扑扇着宽厚的翅膀,盘旋着准备降落。一位身高六尺,胳膊缠着牛皮护垫的青年蛮人萨满举起右臂,让驯养的信鹰落脚。   黑鹰收拢羽翼,从萨满手里啄食带血的羊肉,吃了四条,才满足的伸直脖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趁它心情尚好的时候,驯鹰人小声念着秘语,布满血丝的眼睛很快恢复清明,随后他与黑鹰对视,借助圣山神主安格里的法力,读取它的所见所知。   良久过后,青年萨满露出淡淡的微笑,很快收敛恢复平静,轻轻一夹马腹,来到大萨满赫图拉的身边:“尊敬的大人,火红色的乌鸦在肥美的晚霞草甸住宿,招待他们的是背弃苍狼的巨山部,有五个哨兵醒着,其他人都睡下,头颅枕着武器,身上披着铠甲。”   赫图拉冷笑,嘴角扯出深邃的沟壑,显然过去艰辛的饥寒生活,冷冽的风刀霜剑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塔吉,我的侄子,双手沾满苍狼子孙鲜血的恶鬼,一直都很警惕。让他们继续安睡,下半夜最困乏的时候,我们发动袭击。记住,身上要披着沾水湿透的牛皮,这样才可以抵挡火焰的利箭。”   “大伯,苍狼的子孙,不需要皮甲,它会影响勇士们挥舞收割的长剑。”驯鹰人挺起骄傲的胸膛,他的武力比普通的狼骑军还强。   “蠢的像一头盲眼的驴。塔吉,没有牛皮护垫,你的手臂会被驯服的黑鹰抓伤,火乌鸦的利箭比鹰爪还锋利。收起你的信心,它比一张羊皮还薄,轻易就被戳穿。”赫图拉见识过不少伤口,唯有火鸦兵武器造成的溃烂伤口,留下的余毒,让精通医疗术的他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用剜肉的方式拔除,这让很多伤兵永远不能再次踏上战场。   “原谅我的过错,赫图拉大人,你宽广的胸怀可以容纳整座居狼城,你渊博的智慧制定的谋略每发必中,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行事。”青年萨满躁红了脸,甚至连他的信鹰也把头颅缩在羽翼里。   “让勇士们下马,喝点马奶酒,吃点酪干,在避风处休息。半夜的时候,给马蹄裹上干草和皮毛,嘴里衔着木嚼,今晚的偷袭,将会是一场大胜。”   驯鹰人塔吉小声地发出欢呼,随后讪笑着掩着嘴巴,另一位年轻的萨满穆齐则默默地走开,将命令告知所有勇士,包括披毛带甲的野人,这是他的天赋,能和任何人说话。   藏在怀里的羊皮囊遗有余温,里面的马奶酒酸辣冲鼻,可是在北地的苦寒天气煎熬中成长的勇士,依旧对此乐之不疲。   忌酒是八大戒条之一,除了每年的春、秋两季的岁祭,萨满们几乎不喝酒。可是,年轻的穆齐趁人多眼杂,偷偷摸摸地喝了一口,咂了几次舌头,不是很满足,‘还是中原的烈酒好喝,可惜互市的次数太少,想喝酒,只能去抢。’   后劲很大的马奶酒慢慢地在肠胃徘徊,有些醺然的穆齐嘴里嚼着酪干,掩盖了原本就很淡的酒味,以至于大萨满赫图拉也没有发现。      第九十一章 屠杀      草原的天气一时三变,月朗星稀的夜空,很快被浓密的乌云遮蔽,狂风卷起半干的枯叶,远远地吹走。齐膝高的大叶草随风舞摆,‘唰啦啦!唰啦啦!’的发出阵阵清脆的碎音,仿佛一曲催人入眠的小调,把所有人都送进香甜的马奶酒的梦乡。   火鸦兵猎队斥候温文水换上一身浅蓝色的夜行衣,束发的缠头和蒙面巾,只是露出一双漆黑深幽仿佛夜空的眼睛,他伏地身体,像一条狡猾的毒蛇在草丛之间游走,渐渐接近狼骑军残部的驻地所在。   悄无声息地攀上山岩,俯视着下面的马群和休憩的蛮人,其中几个浑身粗黑硬毛,青面獠牙的壮汉吸引温文水的目光,并引来北斗星君的垂视。   ‘猪面人?血脉淡薄的半兽人?或是其他旅行者留下的痕迹?这个世界有很多访客落脚,难道位面的坐标被获悉破解?不!天穹御座的君王消化了许多碎片,以此增添世界的本源,会不会因此诞生新的物种?某种蒙昧的亚人?’   来不及仔细思索,一头鼠狼突兀地出现在温文水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边缘出现蚊香似的螺旋,而且不停地转动,似乎将他的目光尽数吸引进去,由于吸力太大,甚至有将其灵智剥夺的迹象。   ‘萨满豢养的还未成形的灵兽,介乎于妖、精之间,天赋迷魂术。’温文水忍不住露出戏谑的表情,身为迈向武道巅峰的入窍高手,区区一只妖兽的法术,只是稍微撼动他的精神,根本掀不起大浪,而且反过来,它被穴位深处隐藏的北斗星力渐渐压服震慑。   大萨满从浅眠中苏醒,眼睛半开半阖,刚才他似乎听到豢兽的声音,仔细查看,却发现它已安然入睡,不由暗骂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过了片刻,赫图拉又半躺半坐地倚靠在岩壁上,闭上双目,进入似睡非醒的浅眠中休养精神。   已被温文水驯服的鼠狼倚靠在他的手臂,磨蹭几下后挨挨蹭蹭地倒地不起,不多时发出细微的鼾声。   ‘臭腺被整个摘除,萨满的手艺不错。为了自身的洁癖?还是祀奉的神灵不允许?鼠狼的臭气确实污秽不堪,可是用的巧妙,却也是一件武器。’   摸清楚藏在山坳里的狼骑军残部的详情,温文水自原路退回,相距里许的草丘背风处,等候多时的队正黄信岳俯下身,听取斥候的低声絮语,所幸狂烈的风将一切吹走干净,而兵士们早已热血沸腾,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今晚的运势始终眷顾着火鸦兵猎队,就连大萨满依仗的神灵似乎也被某种命运迷雾蒙蔽,遮挡了部分视线。直到火鸦兵的骑队发起冲锋,安格里才预见血与火的惨烈屠杀,立即向赫图拉发出严厉的警告。   大萨满立即惊醒起身,咆哮着发出作战的命令,在嗓眼里回荡的巨獒的低沉吼音,所有蛮人随手握住身边的武器,只有三个披毛带甲的野人睡眼惺忪地不知所措,他们用双臂捶打胸膛,平贴在背部的鬣发竖起,仿佛尖利的钢刺。   十几个黑乎乎的铁蛋从天而降,碰撞着山岩,翻滚而下,灼烧的火绳迅速来到尽头,里面的火药猛烈的燃烧,将薄薄的铁壳炸裂成几十片碎块,四下溅射,在蛮人的身上带走一蓬蓬血花,当场就有十来个狼骑军毙亡。   “火鸦的铁甲雷!”赫图拉尖利的声音响起,蛮人受过一次教训,知道它的威力,立即双手抱头,匍匐在地面,或是用镫里藏身的骑术,躲在坐骑的背后。   可是,冲锋抵达射程范围之内的火鸦兵猎队举起虹翼火弩,一口气将箭匣里的短尾弩矢全部射出,二十多个蛮人活生生地钉在地面,发出惨烈的嚎叫,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带走他们的体温和生命,摧毁了剩余狼骑军战斗的意志。   不少经历过失去狼主博尔斤,被火鸦兵衔尾追杀的蛮人,仿佛再次回到鲜血漂橹的一幕,他们挥舞着刀剑,胡乱地劈砍,分不清周围是友是敌,随后哈哈大笑地被血红色的火焰淹没,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焦炭。   “卑鄙的中原人,竟然漏夜偷袭?”十纽录近百位勇士片刻少了一半,赫图拉来不及躲避,眼看局势一面倒的崩溃,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啸,仿佛一股冻彻血肉的寒风,驱策着草原部族提供的战马,奴役它们的灵魂,集群向火鸦兵的骑队发起反冲。   “重整队伍!穆齐,为勇士们争取时机。”大萨满的自信感染了很多人,就连被铁甲雷破片炸死两个同伴的野人也再次鼓舞勇气,怪叫着徒步冲锋。   年轻的萨满忍着心疼,从腰带解下一个血红色的葫芦,揭开顶盖,里面立即涌出一股黑色的灾眚浓烟,披散头发,念出秘咒,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瞬息间,灾厄眚气依附在血珠上,以此为眼,凝聚成二十头凶戾的铁嘴黑隼,周身黑烟缭绕,并非高山原野灵气所钟的精魂,更像是冥土的灰烬爬出来的冤魂,‘咯嚇咯嚇’的怪叫,服从穆齐的指挥,向火鸦兵发起扑击。   变生肘腋,前冲过快的几个兵士被恍如无物的铁嘴黑隼透体而过,浑身沸腾的战意瞬间冰冷,手脚发麻,身体酸软无力地匍匐在马背上。   前锋线上的温文水暗骂一声,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根底,体内罡气流转,按照冥冥中某种无言以喻的轨迹,双手交替轰出七拳,编织成无形的罗网,将所有铁嘴黑隼的冤魂一网成擒,随即掌心暗吐北斗星力,强行解开所有桎梏,化为淡淡流烟悄然散去。   年轻的萨满穆齐如受锤击,身体后仰跌倒,重重地坐在地上,脸色衰败地仿佛冻僵而死的蛮人,心血所系的荒禽被屠戮一空,他只身承受反噬,甚至连祭器血葫芦也裂开一道缝隙,灵性衰竭干涸,似有还无。他知道今夜自己或许无法幸免,再次咬着舌头,剧痛如期袭来,他恢复片刻清醒,纵身上了一匹无主的骏马,双手紧紧抱住它的脖子,以浅薄的法力念出最后的秘语,随后任由它撒腿狂奔,逃进伸手不见五指的草原深处。   小小的波澜刚刚掀起,就被温文水只手平复,火鸦兵毫无所惧地继续前冲,手上火器连发,割禾似的将大萨满秘术奴役的群马砍倒,抽出随身的刀剑,与徒步的蛮人撞在一起。   一面倒的屠杀!下马步战的蛮人,筋骨即便硬如生铁,也不抵提速后,连人带马的火鸦兵近千斤的冲撞力。      第九十二章 铩羽而逃      奔驰的马群仿佛草原的白灾,翻滚而来的寒流,淹没一个又一个蛮人的勇士,硕大的马蹄践踏而过,筋断骨折,头破血流,片刻了无声息。仅存的几个狼骑军目睹同伴被杀,褐黄色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仇恨和愤怒昏乱他们的心智,竟然策马发起反冲。赫图拉暗叹了口气,撮嘴呼哨一声,其中有个皮帽系着两根鹰翎的射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恢复少许清醒,他弯弓搭箭,以连珠手法射出五根短尾矢。   可惜,今夜他的运气不佳,只射伤了对面一位火鸦兵,当他丢弃得之不易的良弓皓月,抽出随身重剑,十几根投矛交错掷来,将仅存的五个狼骑军送去冥土。   溅起细小水花的些微抵抗对胜局无关重要,黄信岳的眼睛始终盯着身披血红长袍的大萨满,贪婪的眼神在他的脖子来回滑过,仿佛一把冰冷的刀锋即将斩首割喉。   被人视为猎物似的打量让赫图拉怒极反笑,可是知道大势已去的他立即抛弃杂乱的念头,推搡嫡亲侄子攀上山坳的顶端,暗地用秘法抢走他的信鹰,随后一脚踢倒塔吉,踩着侄子的肩膀,用尽全力跃起,身体轻盈地仿佛一只羽毛缓缓落下。   就在火鸦兵队正感觉不可思议的时候,一头矫健的黑鹰冲天飞起,宽厚的背部承载着轻若无物的大萨满,快速扑扇翅膀,很快远远地飞走。   温文水略微皱眉,‘羽落术?而且还有神力的味道!立足扶白山,蛮人千年信奉的神祇安格里,确实不可小觑。’   被赫图拉抛弃的青年萨满塔吉半跪在山岩嶙峋的地面,气地咬碎银牙,不过为了自救,他大声呼喊,“火奴,噜噜,逃走,背我,过来。”   原本被奔马迎面撞飞,躺在地上昏头昏脑的野人,一个激灵坐起身,晃了晃脑袋,‘我,噜噜,要,活着。’   浑身十几处伤口大半愈合,体力并没有虚耗多少,它手足并用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奔跑,凭借山林野兽般的灵性,闪避仿佛无处不在的火鸦兵的刀砍剑劈。   温文水预料伤了一只膝盖,行动不便的青年萨满,准备与游鱼般滑溜的野人汇合后逃走。瞧准塔吉的落脚点,身体微微下蹲,调整呼吸节奏,双腿仿佛灌注风雷,在地面上踩踏出深深的脚印,掀起一块块破碎的草皮,后发制人地抢在野人的前面。   体内罡气流转,在穴窍深处沉寂的七股星芒陡然勃发,双臂轰出力道刚猛无匹的冲拳,顿时将其硬生生地停在原地。原本它可以借势贴地翻滚卸力,可是被萨满摩顶祝福,开启灵智的野人抛弃与生俱来的兽性,强行承受这一击,随后伏低身体,在温文水四平八稳的马步架势下,忍不住口鼻咳血,狼狈不堪地穿裆而过。这时萨满塔吉刚好翻身滚落山坡,抓住野人噜噜的脖子,翻身爬上他的后背,以秘术压制其伤势,激发沉睡的潜力,两人竟然一溜烟地远远跑开,就连武道入窍的温文水也堪堪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黄信岳颇有些可惜漏网三条大鱼,不过今夜的偷袭也是一次极大的收获,他大声呼喊下令,散乱失去阵形的火鸦兵归入各自火长旗下,随后立即打扫战场。按照默认的惯例,所有蛮人的俘虏都不必留下活口,于是兵士们争先恐后地给蛮人补刀,割下首级计算战功,又给军中交好的袍泽裹伤,拾取、归拢战利品。   温文水冷眼旁观蛮人死后,灰黑色的灵魂脱离尸体,不甘心地咆哮,张牙舞爪,随后被莫名的吸力拖入地底,很快崩解成碎片滋养这片贫瘠的冥土,而有不少煞气入体,出生前就被‘祝福’的灵魂,却以一根若有若无的血丝为核心,吸收阴气,凝聚成狰狞的恶鬼。因为血煞来自某位神祇,它们更像是一种低级的鬼神,眼角滑落黑红色的曲折纹路,贴着臂骨,在下巴交汇,仿佛悲哀的泪痕。它们自发聚拢在一起,阴冷的死气汇合后凝成一面招展的苍狼旗帜,漫无目的地游荡,吸引更多的蛮人阴魂依附而来。   ‘安格里的冥土鬼军!’   位于天穹顶端的异域来客,占据偏向死亡的黑暗星座,神职为北斗星君和地府之王,前者已得其中三分精髓,至于后者,王朝龙气遗泽导致冥土诸国林立,祂的冥辉还未照耀到草原。不过随着居狼城的衰落,商路再次重启和互市贸易蓬勃拓展,中原王朝的触角无孔不入地进入大草原。仰慕中土璀璨文明的部族越来越多,改信、迁居、易名的蛮人也不再是稀事。   率先脱离战场,最早落荒而逃的年轻萨满在颠簸起伏的马背上恢复清醒,他缓缓坐起身,抓着缰绳挽住狂乱的奔马,放慢脚步,平复它躁动不安的脾气。   凭借敏锐的灵觉,发现大萨满赫图拉大人早已离去,穆齐有些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吐出自己的愤懑和惊恐,他解下腰间的血葫芦,抚摸着心爱的祭器,尤其是那条显眼的裂缝。思来想去,一咬牙,年轻的萨满绝然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左手腕,将自己的热血浇淋在缝隙里,发觉没有什么用处,干脆直接将伤口贴在上面。   灵性不断散逸的血葫芦仿佛干涸饥渴的旱田,贪婪地吮吸着穆齐的鲜血。渐渐地,祭器碎裂的灵性再次凝聚,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吞食足够的养分就不会住口。   脸色越来越苍白,年轻萨满发现自己无言的默默付出没有任何回报,立即放弃自己的念想,可是血葫芦似乎粘在手腕上无法脱离,他咬牙咧嘴,“够了?够了!”   用力扯走贪婪的祭器,远远地扔走,穆齐的右手取出怀里的伤药,一包草木灰似的粉末,覆盖在左腕伤口上,用手紧紧地压住。   很快,萨满秘制的药粉起效,撕裂的伤口渐渐愈合,火辣酸麻的痛楚渐去,一股清凉沁心的爽快油然而生。   “血葫芦!”心里若有所失的穆齐立即翻身下马,摸黑搜寻刚才抛弃的祭器,可是无论他的灵觉多么敏锐,此时此刻,都不能发现近在身边的血葫芦,而且它的裂缝早已自行愈合。   ‘苍狼的子孙不会离弃伙伴,怯懦的角羊才会成为逃兵。我的命运自从把后背卖给仇敌就已经注定,赫图拉将把我当成替罪的羊羔,燔祭牺牲献给圣山。不能白白送死,要为自己而活。我有秘传典仪,我会灵智启蒙,三千里大草原是苍狼的猎场。我要一路向北,去冰原和冻土寻找更多野人,建立属于我的部落或者部族。’   说来也怪,当穆齐下定决心,血葫芦却突兀‘浮现’在他眼前,欣喜若狂地捡起,注视着完好无损的祭器,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      第九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寒风凛冽,浓密的乌云渐渐消散,穆齐抬头看见熟悉的银月,收拢杂乱的心思,借助耀眼的北斗,找到北极星辨认正北方向,随即双脚轻夹,驱策着狼骑军的战马前行。不过里许,眼尖的他看见势如下山猛虎般的野人背负着好友塔吉,在面前不远处狂奔而过,许是周围光线暗淡,竟然没有发现他就在附近。风向有利,穆齐伸手抓了一把微风,放在鼻端仔细嗅闻,淡淡的血腥气和兽毛的体味,让他忍不住皱眉,不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动!   以萨满甘露秘术压制野人的伤势,塔吉用仅存的巫力补上嗜血术激发噜噜的潜力,两相结合,出乎意料地逃出火鸦兵的追捕。可是身为四位大萨满之一赫图拉的亲侄,血统高贵的塔吉还是敏锐地发现在身后如影随形的危险,令他惊惧的来自中原的勇士,正在不断迫近。   “呕!哇!”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野人一头栽倒在地,把背上的塔吉也摔飞出去。   火奴噜噜堪比山林凶兽的体能一再透支,终于到达尽头,摩顶祝福的甘露虚耗见底,伤势复发,口鼻再次咳血,毕竟人力有限。   只是膝盖骨折的萨满伤势不重,自幼跟随部族的勇士学过搏杀虎豹的武技,因此事情有变,立即双手抱膝,在地上翻滚卸力。行动不便,缺少战马代步,唯一充当‘坐骑’的野人也虚耗过度,动弹不得,无法驱策,塔吉的内心顿时被阴霾笼罩。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萨满不甘心就这样枯坐等死,挣扎站起身,闭上双眼,以灵觉求索附近草原飞禽走兽。   藏身暗处的穆齐嘴角冷笑,为自己方才的决定窃喜,他伸手摩顶祝福战马,安抚坐骑可能的躁动。   可惜的是,塔吉的心情急切,刚刚找到一窝旱獭,间距不过二十步,就欣喜地单腿纵跃过去,施展萨满震慑山林野兽的怖术,将它们全部僵化,随后伸手进去,一只只掏出来。   ‘盲目的蠢驴,短视的草鸡。如果是用驯兽术,将旱獭诱惑来到面前,不是更省时省力?’穆齐的心思既苛刻,又恶毒,情绪起伏不定,尽管没有目光注视,还是引起塔吉的灵觉感应。   穆齐赶紧翻身下马,悄声无息地匍匐在地面,自认为有些屈辱,不过他的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布袍下摆把旱獭兜在怀里的塔吉确实察觉有些异样,不过和越来越近的恐惧阴影相比,他还是选择尽快自救。   野人噜噜的伤势正在不断恶化,仿佛山林凶兽的体格再强,也不能承受温文水刚猛无匹的全力一击,更何况,还有七道阴柔的暗劲潜藏在胸腹、后背,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发作。   塔吉有些艰难地回到‘坐骑’的身边,此时他也有一些懊悔,不该为了节省巫力,施展震慑兽性的怖术,而是该用更柔和的驯术。不过他很快收拾心情,将所有旱獭丢在地上,伸出右手抓住一头壮硕的猎物,虎口发力,瞬间扭断它的脖子。垂死挣扎,旱獭全身抽搐几次,很快就咽气毙命。塔吉的左手拇指指甲陡然尖利,隐隐地有生铁的光泽,轻轻在旱獭喉咙划过,温热骚腥的兽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滴落在野人噜噜的脸上。塔吉双眼微微眯起,校准位置,落点便移到它的小口喘息的‘坐骑’的嘴里。   “咯咯咯!”野人干渴的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塔吉不惊反喜,左手抓住旱獭的双脚提起,更多的热血倾倒出来,注入它的嗓子里。   火奴噜噜睁开双眼,迷乱、嗜血的眼神渐渐褪去,它伸出手抓住旱獭,塔吉立即松手,任由‘坐骑’的嘴巴贴在猎物的喉咙里,吞吸着兽血,连皮带毛地啃咬兽肉,嘴角血肉模糊,腥臭扑鼻也毫不在意。   “慢慢吃,还有,很多。”   灵智启蒙的野人点点头,好像听懂了塔吉的话,他吃完一整只旱獭,舔舔嘴,有些不满足。   ‘被赫图拉踩伤的脚不容易愈合,只能仰仗这头代步的奴仆。’把坐骑调升为仆人,萨满心里一横,决定倾其所有,治好受伤的野人,他的双手凝聚巫力,手背渐渐浮现密密麻麻仿佛蛛网似的血脉,他抓住两头旱獭,涓滴不剩地吸取所有生机。渐渐的,两头被怖术震慑昏迷的猎物脱水似的干瘦萎缩,而塔吉的双手则弥漫着淡淡的血雾,尽管夜风凛冽,这股诡异出现的薄雾却如同磐石般坚固,越发浓厚。   野人噜噜目瞪口呆注视这一幕,望着尊敬的萨满大人将双手贴在他胸口受伤的部位,随后血雾源源不断渗透进入,平复肿胀贲起的肌肉,消融腠理之间的淤血,严重的伤势正在一点点地好转。   穆齐眯起眼睛,狭长的眼皮缝隙里流露出刻薄和狠毒,‘偏心的赫图拉,竟然违背誓约,将盗取生机、凝聚血露的秘术传给塔吉。嗯!他是预定的下一任大萨满?’他的右手凶狠地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仿佛斩断了自己的过去。随后,穆齐贪婪地注视着野人噜噜的伤残身体迅速康复,这一下搔到他的痒处,忍不住伸手虚抓,似乎想将不属于自己的财富,据为己有。   就在事态扭转,顺风顺水的时候,潜藏在野人噜噜体内的七道阴柔暗劲突然爆发,他的脖颈左侧迅速冒出几十个血点,化散成一团紫黑色的淤青,而且不断扩大。   “该死的中原人。”塔吉终究是大萨满的亲侄,见识过不少世面,这种伤势只有守卫圣山祭坛永燃不灭之火的大巴特鲁亲自出手,而且伤势在看不见的体内,很难用普通的药物救治。   ‘一位圣山守卫的追捕者,难怪我的天赋感觉到致命的危险。’塔吉感到恐惧的阴影快速的接近,留给他的时机不多了。   而在相距近十里的位置,大袖飘飘,几乎御风而行的猎人同样察觉猎物的垂死挣扎,这种冥冥之中无言以喻的灵机,只有修为冲破关隘,借助北斗星力开辟穴窍的温文水才能体会。   放下狸奴戏鼠的散漫心态,专心致志的猎人双足踏地,凭借先前的寻找到的猎物的蛛丝马迹,身体微微下沉,随后像一支利箭,笔直地射向目标。      第九十四章 螳臂当车      双足顿地借力,声如震雷,武道入窍境的温文水每一步跨越丈许,身形快如魅影,仿佛仙道修士缩地成寸的法术。转眼间,又减少里许距离,这时莫名灵机骤动,火鸦兵猎队的斥候突然发现猎物身边隐藏地鬼鬼祟祟的诡影,和萨满同出一源的气味,尽管有少许差异,还是被他认出。   ‘一箭双雕!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原本冷眼旁观‘好友’塔吉救治野人的穆齐突然一阵心悸,发现自己被一头从万古不化的冰山深处狂奔而出的凶兽凝视,随即看见周身笼罩着一股浓郁的黑色死气,此乃绝命受死之兆,他先是惊惧若狂,继而百思不得其解,随后明白自己是被塔吉和野人连累,狰狞扭曲的脸上阴沉地滴下水来,且神色几乎疯癫入魔。   恶念陡生,便有域外魔头趁虚而入,穆齐意志极其坚毅,毫不迟疑地将附身入魂的魔头驱除出去,揭开顶盖,以血葫芦收取,立即催动巫力将其震碎。   如此大的动静,便是被‘大巴特鲁’的追捕引发的恐惧所慑,心智迟钝的塔吉也明白附近躲藏着一位熟人,他的眼睛瞪视着‘好友’藏身的所在,将自己的愤怒展露无遗。   “穆齐,你这头血统卑劣的杂种,鬼祟地躲在草丛里,胆小、怯懦地和你阿布一样,还不滚过来,扶我起身。”   “矫健的雄鹰即使折断翅膀,依旧向往蔚蓝的天空,英勇的武士即使失去双腿,仍然会与敌奋战至死。血统高贵的塔吉大人,未来的大萨满,你也是抛弃勇士,逃离战场的懦夫。你的指责令人耻笑,你的行径并不比我高尚。”从黑暗中独自走出来的穆齐满脸怒气,“还有,不准你污蔑我的父亲,他是真正的勇士。长达一个月的圣山巡狩过后,他原本可以成为大巴特鲁,就是赫图拉那头老狗,担心你会失去大萨满的继承人位置,用我的生命逼死了他。”   塔吉获悉其中的隐秘突然一窒,很快再次冷笑,“大巴特鲁看守永燃的****,在圣山的地位比狼主还高,为了一个不中用的儿子,自愿伸出脖子被斩刀砍下头颅,他的勇武再强,也只是一只草丛里觅食的野鸡,永远不可能插上翅膀,成为翱翔天空的雄鹰。”   穆齐狞笑着走近,他的左手背浮现虬结的黑筋,身为祀奉圣山的萨满,他的天赋的确很高,竟然凭借观摩,就将赫图拉不传的秘术学了五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看守不灭****的两位大巴特鲁都健在,如果多添加一位,就会分薄狼主的福份。为了我族千年不坠的霸业,什么都可以牺牲,更何况,赐死的命令来自,祂。”   话说到最后,趁着塔吉吓愣分神的时机,穆齐右手拇指按压将指、药指,竖起食指、尾指,此乃施畏牛头印,运用巫力施展怖术,暴起发难,竟然将只提起少许防备的好友震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眼看偷袭异乎寻常地顺利得手,穆齐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欣喜的表情,“没有与巫印相合的粗陋的怖术,不会将你击倒,还不起来?”   塔吉沉不住气,双手撑地坐起身,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穆齐布满虬筋的左手,咬紧牙关,从齿缝里喷出刺骨的冷气,“甘露殿的蛇术,不是金翅鸟的血裔,你不能驾驭它。”   穆齐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我早就偷偷地学过摩顶祝福的蛇术,找到通往甘露的大门,只缺少开启宝藏的钥匙,你的咒语就是关键。”他的左手快如闪电地掐住塔吉的脖子,催动巫力,五指刺破他的皮肤,手背的虬筋吸取到丰沛的生命活力,仿佛一颗颗细小的珍珠,从指尖流过手背,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友塔吉的过往记忆,他已到濒死的边缘。   “传承千年的蛇术根本没有长进,还是一副老样子,不过却在我的手里蜕变重生。嗯!我的血统应该也很高贵,至少在金翅鸟之上。”穆齐得意的抬起头,眼角余光扫过塔吉失去生机活力,格外苍老的脸,衰竭地仿佛皱裂的树皮、霜冻而死的枯草。   他还在贪婪的汲取好友的身体活力,如饮甘蜜地吮吸塔吉的记忆,忘记越来越逼近的危机。   直到风雷的怒吼出现在耳边,穆齐才从迷醉中醒来,他有些惶恐地松开手,准备隐藏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发现塔吉的眼神恢复锋锐,而且左手根本离不开好友的脖子。   ‘短暂的愉悦和满足,到头了。’已不能说话的塔吉只能以仅存的巫力传递心语。   穆齐怒极反笑,“夺取你的一切,我未必没有与中原勇士搏杀的本钱。”   ‘他可是一位大巴特鲁,甚至还要超过少许。’塔吉的冷笑顿时点燃穆齐的怒火。   “什么时候开始,所向无敌的勇士不要钱的满街走,连大巴特鲁也接连出现?”穆齐用力甩掉左手的累赘,刚刚转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甚至遮蔽所有视野。   ‘卑鄙的中原人,不打招呼,无耻的偷袭!’穆齐不及多想,只将双手交叉架在胸前,用力往后纵跃,原本破颅的一击,正中他的胸膛,随后远远地抛飞出去,在草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卸尽力道。   双臂接连骨折、碎裂,一个硕大的拳印在胸膛浮现,红的泛青,黑的发紫,只是一击,就把穆齐的信心打落谷地。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有建立自己的部族,拥有属于自己的霸业。我不能死!’   看了一眼阴劲爆发却侥幸偷生的野人,心里暗赞它的坚韧,从容扫视垂死的塔吉,温文水有些意外,‘窝里斗!’最后是被刚拳重伤的穆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完全没有再战之力,却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急速升起。   毫不犹豫地继续上前,温文水漫步而行,平复自己体内躁动的血气。   ‘近些,再近一些,对了,就在这里,距离刚刚好!’穆齐背后的杂草陡然急速滋生,将他的上身扶持而起,如坐靠椅。随即,他的右手食指在左手背用力扣出一道血肉模糊的沟槽,汲取自塔吉的巫力,混合自己三股臂肌,凝聚成一根腥臭的赤箭,以迅雷之速,激射不死不休的死敌。   骤发即至眼前的三根箭矢,一取眉心破颅,二至左胸残心,三入丹田夺命,温文水面色死气大盛。      第九十五章 曲钩钓鱼      “咤!”一声清啸,后退撤了半步。   濒死生死关头,盗中圣手才见本色,双手灵犀一指,截住破颅、残心两根妖矢,体内穴窍深处潜藏的北斗星君神力,电闪火石之间,浮现而出,化为一面巴掌大的银亮镜盾,堪堪抵住这根夺命箭。   “嘘!”温文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颜色不变,却有些莫名惊疑。   ‘草原萨满哪来这等诡异的邪术,必定是幕后的扶白山主作祟,方能蒙蔽此身神智,几乎令我有丧命之虞。幸赖北斗星君执掌生死,管辖阴司,垂眷星力开辟穴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温文水低下头,端详双手掌握的两根血肉箭矢,箭头开叉仿佛蛇信,似乎沾染剧毒,箭杆硬如铁石,触之冰寒入骨,不由冷笑:‘负能量利箭!’   五指收紧,掌心发力将两根妖异的短矢震碎,化为齑粉扑簌簌落下,拍了拍手掌,温文水摊开如羊脂白玉般的双手,回味刚才的情景,‘灵犀一指!’   他蓦地想起过去的时光,博览群书的青葱岁月,在一本书中,那个四条眉毛的男子,可攻可守的绝世武技。   温文水伸手搭额,晃了晃脑袋,摒弃杂念,又复前行。   走到神色衰败,垂头默然的萨满面前,他也不多话,北斗星力穿筋走脉,右手食指隔空一点,将他身上的‘福份’击破,又出掌横切,取得此人首级,望着他眉目狰狞的焦脸:“不自量力的蝼蚁。”   这时,年轻的萨满系在腰间的血葫芦蓦地一动,很快偃旗息鼓,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武道入窍的温文水,他微微一笑,又将另一位干枯萎缩的萨满斩首夺命。塔吉的血红色阴魂为北斗星力所夺,不入冥土地府,直接摄取上了封神天榜。   ‘果然如此!’温文水来到野人身边,伸手引发其体内所有阴劲,又取走一条性命。穷荒戾气所钟的黑魂,缓缓沉入地底,茫然地不知所措。   片刻也不停留,温文水往大萨满乘鹰逃遁的方向继续追赶,“区区一介凡人,粗浅的巫力,便是轻身的羽落术又能维持多久?一头野鹰可承载不住,迟早要落在地上。”   待他走远,人迹渺然,萨满的血葫芦祭器,顶盖自揭,喷出一股淡薄的血雾,良久过后,聚拢成形,只有眉目清晰的一颗头颅,呜哇怪叫:“痛杀,痛杀!”   原来是穆齐的残魂,方才的绝杀秘技几乎耗尽他的所有积蓄,尤其是肉身斩首毙命,他甚至失去复生的凭依。   去而复返的温文水御风而行,大袖飘飘,脚不沾地,瞧见这一幕,也不见异色:‘魔魂葫!下一步,就要占据我故意留给他的身体。附近唯一完好的肉身,被萨满视为奴仆、走犬的野人。这倒是颇有趣!’   侥幸死里逃生的穆齐果然如温文水所料,行那破瓦夺舍之法,占据野人火奴噜噜的身躯,不过阴劲爆发,这具身体多有残破。他挣扎起身,来到两具无头的萨满残骸前,稍事思虑,立即放弃索需一空的‘好友’塔吉,伸手破开‘自己’的尸身,取出血淋淋的温热心脏,几口吞下,恢复少许巫力。随即双手掐诀,以血为引,将刚刚坠进冥土,还未崩解碎裂的野人魂魄从地府鬼神手里夺走,以血葫芦收取,巫力催动将之化散,仰首吞饮,却是为了修复自身残魂,蒙蔽天时,逃脱圣山的追捕。   ‘吃尸肉,喝鬼血,扶白山凄厉凶狂之戾气所钟,如此良才美质,却是封神天榜上凶星恶煞的候选。’北斗星君自天穹垂注,青眼有加,便要借助尘世行走的化身,以凡人之手收割。   温文水心领神会,收束飘飞的大袖,双足落地。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清越鹰唳,早已逃远的大萨满赫图拉,身如鸿毛飘落,落在武力与圣山大巴特鲁差相仿佛的中原人身后,硬着头皮准备他对战。   “你来了。”温文水头也不回,似乎早就知道这头老狗会出现似的。   “圣山之主有令,不得不来。”赫图拉擎出前任大萨满亲手所制的手杖,一根肋骨磨制的解尸刀,黄中泛白,几根鲜活的血丝若隐若现,还有一股腥香飘散。   野人‘穆齐’左看看,右看看,立即知道自己被温文水算计,充当诱饵钩钓大萨满赫图拉这条大鱼,也明白自己的举动是如此的可笑,尽数被人收之眼底,自己还以为得计,逃过大难,日后还有荣华富贵可值期待,原来都是一场空。他也明白,无论是大巴特鲁,还是大萨满,都不会放过自己,因此乘着双雄对峙,他不得不抽身而退,以待明日。   当他刚刚后退一步,温文水的声音如期而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我不会干。”   方才灵犀一指破解夺命三箭其中两根短矢,似乎捅破一层窗户纸,尤其是北斗星力点破萨满身上的福份,冥冥中灵机交感,他的武道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野人’不信邪地继续后退,不过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温文水的一举一动,他的父亲就是一位圣山大巴特鲁,深知这种武道修为的勇士发难的时候,将会何等的可怕。   “愚昧无知的蠢驴!”动手的却是大萨满,猩红血丝瞬间布满巫骨手杖,化为一道血蛇电射而出,瞬间将穆齐击倒。赫图拉为了立威,用上许多不外传的秘术,这种诡秘的伎俩只是让温文水眼皮轻抬,很快恢复原状。   “如果只是这样,就让我太失望了。”突破后的温文水,七个开辟穴窍深处的星力不再是一团圆坨坨的鸡子,而是长出许多锋芒,仿佛婴儿具备某种形象。   “一阳初升,万象更新!”温文水体内星力穿过穴窍,走手厥阴心包经,由天池而起,过曲泽,穿劳宫,出中冲,无形的星力化为有形的罡风剑气,将穆齐的额头洞穿。   “你……”野人的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刚刚补齐的凶魂立即为北斗星力所摄,上了封神天榜。      第九十六章 诛杀      温文水的一阳指,或许称其为六脉神剑之中冲剑,隔空洞穿野人‘穆齐’的颅骨。瞬间毙命的一击,将目睹此事的大萨满赫图拉震惊地毛骨悚然,一道冰冷的寒气从尾椎升起,直入后脑。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敏锐的仿佛食腐鹫鹰的鼻子,似乎嗅到死亡的气味,亡魂的呼号就在身边徘徊,要将他拉进地底幽冥。   ‘神啊,比圣山大巴特鲁还强的中原人。圣神安格里在上,您是责备我,抛弃狼骑军的勇士,如怯懦的角羊独自逃走,才把厄运降临给我。请不要将这杯毒露叫我独自饮下,至少现在,留存我的性命。’此念一起,笼罩在赫图拉身上的“福份”骤然流逝,仿佛从山涧溪谷滚滚而出的泥石流,将繁茂丰盛的丘陵冲成寸草不生的荒地。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搏杀,我将恭顺地遵从,一切按照您的旨意。我将用仇敌的鲜血洗刷曾经的耻辱,或是用死赎偿我的罪过。’仿佛山涧筑起一道堤坝,封堵溪流汇聚成湖泊,意志摇摆的赫图拉终于下定决心,死战到底。   在温文水的眼中,对面的大萨满周身笼罩丈许长金红色光焰,骤然缩减为尺许,随后吞吐不定,潮涨潮落似的毫无定形。   ‘心生退志,被扶白山主厌弃的祭坛上的牺牲,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他往前迈出一步,杀机甫现。   踩踏草叶的碎音,瞬间‘惊醒’内心自省,神驰意乱的赫图拉。不愧是圣山的大萨满,他很快收束心神,动念唤出随身的巫鬼。一群鱼头蛇身的恶灵,以蛮人夭折的婴儿祭炼,永远饥饿,不停啃食一切鲜活血肉,汲取常人体内水谷精气的役鬼。因为在扶白山的地穴炼制而成,沾染山主的稀薄光辉,脱离冥土的呼唤,得以常驻世间。   “安格里,身化地狱,辟土纳阴灵,火里炼真金。安格里,酥油覆体,摩顶受祝戒,谷米变粢醍。”赫图拉念着东拼西凑的怪异巫咒,四下飘飞的恶灵,甩着尾巴,纷纷游进他戴在脖子上的指骨项链里,服从大萨满的号令。   “巫鬼小道,这些恶灵用在南宫元敬的火鸦兵身上,或许有效,若是妄想用来对付我,稍嫌不足。”温文水身体微微下沉,身体放松,接下来的一击,务必格杀此人。   “幽灵箭!”赫图拉伸手扯断项链,便有几枚指骨从系绳断口脱落,还未掉在地上,化为三根骨白色,五个洞孔的笛矢,被无形的弓弦拨动,射向提神防备的来自中原的大巴特鲁。   温文水只觉三道拇指粗细,浓郁黑眚死气的乌光纵横交错射来,不欲轻拭锋芒,施展软骨功法,扭头、侧肩、沉腰,堪堪擦身而过。   赫图拉心里重重一沉,暗骂一句蛮人的脏话,方才事情发生地太快,只有他亲眼目睹‘白骨幽灵箭’还未始动,对敌的中原大巴特鲁就提前做出闪避的动作,分明是武道修为已踏入‘未卜先知’的境界,这种对手太可怕了,即使巫力耗尽也不能诛杀,他再次萌生退意。   从容避过鬼道灵器的温文水并非毫发不损,幽灵箭形制骨笛,迎风尖啸,发出伤人心神的刺耳噪声,尽管以他的修为,也不免胸中烦闷,不过投笔从戎后,自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心境,此时又有穴窍深处潜藏的北斗星力镇之以静,因此稍许不适很快平复。   便是此英雄本色,所向无敌的气概,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武道修为,震慑大萨满赫图拉摸不清深浅,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弹。   “扶白山的萨满,十招之内取你性命。”温文水跨前一步,吐纳呼吸,唤起穴窍北斗星力。   赫图拉面色涨地通红,“说大话而不觉得难为情的勇士,骄狂的你注定死在我的手里。”他的左手持骨杖为弓,以恶灵寄宿的指骨项链为矢,精纯的巫力为弦,准备连珠手法射杀来自中原的大巴特鲁。   温文水面色稍霁,恢复斗志的对手才有格杀的价值,方才搬运气血,刚刚贯通三条筋脉,他正要拿此人试招。   大萨满赫图拉怒喝一声,右手五指拨弦连发,陆续射出中者即死的幽灵箭。   “哧哧哧!”   温文水体内星力分为三股,一道走天盖、大椎、巨骨、曲池、阳溪、合谷、自商阳穴而出,一道走天窗、曲垣、支正、阳谷、后溪、自少泽穴而出,一道走天牖、清冷渊、天井、四渎、阳池、中渚、液门、自关冲穴而出,三道阳罡刚剑气与幽灵箭拼斗,丝毫不落下风,两相抵消,甚至还绰绰有余。   步步紧逼,剑气纵横,温文水不慌不忙地前进,将大萨满赫图拉逼到墙角。困兽犹斗,须发怒张的老人一咬牙,吐出两根尖利的犬齿,握在右手,念出秘咒。片刻过后,与剑气对撞略微受损,坠落在地的幽灵箭爆碎成灰,里面寄宿的恶灵如倦鸟入林,陆续回到他的身上,来回盘绕。   “来自中原的英雄,这是我最后的大咒,你若敢来取走我的性命,便教你有去无回。”   “垂死挣扎!扶白山主赐给你的‘福份’只余下三成,如果处于全盛时期,或许还有机会扳回局面,现在你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取用罢了。”温文水右手三指连弹,陆续射出剑气将鱼头蛇身的恶灵击成重伤,任由它们汲取大萨满的水谷精气滋养恢复再战。   形容渐渐枯槁,死黑色的斑块在赫图拉脸上浮现,眼看中原的大巴特鲁不受激将,慢条斯理地发出气剑接连摧毁巫灵,大萨满一颗心顿时掉落谷地,他绝望地哇呀大叫,再次怯懦地转身逃走。   “蠢货!”温文水右手横扫残余恶灵,箭步跨出,左手黑虎掏心,瞬间贯穿赫图拉的胸口,将他的心脏震成碎片,整个人仿佛破旧的麻袋,挂在他的手上,颤抖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九十七章 商队      扶白山四大萨满之一的赫图拉面临生死之战再次退却,被温文水贯胸杀死后,安格里赐予的‘福份’稀薄地涓滴不剩,因此当他暗淡无光的阴魂离开尸身慢慢坠落冥土,却没有受到地府鬼神的接引,甚至连凝聚苍狼旗帜的狼骑鬼军也嫌弃它避而不见。   漫无目的地游荡,赫图拉的阴魂被无处不在的冥土法则渐渐消磨,漫长的人生经历仿佛碎裂的镜子渐渐崩裂,灵魂碎片不断剥离坠落,它缓缓地沉入冥土的深处。   ‘来自扶白山的萨满灵魂,就这样日削月减地虚耗,成为滋养草原冥土的肥料,颇为可惜,不如上得封神天榜,充任凶星恶煞司职,顺带也可以一窥扶白山主的底细,甚至可以将中土地府延伸至草原。’身兼掌死职的地府之王,北斗星君伸手一指,便有五色斑斓星光垂下冥土,落在赫图拉的阴魂,迷离光辉闪耀,崩裂的灵魂碎片受到莫名吸引,从冥土各个角落浮现,返回原主处。光焰自头顶烧灼,直到脚底,再度缓缓燃起,所有碎片裂痕旋即弥合。随后,赫图拉的阴魂骤然升起,脱离冥土的束缚,沿着莫可名状的渠道,投入封神天榜,占据一个星位。   温文水携带三颗蛮人萨满的头颅回营,途中遇到接应的火鸦兵斥候,不欲独得战功,提拔为火长、队正,便与几个袍泽商议,人人分润,将功劳摊薄,自是皆大欢喜。   狼骑军经此役后,刚刚复起的少许声名威望再度跌落谷地,大草原诸部族对居狼城的号令也阳奉阴违,祀奉扶白山的萨满们还在争议狼主博尔斤的继任人,对草原部族形同叛逆的行为无动于衷,任由局势继续恶化。   火鸦兵猎队满载而归,绞杀了狼骑军的种子,功劳太大,不容忽略,还有三个萨满的首级作为添头,唯一可惜的是缴获的战马多数都是挂彩带伤,毕竟几番火器洗礼,颇有些无可奈何。十八头受了轻伤的战马救治后都随军而行,其余地只能就近卖给巨山部落,换了一些上等的皮毛,聊以自慰。   知道此次猎杀很可能是最后一次,队正黄信岳硬是压着归营心切的兵士在草原游荡,几处水草丰美的草甸轮番搜寻依旧毫无所获,这才怏怏不乐地下令收兵。   依旧担任斥候职务的温文水,在猎队附近方圆十里地界搜寻,武道修为大进后,运力势头不错,竟然被他发现一支形迹可疑的商队。   商队旗号打着晋中祁县焦,人数一百六十余人,十二架马车,载满盐货、茶砖、粗陶、布匹等紧俏货,其中一辆六匹驽马牵引的四轮马车,镶着铁皮的车轮碾过松软的草地,深陷其中,须得车后有人推搡才能前行,这引起温文水的留意,故意缀在商队的后面,辨认地面上的杂乱不堪的印记,良久终有发现。   ‘有古怪!藏在车队尾部,前有马车开道,后有商队护卫脚印交替抹去痕迹,这辆大车怕是不下千斤,到底车上载了什么货色,竟然如此沉重?’温文水想起‘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故训,灵机一动,立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冷笑一声,拨转马头,往火鸦兵猎队方向疾驰而去。   一望平川的大草原上,人烟渺茫,正所谓风吹草地见牛羊,双眼所及,一览无余。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蓝褐色斥候装束的温文水早就被商队护卫发现,只是不见他的动静,也就不当一回事。又见他跟随在商队后面,以为是送人一程的边疆关隘的军士,护卫们有说有笑的挥手招呼,便看他回头走了,便戏说出关时缴的商税值价。可是隐约知道商队底细的主事焦简却闻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催促商队尽快抵达目的地。   护卫们多数出身焦家的庄园佃户,跟随护院学过粗浅的庄稼把式与合击的武技,吃过苦头,对主事催命似的呵斥默然不语,而重金雇请的太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就大呼吃不消,原本护着商队进草原就担着许多风险,听闻来去如风的狼骑军不吝举刀杀戮,吃喝用度全靠抢劫,都提着小心,一路走来日夜戒备,常常枕戈待旦,格外辛劳,便交头接耳怨声四道。   “不知焦简这个龟孙抽了哪路子的风,又来胡乱下令。”趟子手杨荣提起梭镖,一招‘拨草寻蛇’,用附近没膝的草叶泻火。   “吃米不知种田累,尽拿我等寻开心。”镖师赵明凑趣地戏谑一句,嘴里叼着草茎,使劲一咬,苦涩的土腥味草汁自舌根滑落。   唯有镖头‘奔雷手’马文泰,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晓得商队里藏着犯禁的‘黑货’,可是肩膀上担着镖局几十条人命,不容有失,因此他双手下压,示意老兄弟们免开尊口。   沉默、紧张的气氛弥漫商队上上下下,不止是驯养地服服帖帖的驾车驽马,就连镖师们的坐骑也有些不安地躁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十里距离,快马疾驰,不过盏茶功夫,去而复返的温文水出现在商队护卫们的眼里,身边跟着一骑,这让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火鸦兵队正黄信岳,挽缰驭马,拉开单筒‘千里眼’,放在眼前,瞧见商队的旗号在风中招展,微微摇头,又顺着斥候的指点,辨识商队的车辙印痕,发现其中端倪,也是一声冷笑。   温文水纵马上前:“队正,一次冲锋就够了。这些庄稼汉、江湖镖师,还不够塞牙缝。”   黄信岳摆了摆手:“输送铁料入草原,是朝廷的大忌,这罪名都够抄家了。可是晋中祁县焦家不是普通大户人家,族中人才济济,为官一方的不少,又经营票号、盐货,贩卖马匹,插手漕运,势力炽盛,根深叶茂,即便是南宫将军也无法借此发难。草原部族极为缺铁,铁料贸易利润何止十倍,这一车精铁价值千金,也只有这等大户人家敢冒险犯难。”   “草原马匪三五成群,多如繁星,指不定这焦家商队就遭灾了。”温文水毫不迟疑地下了断语,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残酷无情,即便是黄信岳也有些吃惊。   “回营,继续赶路,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火鸦兵队正双腿轻夹,策马而去,温文水无可奈何,毕竟单凭他一个人,还不能吃掉这支商队。      第九十八章 白岩部族      傍晚时分,暮日西沉,映照着天边的鱼鳞云,如火如荼,绚烂的霞光返照,仿佛锦鲤化龙。   晋中祁县焦家商队紧赶慢赶,竟然提前抵达目的地,依山傍水的白岩部族。月前,吞并一个小部落,拥有控弦勇士四千,战马过万,牛羊牧畜不计其数的草原大部族。   马不停蹄的商队主事立即领着家族的账房先生张罗交易事项,相熟的几个部族长老原本准备好生款待焦简一行人,可是被他催促着,不得不吃下商队所有货物,包括上好的精铁。   夏季的草原,暑热逼人,白岩部族占据的牧场水草丰美,又有远山消融的雪水源源不断补充,清凉的水汽沁人心脾,倒是让焦简等人心头燥火渐消,加上货物交割完毕,落得无事一身轻,不止是商队的护卫,就连太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也恢复有说有笑的心情。   镖头‘奔雷手’马文泰卸下身上重担,舒爽地吐出一口横亘心胸的闷气,尽管往年来过草原,白岩部族却是初次‘拜访’,他在圆顶帐篷里待不住,嫌羊毡皮毛膻味浓重,便到附近随意走走,透透气。   走到高处,眺望远山的皑皑白雪,常年寒雾笼罩,仿佛戴上面纱的草原牧女,看不清楚真容。他脱去鞋袜,走入溪流中,融化的雪水带来的冰冷寒意若有若无,满意的一笑。岸边水浅倒也罢了,水深湍急处,浪花打着卷往上抛,往往把水下流过的鱼儿激荡而起,水花溅起,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流水潺潺,叮咚作响。   这条饮马河水质清澈见底,河底躺着五彩斑斓的鹅卵石,不时有鱼群游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闪亮的鱼鳞,五光十色,渐欲迷人眼。   天色渐渐变黑,牧民们骑马驱赶着牧群回家,风中不时传来银铃似的叮当声,那是白岩部族的牧女们缀满衣角的银饰在晚风轻策中撞击发响,她们挥舞着牧鞭,唱着蛮语的歌曲,里面蕴含的热烈的情意,即便是马文泰这样的粗鲁汉子,也很快听明白,他用双手捧掬溪水,匆忙地洗了一把脸,冰冷的寒意让他很快恢复清醒。他走上河岸,穿好鞋袜,径直回到自家的帐篷。   草原上的牧女可不能轻碰,多数都是有相好的情人,部族中的勇士不会客气地拱手相让,犯禁的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岩部族准备烤羊和马奶酒招待商队,不料草原天气一日多变,浓密的雨云自天边弥漫而来,低垂的云脚扫过草原,洒下一阵急骤的阵雨。露天的篝火不得不取消,转移到各个帐篷里,从远处望去,被黑夜笼罩的白岩部族,很快点燃无数点红艳的火光,那是牧民们用晒干的牛粪烧着铜壶准备晚餐。   而当乌云消散,被阵雨洗过的草原,气息越发清新怡人,缀满草尖的水珠,像是无数浓翠欲滴的珍珠。   太原镖局镖师和趟子手,包括镖头马文泰总共三十六人,分到一大一小两顶间隔距离不过十步的圆顶帐篷。他们团团围坐,面前铺满厚厚的羊毡,上面堆满烤地流油的肥羊肉排,手抓酸奶疙瘩,焦香四溢的酥油饼,还有一大盆煮过的温热马奶,饿极了的镖师和趟子手们敞开肚皮狂饮大嚼,豪放的姿态丝毫不下草原部族的勇士。   身为镖头,马文泰一开始还有些克制,当他被老兄弟灌了几壶马奶酒后,就放开了矜持,红光满面地说笑。   当家家户户圆顶帐篷的吊壶三脚架下的牛粪烧地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火烬时,夜风就会送来马头琴的弦音和蛮人牧女们婉转嘹亮的歌声。   渐渐地,曲终人散去,静谧的夜晚带走欢庆的喧嚣,烫热的马奶酒温情款款地把每一个人都送进梦乡。唯一没有睡下的是镖头马文泰,他披上一件长衣走出帐篷,漫步在漫天繁星和皎洁的月光下,朦胧地望着牧群在白岩部族的尖状篱笆和围栏里游荡,听到漫流的溪水淙淙,享受着宁静和安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停止自己的遐思,回到帐篷里,和衣而睡。   黎明的淡青色天光下,打着响鼻的骏马颤抖着站起身,长长的批垂的鬣鬃,闪着宝石的光泽。最早起来的是部族的牧民,勇士们都在酣睡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   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向广袤无边的大草原洒下灿烂的金色光芒,这时最容易发现的就是草丛里的白蘑菇。   拜昨晚的那场阵雨所赐,刚刚露头的蘑菇又大又肥厚,躲藏在沁绿色的酥油草里,任谁都会动心采摘。牧女们用布兜装满白嫩的蘑菇,放在溪水里稍微冲洗上面的砂石和泥土,就放进铁锅里,不放酥油、不放盐末,光是白煮,就有一股鲜甜的味道弥漫开去,佐食的是昨日晚餐剩下的烤肉,剁碎了倒进铁锅里,滋味既鲜甜又浓香。   商队主事焦简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身边放在一袋远山雪莲的干品,据说是白岩部族整个夏季的收获。这是一种很难寻得的妇科良药,江湖中人误以为它能治愈沉屙、起死回生,解百毒,增进修为等等,都是以讹传讹的谬闻。   远山雪莲位于人迹罕至的雪线之上,清凛的寒风中挺立的玉琢似的莲花,被蛮人认为是圣洁的象征。它习惯于生长在奇寒的山岩中,坚韧的根部扎紧岩石缝隙里,汲取着消融的雪水,缓慢地生长,一点点地储备着养分,迎着寒风伸展着枝叶,绽放出晶莹剔透的洁白花瓣。   白岩部族的采药人冒着性命危险攀岩登山,在飞鸟不渡的悬崖峭壁上采摘,按照远山的规矩,绝对不许伤到根部,有时甚至只是摘下莲花,便满意地离开。   可惜,它只能待在冰雪的世界才能绽放柔静多姿的美态,一旦离开远山,它会很快干枯,如果保存方法妥当,药性就不会流失太多。   这可是等价黄金的良药,每一朵都受到精心的呵护。如果不是为了精铁,白岩部族也不会拿它交易。      第九十九章 三阳一气剑      按理说,与白岩部族完成交易,来自中原的商队收拾行装后应当立即启程,可是主事硬是按着不肯离去。他身为晋中祁县焦家的杰出子弟,在草原几年摸爬滚打,多多少少历练出精明的眼光和过人的才干,不止是待人接物方面极为老练,自己也能放得下身段,与份属‘下等人’的江湖豪杰称兄道弟,着实结交了不少黑白两道的奇人异士。   大前年元夕,依然在外奔波,为家族打理生意的焦简暂时放下琐事,与三五知交好友悠游太原灯市。途中偶遇一位醉酒的道人乞酒,突然心血来潮,将一瓶自街市重金购得桂花酿相赠。不意此人竟然是个游戏人间的真修,此番无心之举,赚得道人青睐,笑眯眯地传授他两句道门真诀,随即飘然而去。   不知是祖先庇佑,还是本身就有道性灵根,短短两句口诀,却被此人悟出其中几分玄妙。吐纳呼吸三年,竟然略有小成,在胸腹之间炼出一道先天真气,又名归元气,已至三分火候。气足神凝,双目温润泛起灵光,能观看他人凶吉灾厄,唯独不能自视,颇为可惜。   昨日,自商队后方出现单人独骑,军中斥候装束的兵士,焦简便瞧见原本笼罩在商队,白中泛红的吉气为一股阴风吹散。不少镖师、趟子手更是面露死气,有生死不测之大祸,甚至就连镖头‘奔雷手’马文泰这等江湖好手,面色也有乌云覆顶。焦简知道大难临头,便催促商队速行,要借白岩部族的勇士挡灾。   当去而复返的兵士,双骑齐至,再度尾随商队左近,焦简便看见商队上下弥漫一股血光,无人可以幸免。就在他惶惶不安,肝胆俱裂之时,幸亏祖先庇佑,商队前首迎风招展的晋中祁县焦家的大旗,甚有威慑力,竟然将其中为首的兵士吓地裹足不前,片刻过后,更是掉头离去,随即商队周围的灾厄气息渐渐淡化,不过依旧有一股金铁交鸣的刀兵铿锵徘徊商队上下。   直至焦家商队狼奔犬突地跨过饮马河,抵达白岩部落的地界,身为主事的焦简才见商队鸿运当头,不过他可不敢稍微懈怠,立即与交好的部族长老爽快地交易,为了尽快完成族里安排的任务,也不照着往常那般抬价,之后心中一块大石才放下,又借助酸涩的马奶酒浇去胸中块垒,一醉解千愁。   第二日清晨,揉着额头的刺痛,从宿醉中醒来,焦简用过白岩部族的蘑菇汤和昨晚吃剩的烤肉、油饼,原本准备启程离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猎物似的打量,整个人激灵地打一个冷颤,立即改变主意,决定在这个草原有数的大部族里盘桓几日。   火鸦兵猎队就在黄信岳的带领下换了草原马匪的装束,于饮马河下游徘徊,等候两天,依旧不见商队有什么动静,按捺不住归心似箭的兵士的要求,队正只好悻悻然地跃马挥鞭鸣金收兵,不过却容许斥候温文水继续滞留在白岩部族附近,任他便宜行事。   分道扬镳前,队正给了温文水一件信物,巨山部族的族长的马鬃鞭,可以凭借它借调二十骑精悍的族人,又留下从狼骑军缴获的良弓‘射乌’,一匹混杂冰原巨马血统的踏雪夜骥,七根短柄投矛,虽知此人来自江湖,沙场搏杀中炼出惊人拳术,出于好意,还赠予一件乌金软甲。   临别絮语,黄信岳才露出自己的本色:“晋中祁县焦家这等大户人家,吃里扒外的货色,我早就瞧不顺眼,不过我黄家世代登州军卫,有所顾忌,不宜撕破脸面。”随后他暗中举起右手,重重一斩,“你若要做这事,须得手脚干净,别留下手尾,否则遗患无穷。”   温文水听罢,只是笑了笑,点点头,便拱手道别,一骑绝尘而去。火鸦兵队正瞧他行事如此洒脱,毫不做作,便面露微笑,随着猎队返回关隘兵营。   软甲贴身,宝弓在手,胯下又是马力悠长的良驹,三者都是兵家的重器,温文水自信凭借一己之力,尾随商队附近,一击即走,游击骑射,便能将焦家的商队屠戮一空。可是他担心走漏风声,因此还是前往巨山部族,凭借信物借兵,扮作草原马匪劫掠。   在白岩部族附近游荡两日,温文水将商队里外,包括为首的焦简,账房先生,通译的舌人,焦家的护卫,以及打着太原镖局旗号的镖师和趟子手,等所有人的面目都强行记住,这才施施然地离去。   不料的是,他刚离开不足一日,商队主事焦简体内三分火候的归元气活泼异动,多次趋吉避凶的灵验,他便知道是离去的时候,于是忙不迭地命令商队收拾行装‘打道回府’。这毫无来由的举动引来太原镖局镖师和趟子手的不快,便是族中的护卫也多有怨言,不过这些人都是家生子,世代忠良的奴仆,在焦家子弟面前收起不满,听话顺服。   至于镖队的些许是非口舌,自有见多识广的镖头‘奔雷手’马文泰弹压,他也是心细如发的江湖豪杰,知道焦家的商队怕是被人盯上了,因此极为卖力,凭借他多年积累的威望,还有过人的武功,总算将镖队上下全数摆平。   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赶路,骑乘踏雪夜骥巅荡起伏,寒风扑面,温文水静极思动,便琢磨自己的武道。前几日与扶白山萨满们交手,过往经历融会贯通,有幸以北斗星力为凭,化为有形阳罡剑气破除大萨满的秘术,似乎突破隔膜,进入法武合一的境界。   ‘一阳指也好,六脉神剑也罢,都是凡人的武学,既然来到此世,神道星力入体,须得改换个名头。那日贯通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具是阳气极盛的筋脉,方能克制赫图拉的幽灵箭。’温文水左臂揽缰,仔细端详右手,心思灵动,掐了个兰花指,体内星力骤起,沿着贯通的筋脉,射出三道有形的阳罡剑气:“此法武一体剑气指,便唤作‘三阳一气剑’。”   名字落定,冥冥中触动某种玄机,似乎占据了难以言喻的位格。高居天穹的北斗星君无奈地叹了口气,头顶垂下溟濛星光,将他面容遮蔽地隐隐约约,难睹其真容。      第一百章 降服      占据饮马河以及附近牧场的白岩部族富足地让周围的邻居们羡嫉,尤其是选择向战胜狼骑军的火鸦兵所属的赤离将军投诚的八个中小部族,背弃居狼城的代价是换来汰换的军械装备、粮草和一条退路,孱弱的块头随着不断吞并新的地盘逐渐壮大。他们原本就是草原大部族剥离出来的分支,在南宫元敬的威望和实力庇护下,可以毫无顾忌地扩张,根本没有后顾之忧。而且赤离将军麾下的军中练气士以‘巫医’的身份出现在各个部族里,这些从中原来的‘萨满’积极传教,取代原本的信仰,从根基上将八个部族从大草原撕裂,形成新的向心力。   当脱胎换骨的部族们完成整合后,新一轮的扩张又开始了,这次狼群的目标就盯着富地流油的白岩部族,无论是饮马河还是毗邻远山的地利,都将是他们的盘中美餐,温文水的马鬃鞭只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诱因,因此巨山部族的年轻族长阿古拉很爽快地调拨了二十位熟稔骑射的精悍勇士,向给白岩部族这只头狼输血的中原商队露出獠牙,发出一次挑衅试探。   桀鹜不驯的草原勇士服从族长的命令追随温文水麾下,可是离开巨山部族没多远,他们的目光就开始在他的身上来回打量,眼里更是毫无善意。   沙场搏杀中拳术大成的温文水,心灵修为极为敏锐,自击杀扶白山大萨满赫图拉时已臻至秋风未动蝉先觉的境界,因此策马扬鞭远远离开巨山部族后,在一条草甸流淌而出的小溪边止步不前,他挽着缰绳拨马转身,直面随后而至的手下。   “巨山部族的勇士们,草原上有一句古话,雄鹰不与草鸡为伍,你们认为我没有资格成为头领,就下马一战。”   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片刻后,二十位勇士全部翻身下马,他们熟稔骑射不假,同样也精通摔跤、刀术,因此对温文水的约战跃跃欲试,毕竟苍狼的子孙的体内同样流淌着尚武的热血,受不得激。   “很好。我很满意,你们没有一个是懦弱的角羊。”俯视他们的温文水在马鞍上站起身,微微下沉,随即腾空而起,仿佛一根笔直的大枪,重重地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他故意使出‘千斤坠’这种身法,双脚甚至沉没过膝。   这一幕让巨山部族的勇士眼皮急骤地跳动,随即很快地掩饰过去,不过他们依旧信心十足,对战胜温文水这位中原人毫无犹疑。   “你们可以一拥而上,也可以联手,无论接下来的战果如何,我都会让你们尝到失败的苦涩滋味。”   部族勇士当中两位十夫长互相交换眼神,名叫乌兰苏合的年轻人率先走出来,用从‘巫医’处学会,不怎么熟练的中土语回应:“头领,我们一对一,草原的勇士,不会败。”   他脱掉身上的双层皮甲,随手扔给同伴,露出精壮的野熊似的魁梧身躯,他的前臂异常粗大,筋肉虬结,血脉贲张,尤其是掌沿的边缘,有一层厚厚的铜黄色老茧。   ‘他的双手就像两把斧头,难怪名字中有苏合。走铁砂掌沿刀路数的外功武者,还没有由外转内,不值一提。双臂通红,这般催谷透支地锤炼,仰赖年轻力壮才能达成,再过十几二十年,体力衰退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悔恨莫及了。不过,草原部族的勇士,能安享晚年的极少。’以温文水如今的过人眼力,自是一瞧就将对手的底细摸清,他放下抱臂胸前的双手,搬运体内气血,双臂同样粗壮如柱,筋肉鼓胀耸起,拔出双脚,一步步走到乌兰苏合面前。   “头领,你的手,和我一样。”十夫长诧异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他的好友,额尔德木图很快从震惊中清醒,用蛮语给他鼓劲,大意是‘乌兰苏合,相信你自己’之类的话。   “我不会被你迷惑,来吧,头领。”乌兰苏合仗着身高的优势,双手抱拳高举过肩,左脚跨前半步,毫无保留地一上来就是杀招,重重地向温文水轰下。   ‘蓄力太慢,破绽过多,要破招败他,宜速战速决,方能震慑这群有勇无谋的草原蛮人。’温文水身体微微下沉,右手握拳,一式炮锤,对着乌兰苏合的双拳冲天而起。   吭!   两相对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不过落败的一方竟然是使出全力进攻,合抱握拳的乌兰苏合,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撞在一块千锤百炼的镔铁上,十根手指吱呀作响,他忍不住剧痛撤步后退,温文水趁机挥出左拳,朝着他的胸膛,用上刚柔相济的力道,将身躯魁梧地野熊似的乌兰苏合彻底击倒。   十夫长脚步不稳地踉跄后退,终于一个屁墩坐在地上,他颤抖地举起双手,发现酸麻入骨,甚至无力握紧拳头,而且掌沿的老茧泛起紫红色的淤痕,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差距太大了。’   温文水没有把事情做绝,他走上前,将乌兰苏合搀扶站起。   “头领,你赢了。”十夫长服软认输,而且心服口服,再无异议。   “你没有输,只是双手的骨头没有得到充分的锤炼。”温文水左手从乌兰苏合的随身刀鞘里抽出生铁打造的厚背刀,右手一记横切,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空手将其斩断,“要修炼上层武学,首先要将身体锤炼地如钢似铁。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双手只能斩断手臂粗细的树木,而我是用石头。”他走到小溪边,拾起一颗赭黄色的鹅卵石,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螺似的运劲发力,咯嘞一声,湿透了的碎石块末扑簌簌落下。   这一手彻底震服了乌兰苏合,他恭敬地后退,与他交好的十夫长额尔德木图忙不迭地为他揉搓双手,散化淤血,又敷上部族‘巫医’效验非常的伤药,酥油混合草药炼制的红膏。乌兰苏合感觉双手灼痛渐去,丝丝清冷气息不断弥漫而来。   “下一个!”刚刚上场的一位巨山部族的勇士粗浅的武技施展了两式扫腿,就被温文水一脚侧踢踹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身。   不敢置信的勇士们接二连三地上前挑战,都被温文水简单粗暴的打败。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   最后剩下额尔德木图一人,成为在场所有巨山部族勇士的希望。   他摇了摇头,“头领,我不是您的对手,大家都见证您的勇武,确实有资格统领我们。不过,还有一项没有比试,箭术!”   温文水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从坐骑的搭布挂兜里取出‘射乌’,草原少见的五石弓,眼睛微微眯起,来回扫视天空,片刻有了发现,一群候鸟大雁排列成‘人’字形飞过头顶。   “太高了,这不可能射中。”额尔德木图摇了摇头,即使部族中的神射手,也无法射中云空的雁鸟。   “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会不成功。”温文水弯弓搭箭,力透双臂,五石弓的三股牛筋弦,竟然被他拉至满月。   “嗡!”   一支穿云箭,射杀云中雁!   片刻,掉在地上的竟是两只贯眼而过的大雁。      第一百一章 罡气      巨山部族的勇士不能‘以力服人’,便单膝跪地向温文水俯首致意。乌兰苏合上前拾起两只大雁,拔出贯眼而过的利箭,恭敬地双手捧着呈给温文水,等他接过放回箭壶,又把猎物放在踏雪夜骥的兜布里,这才退回原位。   额尔德木图心里嘀咕:‘不是说中原人,都喜欢以理服人?这位头领是万夫不敌的巴特鲁和百射百中的哲别,部族里没有一个勇士是他的对手,向他臣服不会丢脸。’随后他脸上的骄狂神色立即收敛,好像面对族长阿古拉,再无异议。   轻而易举地将巨山部族的勇士收心,温文水满意地点点头,嘬起嘴皮,一个清脆的呼哨,通灵性的踏雪夜骥立即踩着碎步快速靠近。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右手揽住缰绳,翻身跨坐马鞍,率先往前面带路。   乌兰苏合和额尔德木图两位十夫长对视一眼,开口呼唤坐骑靠近,号令各自的部下就近上马,二十个换上马匪装束的草原蛮人立即追随着头领准备猎杀从中原来的商队。   晋中祁县焦家商队返程的速度快多了,焦简身上揣着最值钱的‘草药’,干品的远山雪莲,剩余的货物全部用来换取口齿尚幼的马驹,为了省时省力,他甚至私下做主,把十二架四轮厢车全部留给白岩部族。   刚刚踏上归路没多远,主事人焦简又看见商队笼罩在一股死黑色的烟雾,大吃一惊,此时回头向白岩部族求援,已经来不及。幸好商队上下一百六十七人,一人三马,甚至四马,随时可以换乘节省马力,焦简仗着家族的威望强行下令,坐骑轮流休息,人却不能停下赶路。坚持半天,不过二百里,无论是商队的护卫,还是太原镖局的镖师都大呼吃不消。   就算是骑术不错的焦简,体内又有三分火候的归元气,也身疲力竭,更别说其他普通人,回头望着族人眼中隐含的愤懑和不解,‘这群愚人,不知道死兆又复临头。哎,罢了罢了!众怒难犯!’于是举手握拳示意,下令歇息三刻。   由于还在远山地界,水网密布,不多时找到一条三步宽的小溪,商队才真的停歇。   临别前,白岩部族为了向焦家商队示好,送了许多肉肠和烤饼,这些都是滋养力气的干粮,被商队的护卫翻找出来,互相分食享用。   口齿尚幼的马驹不经跑,光是跟随着不掉队就已经竭尽全力,刚刚停下后,被护卫催促着走动,疼惜地喂食混合黑豆和盐末的马粮,又跟随马群伸长脖子,在小溪里喝水,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停涌出,滚滚而下,打湿浓密的鬣鬃和半长不短的毛发。   来时最后半日的加急赶路和归途刚刚启程的异常,即便是愚笨如花岗岩脑袋的趟子手杨荣也知道不妙的事情发生,他侧身半躺在地上,手肘撑着身体,左手抓着一截羊血肠,用随身匕首切割,一片片酒红色的肉肠,丢进嘴里使劲地咀嚼,咸香软糯的口感他却食之无味。   骑术不精的镖师赵明褪掉裤衩,双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皮肉通红,甚至隐隐渗出血丝,不得已只能用伤药敷上,又用布带绑好,期间不免呲牙咧嘴,却强行忍住。和他交好的几个镖师碰上同样的难题,却没有二话,吃得行镖这碗饭,就预料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早晚的。   奔雷手马文泰慢慢走到商队主事身边:“在江湖摸爬滚打十数年才混出名号,被太原镖局延请任职镖头,我的眼力也不差。商队身后有追兵,毋庸置疑。若是边关的驻军倒也罢了,大不了给点好处,怕就怕在他们此行前来,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是……”   “为了人财两得?”焦简忍不住笑谑:“我们的首级可不值钱!”   “眼下这人心惶惶的关头,你还有心情说笑。茶马互市一年三次,又被朝廷抽取商税,获利菲薄,往草原走私才有赚头,这我不去说它。商队末尾那一辆大车上面装着什么货物,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往草原部族输送铁料,这是犯禁的大忌。即使边关军士将我等全部杀了,曝尸荒野,也没有人喊冤。”   “不过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罢了。”焦简语气淡淡地仿佛不当一回事,“草原缺铁,贩卖铁料获利丰厚地难以置信,商队回程带走的五百匹马驹,若是在中原售出,就是天价。这买卖就算杀头,也值了。再说,我晋中祁县焦家也不是寻常人家,这点私下的交易,相信还能遮掩的住。只要没抓住把柄,就算引来边防关隘驻军的眼馋,又能奈我如何?”   “你疯了,简直不可理喻。”马文泰大致摸清楚焦简的底细,嘴上硬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若是身后有大队人马前来捕杀,我等只能亡命逃窜,若是小股的军士,就粮于敌,奉令‘打草谷’的猎队,相信你我联手,甚至可以反过来将他们一口吃掉。”焦简呼吸吐纳片刻,体内归元气迅速游走,遍布全身,一掌劈出,竟将两人面前的草皮犁出丈许长的小沟,黑乎乎的泥土随即翻开,一股浓郁的草腥气弥漫周围。   马文泰眼睛眯起,眼瞳涨大,‘总算知道你的根底。’   他脸上惊色稍纵即逝,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厉害的劈空掌!比在下拙技‘奔雷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里却忍不住鄙夷,‘没杀过人的武技再强也只能宰鸡!也就是内劲气息臻至罡境颇为可观。’   距离不到十里,一处山坡草丘,尾随而至的‘马匪们’同样也在歇息,任凭坐骑走动啃食草叶,缓缓恢复马力。   温文水及时感受归元气的收发,敏锐地察觉这是一道先天真气发出的真罡:‘身正、心正、体正、气正,嘿嘿!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也能炼成罡气,真是老天无眼。也就是命好,生在富贵大户人家,才有财力搜罗武林秘传、道藏经典。私通草原部族,晋中祁县焦,也是一条蛀虫。’      第一百二章 望气      ‘晋中祁县焦家与草原部族走私贸易,这等冒险犯禁的买卖,必定派出旁支深受信任的子弟,讨价还价可以做主,关键时刻被朝廷获悉又可以抛出去,以此撇清干系。这等人想必自幼就被族人卖力培养,不过若是练成罡气的子弟都可以牺牲,焦家掌权的长房还有多少号召力可剩?不怕人心涣散,分崩离析?’   ‘区区一介凡人,练成罡气确实不容小觑,不过似乎春来枝头萌新芽,仿佛初通不久,还未熟稔运用。此身能以北斗星力开窍,实是厚积薄发,纵横江湖十六寒暑,又投军与海寇搏杀经年,杀场中磨练出一身技艺,借着格毙扶白山萨满才得以大成。焦家,由商入仕的富户,根基浅薄,便是祖坟升青烟,不过得些文气,有些书香世家的格局,又能有多少一心武道的种子?’   盘腿而作的温文水右手握拳,轻轻弹出食指,一道阳罡剑气横扫而过,将面前高可没顶的芦草拦腰斩断,断茬整齐贴平,凝如翠珠的草汁渗出,隐隐散发泥土腥香。   深具灵性的踏雪夜骥慢慢踱步过来,伸出肥厚的舌头,卷着倒伏的草叶,津津有味地咀嚼,嘴角淡绿色涎沫滴落,渗进肥的流油的黑土里。   焦家商队休整片刻,主事一声号令,所有人又挣扎起身,揉搓着腿脚,不发一言地翻身上马,准备继续赶路。奔雷手马文泰牵马走到焦简身边,试探着询问:“是不是多休息一会?我见着许多骑术不精的护卫双腿发软,再这样下去,腿就坏掉了。”   焦简一言不发,将一支单筒‘千里镜’递给太原镖局的镖头,“你瞧瞧商队后面,就知道时不我待。”   马文泰接过这军中利器,闭上左目,凑到右眼远观,良久也没有发现,“方圆十里,也没见什么动静,风吹草低,乌飞兔走,何来时不我待?”   “呃!”焦简有些气短,他又不能明说自己和前朝投效军中的炼气士般能望气,已察觉一股敌意正在逼近,只能叉开话题,“我听白岩部族长老说,附近这一带马匪多如野草,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总之小心无过错。马镖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真的得防备着这些来去如风的马匪。”马文泰沉吟片刻,“来时,自离开边防关隘,就遭遇三次匪徒,不过仗着四轮厢车首尾相连,结成圆阵才得以自保。眼下规程路途,只有许多马匹,不容易防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总是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反戈一击,将马匪一口吃掉?”   “不不不,敌暗我明,不能冒险犯难。待过了这一片水泽芦草,敌人必现踪迹,到时再做计较?”   “那就照你说的办。”马文泰身为镖头,又是江湖上跑惯了水陆两道的老码头,自是不会越蛆代庖抢过焦简商队主事的身份发号施令。再说了,他的话,来自焦家的商队护卫岂能听从?   ‘啧!似乎察觉到我们,竟然结成圆阵缓行。’温文水有些好笑,‘望气!原来焦家得的是炼气士的传承,难怪心术不正也可以练出罡气,一路货色,都是蛀虫。’   武道真罡,来自身正、心正、体正、气正,缺一不可。身正者,身姿挺拔,行走如风,端坐如钟,卧如弯弓。心正者,一日三省,诚实自知,虚怀若谷,无欲而刚。体正者,奇经八脉具开,沟通任督二脉,踏破生死玄关,自成周天循环。气正者,呼吸吐纳,清浊分明,汰旧换新,诸邪辟易。   同理,文人擅养浩然之气,也可呵斥邪祟,以此正身,碧血汗青,几可致不朽。不过这等伟力不归己身,没有武道真罡可以飞花摘叶隔空伤人的威能,更不如道门罡气,举手抬足就能碎石如粉。   ‘你能望气,我便用萨满秘术乱你气机。’温文水含笑伸手,抓住几捧芦花,念出连串秘语,鼓起腮帮子,将花穗吹散,纷纷扬扬洒落,仿佛提前降下的初雪。   芦花被秘术催化成灰霾烟云,分毫不差地落在‘马匪’们的身上,蛮人的族气和杀意都被混淆成浆糊似的迷雾,再也分辨不清。   ‘草原萨满千载威名不坠,逃避历朝军中炼气士的捕杀,岂是虚妄?’温文水策马前行,毫无掩饰的打算。   两位十夫长乌兰苏合、额尔德木图忍不住跃跃欲试,不过头领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妄自行动。就这样,马匪们尾随着焦家商队和太原镖局的镖师,离开水泽丰美,地势高低不平的远山地界,进入一览无余,只能没过马蹄的丛生杂草地带。   “来时半月路程,都是四轮厢车拖累,现在每人都有三、四匹马可以换乘,依我看,不到五日就可抵达边关。”奔雷手马文泰有些乐观,不过焦简的脸色比先前还难看,原由是他能望气的双眼仿佛生了白翳,近观还行,远望就模糊不清,再也看不见商队后面阴魂不散似的马匪们的动静。   ‘也许是用眼过度,才有这碍症,必须休憩片刻。’他闭上双目,掌心互相搓动,至发红发热,再贴在眼眶上缓缓转圈揉过,果然好受了许多,不过依旧没有用,他有些气馁。   温文水一行人的举动,引起偶尔路过的马匪瞩目,再瞧着不远处的焦家商队,数百匹嘶鸣的马驹,忍不住滴下贪婪的涎水,只是他们势单力薄,不能独自吞下,只能互相引以为援。   一块肥肉,还没吃到嘴里,就引来几匹孤狼在附近徘徊虎视眈眈。它们默契地分工合作,不慢不紧地缀着,行进中,齐心合力围猎的狼群意识渐渐成型。   温文水对此颇有兴趣,‘五支马匪,不到一百人,稍微戮力以赴,就凝出淡淡的苍狼气息。看来草原蛮人千年不振的族气,自第二圣山扶白山崛起,就再次成型,苍狼的后裔的确是中土王朝的心腹大患。点化青鹿为瑞兽,恁是多此一举。’   毫无来由地想起‘鹿’的寓意,温文水微笑着摇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蛮人打算南下入主中原,怕是时机未到。中土王朝正处于大一统帝国的鼎盛期,天柱稳固,群星诸宿各安其位,一时半刻还倾覆不了。居狼城主博尔斤霸业刚起就半途夭折,四子瓜分其运势,萨满各自拥立族王,互相争斗,简直是一蹶不振,难成大器。’      第一百三章 狩猎      仲夏草原,日长夜短,戌时三刻,夕阳还未下山,焦家商队就寻了一座山丘陡坡停下。手臂粗细、丈许长的木柱被护卫们用力夯进松软的泥土,中间以拇指粗细的麻绳缠绕,环绕成里外两个圈子,里圈是商队和镖师歇息的地方,简易的帐篷匆促扎起,外面是各人的坐骑和马驹。又有一些削尖的木棍错落有致的摆放,做成防备匪徒袭营的拒马。   几股炊烟袅袅升起,风中传来烤肉肠的焦香,煮开的面糊汤咕噜噜地冒着泡,狼群感觉饥火中烧,只是头狼没有下令,他们只能继续忍着。   没过多久,商队营地外圈的一头烈性的马驹忍受不住逐臭的蚊蝇骚扰,扬蹄后踹,意外踢倒一根木柱,随后它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十几匹马连连嘶鸣跟随着,任凭商队护卫徒步追上去,连连呼喝,也当作没听见。   一支衣衫褴褛,穷苦困顿的马匪眼馋极了,为首的刀疤脸壮汉立即向头狼侧头示意,温文水举起右手,向前重重下斩。不是试探,而是直接发起进攻。   四支马匪从不同方位冲向焦家商队的临时营地,为了防备护卫的箭矢,前冲的匪徒互相拉开距离,松散的锋线不断推进,随机很快踏进一箭之地范围。   星星点点的冷箭如期而至,马匪们熟练地使出镫里藏身的技艺,只有几个倒霉鬼连人带马往前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可是马匪们没有停下,这点牺牲都不能承受,他们在草原上也白混了。   几个箭术不错的匪徒掏出藏在怀里的火筒,塞进嘴里咬开,毛绒和干苔混合的火种灌进冷风后,暗淡的火苗忽地升起,用沾油的箭矢凑过去点燃,搭在弓弦上,射进营地外圈的马群中,随后拨转马头与木桩篱笆擦肩而过。由于缺水,遍地都是一点就着的干草,被溅射的火星点燃后很快熊熊燃烧,引起马群的不安,而几匹受伤的马驹哀鸣着掀起更大的混乱。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商队立即曝露出分工不明的弊端,护卫们急着救火,驱赶马群进入内圈,准备接敌。而太原镖局的趟子手放下饭碗,随手抓起身边的物件,盲头苍蝇似的四下奔跑,嘴里吆喝着不明所以的话,一时间人心惶惶,乱象纷呈。即便镖头马文泰极力弹压也毫无作用,幸好商队主事焦简的嗓门足够洪亮,立即站出来连连下令,很快稳定人心。   “哗啦”一声,营地外圈的简易拒马和篱笆被提速后的马匪连连撞翻,他们没有继续前冲,挽着缰绳放慢速度,用蛮人的土语驱赶着马驹离开。这才是吃到嘴里的肥肉,营地内圈的混乱已受控,他们不会选择硬碰。   ‘我就知道,这些见利忘义的马匪不能依靠。’温文水双腿轻夹踏雪夜骥的马腹,这匹深具灵性的骏马立即健步蹿出,巨山部族的两位十夫长乌兰苏合和额尔德木图率领勇士们紧紧跟随。   杀意再无掩饰的必要,温文水的眼睛遥望着商队为首的主事,感受着对方异于常人的洪亮嗓门,‘道门罡气,不过如此。’又看到对方身边的马文泰,浑身气血雄厚,双手精气之盛,极为罕见,‘武道修为尽在双掌,也是愚人。’   被视作猎物的焦简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被毒蛇似的冰冷目光盯着,体内归元气陡然升起,摆脱温文水带给他的压力。   拒马在前,木桩篱笆在后,温文水毫不犹豫地抓起马背兜布里的短矛,借助踏雪夜骥的冲力投掷而出,两相对碰,无论是拒马还是木桩都被撞成木屑溅射而出。随后温文水左右开弓,为身后的追随者打开通往胜利的道路。   “拦住他,射箭,射箭!”借助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焦简瞧见箭矢阵形前冲的‘马匪’,立即号令商队护卫向为首的温文水集射。   ‘晚了!’高高耸起的胸膛,酝酿着沉闷如雷的咆哮,当他张开嘴,一股无形的武道真罡如急骤的狂风席卷而过,护卫们瞬间失聪,目睹如此非人一幕,商队所有人心神似乎为之所夺,原本落点精确的箭矢毫无准头地错开,失去了击杀温文水的唯一一次机会。   一箭之地,瞬息而过,近在迟尺的距离,双方似乎都能看见彼此的面目。   有个找死的镖师强行压下内心的惶恐,刀口上舔食的江湖生活,早就预备有这么一天,他朝着马匪方向用力甩出一根木柱,蹲下身体藏在一位商队护卫身后。   “哼!”温文水右手食指射出一道阳罡剑气,将木柱凌空斩断,又提起一根短矛,用力掷出,瞬间将护卫贯胸而过,连着身后的镖师串在一起,钉在地上。   “杀才!竟是武道真罡!”马文泰忍不住握紧拳头,不久前才见识过商队主事焦简的罡气劈空掌,如今又瞧见一次。区区一介‘马匪’首脑也会罡气,奔雷手顿时觉得自己十几年江湖生涯真的白混了。   ‘蛮人怎会中原武道?定是边防关隘的驻军将种,若非如此,岂能号令草原部族的勇士,甚至如臂使指。’心生退意的马文泰本不想搀和进去,可是他既为太原镖局的镖头,又接下焦家的报酬,不能背信弃义转身就逃,况且已有以为镖师死在阵前,无论出于江湖道义还是生意买卖,他都不能放手。   ‘大不了,赔上这条命。’马文泰伸手将焦简护在身后,袖袍无风自动,高高鼓起,骨节爆鸣,周身如有风雷相随。   “挡我者死!”温文水左手握住缰绳,右手三阳一气剑左右横扫,将商队护卫砍菜切瓜地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的乌兰苏合和额尔德木图既兴奋又惊惧地尾随,巨山部族的勇士们用手上的弯刀继续扩大战果。   通体黝黑,四蹄如雪的踏雪夜骥如山崩倾塌冲来,端坐马背的温文水在奔雷手眼中,更是巍峨地仿佛一座崇山峻岭。   “我乃太原镖局马文泰……”双掌风雷骤起,中途就被横扫而过的三阳一气剑,切成四截。   “废物!”硕大马蹄踩踏着死不能瞑目的奔雷手马文泰继续前冲,这位江湖上颇具名望的高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血洒草原。   血火中燃烧的营地,马群发狂地分头冲出,在附近徘徊,吸引马匪们去而复返。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他们的加入彻底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满目尽是血火的焦简早在奔雷手挺身而出时就蹲坐在地上,借助护卫们身影遮掩,连滚带爬地逃到帐篷里,取出一袋远山雪莲的干品,跨上一匹驯服的良驹,拍马逃进夜幕降临的草原,就这样抛弃商队所有人。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就只管追上来。’焦简甚至挑衅地回首望了匪首一眼。   温文水根本不在意,仍旧率领马匪们撕咬着猎物。刀锋冷冽,血肉横飞,重伤未死的人,惨绝的哀嚎带走护卫们所剩无几的勇气,任何抵抗者都被温文水的气剑指斩成碎块,这等赫然威势,就连太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也只能结成圆阵自保,任由匪徒们剥圆葱似的,将他们一个个砍翻,直至最后一人也倒下为止。   “收拢战利品,谁敢私藏,都给我砍了。”乌兰苏合狐假虎威地下令,这种脏活也只能由他出面,其余马匪慑服于温文水的狠辣手段,不得不从。      第一百四章 上榜      仓皇失措的焦简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逃进草原的深处,抛弃家族的商队独自偷生,即便他以往立下多少功劳,都会因为这件事全盘否定,从此浪迹天涯,像一只孤魂野鬼在江湖漂泊。除非,没有一个护卫或镖师活着回去,他咬牙挽住缰绳,驻足片刻,拨转马头,向营地方向潜行。   马匪们因战利品瓜分不均而争吵不休,嗓门不断拔高,甚至拔出随身携带的兵器,铿锵作响。温文水听了片刻就起身离开大帐,所有人都以为触怒这位煞星,想起他残酷的杀戮手段,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直到他走远后,才小声地继续争吵。   寒凉的夜风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温文水踩着浸透血水的草地,‘这片贫瘠的土地,享用丰盛的祭品,来年必定变得肥沃。’   负手踱步片刻,他蓦然察觉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罡气渐渐接近,‘去而复返,漏网之鱼竟然回来送死?真是意外的收获。’   隐藏自己的气息,温文水寻找一处干爽的坡地,盘腿端坐,原本打算亲自出手格杀学了道门罡气的焦家子弟,突然心血来潮,他便知道时机不对。   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冰冷岩石的温文水,用眼角余光留意,离营地极远处就下马徒步而来的焦简,躲藏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静悄悄地潜进营地,转了一圈后,来到关押着十几个屈膝投降的俘虏帐篷里,以狠辣的手法扭断他们的脖子。   略微思索就明白焦简的意图,温文水含笑点头,‘为了一己之私利,竟然心狠手辣至斯,屠戮族人如杀猪狗,双手沾血,依旧面不改色。良材美质,足以填补凶星恶煞的空缺,果然不虚此行,尽快送他上榜,方是正理。’   他站起身,悄声无息地来到焦简所在的关押俘虏的帐篷,微微释放自己的气息,随即右手掐着君子指,射出三道阳罡剑气。   能以毫无根基的凡人之身,练成三分火候的归元气,焦简也算是道门真种,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躲过杀招,立即连滚带爬地蹿出帐篷,也不逃走,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   温文水不急不慢地衔尾追杀,罡气剑指所向,自是人挡杀人,马阻杀马,弄地焦简仿佛衰神附体,谁见了都躲,更有心狠的马匪眼看躲不过,直接抽刀劈砍。焦简不敢抵抗,唯恐被身后杀星抓到空隙,只能东躲西藏,仿佛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   俗话说,泥人都有三分火,更别说练成道门罡气的焦简,眼看包围圈渐渐成型,而且越缩越小,他就有些懊悔自己冒失找死的举动。眼看接近匪首们争吵的帐篷,突然左右两把利刀横斩而来,上削脖颈,下砍脚踝,竟是门口的守卫。他一声怒喝,双掌运起罡气连劈,将面前衣衫褴褛的精悍马匪一招毙命。   抓到机会的温文水三指连弹,总算有一道剑气擦肩而过,焦简胳膊的左臂割开寸许长的伤口,令娇生惯养的他痛不欲生,额头冷汗直冒。   不过同样没有错失良机的焦简蹿进帐篷里,三拳两脚击倒几位充耳不闻门外事的匪首,右手抓着其中一位衣裳尽是绸缎的头领,转到他身后,将其视为挟持的人质。   温文水毫不迟疑地走进去,右手三道剑气横扫,偌大的帐篷片刻瓦解,鼻青脸肿的乌兰苏合和额尔德木图挣扎起身,往两边退开。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有恃无恐的焦简以为自己抓到一条大鱼,没有料到对方根本不在意。   “在我眼里,天下无人不可杀。”温文水继续往前走,右手三指剑气吞吐不定,他的武道真罡简直就是源源不绝。   “你,你,你竟然不是蛮人。”焦简退后几步,“与草原部族勾结,你这个该死的叛逆。”   温文水摇了摇头,也不废话,直接将三道罡气融汇合一,挥出“三阳一气剑”,原本三尺三分长的剑芒陡然暴涨,演化成一道丈许长剑气。   怕死的焦简将手中人质往前推,借此抵挡有形剑气,随即转身就逃。剑气触之即散,人质掉在地上,脸上惊惧之色未退,兀自后怕不已。   ‘生死关头,把后背命门卖给对头,真是愚昧不堪。’温文水施展缩地成寸的步法,瞬息赶到焦简的身后,左手握拳,将他重重地轰倒在地,脊骨震散,全身筋骨全数松软。   侥幸偷生的马匪之首,反应过来,跪倒在地上向心目中的大巴特鲁叩首拜谢,温文水冷然以对:“你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他伸脚将焦简踢翻了个身,“你还可以。”   右手握拳,臂膀往后拉,一记直拳,将焦简面露哀求脸色的大好头颅狠狠地砸进泥地里,一击破除护体罡气,两击碎颅夺命,焦家商队唯一的残渣余孽终于命丧黄泉。   焦简刚死,微微泛出红光的灵魂下坠沉入大地,即将抵达贫瘠的草原冥土时,有几股吸力将他拽往中原冥府,分别是一处连绵院落,门楣有光柱笼罩,正门悬浮着一面黑檀木匾额,上有四个金字“福地琅环”。阳世的香火、后人的供奉祭祀,在冥土开辟出焦氏院落,被凶戾的恶鬼垂涎,为冥府鬼神所忌,只是自从焦家有杰出子弟步入仕途后,便有光柱落下,院落也渐渐向坞堡演变。只是许多商队护卫的残魂早已进驻,先人获悉情况后,立即切断血脉牵引之力,将这不肖子逐出门庭。焦简忿忿不平,片刻便往另一个方向游荡而去。下一个去处,也是冥府的福地,为黑水环绕,亩许方圆的岛屿,岛上鸟语花香,草木繁盛,不似阴间,却和阳世差相仿佛。逐渐接近,焦简的灵魂泛起两句道门真诀,仿佛一把钥匙,轻易打开福地的通道。   北斗星君兼任地府之王,略微垂视,便知晓这福地的来历,‘海外蓬壶岛的福地,无根之萍,不是好去处。还是上得封神天榜,才是正途。’祂伸手一指,抹去焦简真灵上的道门痕迹,随即扔进空缺的凶星恶煞位置上。      第一百五章 深渊潮汐军团      不提冥土焦氏先祖托梦向阳世族人示警,也不说温文水回火鸦兵驻防关隘复命缴令,以武入道踏入真人境界,却说恶浪排空的汪洋东海,从清冷渊底部跨域而来的魔怪层出不穷的涌现,金鳌岛碧游真人戮力诛杀仍有疏漏,门下十位真仙弟子联手布置冰魄寒光大阵临渊结网,才堪堪封堵缺口。   不料魔怪碎尸污血在清冷渊越积越多,渐渐将这海底之墟转变为魔渊,寻常的海兽、鱼虾也腐蚀成狞恶的妖魔,成为永沦深渊上位恶魔降临此世的容器和培育新身躯的温床。   血魂海,附属永沦深渊八十九层的狭小位面,整装待发的潮汐军团早已等候多时,不耐烦的一头六臂蛇魔领主将自己的少许混乱本质注入投影,沿着狭窄的通道进入新世界。   扭曲的影子在清冷渊现身后,饥饿与食欲的本能驱动,牠立即钻入一条长十丈,径直尺许的海蛇体内,片刻过后,抽取宿主的血肉精华,以此为口粮繁育新的身躯。   一头海藻似的及腰长发,在昏暗的渊底暗流中,微微荡漾起伏,仿佛无数只狡诈的毒蛇择人欲噬,除了胸腹部位袒露着光滑如黑色绸缎的肌肤,全身遍布银白色的盾鳞,腰部以下是粗如水桶的蛇身,蛇尾三股开叉,仿佛一把三叉戟。   投影化身只有本体的一半高,只有五尺许,也就是与凡人相差无几,不过它力大无穷,从先期抵达的魔怪碎尸残骸抽出肋骨充作武器,又拧下十几只海蛇的颅骨,注入指尖的毒液腐蚀血肉并缩小后,用蛇筋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六臂蛇魔手持六根削铁如泥的骨剑将拳头大的通道挖开,随着大量土石掘起,通道渐渐拓展扩大,随后它呼哨一声发出信号。   血魂海潮汐军团的前锋,下级水生恶魔,一头深海乌贼立即拉长身体,穿过颅骨大小的缝隙来到新世界。被魔渊扭曲的法则对下级恶魔的影响已微乎其微,牠的八根腕足卷起附近随手可得的魔怪碎尸,不断地塞进自己的漏斗状的口器里经过胃囊和肠道消化成枯萎的朽骨,沾染堕落的肮脏元素,源源不断地排出体外,随后满脸触须从渊底拾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叠成白骨之门的框架。   深渊之门很快落成完工,永沦深渊的混乱法则将狭小的通道扭曲成巨大的门户,随后潮汐军团欢呼尖啸着涌入魔化后成为半个主场的清冷渊,它们迫不及待地往上爬升,狂热地冲向海面,去征服、去屠杀视野内所有血肉鲜活的生灵。   可是,碧游真人的青萍剑纵横交错编织的罗网,不是这些下级恶魔能轻撄其锋,被狂热冲昏头脑的前锋死光后,狡诈的恶魔们便贴服在清冷渊的岩壁上,慢慢往上爬升。纵然碧游真人突破真仙境界,方圆百里的渊面还是有不少地方无法顾及,这就导致许多漏网之鱼一头撞在冰魄寒光大阵上,由于无知和无畏的拖累,他们冻结成冰雕,随后被水压粉碎成冰渣。   狭小的白骨之门,还无法容许六臂蛇魔领主的本体进入,潮汐军团只能继续添油,加大投入,寄望可以突破封锁。   由于两种法则不断干扰对立,为了维持通道,抚平沸腾的原力,血魂海不得不从环绕永沦深渊八十九层盘旋的‘卫星’往上升起,本层面的恶魔领主,远古深海之王,旧日的后裔,深潜者长老大衮为了挽留附属层面血魂海,特地派出自己的爱子卢卡兹担任潮汐军团的领主。   来到血魂海的恶魔之子卢卡兹同样无法通过深渊之门,不过狡诈的它将自己的一只手臂延伸过去,搅动清冷渊的魔怪碎尸,以不甘屈服的邪魂为祭品,强行唤醒附属层面渐渐具备雏形的深渊之心,召唤死黑潮汐降临。   仿佛沉寂万年的海底火山喷发,充满浓墨色剧毒的潮水从清冷渊底部往上汹涌,这股恶意的潮流,即便是碧游真人也无法抵挡,只能依仗万邪不侵的青萍剑护身,而十位真仙联手布置的冰魄寒光大阵也被冲出的恶潮击碎,尽管他们很快各归其位,再度布置大阵,结成厚达十丈的巨大冰块压在渊面上,却还是有几百头恶魔逃出生天。   背负着碧游仙境的万年金鳌一声怒吼,顿时半数漏网之鱼活活震死,尸体还未落到海面,就化为黄沙消散空中。   碧游真人门下未成真仙的卓尔超群的阴神修士、资历深厚的阳神道人,作为第二梯队,早就离开仙境,在附近等候,瞧见面目狰狞的妖魔出现,立即将蕴含道韵的法宝祭在半空。其中有寸许长的飞刀,中者眨眼化为一团脓血,又有十几条蛇索,紧紧地束缚着妖魔,将它们一一绞死,更多的杂色剑光,往来纵横交错,将妖魔凌空切成碎片。   法则对立,恶魔们却很快熟悉新世界,类法术层出不穷地甩出,黏糊糊的秽云大团大团涌出,杂色剑光触碰后,立即黯淡失色,毫无光泽地纷纷掉落,有些慌乱的修士立即掐决收回,第二轮拦截便漏出许多空隙,有几十头恶魔瞬移离开,天南地北地分散逃窜。   “糟了!”不知道哪位阳神道人暗骂一声,气地银牙都咬碎几颗。他把心一横,脑后伸出一只指爪嶙峋的怪手,此乃道门第二元神之术,非天赋异禀不能练成。只见道人伸手捞捕擒拿,凌空捏爆两只妖魔,将它们所有血肉精华凝聚在心脏里,敛成两枚烟绿色,浓翠欲滴的‘内丹’。   残余逃窜的下级恶魔们见此,逃窜的速度再度急升,腥臭的风中传来它们的惊慌不安和不敢置信:‘贪婪宝石!这个位面的巴佬竟然掌握上位恶魔领主的秘诀,太危险了。’   几十头异域妖魔对金鳌岛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沿海的渔民来说,就是泼天大的灾祸,刚刚上岸的下级恶魔们极度饥饿、疲惫,即使类法术用光,它们无可匹敌的蛮力对凡人来说,依旧不可阻挡,而且狞恶的面目和海怪与野兽结合的身躯也是极大的冲击和震撼,许多迷信的愚人来不及逃避,甚至转过头向它们膜拜。   享用足够的血肉和灵魂,精力恢复的下级恶魔们凭借啖食生灵的脑浆学会新的语言,听懂凡人的崇拜,从恐惧和尊崇中汲取新的能力,它们得意地翘起尾巴,发出声震如雷的咆哮。   魁梧的恶魔身躯渐渐蜕变,屈服于位面法则,向凡人口耳相传的某些精怪转化,这是罕见的信仰提炼,如果成功完成最后一步,它们将在这个异域位面世界拥有新的身体,合乎法则的新身份。      第一百六章 犀牛怪      二十三头下级水生恶魔匍匐在地面,血肉蕴含的惰性金属浮现在体表,形成一具茧蛹似的躯壳,体内多余的肮脏元素不断地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褶皱,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老化。首先掉落的是它们巨大的桨尾,布满海螺的半透明黑色皮膜失去所有光泽,坚韧的软骨灰败地仿佛一堆被岁月洗刷后腐朽的骨灰。接着是体内的器官,崩溃分解成颜色各异的浓浆,随后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则,重新构建脏腑。几个类法术器官不断收缩,凝聚成一串扭曲的邪符,首尾相连,形成一枚圆坨坨、滴溜溜乱转的心核,这是它们施法的源泉,只要有足够的法力支撑,它们就能源源不断地施法。   完成精类转化后的下级恶魔们最后还要撕裂无比坚硬的茧蛹,以新身躯呼吸充斥位面世界的元素潮汐,可是能完成这一步的精怪非常少,只有三头犀牛怪用它们稚嫩的角穿透旧有的躯壳,积蓄足够的体力后破开胎膜现身。其中一头精怪天赋是水元素排斥光环,白色犀牛角,波浪起伏水流状花纹,没有起始,没有终结,都是这个位面世界独有的符箓勾连而成;另一头精怪天赋是火元素抗拒光环,红色犀牛角,螺旋上升的炽焰状花纹,越往上颜色越浅,角尖部位甚至红中泛黄;最后一头精怪天赋是土元素驱逐光环,黄色犀牛角,仿佛年轮似的致密花纹,符箓是一个个蚂蚁大小的魍魉文。   三头犀牛怪联手释放妖术,将二十个蜕变失败的恶魔茧蛹挫骨扬灰,毁灭所有痕迹,随后接受渔民的膜拜和祭品,四只蹄足重新转变为手脚,站起身腾云驾雾,往附近的一座崇山峻岭飞去。   这座山名叫青离山,山势起伏不定,状似蜿蜒游走的螭龙,草木繁盛,常年烟雨笼罩。前朝有炼气士路过,认定有青龙取水之貌,能助益修行,便占据此地。几百年凝练山林草木气息,将门派福地从冥土升到地面,两相结合,开辟出玄英洞府,一个充斥黑霜的新生半位面世界,贫瘠地只能出产一种炼药用的冰果,在同道眼中只是一个狭小的庐舍,因而也没有人来争抢。   主持玄英洞府的前朝炼气士的徒孙,一个刚刚借助山阴寒潭度过风劫阴神小成的修士。这日在寒玉床默坐,突然心血来潮,察觉一股危及道业的恶意袭来,立即睁开眼睛,伸手招来一把阴风剑严阵以待。半晌醒悟过来,又立即关闭玄英洞府与外界的接口,缓缓地往冥土沉降。   可惜,三头犀牛怪来的速度太快,尤其是黄犀角的精怪,竟然昂首发出雷霆怒咆,生生震裂洞府的两扇门户,强行将它定住。随后而至的红角犀牛怪快了一线,直接冲进去。   修士掌心发雷震动手中阴风剑,沉寂的道韵瞬息苏醒,流转不休,此为洞府所有元气枢纽,号令玄英洞府内黑霜齐聚,凝成一只巨拳,将红角犀牛怪轰出洞府,直接往山阴寒潭掉落。   慢一步进入玄英洞府的白角犀牛怪怒哼连连,释放自己的天赋,只见一道精光从犀角升起,落地化为一个圆月状,径直十丈的光环,任凭阴神修士耗费法力催动洞府枢纽,号令黑霜变化为十八般兵器轮番上阵攻打,依旧不能动摇精怪生根的脚步。   “泼怪,我乃青离山玄英洞府修士,何故上门冒犯?不怕化形雷劫洗练,天刑神罚?”   “你死,洞府归我。你走,洞府还是归我。”白角犀牛怪咧嘴狞笑,粗如象腿的右臂瞬间石化成玄武岩,只是一击就将阴神修士的身体轰成肉酱。   惊慌失措的阴神无奈之下只能依附在阴风剑上,乘着对敌的精怪招式用老的空隙逃出玄英洞府,寄望能下山去寻一位有根骨的童子夺舍,重修道业,甚至夺回师祖一脉单传的门派基业。   不料,洞府外面还有一头黄角犀牛怪,早已等候多时。眼看修士御剑逃遁,立即双手合掌,将阴风剑擒住,又生生将他的阴神抽出,三两口吞食入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转眼化为法力。   犀牛怪们在玄英洞府聚首汇合,将寒玉床一分为三,按照实力排了座次,分别为辟水、辟土、辟火,又因为辟土掌握洞府元气枢纽的阴风剑,是实际上的首领。   三怪原本从属于深渊潮汐军团的前锋序列,连爵位和真名都没有的下级水生恶魔,不过夺取这个新生的半位面世界,足以成为军团小规模偷渡的码头基地,因此功劳很大,已打开通往恶魔贵族的晋升之途。只不过自私自利是所有恶魔的本性,它们并不愿意召唤其它上位恶魔过来,拱手让出胜利的果实。   “从深渊老家第二十三层钢铁冰原,充满冰川和积雪的层面,召唤霜巨人的寒系亚种后裔,在冰冻废墟常年游荡,愚昧无知的雪熊充当我们的奴仆,它们一定乐意听从我们的命令。”辟水犀牛怪对自己的天赋已掌握透彻,更倾向于挑选寒系从属者。   “不,这个半位面世界还在扩增成长,可以预见还有十几年,所有冰霜就会消化,成为水分滋养反哺,会源源不断出现泥泞和沼泽,还是从第一层面帕祖尼亚召唤一些有翼恶魔的亚种,它们驯服听话,而且容易使唤。”辟火犀牛怪在山阴寒潭洗练后,身上开始出现螺旋状的花纹,在另外两位犀牛怪不知情的前提下,掌握呼唤风的能力,因而它对风系恶魔的亚种更感兴趣。   “只要比我们弱小,任何恶魔都可以召唤,只有一个条件,不能与潮汐军团、血魂海、八十九层面有任何关联,防止我们的私心暴露。”辟土犀牛怪挥舞着阴风剑,寻找半位面世界的核心节点,这件关键的枢纽与脚下的狭小世界融合才是加快成长的捷径,而不是当作一件武器。   青离山玄英洞府易主,为三头来自永沦深渊的犀牛怪占据后,烟雨纱笼彻底消失,繁茂的草木也失去生机快速的干枯,而且许多林地的飞禽走兽会被突然而来的怪风吹过,一头栽倒在地,尸体快速地消融成为腐土黑壤。   地府之王的北斗星君很快发现这里的异状,一个纯黑色的洞府彻底脱离冥土升上地面,色泽渐渐淡化,泛出入夜第一缕月华般的皎洁纯白。   ‘青涩的果实已然提前成熟,该是时候让地上的分身前去收割。’   修为踏入小周天循环境界的温文水,经火鸦兵军中炼气士的确认,获得赤离将军南宫元敬的首肯,重获无拘无束的自由身,再次踏入中原王朝江山一隅的江湖武林。      第一百七章 妖星初现      清冷渊,一潭死水的渊面,只身伫立的碧游真人凭借万邪不侵的青萍剑捱过深渊之心的恶意潮流,立即发觉搅局的异域妖魔首脑延伸过来的怪手,把身一摇,显化为三道白色气浪,冲入剑中,化为一道青光从渊面直落海底,削斩这只魔主妖王的手臂。   一击落下,无坚不摧的青萍剑只斩开尺许厚的鳞甲,撕裂滑韧的皮膜,卡在硬如金铁的骨头里,不能齐肩而断。随即剑身化光离去,再次飞快斩落,却是对方吃痛,及时收手,怪骨嶙峋的指爪应声齐肘斩断。   还有一剑未发,碧游真人瞧着通往异域的门户,漆黑幽暗深不见底的的漩涡,低声怒喝,剑身化为连串炸雷,仿佛犁庭扫穴,将深渊白骨之门彻底摧毁,巅峰真仙全力一击,即便是余波威力也不可阻挡,连隐身躲藏在附近的六臂蛇魔化身都变成齑粉。   八丈方圆的漆黑漩涡不住收缩,至颅骨大小时才堪堪停住,碧游真人知道这是自己造下的灾祸之源,留着迟早都是祸患,又感于最近连日不休不眠地诛杀异域妖魔,法力渐渐枯竭,心神耗费过大,便萌生退意。   ‘立即返回金鳌岛,将小儿自玉虚峰唤回,以镇海神铁封堵罅漏。’心思既定,碧游真人便御剑返回清冷渊面,嘱咐门下十大真仙弟子继续维持冰魄寒光大阵,独自返回浮游仙境。   血魂海,深渊潮汐军团前锋序列全部阵亡,甚至连刚刚就职担任军团长的潮汐领主卢卡兹也极其丢脸地失去一只小臂,具备雏形的深渊之心强行催发后,现在破碎地成为一盘散沙,血魂海再次往上升起,已经从环绕八十九层面的‘卫星’变成一颗‘彗星’,而且还在进一步的远离。   要不是六臂蛇魔领主失去一个投影化身,位于异位面世界的深渊白骨之门被彻底摧毁,潮汐领主卢卡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踩进一个陷阱。它没有更多的选择,附属层面一旦失去,卢卡兹就会失去远古深海之王大衮的信任,虽说自私自利的上位恶魔的辞典里根本没有信任这个词语,不过卢卡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竞争者,它们随时随地都想把潮汐领主从八十九层面恶魔领主顺位继承人首席的序列中挤走。   ‘失去一个集结大军登岸的港口确实可惜,不过被永沦深渊混乱原力缠上的位面世界,没有一个可以逃过下坠的命运。无论是位面底部的死亡世界,还是腐朽堕落的凡人灵魂,无一不是经过改造后可以偷渡的码头。甚至连血魂海,也可以靠拢过去,锚定在异位面世界的表面,成为一个锁定不可更改的坐标。’潮汐领主卢卡兹的决断非常果决,而它将这个计划通过真名契约传递给恶魔领主大衮后,竟然获得了首肯,并向它开放了附属层面的权限。   血魂海在离永沦深渊第八十九层面最远距离时,恶魔领主大衮和潮汐领主卢卡兹同时切断所有联系,幸好下层世界流淌每一个深渊层面的冥河并没有支流经过血魂海,它得以缓缓上升,开始绕着拥有两个位面领主主持的黑暗世界盘旋,渐渐地稳定轨迹,成为一颗‘卫星’。   御座上的君王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而北斗星君则含笑地注视着一颗红色的妖星出现在天穹,漫无边际地游荡,最后依附在银月附近,分分合合,‘邪魂血月?还是天狗吞月?谁胜谁负,尚未可知,便让我拭目以待。’   不得不说,自血魂海这个永沦深渊的附属层面到来后,每到圆月时就洒下妖异的怪光,仿佛撒播无数邪恶的种子。   大地之上,八荒六合,无论是筑起伟大的连绵数千里的石墙,以此抵御草原蛮人入侵的中原王朝,还是凝聚第二圣山的三千里大草原,都发现身边渐渐出现久远的故老相传中的山精水怪出来害人。阴气郁积之处,几乎演化成鬼域,魑魅魍魉再度孕育而出,它们凶狂暴烈,不时袭扰凡人,以此获取血食阳气,得以常驻人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占山为王的妖魔早晚时分,便腾云驾雾往附近州县掠夺人口,或为血食,或为奴仆,将偌大的中土帝国打了个闷棍,弄地焦头烂额。   终究是中兴的大一统帝国,不是弊端丛生、民心丧失的王朝末期,根基雄厚,底气十足,内阁诸位臣工稍稍惊讶过后,便拟定降妖除魔的策略,无非是动用军中豢养的炼气士,各地驻军守土有责,着其便宜行事。   所幸诸多千年古都修建时都有历朝历代炼气士布置防御妖魔的法阵,尽管岁月流逝,断垣残壁多有破败,依旧有不少大阵效验,这便稳定了大局。至于新兴不足百年的城池、自发形成的乡村,依仗城隍、土地辐射的神域,尚可涤荡妖氛。只有偏远山林,瘴气弥漫的穷山恶水之处,才是妖魔的藏身之所。   刚刚离开边关踏入中原的温文水,便被途中随处可见的妖精阻挡去路,前往毗邻东海的庆州,青离山玄英洞的行程,乍短实长。   又说王朝西南边疆乌斯藏地界,上古时有野人建立魔国,为第五王朝大军击破,封土建坛,将供奉的荒神镇压冥土。此后历朝历代都有皇帝赦令赐予封号,却是行收割之事,将穷凶极恶的荒神褪去野性,转化为守山地祇,顺利将乌斯藏纳入中土帝国版图。   乌斯藏地界,有一处状似骷髅头的荒山,山腰又有一个常年阴风激荡的洞窟,极深处埋藏着一具古魔国国主独女的尸首,历经千年不曾朽烂,全凭一股滔天怨念维持,自从沐浴血月的光辉,加上千年积累的日月精华,便成了几分气候。   可惜,这头新生妖魔刚刚复生醒来,就被永沦深渊第六百层无尽迷宫的恶魔领主,牛头人之王巴菲门特觊觎,抢先一步下手,将邻居恶魔之母苍夜的爱子格拉兹特手下的一头骷髅领主强行踢到血魂海,借助这个跳板,塞进新生妖魔的影子里。   按理说,新生的妖魔绝对不是永沦深渊中杀出一条血路的骷髅领主的对手,可是她的原身怨念太浓厚了,简直就是一座无比巨大的迷宫,硬生生地将异域恶魔囚禁在身体里,甚至反过来吸取对方的死亡本质,凝聚成一点道性,冥冥中领悟太阴尸解术,蜕变成有数的大妖,甚至盗取偷学异域永沦深渊的三重誓缚牢狱术。      第一百八章 白骨夫人      既成妖身,干枯的血肉皮膜便注入青春源泉,吹气似的充盈复原,只是体态僵化,面貌呆滞,一时半刻还改变不了,须得花费一番水磨功夫,慢慢耐心打熬。且牙肉萎缩多年,犬齿受了妖气催化越发锐利,便是十根手指,也是指甲尖长,猩红一片,盈盈如血。稀疏枯草似的头发瞬间掉尽,绵密的白发不住滋生,待及地时,才停滞下来。妖气立即反哺,色泽银亮,仿佛初晴雪水自山崖落下,一头瀑发。   尸妖把身一震,将披挂身上历经千年岁月朽烂不堪的丝衣化为飞灰,又嫌头发过长,懒腰截断,伸手一指,灌注法力,满地银发经纬交错,片刻编织成一件蔽体的衣裳。   她从自己的影子摸索,找到被怨气囚禁锁困的异域恶魔,随手拧下它的头颅,托在左掌把玩。   来头不小的骷髅领主,为了活命,或者诱惑这头宿主投向永沦深渊,就剥离许多灵魂碎片,向尸妖献上所谓的恶魔的忠诚,其中包括了异界誓缚召唤术。   可是尸妖瞧出这头寄生虫心存不轨,融汇死亡道性,将召唤永沦深渊恶魔的法术,按照此方世界的法则进行改造。   此举触动冥冥中某位掌管死亡的星辰之主,便在其背后助推一把,借助时序神格推演,将“异界誓缚召唤术”化散成无数扭曲的邪符,更替成符箓体系中的魑魅文,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片刻凝成一枚崭新的真符,乌金光泽,八角垂芒。随后又将一部《太阴尸道真解》所有妙理,并这枚含有一丝道韵的真符,全数赐予尸妖。   倏忽之间,成就真符,领悟蜕壳成仙的道经,尸妖大喜过望,融汇自己的怨气、妖气、积尸气,凝结成一丸径直寸许的骨珠,道韵自成,灵气深藏,便张口吞下。   “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尸妖毫无来由地低吟浅唱一句,片刻过后,灵智大开,妖性退潮似的消去,命中注定的灾劫少了许多。   内丹既成,尸妖周身所有骨节震动,隐隐有风雷激荡,钟鸣鼓声,有一些妖仙的气象,她便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白骨夫人。   此后,她又将这处埋葬原身的骷髅山白骨洞占为己有,削石为台,默坐运转法力。不料,压抑多年的饥渴和妖魔嗜血的本性随即萌发,难以压抑。趁着鸡鸣三更,天光未露,夜色澈黑,尸妖便施法乘风而起,嗅着人味觅到一处山涧小村。总共不到百户,都是山林里讨生活,半渔猎半耕田的人家。   按下云头,山风呼啸,尸妖突然闻到獒犬的体味,便有些止步裹足不前。村中猎户多豢养大獒,其中有一头凶獒,双眼淡绿,能视阴阳,似乎察觉到鬼物接近,耳朵微微一动,抬头左右怒视。   白骨夫人不欲为畜生坏了血食之事,便腾空驭风绕着小村转了几圈,专门寻了一户三口人家,一位年入花甲的老寡妇,一位黄脸半老徐娘,还有一位如花似玉,双八年华的小家碧玉,施展《太阴尸道真解》中的阴风擒拿手,将老弱三人弄晕了,凭空摄取到半空,拨转云头返回洞府。   换做以前,白骨夫人定要将三人血肉精气吸食干净,坏了一家大小的性命,可是眼下却有些不同,只是用中空的骨锥钻破三人的脚底板涌泉穴,取了三成气血,以兽骨碗接了,便施法送她们回家。   气血亏空,三人必定大病一场,尤其是年入花甲的老人家,恐怕经受不起此番折腾。为了弥补,白骨夫人将随葬的珠玉中选了一颗最不起眼的滑榴珠贴身相赠,尽管岁月洗礼,宝珠原本吉气散逸一空,仅能滋养身体元气,可以此延寿。   骨丸内丹深处乌金真符震动,喷出三道白光,沿着脊骨往上攀升,入颅骨,盘亘在眉心,又自双眼射出,落在面前三碗热气未消的鲜血里。   法力催化,血碗无风自动,缓缓凝成一个拳头大的血块,白骨夫人瞧去,仿佛琉璃石般的清澈透亮。片刻过后,血块一分为二,二分成四,四分得八,无穷无尽地演化下去。待到天光初露,骨碗中血块尽消,出现三个巴掌大的小人,手足四肢具备,五官眉目分明。   “古国僬侥人,不过一尺五寸,这七寸丁却一半都不到。”白骨夫人有些好奇,伸手触碰,冰冷毫无暖意,叹了口气,“想多了,生灵化育,我哪有这般开天辟地的伟力。”   此念一起,《太阴尸道真解》中蕴含的妙理便显化一段精要,属于道门三尸九虫的法决。白骨夫人大喜过望,将体内上中下三尸尽数斩杀,化为阴气,分别注入三个小人体内。   这便是旁门身外化身之术,左道抵挡三灾六劫的替死身,真正的延命保生法。   来自永沦深渊的骷髅领主目睹这一幕,惊讶地颚骨落下,差点合不拢嘴,‘虚假生命?不像,它更高级。巫妖命匣?有些类似。难道是神祇化身!我确实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一丝神性。明白了,这是一头半成品的半神巫妖,而且擅长亡灵造物,难怪可以轻易地把我囚禁在影子里,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白骨夫人张口吐出一枚骨丸,伸出右手戟指,三个小人儿便冲入内丹深处,片刻过后,缓缓浮现,化为三个真符不住盘旋。   ‘虚拟神格!’骷髅领主再次惊讶地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感觉敏锐的白骨夫人立即将左手把玩的颅骨砸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随意踢进影子里,撮嘴一吸,将骨丸内丹一口吞下,这才安心地转头对付异域妖魔,誓要将它嚼吃干净,不留一点后患。   在永沦深渊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统辖的三重界域争战,从普通的骷髅兵吞食恶魔的血肉和无数幼虫,一步步成长为领主,它的灵魂极其壮硕,坚固地仿佛一座冰川。任由白骨夫人如何施展手段刀砍斧锯,也只是弄到一些不起眼的边角料,关于深处的永沦深渊的秘密,根本触之不及。   ‘既然它原身也是一具朽骨死物,便归属太阴尸道,尽夺其死气,可以壮我根基。’白骨夫人思及此处,便从死亡本质下手,不断撕裂剥离。一丝丝灰黑色絮状物从骷髅领主颅骨上分离,金属质地渐渐暗淡无光,仿佛风化多年的铁锈。   这让骷髅领主无可抵挡,失去这块核心部分,就是领主的资格都会失去,它只能屈膝投降。   可是白骨夫人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下手,骷髅领主无可奈何之下,很干脆地用献祭身躯换来的施法源泉,对自己的灵魂施展记忆抹除。只见骷髅领主的全身骨骼,接二连三的爆碎成粉,只留下颅骨和一条脊椎,显然为了施展这个法术,付出的代价不小。      第一百九章 三阴诛魔剑      来自永沦深渊的骷髅领主清洗所有记忆后的堕落灵魂,转眼成了白骨夫人奠定妖仙根基的资粮,便是它的残骸也被《太阴尸道真解》炼制成一柄骷髅杖,磷火如萤,晦明晦暗,阴气深深,却是一件自成道韵的鬼道法器。   只是骷髅山草木荒芜,地气贫瘠若有若无,没有天然洞天凝聚诞生,况且尸解仙只是道门下品成仙之术,还需吞云饮露,吐纳元气,霞举飞升,受九天雷击蜕变真仙,方能开辟洞府。这便难上加难,着实让白骨夫人头痛不已。   幕后引导这位尸妖吞食异域恶魔成就妖仙的北斗星君,已将白骨夫人视为自家的私产,甚至在封神天榜上为她预留一个瘟部正神的位置,又知其道途多舛,成就仙格有限,日后恐怕碍难重重,要被仙门弟子拿来挡灾,以完杀劫,便将地上行走的唯一化身温文水开辟穴窍、吐纳星力的精要化为一道灵机,趁她盘坐石台,吞吐山涧草木气息时,借助《太阴尸道真解》开辟的道基,渡送进内丹骨珠里。   白骨夫人既是天下有数的大妖,又开了灵智,灵机乍现,竟然被她领悟十之五六,待候至深夜子时,天地元气阴极转阳,望空拜月,礼敬太阴,吸纳天穹星宿煞气。   原本大多数星辰都是虚影,介乎有无之间,某位掌管死亡的星辰之主便有意放水,在其背后大力加持,助白骨夫人一举贯通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经、手少阴心经,穴窍星力流转,竟然练成一把三阴诛魔剑,威力不在三阳一气剑之下,只是阴气过盛,锋芒不显,尚需反复精炼打磨。   此剑有形无质,专为屠戮诛杀异域降临的妖魔而成,自然受此方世界天道垂眷,道韵自成。剑身三面三棱,各有一道阴符鬼篆浮现,是将妖魔邪魂捆缚打落冥府九幽的劾令。白骨夫人见之大喜,伸手一指,剑身流转星光顿时收敛,归入各穴窍沉寂,道韵化为一枚白金真符,径直入得内丹骨珠。   “已得此剑法诀精要,还需搜寻天外陨铁、太乙精金练成剑胚寄托,方能铸出真剑,况且还得诛杀不少域外天魔,才能剑术大成。”妖仙心中计议停当,便封闭白骨洞,在乌斯藏群山峻岭里游荡。   再说踏入江湖的温文水,早早便将盗圣的名号弃之不用,穿上秀才的青衫,扮作仗剑游历的学子,专向名山大川寻幽探密。   某日,行至兖州王屋山地界,黄昏时分,途中错过旅栈,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又遇到山间细雨和风,温文水依然不紧不慢地赶路,欣赏沿途风景。此时他的武道修为已臻至寒暑不侵,淋雨不湿的境界,只是脚上布靴沾上黄泥浆水,斑斑点点,颇有些不美。眼看左右无人,温文水便驭风而行,衣带飘飘,大袖鼓涨,一身月白长衫,直似神仙中人。   他身有大运,越过一座遍布青藤紫萝的密林,举目看见绿荫掩映之间,有一座山神庙,倒也喜出望外,便停下驭风,双足落地,迈开步子走过去。   步行片刻,温文水发现有一条顺着山势蜿蜒游走的石梯,每一阶都是条状麻石铺就,只是缝隙之间多有杂草,显眼的倒伏痕迹,任凭游人如何践踏,依旧顽强地生存。   ‘奇哉怪哉,这条人来人往的小径竟然生出杂草,可不多见。’   ‘也许是香火不旺,信众稀少所致。’   ‘或者此地山神灵验不再,势利的香客转向别处。’   一时之间,思绪远驰如脱缰野马,不能自己。待他从容拾阶而上,目睹年久失修的山神庙,里面尸气森森,仿佛阴间鬼域,周围尽是黑压压的老树,浓荫诡影,寒凉入骨,又察觉附近吹来一股腥风,便有几分明悟。   ‘山神隐匿,尸鬼、虎君争位,又是这出戏码,不若由我当个中人,调停一番。’温文水忽然想起前几日的遭遇,忍不住失笑,‘恁是多管闲事,没来由得罪两方,不若做个恶人。’   刚刚举步迈进破烂的门槛,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从破败的庙里吹出,直吹得温文水薄衫贴肉,系髻的束带崩断,满头乌发披散。   ‘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重新束发,毫不犹疑地走进山神庙,也许是山风凌冽,时时吹拂,地上一尺见方的青石板点尘不染,便是连虫蚁蛀坏的桌案也光洁如新,仿佛被人精心打理。而神台上,泥偶木像踪影全无,许是被人盗走。   ‘既是无主之地,我就不须客气。’   温文水走上前,抽出随身所携的利剑,将原本供奉香炉、三牲祭礼的桌案斩碎,又掏出怀里收藏的火折子,取出迎风一晃,立即燃起赤焰火苗。他半蹲下身,凑过去,就着木屑点着。片刻过后,木块哔啵作响,火焰熊熊燃烧,灼灼热浪逼人,周围的阴冷刺骨寒意顿时消散一空。   长身而起,温文水将佩剑悬挂在承梁柱上,澈黑漆皮风化破裂,纹路整齐仿佛蛛网,其间掉落不少碎片,露出下面褐黄原木本色,伸手触摸,手感略为粗糙。环视周围,也许是尸气浓烈,便是连寻常的虫蚁蜘蛛,也踪迹全无,加上山神庙狭小,一览无余,令他好生无趣。   在火堆前闭目养神,盘坐片刻,温文水忽然听到连串匆忙的脚步,还有水迹溅起的声音,气喘吁吁有如漏气的风箱。   ‘哈!山间雨夜,竟有佳客来访。若得良朋为伴,不亦快哉。’   不料,远处还有衣袂破空,风中猎猎作响,片刻过后,就到庙外,显然是轻功绝顶的江湖人。察觉山神庙里有一堆火光摇曳,便着手整理身上的衣衫,期间听到里面极其悠长,不似常人的呼吸,就恭敬地双手抱拳,径直走到门槛前。   “在下不才负笈书生,见过前辈。”   人未至,语先来。来人正是江湖有名的君子,以方正守礼闻达武林的余延胜,而且他历年搜罗秘笈,阅书破万卷,实是胸中已有块垒沟壑,气象万千,直似一座兵器武库,自身也臻至江湖绝顶高手行列。   温文水不由失笑,招呼他进来:“此处哪有什么前辈,你我年岁相近,不妨以兄弟相称。”   负笈书生“啊”了一声,抬起头,也忍不住微微发笑,只是他涵养甚深,脸上颜色不显。      第一百十章 袖里乾坤      余延胜撩起长衫下摆,迈步跨过过膝高的门槛,走进破败的山神庙,久违的温热迎面扑来,让他神色振奋,待行至火堆前与温文水以礼相见后,他也盘腿坐下,就着摇曳生姿的火堆取暖。   刚刚坐定,两人还未互通姓名,山道石阶下面,一位脚步匆忙的游学士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山神庙,一味埋头俯首疾走,被门槛绊了一跤,身形踉踉跄跄,左脚踩右脚,竟然扑到在地。   没有预料中的碰撞,鼻青脸肿的疼痛,青年士子自是不知道,身体前倾落地时被两股隔空力道缓了一缓,这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温文水与负笈书生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同时出招,暗地施以援手。唯有余延胜知道自己稍逊一筹,被身边高深莫测的江湖同道后发抢得先手,心里犹疑不定,将武林中年龄相仿的同辈高手逐个比对,依旧没有头绪。   面带惊色的游学士子显然方才经历一场大变,否则哪会如此不堪,而且他出身豪族,自有气度格局,多年养气功夫积累的心性,很快恢复从容的本色。   他趁着整理身上被风雨打湿的衣衫,暗地观察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烤火的两人,年龄差相仿佛,气度却远胜自己,而且一身青衫,显然也是读书人,于是上前拱手见礼,同样在火堆前落座烤火,驱散身上的寒意。   “在下南直隶江阴士子徐振之,自幼博览群书,尤其钟情地经图纸,立志‘朝游北海暮苍梧’,游遍名山大川。方才山涧骤雨,又遇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虎啸山林,心里惊惧,两腿战战,两位莫怪。”   负笈书生默坐不语,躬居主位的温文水便笑着搭话:“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鄙人原是浙西路衢县秀才,名叫温文水,家学渊源,仗剑游历,不学自通,一位籍籍无名的炼气士。”   余延胜闻言一惊,‘原来是炼气士,难怪气息如此绵绵。’   负笈书生拱了拱手,“区区不才余延胜,扬州人,去年乡试榜上有名。前人慕求神仙方术,散尽万贯家财入山中修道,以致家道中落,至我父蹈海经商才略有起色。”   徐振之出身耕读传家的书本网,只是多年游历,眼界开阔,没有那么多迂腐的毛病,而且近几个月以来,山魈木客也见过几次,腾云驾雾,飞沙走石,更是打破许多条条框框。   心想:‘这位炼气士想必有降服山精水怪的手段,不可怠慢。至于这位出身海商家族的举子,前人入山修道,也必定传承非凡的技艺,万万轻视不得。’   于是徐振之放下身段,打定主意,诚心结交。   三人寒暄片刻,距离拉近不少,就着火堆取暖,湿水的衣衫很快升起袅袅白烟。   温文水摇晃肩膀,发出骨节爆鸣的脆响:“你我三人一场相识,也是有缘,谈兴正浓,岂能无酒。”他伸出右手在袖袍里掏摸,片刻过后竟然掏出一个泥封酒坛。   这袖里乾坤之术真个是惊呆了旁观的两人,便是负笈书生也莫名诧异,习武多年,耳目敏锐,他自是知道温文水身无长物,只有一把随身长剑,且悬挂在承梁柱上。   “存货不多,待我再仔细找找。”温文水伸手掏摸,半晌过后,摇了摇头,“藏酒真个没有,只有几副碗筷。”说完又从袖子里接连摸出三个薄胎瓷杯,并三副象牙玉箸。   “既然有酒,岂能没有佐餐的下酒菜?”温文水伸出左手在另一个袖子里摸索,竟然真的被他掏出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有酥烂的卤鸡,盐水花生,茴香味的豆干,糖霜藕片。   还是徐振之醒的快,他忍不住喟叹:“在下幼时读《方术列传》,至费长房传时,对悬壶济世的壶公,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所见,释我心中疑惑。来,喝酒喝酒,‘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神仙方术真是高深莫测。”   温文水含笑,摆了摆手,“障眼法罢了,鄙人不过一介寻常炼气士,会几手不入流的幻术。壶中天地,袖里乾坤,那是霞举飞升的真仙手段。”   余延胜心里咯噔一声,对近在身边的温文水,再次改观,‘寻常炼气士!糊弄黄毛小儿的说辞,这对大袖里,真的别有乾坤,岂能瞒过我。’   “这藕片真是好味,糖霜如初雪,色泽如美玉,不似寻常店铺、酒肆售卖的货色。”负笈书生举箸夹起一片下酒菜,丢进嘴里,咀嚼片刻就忍不住称赞。   温文水含笑斟酒,“途经京县大兴,在城东桂香斋买的,有名的老字号。糖霜藕片确是佼佼,不过糖冬瓜条才是绝品,晶莹剔透,稍稍冻过,入口就化。怪我馋嘴,前几日都吃完了。”   徐振之闻言,夹起茴香豆干,小口嚼食,不由吃惊:“尚有余热,温兄,这又是何解?”   “烤火取暖,许是被蒸热了。”温文水不动声色,理直气壮地圆场。   ‘义正辞严!脸皮比我都厚。’余延胜暗地摇头,不再继续追究。   三人恢复说笑,谈天说地,意趣相投,酒兴渐浓。便在此时,悬挂在承梁柱上的利剑一声轻鸣,仿佛九霄龙吟。   温文水放下酒杯,回首望着山神庙后侧的庭院,草木林荫深处,肉眼不可见的浓烈尸气席卷而过,生机尽为之夺,便长身而起,凌空摄剑在手。   ‘闻到人味,便要开墓出棺,觅取血食,好大胆的泼怪,真个当此处为阴间鬼域。’温文水阳罡气血放出,黯淡的火堆随即炽焰翻滚,如浇热油。   那头山中老尸,积年的厉鬼,如遇天敌,尸气退潮似的收回,不敢造次。   ‘算你识相。’温文水将寄托‘三阳一气剑’的佩剑放回原处,又转回原位,盘腿坐下。   在场只有负笈书生余延胜,估摸着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好威风,好煞气。只是瞧着刚才的异状,有些武道罡气的路数。不过能激起篝火复燃,确实是炼气士的手段。不过而立之年,能成就罡境,炼气士确实不凡。’   山腰密林,一头吊睛白额虎低声咆哮,喉音如闷雷,只是能压制老对头的炼气士,让它着实忌惮,于是倒退几步,转身回到巢穴。      第一百十一章 山君余荫      “在下曾拜读白石散人所著绣像本剑侠传,主角严英,随身所带一把木匣,里面藏着名剑青虹,通明有灵,能遇险示警,发出铮铮轻鸣,屡次转危为安。方才剑鸣清越悠远,有如龙吟,莫非也是此理?”徐振之酒量浅,才喝了几倍,脸色就醺醺然,满是迷醉红晕,仿佛朝阳初升,云中赤霞。   温文水这次没有打马虎眼,哈哈两声,微微点头,“山野水泽林荫浓密,终年湿热多雨,毒瘴弥漫,阴气深深,确实出了两个异物。再则此处山神不知何故去位,连安身的小庙都破败如此,少了压制,这才让它们蜕变成精怪。不过你也别担心,一山不容二虎,它们各得一半山气,成不了气候。”   负笈书生余延胜有心试探他的底细,便笑着打趣:“振之,你尽管放宽心,温兄既是炼气士,有他在此,寻常精怪岂敢造次?”   “我何德何能,敢和山林草木之气孕育的精怪为敌,便是有这把通灵法剑在手,也只是略作抵挡,勉强护得你们周全,若是两怪联手来攻,我便要落荒而逃。”温文水自顾自斟酒,小口啜饮,夹起一块煮地酥烂的卤鸡,细细咀嚼,方才缓缓咽下。   “这有何难?温兄,卞庄子刺虎的故例,恰好应在此时。”徐振之嘻嘻发笑,打了个饱嗝,酒气四溢,他也混不在意。   《史记·张仪列传》:“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旋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卞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在座三位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个典故,不过温文水只是轻轻摇头,“不尽相同,卞庄子当时有刺杀双虎之意,而两虎则为一牛而争斗搏杀,毫无防人之心,这才一伤一死,为卞庄子所乘。眼下,两头‘大虎’都是通灵性、开心智的山林精怪,此处又无甘味牛食,岂能如我等所愿,倾力搏杀,两败俱伤。”   “漫漫长夜,山雨未歇,若是两怪来袭,该如何是好?”余延胜有些忧心忡忡,他是江湖有名的侠客,对山精水怪之类的灵异,还是能避则避。   “此处山神庙昔日香火鼎盛时也颇为壮观,便是破败没落,还有余荫可以庇护。也罢,只是一夜而已,耗费不会太多。再则,随身法剑通明有灵,可以威压震慑。”   温文水双手覆地,左右摸索,仿佛水下撒网捕鱼,片刻过后,抓住什么重物似的缓缓提起。原本木料烧尽,渐渐转暗的火堆周围弥漫着无数米粒大小的火光,晦明晦暗,有如惊起草丛深处一群萤火虫,翩翩起舞弄影,盘绕着三人不肯离去。   徐振之是在座三位中年龄最小的一人,还存有几分少年心性,目睹此情此景,忍不住伸手捉取。估料不到,这些萤火虫只是山神庙昔日过往的香火余荫,被温文水施法唤起,介乎于有形无形之间,根本没有质地,便长叹一声。   “奇怪,竟然如此稀少,香火信力只是稍够。许是此地山神极为灵验,有求必应,取用甚多的缘故。”温文水右手戟指,夹住一颗米粒大的香火,凌空画出五行相生法阵,白金、青木、黑水、离火、厚土各据其位,以此牵引此地山神庙余荫,形成一方驱邪辟妖的神域。   成百上千的香火信力聚成一团,随即缓缓散开,将整座山神庙都笼罩在昏黄色的光晕里。   “这便成了?”徐振之有些不敢置信,“竟然如此轻易,就这么凌空比划两下,既没听你念咒,也没看见神兵神将隐约若现?”   “你说的是什么醉话?”余延胜诧异地瞪眼,被他刚才一番说辞气乐了。   “书上说,炼气士一举手,就能变白昼为黑夜,随意撒下一把豆子便成兵阵,挥剑辟地凭空成河,又能呼气成风,吐水唤雨,缓解一地旱情。”徐振之倒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温文水摇头叹息,“变昼为夜只是江湖术士的障眼法,上乘幻术而已,便是真仙也只能遮云蔽日,令天色变暗,岂能违逆日月轮替之序。至于撒豆成兵,确实可行,不过是真文赦令唤起冥府阴兵,借体现身。白昼阳气旺盛不可为,子夜时分,方能如此行事,却不可多用,用则损耗自身元气。至于挥剑成河,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须知河道走势跟随地形起伏而定,曲折流转,敢问这世上有笔直的河道,换成挥剑成渠,还算中肯。呼风唤雨,寻常木魍魉、水罔象也无此大能,至少须蛟性龙属的灵兽,要么占据碧波深潭,要么江河湖海,出入风雨相随,才可行使支配自然之伟力。我,一介籍籍无名炼气士,差之不可以道里计。”   “再说,此处原本就受蒙荫,只是山神隐匿不出,便渐渐沉寂下去。我方才一番施为,只是沟通灵机,唤起过往旧貌。按武道来说,便是借力用力,四两拨千斤的诀要。”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余延胜听的,负笈书生很快点头,示意已经明白,只是徐振之还在喟叹,说‘难得遇见一位炼气士,却没有好好开眼见识一番,真是可惜。’之类的牢骚话。   温文水哪里不知道他是借醉撒欢,若是应承下来,才真是中计,便笑着摇头,手心支额,左腿屈膝,右侧躺卧,在火堆烤热的青石板上,进入龟息鹿眠。   “且醉,且睡,明朝还要赶路,早早歇息罢。”余延胜故作呵欠,同样躺下,和衣而睡。   “说的也是。”徐振之仰头喝完最后一点残酒,咂了咂嘴,又打了个饱嗝,上身晃了晃,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破败的山神庙陷入一片寂静,风吹不进,雨淋不湿。远处的山腰,一头吊睛白额虎蓦地睁开双眼,身边一团阴风刮起,穿过藤萝,徘徊不去,呼呼作响,仿佛一曲暗夜林籁。   在它眼中,山神庙赤红光焰冲天而起,直似山君归来,不过片刻过后,又归复平静,渐渐内敛。随即一把松纹古剑再起,瞬间分出三道阳罡剑气,仿佛游鱼在小庙周围环绕盘旋,令它忌惮惊惧,不敢动弹。   山君在位时,时常驾虎车下山,巡查山涧几个乡村,捉拿孤魂野鬼锁禁了送进冥土,务必保得信众周全。吊睛白额虎原是拉车的役兽,身上带有微薄的神恩,早就开了灵智,知道许多隐秘。而且自从山君离位,吊睛白额虎便认定此山该以它为新主,估料不到一头百年老尸意外醒来,与它争位,几次相斗,不分高低。   ‘早知今日,便该提前下手。’吊睛白额虎命令两头伥鬼去老对头附近查看动静,它也想到利用额外的助力,便是那位来历不明的炼气士。      第一百十二章 地祇废宅      龙吟祥云出,虎啸谷风生。伥鬼既是虎仆,出行必定卷起阴风,呼啸山林。只是山君去位,吊睛白额虎恢复野性不久,扑杀守林猎户后,才收拢两头鬼物,时日尚浅,还不够火候,因而只是掀起一股微风,飘飘荡荡地往山阴古墓而去。   年初,连日暴雨,山洪倾泻,墓室顶部茂密草木为泥石流冲走,久而久之,封土坍塌凹陷,虫蚁蛀食,竟然将一口水杉棺木啃咬地千疮百孔。此处阴气极盛,棺中墓主历经百年岁月尸身不腐,又凑巧沐浴血月光华,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蜕壳化为一头僵尸,吞吐阴气、月华,有了几分法力,会几手粗浅的尸鬼妖术,无非就是迷人心智的鬼打墙、丧人心志的鬼夜哭,还有尸气化蛇、腐毒喷吐。   它与吊睛白额虎争斗,为的就是山君离去后,山川草木之气凝聚的位格,若是顺利得手,便能一步登天,由妖属尸鬼入灵修神道,享受人间香火信力,厚积薄发,凝成神躯。   这等因缘极其罕有,简直是独一无二,不管谁胜谁负,败者必定被新任山主打落冥土九幽,永世不能翻身。   先前有血气浓厚的凡人为避风雨,接二连三入庙小憩,斫木为柴,生火取暖,尸鬼闻着人味醒来,宣泄阴气,妄想一快朵颐,估料不到其中一位凡人凝练阳罡,此为天敌克星之一,便按捺下来,收敛尸气入墓穴,隐忍不发,避免与此人争斗,被对头乘机落井下石。   两头虎伥在尸鬼墓穴不远处踯躅不前,显然曾经吃过暗亏,不敢大意冒险犯难。只是它们举止尽数落在墓主穿透土石,能视幽明的绿磷鬼眼里,原本只想发出尸气将它们赶走,随意打发了事,却因先前被阳罡如烈火的凡人吓阻,它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宁愿耗费法力,将一口横亘胸肺之间的积尸气妖化为磷火毒蛇,妄想将伥鬼咬杀。   “哼!”墓主老尸枯瘦见骨的鼻孔喷出两道黑烟尸气,前端蜕皮似的化出七寸蛇头,两眼绿芒,毒牙尖利,咧嘴嘶鸣,吐出一条火舌信子,疾射而出,各择一头虎伥噬咬。   原本两头时日尚浅的伥鬼逃不出这道妖术,绝死当场,可是吊睛白额虎一声山啸,强行将鬼仆唤至身前,它俩便风驰电掣离去,穿过山神庙直往山腰而去。许是大虎曾经为山君拉车,身上蒙受神恩,便是它的伥仆竟也穿行无碍。可是磷火毒蛇不同,尸气妖术所化,与山君余荫格格不入,更激起三道阳罡剑气反弹,凌空一绞,就将妖术破解,并反噬其主。   “哈!”吐气开声,即便墓主及时切断尸气联系,三阳一气剑的威力还是将它重创。褐红色的尸血汩汩流出,它极为干脆地伸手一抹,止血不成,仰首再抹,这才痊愈伤口,可是满脸都是血迹,‘竟被卖苦力的车夫算计,实是大意。’忍不住咧嘴发笑,牵扯到痛处,皮包骨头的尸身,掉落许多烂肉,尤其是狞笑的鬼脸,越发丑态百出。   法剑异动,温文水就从浅眠中苏醒,悄声无息地坐起,寻思片刻,就知道自己被吊睛白额虎推出幕后,与尸鬼打对台。   ‘算了,它也算是一头天生灵兽,占据五成山川灵气,又有前任山主的神恩遗泽,有资格坐上山神之位。也罢,就助你一臂之力,以此赎还山君余荫的庇护。’他看了一眼刚刚相识的江阴士子徐振之和负笈书生余延胜,不忍看他们无辜被殃。   ‘北斗七星护元灵,出窍!’温文水盘腿而坐,头顶冲起一道精气,笔直上升,片刻过后化为三寸高的赤子婴儿,体内穴位星力微吐,胸口一朵如意纹,双肩各有卷云蝠纹,腹部又浮现五章勾曲纹,都是黑白双色交缠,仿佛身穿裙甲,纹路首尾相连,自成威严法相。   古书《博异志》中有一章“梯仙国”,实是一处介乎冥土与阳世之间的夹层之处,大半积蓄足够拔升而起的福地都位于此,于神道而言,确实是借路的楼梯。   寻常修士初劫未过,阴神夜间出游,便是微风吹过,也如同刀割剑劈,久而久之残破受创,需静养调理缓缓恢复。   温文水的元灵有七道北斗星力护持,出窍后受凛冽山风吹拂也无事。它又瞧见山神庙前的一眼古井,深不可测,几乎直通阴间冥土,便凌空虚度,一步一阶,缓缓沉入井底。   幽冥黄泉,能洗落阴魂记忆,不过以温文水的根脚,元灵出窍却无大碍。王屋山也是冥土有名的福地洞天,号小有清虚之天,方圆百里,十八个白里透红的福地坐落此处,团团簇簇,围聚在一起,都是附近群山峻岭的土地、山主。其中有一个浮沉不定的福地,底部郁积一团黑气,仿佛白璧微瑕,颇为不美。   ‘有此异状,定是此处。’赤子元灵有北斗星力在身,身兼地府之王的星君神力,自然可以此为凭强行入内,不过此举有违天和,又伤阴德,于是它伸手放出一点香火信力,山君余荫为匙,如期许中的轻易开启门户。   两扇暗红门扉,边框尽是金花银饰,更有三十六枚拳头大的赤铜泡钉,两个嘴里衔石环的黑铁虎首,原本怒目而视,瞧见米粒大的香火,便阖上双目,门户无风自动,往里缓慢洞开。   时不我待,机不可失。温文水的赤子元灵毫不停留地走进去,踩在山神庙所化的福地上,门户渐渐合起,他也没有在意。   ‘废宅!’拨开云蒸雾缭的幻景,终于一睹福地真面目,眼前所见给他的观感便是如此,一处废弃的地祇阴宅。   连绵起伏将近里许的宫殿群朽烂不堪,墙壁崩塌,土石罅漏,沙石扑簌簌落下,暗淡无光的牌匾掉落在地,唯有灵光尚存的植株濯濯耀目,此为阳世川林百年草木气息所凝,眼下只能稍稍点缀一二。   ‘这里莫非发生盘肠大战,山君借助地利挫败来犯大敌,不过自身也受创过重,不能恢复重造,便干脆舍了神体,转世投胎托生去了。’   灵机骤现,显是估料不中,却也不远。      第一百十三章 符令都尉      缓缓坍塌奔溃的宫殿群,见证一位地祇山神的没落沉寂,温文水的元灵行走荒废的宅邸,瞧见周围淡红色的宫墙,色泽不断变淡泛白,立即明悟方才抽取山君余荫才导致如此场面。   ‘无处不在的香火信力充斥这些高墙每一块红砖,既是守护山君神体的堡垒,也是祂坚固的铠甲,可惜福地无主,它们都渐渐散逸消失。一个甲子过后,这处山神庙投影冥土福地的宫殿才会彻底消失,如今却被我加速提前,大致在两三年内,果然欠下一份情面。’   沿着中轴线继续前行,笼罩着宫殿的光柱越来越小,最后只维持在最深处的一座大殿上,琥珀黄的琉璃瓦依旧泛起灼目的金光,合抱粗细的谤木石柱,上面遍布团团簇簇的卷云纹,顶端的灵兽嘴里衔着一片白玉圭,寥寥无几的诽言,不值一提。   宫门前左右两头石虎,一只缺了左前足,上面有剑削的痕迹,一头少了钢鞭似的尾巴,焦糊发黑,似乎被高热熔断。   ‘道门剑修,还会精纯的真火,或是来犯的敌人至少有两位。’瞧了一眼旁边的日晷,与阳世夜晚用漏壶计时不同,它可以用整天,‘时辰过的真快,已是子末丑初。’   跨步迈过金笸箩,残破一角,里面装满山里的各色果子,半数倾泻在地上,他随意拾起一个黄皮杏子,‘山川草木灵气所钟,孕育出的阴食,只有地祇、冥土鬼神才能享用,难怪弃置在此。’   上前推开宫门,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煞气,对北斗星力护身的元灵来说,不过是一阵山涧轻风,不过里面的惨状吸引温文水的目光。   一头双臂斩断的域外妖魔跪在山君的玉座前,全身关节都被神律锁链穿透,即便极力挣扎,也动弹不得。它的两只断臂,一只贯胸而过,穿透以肉身进入冥土福地的道人,一只抓在山君的神体上,几乎将祂右侧肩膀撕扯下来。   ‘被域外妖魔寄宿的阳神道人,冒险犯难行篡夺山君位格之举,只可惜尽心尽职的此地山神。’温文水的元灵刚刚上前,‘阖目而逝’的山君蓦地睁开神彩尚存的双眼,瞧见来者身上的法相铠甲,虽是冥土鬼神之属,双肩卷云蝠纹边缘却泛起一丝金青色,料想必定是上界的使者,只是祂也油尽灯枯,即将神往永息,故此不能开口说话。   “黛眉山主,汝所行职守符合天规,抗击域外妖魔,福地不失,又有守土之功,按律可升任上界琅华洞天符令都尉。”温文水元灵胸口的如意纹与双肩的卷云蝠文并为五个符篆组成的抽象人脸,却是北斗星君代行帝座权柄,在此神临,将黛眉山主升格,并籍此千金市骨。   话音刚落,一道金黄色天封玉旨落下,原本枯木朽株宛如漫长隆冬过后不曾苏醒,即将神往的山君,仿佛吹入春天万物萌发新芽的生气,枯竭的神力渐渐充盈,浑身伤口渐次愈合。片刻过后,身上所穿山主制式官袍蜕皮似的脱落,并十二条律令凝聚成一块寸许大的神印。此为山主位格,再加上散逸的黛眉山气,任谁得之,就是下一任山神。   至于为神律捆缚仍旧极力挣扎的域外妖魔,在此方世界‘死神’面前,慑于神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却还是发出不满的低吼。温文水元灵胸口的符篆人脸轻呼一口气,便回归天穹。   北斗星君的气息,仿佛常年干旱无雨的漠北戈壁吹来的一股酷暑热风,域外妖魔的身体如沙堆在风中不断崩解成碎粒、烟尘渐渐流逝,牠惊恐不安地注视着钢铁般的身躯缓慢消失,绝望地发出咆哮。   如果预知会落到这种局面,牠不会撺掇一位人类传奇冒险弑神,可是神格和封神的诱惑是如此强烈,降临的位面世界,尽管有神祇,却没有形成完整的神系,而且有太多漏洞可以利用,让牠不由自主地像一只飞蛾扑向炽热燃烧的火炬。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你们不会得意太久,很快我族的巢穴就会降临,奴役大地上所有凡人,将战火燃烧到位面每一个角落,繁华的城市成为遍布杂草的废墟,肥沃的农田变成毫无生机的焦土,广袤的森林将剩下黑色的木炭,愚昧无知的神祇会从天坠落,要么毁灭,要么沾染冥河的污血,成为野性的饿兽。”来自永沦深渊的恶魔语,在还未驾驭灵兽飞升上界琅华洞天上任的原黛眉山主耳中,只是一串杂音,倒是温文水的本体,曾经的黑暗领主,知道这种邪恶的语言,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亵渎。   “嘶!”三阳一气剑从域外妖魔的头顶直落,贯穿山犬似的的下颚,钉在地面,这出其不意的一剑,让它再也不能口吐污言秽语。   很快,趴在地面上有口不能言的犬形妖魔风化成一堆血黄色的粗砂,温文水收回法剑,目送琅华洞天新任符令都尉走出大殿,轻抚谤木石柱,顶端蹲坐的石像犼兽摇晃身体,抖落许多碎裂石皮,活灵活现地一跃而下,面对化为玉圭的天封赦令俯首躬身,随后四蹄生云,缓缓飞起,绕着符令都尉蹑空而行。   送别这位乘灵兽升天履职的神祇,蓦然回想遥远的过去,‘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山鬼,青要山神武罗。地祇升格,居住在云空灵界的洞天福地,真是好去处。’   “山君神印入手,该是时候回凡间去寻那头吊睛白额虎。真是好运道,原先拉车的脚夫,摇身一变,成为黛眉山新主。”   温文水的元灵从容离开坍塌的宫殿,出了黛眉山福地,回首望去,底部郁积的黑气尽消,周围同一条山系的洞天牵引着,浮沉不定的福地渐渐稳固不动。满意的点点头,护身的北斗星力微微振动,温文水便回到山神庙里。   若不是掌心握着山君的神印,他还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境。   径直寸许的玉印上有十二条赤红律令,结合神道愿力,凝聚为黛眉山主、祛除疾病、延年益寿、消灾解难、避祸镇煞、六畜兴旺、送子、赐福、财运、姻缘、风雨、狩猎等神职。   ‘啧!’温文水微微点头,赞叹不已。      第一百十四章 黛眉山主      中原王朝正祀体系中,即便是位格相同的土地、山神,由于信众的多寡,庙宇所在的地气厚薄,彼此的神力差距很大,掌管的神职也不尽相同。   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穷乡僻壤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由于草木稀疏、地力贫瘠,根本无法留住微薄的风水之力,厚积薄发投影到冥土,凝集成供正神立足的福地。而且香火信力的缺乏,即便有神祇应民众愿力诞生,也只有两三个神职,会饥不择食地选择血祭,汲取血中的细微灵质和生命力延缓饥渴。   只是此等违反神人之契的无度索需,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毫无区别,久而久之,神祇不再纯粹,从正祀体系中坠格脱离成为野神,领受的神职往往蜕变为爪牙和鳞甲,成为兽形的魔神。   它们在冥土毫无目的的游荡,为了避免神力枯竭而永眠,又会与阴司地府的鬼军争战,互相之间也会搏杀、媾和,诞生的眷族是冥兽的来源之一。有一些经历漫长岁月的古老冥兽,积蓄足够的实力,甚至能与阴司地府的鬼神一较长短。   因为这群野兽曾经身为地祇,在阳世往往会有虔诚的信众以家神的名义秘密传承,只要时机合适,脱离冥土的束缚再临人间也不无可能。在江湖上,一些擅于邪门近乎魔道武功的家族往往背地偷偷地祭祀,其中佼佼者不乏自隐秘渠道获悉源于冥土的上古巫术,比如湘西言家的尸道武学、桃符鬼令、掌心阴雷。   而另外一部分地祇立足钟灵毓秀的名山大川,或为祭祀绵延不绝的上古大神,或为王朝正祀体系中的英灵,甚至拥有正式的封号品级,往往拥有许多神职。   王屋山系黛眉山神生前乃一员史册留名的大将,也是忠骨埋青山、马革裹尸还的英灵战魂,历经三朝,有七百二十六年的神龄。信众每有所求都极为灵验,神道愿力相合,所受神职便越来越多,只是收支不均,近千年的积蓄渐渐消散,若非北斗星君垂眷,确实有可能就此神往永眠。   温文水手里持着山主神印,脚不沾地离开破败的小庙,便是武道修为入微内视的负笈书生余延胜也没有察觉。外面淅淅沥沥的林涧小雨、阴冷入骨的呼啸山风在他身边滑过,伸手抬起轻轻下压,周围的风雨便渐渐消散,只是远处的山林,依旧阴雨霏霏,‘确有号令风雨之力,不过只能限于黛眉山。’   山路泥泞,不利于行,温文水袖袍飘飘,驭风下得山腰密林,不待他开口呼唤,吊睛白额虎便现身而出,丈八长的斑纹之躯,皮毛油光滑亮,阴冷的雨水只是暂且歇息,片刻过后就翻滚而下,至于两头伥鬼则化为阴风缠在虎爪,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啸。   温文水微微皱眉,百兽之王的巨虎低沉咆哮,周围立时风停雨收,便是两头伥鬼也悄然退走,随后它垂下高高昂起的头颅,以礼数恭敬地臣服。   “好一位虎君,既然通灵知机如斯,也不枉费黛眉山主将半数川林地气尽归于你,与那头索取草木生气的尸鬼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温文水摊开右手,露出一枚径直寸许的玉印。   这无主之物稍微接触吊睛白额虎身上的气息,便腾空而起,滑过一道弯月似的剪影,如同一只回巢归林倦鸟穿过皮毛阻隔,自颅骨顶门而进,过头颈,入脊骨,宿在胸椎第七节。山泽通气,雷火相薄,浓云白雾自四只爪足而生,迅速弥漫全身。   “心急如此!山主位格转移,需得剪除隐患,再寻隐秘处,徐徐图之。大敌当前,就在左近,你……也罢,取用山主余荫总归是一份情面,我便以法剑护你竞得全功。”温文水右手掐了个君子指,射出三道阳罡剑气。至于悬挂在山神庙承梁柱上的配兵,还得看护两个新相识的友人,便不动用。   那头百年僵尸存身的墓穴笼罩浓重阴气,遇上阴雨天气,袒露的胸膛、手脚便滋生出块状霉斑,旋即腐烂坏去,又被阴气催化次第渐生,如此往复不休。   今夜原是望日,待月上中天,便有血色月华倾泻而下,适当吞吐摄取,卅倍于平日汲取草木生气,有益功行,只是被雨云遮挡,让它愤懑不已。此番动怒,触发三阳一气剑反噬留下的伤口,两条细长红蛇自鼻端凹坑溢出,它急忙施术止血。   候至丑时一刻,黛眉山主玉印自冥土浮现阳世,这头山阴老尸惊诧莫名地不知所措,随即掠为己有之心炽烈如火,却又不敢轻撄人族修士法剑的锋芒,不由暗怒。   时机稍纵即逝,那头愚氓大虫竟然枉尺直寻,卑躬屈膝地得了山主大印,眼下正在蜕变。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年僵尸立即破开墓穴封土,发出凄厉惨绝的呼声,痛失心头所好,怒火遮蔽它的双眼,面色狰狞如鬼,竟然驾起阴风黑雾向山腰密林飞去。只可惜,尸身僵化多年,关节转动不便,再加上先前元气小挫,凌空飞起不过百步,便缓缓沉降落下,待双足顿地借力,才乘风驾雾而起。   如此窘迫之状,仿佛一头硕大的癞蛤蟆蹦跶,直让附近观望,成精的飞禽走兽笑掉大牙。山川地气一分为二,各有所属,它们即便沐浴血色月华也无法争抢,便存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心思,坐看虎王与僵尸厮杀,好歹分出胜负,才决定投靠新主。   那头吊睛白额虎与山主玉印合二为一,眼下正在消耗积蓄重塑神体,它人立而起,双足拉直,腰胯骨盆裂开、胸腹浑圆肋骨折断再造,渐渐具备人形。   ‘来不及了。’他似乎嗅闻到对头身上的浓臭尸气,感觉性命如风中烛火,随时都有灭却之厄,却又对身边的人族修士信赖有加。   温文水站在吊睛白额虎与百年僵尸中间,挡住山阴老尸的恶意怒视,右手三道阳罡剑气合一,化为三阳一气剑,双手虚握全力横劈,将躲避不及的尸妖拦腰斩断,随手左右绞动,又将它双腿挫骨扬灰。   “呜呀!”僵尸惨叫连连,悔恨自己无端招惹大敌,张口吐出一团血雾,内中有一粒妖气、积尸气、草木生气凝聚的内丹,要破对头登神的大业。   ‘不宜再行插手,此为新任山主的妖劫,一味兜揽上身,反而有损其神道根基。’温文水恰在此时收手,冷眼旁观,‘若是连这考验也无法过关,前途也是多舛。’   “啪嗒!”一条钢鞭似的虎尾将僵尸内丹凌空抽爆,半数山川地气尽数归入新山主神体,片刻过后,雷火云雾散去,蜕化的昂藏大汉粗豪地一步跨出,身高九尺六寸,筋肉贲张高高鼓起,面部两侧遗留三道虎纹,额头又有王字印记。他抬头望空,云收雨停,月色当空,瞄了一眼僵尸,十停去了九停,便毫不在意。   低下头,望着赠予玉印、一路护持的温文水,作为黛眉山主,他已知其身份,便恭敬地拜谢。      第一百十五章 开衙建制      一位新晋地祇山神的礼数,以温文水此时的身份只需微微额首便足以领受,可是这一幕却把只剩下半身的山阴老尸气地三尸炸跳,它自知今夜不能幸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寻思舍却残躯,务必与其中一位同归于尽。   抬头望天,对头一步登神,引发天象变动,阴雨雷云散去,血色月华再次洒遍王屋山。借此良机,它震碎仅存身躯,化为一团尸毒瘴气猛地喷吐而出,周围的草木稍微波及就枯朽成灰。   温文水见此只是摇头,有形无质的三阳一气剑挡在身前,仿佛一根中流砥柱,将黑灰色的瘴气急流从中劈开,一分为二。至于新任山主,背后便是山腰密林,前身巢穴所在,生于斯、长于斯,多少有些留恋,况且又是山川地气汇聚的膏壤沃土,眼看即将毁于一旦,毫不顾忌地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吞吸。   以山主重塑的神体,吸纳毒瘴尸煞,还是有些勉强,片刻过后,面色便发黑,双眼赤红如血,布满扭曲的红丝。仅剩下一颗头颅和半截喉咙的僵尸咧嘴狂笑,仿佛一只呱噪的夜枭,发出刺耳的嘶鸣。   不料,昂藏大汉胸口浮现一圈首尾相连的神律,尽是云纹鸟篆叠合的符箓,泛起少许金黄色的流光,些许异状便瞬间消散。   ‘祛除疾病,山主玉印的附属神职,连撒播瘟疫的疟鬼都可以拔除,更何况还是凡物的尸毒。’温文水散去有形无质的剑气,周遭的瘴气已涓滴不剩地被吞吸一空。   “咯咯咯!”行将就木的山阴老尸眼看功败垂成,喉咙里一口气咽不下去,回荡徘徊仿佛山涧蛙鸣,下颚脱臼垂落,紧绷的面皮也耷拉松垮,任由山主虎爪威风,将它撕成碎片,又一口吞下它的阴魂,束缚在身边,成为伥鬼。   被仇敌毙命,死后不得清静,还任由他驱使,世上最痛苦的遭遇莫过于此。   百年僵尸毙命,又收于麾下听命,玉印位格便彻底转移在新任山主虎君身上,温文水这才上前拱手恭贺,它连忙还礼,口里连称不敢当。   “世人常说:市井多奇人,山野有遗贤。眼下血月初现,实为天变地异的先兆,深山大泽精怪辈出,荒郊野外魑魅横行,黛眉山也不乏沐浴血色月华成了气候的飞禽走兽,稍加示恩,赐予衔职,笼络在手上成为羽翼方是正理。汝前身既为百兽之王,便是天然的统帅,伥鬼实为下策,若是有它们傍身,不吝如虎添翼。”   山主闻言默思片刻,忍不住点头,“谨受教!”   “中原王朝正祀,土地、城隍自成一体,立足冥土,又享得人间香火,尤其是本朝,将城隍分为王、公、侯、伯四等,授予爵位,岁时祭祀,极为尊荣。虽是阴阳有别,减二等视之,也不容小觑。如南直隶都城隍,相当于阴间巡抚,州城隍与知府无异,府城隍与县令相若。常理如此,也有个别特例,闽越之地青螺山主,积蓄深厚,便将福地从冥土升起,与山气相合,凝成洞府,筑起山君地邸,府中有阴阳、速报、纠察三司,麾下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夜游巡查,掌得三邑之地,赫然神威,与城隍无异。”   “既是山主,又是城隍,果然显赫,本神望尘莫及,自当景从。”   “汝受黛眉山主之位,却有些不同。此地原属王屋山洞天一系,底蕴深厚,再则前任山主为英灵,在冥土也掌得战魂军旗,却有遗泽予留。前身为百兽之王,当可趁机凝聚虎符,开衙建制。再寻山林精怪充任佐吏,取其命力运势,必可壮大神道根基。”   “敢不从命。”山主再次拜谢温文水指点迷津,稍微走远些,一声低吼,虎啸山林,许多观望的精怪便离开藏身处,纷纷云集而来。   其中为首的一头白羊,化形渡劫,已是人躯,灵智大开,自是被新山主赏识,授予“髯须主簿”之位;一头白猿,背上系着木剑,无师自通剑术,被虎王授予“通臂参军”之职。一只雄雉,能报晓司辰,授予“烛夜奏曹”;一头山犬,能守门户,授予“黄耳贼曹”。余者另有头衔赐予,自然皆大欢喜。   “山主新任,栖身之所有些破败,须得去寻虔诚的信众捐建修缮。福地拔升至阳世自成洞天,不必担忧。香火信力之道,无非是‘开源节流,量力而出’八字。莫要重蹈前任山主覆辙,为域外邪魔撺掇道门败类所趁。”温文水语气淡淡,显然情分偿还,心中已生去意。   虎王刚刚踏上神道,相较前任而言,不过体弱身躯的婴儿,正想开口挽留,以备早晚请益,却及时醒悟自己的身份,便乖觉地闭上嘴巴,再次拜谢,身后一众山林精怪,也跟着施礼。   夜露深深,温文水随意挥挥手,驭风而行,返回山神庙,和衣侧身而卧,地上青石板还有暖意,片刻过后,他就沉沉睡去。   过了两个时辰,天光微露,“烛夜奏曹”扇动五色斑斓翅膀,跃上黛眉山顶云松枝头,面对朝阳初现,连声啼鸣。   “喔喔喔!”   用力过甚,雄雉昂扬的粗壮脖子,细小的翎羽,渐次竖起,露出下面白皙泛红的鸡肤。沉寂一夜的山川地气缓缓醒来,它越发卖力地高声啼鸣,脖子涨的通红,隐隐泛出血丝。   雄鸡一声天下白,此言果是如此。   暖热晨光照遍大地,秋风送来阵阵清爽,黛眉山腰茂盛草木,枝叶摆荡飒飒作响,篝火余烬将灭未熄,避雨夜宿的旅人也到了话别的时候。   “深山大泽养龙蛇,真龙我是没有见过,巨蟒怪蛇也很是稀罕,山精水怪却真的不少。振之老弟既是打定主意游历名山大川,我有心劝阻,却也知道难以改变你的志向。临别之际,无以为赠,这把匕首随身多年,有几分灵性,藏于木匣,能知机示警,于你极为合适。”   温文水诚意拳拳,徐振之不好开口推脱,便只得收下。未几,负笈书生余延胜也递来一册薄薄的秘籍,“这并非绝顶武学,江湖中人欲得之而后快,而是我琢磨五禽戏,加入导引术改进的吐纳秘诀,分为吸、呼、嘻、呵、嘘。常常练习,能强壮筋骨、内腑,助益体力。”      第一百十六章 群仙云集昆仑墟      三人就此话别,徐振之沿着石阶下山,在山腰密林附近的草丛看见自己心慌心乱丢弃的行囊,意外地没有淋雨打湿,他上前捡起,轻轻拍走细碎的草叶。随后解开系扣,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衫,一个油布包裹,里面存放他的游记和狼毫、墨砚。   翻开封皮,露出空白的书页,徐振之动笔将昨晚的经历,点滴不漏地记录下来,又吹干墨汁,才继续自己孤独一人的旅行。   目送他安全下山,已是日上三竿,负笈书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书箱,背在身上,又展开头顶的麻布,遮挡刺眼的阳光。回头望了一眼温文水,负手持剑,白衣胜雪,身体轻盈地仿佛鸿毛,在草木茂盛的山林惬意地游走,忽隐忽现,片刻过后抵达山顶云松,站在随风摆荡的枝头上。   “远离尘世喧嚣,无拘无束,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余延胜蓦地想起第十二王朝的青莲隐士,所作诗歌,字字珠玑,灵韵天成,被当时世人尊称为谪仙。为人豪放不羁,又是酒中游侠,一剑在手,扶摇而起,仿佛谪降凡间的仙人,‘想来温兄,也应如此。’   黛眉山一行,负笈书生原本准备拜会此地的一位武林前辈,讨教二十四路六阳剑术,只是他已尽兴,便仗着过人的轻功,寻了一条捷径独自下山。   温文水离开王屋山,又出了兖州地界,五岳之首,庆州岱山悠然在望。一路行来,沿途发现几处山精水怪的巢穴,掳掠平民百姓充作血食,他随身佩兵三阳一气剑开锋不久,正需试剑,便顺手一一剪除。自觉积蓄深厚,便入山寻了一处隐蔽的深谷,闭关修行。   再说昆仑墟山主,以移山镇海的神术慑服一众不知天高地厚的阴神修士、阳神道人,很快引来他们背后的真仙。只是天罗地网的神禁遍布四野,六合之内,根本没有落脚的空隙,因此天河派溟都真人、卧蚕山元吉真人、飞星洞苦竹真人,还有一位藏于九地之下的具留真人都束手无策。便是四位真仙合力,也不敢放胆豪言,能挑战占据天时地利的新任山主。   直到金鳌岛的使者罗宣道人抵达昆仑山玉虚峰,奉命索回镇海神铁堵塞清冷渊海眼,这才发觉掌教独子自去昆仑墟后,便一直下落不明。   那顽童关系重大,玉虚真人不得不亲自出面,只是域外妖魔虎视眈眈,新任昆仑墟山主咄咄逼人,为了以防万一,便将法宝杏黄旗展开,化为千百朵祥云遮掩遍布瑞草灵芝的麒麟崖。   守洞府的玄鹤童子驱赶九条锦鲤赤骥点化的蛟龙挽上缰绳,拉动重若千钧的沉香辇在崖前等候。蛟性凝聚自有风雨相随,不过片刻,牛毛细雨簌簌至,山色空灵渐溟濛。   玉虚门下十一位晋至真仙的徒儿齐齐而至,拱卫沉香辇周围,面色如常,神色不动。候师尊入辇,头顶升起五色庆云,诸位真人将气机冲起,两相合一,垂下点点丝丝的甘露,落在山岩上结合地气升腾大团灵雾,恍然之间仿佛天宫浮于云海之上。   尽管三代弟子都下山去各寻机缘、除魔卫道,曾经济济一堂的玉虚峰空乏许多,不过根基依旧深不可测。此次出行,立即引来东昆仑诸峰真人瞩目,瞧着方向云路,心里暗喜,便甘为羽翼,门下道人、修士纷纷响应,头顶冲起云气,甘附骥尾。   群仙云集昆仑墟,便是重重叠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也不能阻挡,山主手上编织禁制依旧不停,伸手一招,横亘悬圃灵泉上,北斗星君神力所凝的七星剑被一只无形大手擎起,悬在头顶化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诸星,斗柄转动一圈,天罗神禁得了莫大助力,陡然扩展开来,仿佛帷幕将东昆仑全部笼罩。守护玉虚峰麒麟崖的法宝杏黄旗只是稍微抵抗,无孔不入的青文金篆组成的神律弥漫而来,除了几个隐秘的地方遮掩地严严实实无法穿透,便是核心洞府也被一网打尽。   ‘玉虚峰经营多年,有你坐镇自然稳如泰山,不过既然离开,便有了可乘之机。东西昆仑都是昆仑墟的余脉,一草一木都是私产,岂能抵挡神律禁制铺设。’   老巢被端,玉虚真人的神色巍然不动,望着北斗七星照耀的山主,神力如渊深不可测,神威如海浩瀚无垠,依旧不发一言。   待月上中天,血色月华洒遍大地,一团漆黑如墨的阴影自天外降临昆仑山地界,落脚处的草木生机尽为之夺,瞬间凝聚出浓厚如实质的死气,向着空虚的东昆仑诸峰翻滚涌去,也许是觉得行迹乖戾,便缓缓沉入地底。   ‘啧!跨位面的领主级亡灵恶魔,真以为两虎相争,就有机可乘。’昆仑墟山主左手轻抬,地网神禁升起,地面瞬间化为精钢,仿佛牢笼将域外妖魔囚禁,随后祂伸手虚握,北斗星力化为千刀万剑将这团阴影切成粉碎,浓如实质的死气瓜分瓦解,融入天罗地网中,一潭春水只是掀起微波荡漾。   不料,这煞手没有遏制吓阻域外妖魔的炽烈野心,反而激起许多上位恶魔领主的憎恨,投影化身纷至沓来。   ‘原来东昆仑的道门真人在打这个主意,引狼驱虎,若是诸峰洞府被永沦深渊的恶魔占据,我也难逃其咎。再则,群仙云集,若是齐心攻打,便是有七星剑在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山主施展神力溯流回源,寻找事变的由头,‘金鳌岛的使者,碧游真人的徒弟罗宣,索回镇海神铁塞住清冷渊海眼。也对,设下大阵诛杀深渊潮汐军团,天道酬勤,必定降下海量功德青眷,他肯定需要一段缓冲期,闭关冲击地仙,将金鳌岛塑成真正的仙境。’   昆仑墟山主长身而起,伸手握住镇海神铁,扫了一眼腾云驾雾的道门群仙,其中不乏深藏不露的佼佼者,尤其是九条蛟龙拖拉的沉香辇中端坐云床的玉虚真人,以及众星拱月护卫他的十二位真仙弟子。   ‘徘徊真仙巅峰多年,若非祭炼法宝杏黄旗,早已晋升地仙。’   ‘不对,他击碎昆仑墟金篆玉印,致使清冷渊海眼突现,泄漏位面坐标为永沦深渊恶魔知悉,早已获罪于天,绝无可能晋升。除非救世大功,否则难以偿还过错。’   ‘奇怪,若是如此,穹苍御座上的君王也可以出手,使位面迁移变动轨迹,应当能避过世界下坠。他们三方肯定有密约,或者达成某种默契。’   ‘玉虚真人最可疑,占据帝之下都,尽管是一座园邸,也是不菲的资粮,门下诸徒对天地身无寸功,竟然个个成就真仙。’   ‘倒是海外金鳌岛碧游真人有可取之处,徜徉位面晶膜练剑,自虚空捕获陨石,交由世界吞噬,化为天眷壮其气数,提携门下诸徒成就真仙。’   ‘不,虚空碎片,只有位面之主能消化,碧游真人与那位御座上的君王肯定有私下的交易。啧!错综复杂,一团乱麻,此方世界的水还真是混浊,果然能有一番成就者,都不简单。’   思议停当,昆仑墟山主便觉得镇海神铁有些烫手,只是就这样交给玉虚真人,落在旁人眼里,必定留下受群仙胁迫不得不从的印象。许多虎视狼顾的资深道门真人,尤其是西昆仑那些散仙,不会善罢甘休,任由他编织天罗地网神禁,继续整合地力。   ‘全力施为,镇海神铁跨越千山万水,直抵东海清冷渊,有三分把握,加上七星剑,便有六分。足够了!’   昆仑墟山主伸手一招,头顶悬挂的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诸星落下,与镇海神铁合一。   玉虚真人忍不住起身,他立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声雷喝:“速速退开!”      第一百十七章 封堵海眼      一根鹅蛋粗细的镔铁棍与北斗七星合一,见风就涨,瞬间化为三丈长的铜皮铁棍,昆仑墟山主双手合抱,用尽全身神力向天穹九霄抛去。   “镇海神铁!”见识不浅的东昆仑诸峰真仙立即知晓玉虚真人那句速速退开的意思,这玩意擦着就伤,撞着就亡,便是如云散化无常的仙体也不免伤筋动骨,偏偏这地祇居心不良,神物去向正是群仙云集之所。   兴师动众前来昆仑墟的群仙,眼看大难临头便各自驾云四下飞散,留下十几位走避不及的阳神道人、阴神修士挡在镇海神铁的去路。   玉虚真人不愧是在麒麟崖开宗建派的掌教,不忍看道门种子就此陨落,头顶冲起五道气浪化为朵朵祥云,将这些无故遭殃的道人、修士全数兜进大袖里。又瞧见镇海神铁的去势,其速之快,已无法阻挡,便伸手虚握,沉香辇前脚夫般的九头蛟龙,化为一抹流光冲进他的仙风云体。   喀拉一声响,玉虚真人使出法天象地,身高千丈,头似岱山,眼似日月,灵空云海缠腰,脖颈罡风纳凉,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正中镇海神铁下端,却是分化出仙体内的九条蛟龙,如影随形而去。   ‘这份泼天大的功劳,怎可缺席。’东昆仑诸峰真仙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眼看玉虚真人如此落力,也纷纷响应。   昆仑墟山主忍不住咧嘴,随即浅笑,‘再添九龙之力,足有八分把握,接下来就要看碧游真人如何决断。’   天穹顶端的北斗星君青眼垂视,时序神格骤然推演,预见镇海神铁冲破晶膜,微微摇头,‘这个妄为的玉虚真人,要把苍穹都捅穿。’   封神天榜上群星诸宿大半都已填满,只有少数十几个位格空悬,周天星辰大阵初具雏形,北斗七星光辉闪耀,重如山岳的星力连番落下,不断校正它的方向,重新纳入原轨。   八千里路风云,搅动周天斗宿,更吹落星如雨,银霜月华胜雪。   眼看镇海神铁横跨千山万水阻隔,已抵达东海地界,北斗星君蓦地想起遥远的过去,‘东风!’随即哑然失笑。   金鳌岛,与域外妖魔大军盘肠大战后不得不休养精神,借助仙境恢复元气的碧游真人在云床端坐,默默运转元神,消化积蓄颇厚的天眷,徘徊地仙之境门槛多年,只差临门一脚,若非倾注全力栽培门下弟子成仙,他早就将仙境高举到天上,脱离海外诸岛灵气稀薄的局限,寄托在世界的晶膜,此后出入虚空再无阻碍,捕获陨石碎片,以此换取门下弟子成仙的资粮。既然必定成就地仙,真人弟子自然越多越好,如此方能使‘碧游真君’名副其实。   只是血月初现,域外妖魔源源不断跨界而来,既是莫大机缘,也是灾祸之源。不想日后世界永沦沉落,获罪于天,只能奋力放手一搏,方可享受无穷无尽的仙道长生岁月。   碧游真人正在思索对策,突然心血来潮,睁开眼睛,抬起头,有一点金光从天穹九霄降落。   回溯时光,追索事件本源,碧游真人便看见群仙云集昆仑墟的一幕,立即知道那点金光的来历,忍不住摇头微叹,‘不问情由,便上门胁迫索要,正好撞上铁板。也罢,这些陆地真仙自持道门正统,眼下吃个暗亏,却趁了我的意。’   镇海神铁刚过罡风带,通体火星四射,光焰赤红如血,原本浑厚的镔铁黑壳乍然龟裂,层层碎片不断飞散消失,个头缩水一半,终于露出里面真金似的本质。   ‘祂想塞住海眼,堵住唯一的罅漏,北斗七星相合,玉虚九蛟随行,不好阻挡,我却可再助其一臂之力,已尽全功。’碧游真人原本有一点私心,此刻顿时烟消云散,伸手招来青萍剑,身剑合一化为青虹冲上云霄,绕着镇海神铁校准方位,将它狠狠地轰进清冷渊。   头颅大小的漏洞瞬间被填满充实,脆弱的通道扭曲弹动三次,很快彻底消失。   “不!”潮汐领主卢卡兹绝望地发出哀嚎。   两个位面世界的通道彻底封堵,尽管还有隐秘的沟渠构建成功,可是都是忍受不住诱惑投向深渊的人类,腐化的心灵形成的狭窄维管,根本无法容许跨位面的潮汐军团通过。而且永沦深渊诸多层面的恶魔领主,都有投影化身陷落在另一个世界,它们将永久失去部分本质。可以预期深渊领主们的愤怒之火,很快就会波及到卢卡兹的身上,即便远古深海之王的庇护,也难逃死亡的阴影。   潮汐军团之长思索片刻,把心一横,直接推动血魂海接近被黑暗笼罩的位面世界,腐化和侵蚀是永沦深渊亘古不变的主旋律,只要获得成功,新的深渊层面就会诞生,而它也将成为恶魔领主,深渊的爱子。   “终于来了。”苍穹顶端的天帝垂裳御阶,多年不置一词,任由北斗掌握权柄,几乎将祂拱为虚君,正是为了此刻。   “天狗吞月!占据太阴星,这怎么可能?”北斗星君仔细寻思,立即发现不好,‘太阴星只是虚像,实质为冥土地府的投影,永沦深渊打算侵蚀死亡世界,站稳脚跟后再借助福地洞天这些半位面升上地面。呵!这个正是我的专长。’   ‘原来如此,难怪祂会邀请我介入此方世界的运转,还入主黑暗偏死亡的星座,又兼任地府之王,掌握冥土。’   ‘看来,我这个位面之主不够老练,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亲身来到地府的北斗星君不断下沉,直至来到冥土最深处,接近位面晶膜,注视着越来越近的血魂海,从永沦深渊八十九层撕裂下来的附属层面,尽管雏形的深渊之心已碎裂成一盘散沙无法凝聚,可是还有不少管道维持着联系。   ‘个头不小的位面,如果彻底消化,将收获无比庞大的资源,足以推动这个世界往上攀升,晋至更高的层次。’   ‘道门真仙也好,真君也罢,只是捕获虚空碎片能有多少收益,侵占消化这种小型位面才是正途。’   ‘那位御座上的君王胃口也真大,祂就不怕消化不良,被活活撑死。也对,还有我为之分担压力,顺带还剪除了不少寄生的藤蔓,祂才能腾出手。’   ‘真快!祂出手了。’   御座上的君王举起右手,化为一把非金非玉的巨斧,左面遍布日月星辰,右面尽是山川地理,朝虚空中越来越近的血魂海劈砍三次,瞬间切断它与永沦深渊的所有联系。   如果永沦深渊是海盗船队,第八十九层面就是一艘三桅船,而血魂海充其量只是附属的救生艇,用几根缆绳系住拖拉在船尾,只是现在所有绳索都断裂,救生艇失去动力被暗流漩涡卷走。   “轮到我了。”北斗星君伸出双手遥遥牵引,他主持世界之轴时,曾经吞食过冰雪碎片位面,对潮汐引力知之甚详,因此轻而易举地把血魂海拉到晶膜附近。      第一百十八章 合二为一      两个位面之主支配的世界虽是天圆地方,体量却极其硕大,从永沦深渊第八十九层面撕扯下来的血魂海与其相比,充其量只是一颗红豆,面对一个黑皮大西瓜。   北斗星君暗自寻思:‘或许土星和水星的对比更恰当。’   “很好,血魂海已被潮汐引力纳入本世界的星环带,即将融入晶膜。接下来,沸腾原力大海,把它排斥推开。如果任由血魂海坠落到地面,史无前例的强烈撞击将掀起滔天巨浪,横扫毁灭整个世界。”   御座上的君王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吞食消化一个小型世界早在预计之中。北斗星君立即将一段记忆化为清光传递给祂,是消化冰雪碎片位面的经历,只是删减了一些隐秘片段,祂也毫不在意。   “一个狭小的世界碎片,拓展出广袤无边的冻土冰原,带来无穷无尽的淡水,却有频发的地震,火山剧烈喷发,源源不断的岩浆入海造出新岛,引起气候突变,寒冬季节越来越漫长。为了融合同化新增的陆地,地气不断稀释致使大面积粮食歉收,饥荒越演越烈,差点让我消化不良。”北斗星君的建言获得祂的首肯,天道垂下丝丝青眷,便是世界的本源都在支持他。   “再则,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死寂的世界,而是由野心勃勃的深渊恶魔组建的军团,它们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俯首受死。我建议用潮汐引力直接把血魂海撕扯成碎片,再扔进冥土,慢慢地抽取其中的混乱本质,泯灭一盘散沙的深渊之心,彻底消化后在海外浮现,形成岛屿甚至新的陆地。”   这位苍穹之主见证时光长河的双眼缓慢闭上,拱手垂裳御阶,又赐予北斗星君许多权柄,任由他大展拳脚。   血魂海,深渊潮汐领主卢卡兹眼看两个世界即将碰撞,立即敲响战鼓,命令恶魔们准备巨型位面锚,等待晶壁融合侵蚀后,立即出动所有混乱之船,抢先登岸,向广袤的大地涌出血腥屠杀的毁灭之潮,收割无数凡人的灵魂和血肉,将破碎的深渊之心重新凝聚。   可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没有如牠预想中的那样,秩序原力与混乱原力的角斗,血魂海夹在中间,被一股巨浪恶狠狠地拍走,随后潮汐引力汹涌而来,将位面重新拉扯上升,世界边缘地带变得极其不稳定,地壳板块经历一轮躁动震颤后彻底崩溃,停留在上面的恶魔瞬间就被碾压成血水。   北斗星君将血魂海位面的边角料剥离抢走,交由御座上的君王抽取其中的本质,随后扔进冥土的深处。   起初,坠落阴间的只是毫无气息的石块,形状仿佛骷髅,头上弯角,满口遍布尖牙,渐渐的堆叠成一座遍布孔洞和缝隙的白骨京观,悲凉的寒风呼号咆哮,仿佛无数头域外妖魔惨叫不停。渐渐的,有粘稠的血水如雨落下,汇聚在底部,形成一片浅薄的湖泊。   恶魔灵魂的碎片在血色湖水中吸取足够多的冥土阴气,凝聚出野兽的身躯,其中灵魂格外坚固的佼佼者会再次蜕变为幼虫,饥饿地吞食同类,可是没有包含肮脏元素的恶魔血肉,它们将永远保持这个姿态。   随着雨水不断落下,血色湖泊越来越大,将白骨京观也笼罩进去,形成一座孤岛。幼虫在血湖中诞生,只能占据孤岛的底部,再上一些是冥土野兽游荡杀戮同类的猎场。只要吞食足够多的血肉和灵魂,它们就能蜕去野兽的躯壳,变成牛头马面这类的冥土鬼神,只是容貌极为丑陋,又凶狠好斗,却可以离开白骨京观,与阴间的鬼军战斗,甚至猎杀古老的冥兽和地府的鬼神。为了区别两者差异,北斗星君便将它们唤作魔神。   日渐崩溃的血魂海位面被潮汐引力不停蚕食,剥离出无数世界碎片在周围形成巨大的彗尾,潮汐领主卢卡兹筑造巨大的祭坛,大量献祭麾下的恶魔,向远古深海之王求援,却没有任何回应,牠知道自己被彻底抛弃,已完全陷入绝望中不能自拔。   要么平静地接受死亡,要么背叛永沦深渊,面对抉择,潮汐领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牠决定再赌一次。   卢卡兹挥舞着支配位面世界的血腥权杖,狠狠地击碎献祭大量的恶魔,凭借血肉和灵魂重新凝聚成型的深渊之心,反噬随即而来,权杖风化成沙渐渐消失,而血魂海也破裂成三块,晶壁瞬间坍塌,混乱原力就此沉寂。   “糟糕!”北斗星君注视着潮汐引力将血魂海的碎块拉扯到晶膜上,很快与死亡世界,也就是冥土融合成为一体,先后形成乱坟岗、埋尸地、葬骨原,坐落在白骨京观附近。幸好只有为数不多的恶魔存活下来,他伸手一指,身后升起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形成的黑暗星座。   “生死予夺!”黑潮似的死亡神力横扫而过,将仅存的恶魔全部消灭,即使是潮汐领主卢卡兹的灵魂之火,也在摇曳几次后,彻底熄灭。   随后这些恶魔的灵魂在冥土法则不断消磨中,失去所有的记忆和过去,它们被阴风吹走,降落在血湖中,吞食血水获得新生,从幼虫蜕变为冥兽,再逐步晋升为魔神。   其中有一头冥兽,它的灵魂主体源自深渊魅魔,接连吞食蛇魔的灵魂碎片,渐渐补齐缺漏变得完整。当它晋升为魔神后,变成一个满头蛇发的女性,同时也是第一头雌性魔神,她的目光能夺走凡物的生机,将它们石化凝固。   兼任地府之王的北斗星君还在冥土平息乱坟岗、埋尸地、葬骨原掀起的乱流,稳定错综复杂的局面,随着御座上的君王消化血魂海的碎片,收割世界晋升的资粮,多余的混乱本源在地府汇聚,狭小的血湖已扩展成为汪洋大海。   “时机成熟,该让它们浮现海面形成岛屿。”北斗星君骤下决断,很快获得苍穹之主的首肯和支持。他伸手一指,白骨京观瞬间失去底座的一个边角,甚至连浊浪微波的血海也降低一分。   离中原庆州东海郡青要山一千里的万仞玄渊,暗无天日的底部有一块重达千钧的玄武石,渐渐耸起,底部赤红如血,无数白沫腾起上升。   “轰!”金红色的岩浆拱翻阻碍陡然冲起,遇到冰冷的海水很快冷却化为石柱,却不断往上攀升,渐渐冲出玄渊,抵近海面。      第一百十九章 创世造物      岩浆涌出海面造出浮萍似的小岛,北斗星君站在云端,背后浮现完整的天穹星图,无比深邃广袤的夜空,汹涌澎湃的原力潮汐赋予他近乎创世的威能,举手投足都牵引造物法则和神律的变更,以此奠定新世界的根基。   他伸手遥空虚劈,将扶白山拦腰斩断,又从冥土血海抓起蛇发魔神,两相融合凝成一根八百丈长的蛇矛,搅动渐渐冷却的熔岩,平静的海面再次沸腾,狭小的岛屿渐渐扩大,炽热的高温缓慢冷却,崎岖不平的地面伴随着频繁的震动出现。   蒸腾而起的水汽上升到天空,遇上冷冽的寒风化为乌暗的浓云,阴阳化生,雷电交加,瓢泼大雨倾盆而至。灼热发烫的地面再次降温,漆黑的火山岩上滚滚热浪在雨水中消失,沐浴雷电洗礼,这片新生的陆地出现生机。   源自永沦深渊的血魂海,尽管被抽尽本质,混乱本源也坠落冥土,可是依旧有细微的深渊之心碎片沉睡在这片大地的深处。结合地气和生机,足以诞生崭新的生命,有血肉,有灵魂,充满戾气的生灵,一种类似幼虫的蛞蝓,浑身渗出湿滑的黏液。   造陆的蛇矛残破不堪,接近损毁,北斗星君顺手捏碎这件神器,将奄奄一息的蛇发魔神化为胚卵,投进新生岛屿的深处。   冥土的血海随着新大陆的出现,不断地被抽取本源,水面低浅将近干涸,不过默默无言的付出并非没有代价,换来的是凡间阳世的根基,从此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只是无论顶端的魔神还是中层的野兽,甚至族群庞大的幼虫都萎靡不堪,陷落危险的低潮期。   地府鬼神还较为克制,古老的冥兽和阴魂们却被暴虐的魔神肆意猎杀吞噬,它们集结成大军向血海进发,发誓要将其连根拔起。   此役之惨烈,出乎所有鬼神的预料。所有幼虫发疯似的互相吞食,诞生新生的强壮野兽,它们咬死萎靡不堪的同类,蜕变为凶戾的魔神,在乱坟岗、埋尸地、葬骨原稍微抵抗,就退避逃走,坐视冥兽和阴魂们大打出手,未战先乱,又占据白骨京观为根据地,负隅顽抗。大战中,吞食冥兽的血肉新生的魔神越来越强,并逐渐向地府鬼神转化,战至血流漂杵的中段,干涸的血海因大量的死亡渐渐填满,大致回升至五成水面,数量稀少的幼虫,族群也再次变得庞大无比。   等好战的冥兽死光后,面对血海新生鬼神的压制,阴魂大军便不得不护着战魂军旗撤退,只有少量冥兽的眷族还在纠缠,不过它们掀不起大浪。   冥土的法则一直被血海默默抵抗,所有魔神战死后,新生的鬼神尽管还绵延传承着幼虫晋升野兽的蜕变过程,却与其它地府同类一样,四肢五官浮现黑白相间的纹路,拥有粗浅的法相。   岛屿浮现海面,渐次出现陆地,原本应当经历一次劫难,不过却以冥土血海抵挡,自此两者互相映照已成根基。北斗星君取出一团暗红色的琉璃晶球,里面涌动着灰白、血红、暗黄色的溪流,这正是苍穹之主抽取血魂海的本质,被他随手捏碎,糅合在雨云里,撒向新生的陆地。   雨滴似的本源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深坑,里面是生命的种子,刚刚接触肥沃的火山灰和雨水,便迅速地衍生出肥厚的苔藓,接着出现了蕨类,继而团团簇簇的繁花盛草渐次诞生,低矮的灌木丛,稚嫩的树苗还需要岁月积累出年轮,经历四季的更替缓慢成长。雨滴落在蛞蝓身上,瞬间吸取周围的同类化为卵壳,里面孕育着各种新生命,既有中土九州特有的六畜,豺狼虎豹,燕雀鸿鹄,也有北地三千里大草原的熊猫鹿驴,蜂蝗蝴蝶,湖泊大泽里甚至还有来自血魂海的有鳞鱼类,只是已褪去深渊的气息,如此种种,不胜繁多。   所有活物都以未蜕变的蛞蝓为食,此为天道使然,便是创世者也不能更改,不过它们的下一代诞生后,将会按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缓慢建立完整的食物链,最后的胜者占据万物之灵长,演化为新大陆的土著。   伫立云端,北斗星君俯视自己的造物,称呼其为陆地,面积并不广大有些狭小,又多是崇山峻岭,充其量只是一个大岛,版图形状首尾绵长,仿佛一头择人欲噬的深渊幼虫。   ‘或是一条俯首称臣的僵蚕,吐丝至尽而亡。’背后大周天星图散去,创世造物的权柄不在己手,不过汹涌澎湃的原力潮汐却依旧激荡不息,北斗星君深知自己随口而出的言行都牵扯贯穿时光长河的法则,因而只能默默无言。   天变地异,时节天气自相融洽,新大陆的诞生,证明位面世界彻底消化血魂海,积累足够的资粮,开始脱离黑暗世界的束缚,缓缓往上攀升,只是个头硕大,不是登临天穹之位都无法察觉。即便是成就地仙的碧游真君和资历深厚的玉虚真人,也触摸不到这个层次。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十年,半个甲子的时光匆匆过去,被暗流漩涡和雷云风暴围绕的新大陆出现第一个土著部落,他们眉骨突出,圆眼深陷,鼻梁挺直,浑身遍布浓密毛发。   位于天穹顶端的北斗星君垂视,发现这群土著的异状,‘不是深渊半恶魔种群,而是血魂海未堕落前的位面原居民,此时返本归原,借助此方世界自然化育之力再次出现。’   土著部落星星点点分散在大地,由于不时发生的地震和火山喷发,艰难的生存,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偶然的天灾就能毁灭一个部落,尖牙利爪的野兽也能重创这些脆弱的凡人。于是他们自发地依附着强大的野兽,向它奉献祭品求取庇护,并视其为图腾成为信仰之源。   大多数图腾都是愚昧和兽性的野兽,将这些依附的土著视为附庸的奴仆和饥饿时的食物,可是也有一些机缘巧合之下开启灵智,往往会吸取这种敬畏和恐惧凝聚的粗浅信仰之力,在这片土壤肥沃却荒芜凋敝、瘴疫处处又生机盎然的陆地凝聚出神性,从而延长寿命,成为荒兽。   《尔雅·释鸟》:四足而毛谓之兽。又《释兽释文》:兽,毛虫总号。兽中可畜养者,则曰兽。   可是荒兽不一定是丛林的虎豹,也有高居山巅的凶禽,湖泊大泽的龟蛇,阴暗洞穴的蝙蝠,潮湿之地的蛛蝎。不过大体而言,四足利爪,披毛带甲,满口獠牙的野兽最多,它们彼此之间厮杀搏斗,以此划定地盘,占据一定数量的土著部落,渐渐繁衍生息。      第一百二十章 荒神      又三十年,地震频频,熔岩不时喷发入海造岛,渐已成为过去,新大陆遍布肥沃的土地,土著只需稍微勤快地耕种,就能获得难以置信的收获。翻耕培土,引水灌溉,田埂垄亩,渐渐成为定式并逐渐推广。   土著部落离开地势险要的穴洞,来到平地围绕着农田以土石巨木建立村子,坚固的寨墙抵御野兽的爪牙,点燃篝火驱散夜晚的寒风侵袭,新生的幼儿得到饱暖的生活茁壮成长,族人获得安定的生存环境,吸引附近更多的土著加入。   积蓄足够的实力,年轻力壮的族人不甘心困居一地,选择走出去,翻过崎岖不平的山岭,前往附近的村寨,简单的以物易物,换取不同的特产,最远的甚至徒步走到海边。   辽阔的大海深深震撼土著部落每一个人,他们带回了贝壳、鱼干等海产,甚至还有从礁石凹凸不平的表面刮下来的白色颗粒。   随着部落之间不断的交流,来自同一个源头的土著开始自发形成简单的语言,文明的种子早就被创世者播撒在大地,顺应时代的需要,渐渐地萌发稚嫩的芽苗。   ‘土著的人口暴增,狭小的村寨容纳不了剩余的人口,城邦必定出现。在荒野独自游荡,愚昧无知的野兽几乎死尽,而开启灵智的图腾凝聚足够多的神性,迈过荒兽的阶层,渐渐抵达神祇的门槛。可惜诞生的新神将会是新大陆的长子,来自异域位面碎片的本源,必定不会甘愿顺服,收割的时节已至。’北斗星君青眼垂视,碍于神律,不能亲自出手,却可借助道门修士,尤其是晋升为地仙的碧游真君。   他欲将仙境高举到天穹,所耗费资粮之多,令其咋舌不已,北斗星君相信必可诱之以利,引为己用。   天穹北端,周天斗宿多是星光闪耀,不再是虚影,濯濯耀目,流光溢彩。   “帝国短暂中兴后渐走下坡路,土地兼并越演越烈,烟尘处处,流民四起,时局动荡,又到改朝换代,天下鼎革的时候。尔等职衔暂寄虚空,且下界应劫。二十年后,龙柱倾折,中原板荡,蛮夷交侵,铁蹄南下,饮马长河之际,尔等当顺应天命,或杀伐天下,为真王开道,或扶助龙庭,汲取人道气运。待新朝鼎立,天命垂眷,尔等再返天穹,取回神位。”   北天星宿诸神同声应命,将各自衔职寄托苍穹,复又降临冥土,按其机缘入驻凡间应劫者命格,沉寂不动,如龙潜渊,以候天机。   新大陆周边暗流漩涡,只有少数还在,潜藏在岛礁之间,雷云风暴化为生机融入大地,消散一空,地气由此渐渐充足,不再动荡不安,根基趋于稳固。   土著的村庄壮大后,现有的农田无法供养族人,开拓新土就成为必然,一旦互相接壤的村子举起武器,流血死亡不可避免纷至沓来。土著无论老死病榻,还是死于战乱,灵魂离开身躯坠落冥土,便在血海中浮沉,吸取足够的阴气渐渐化为鬼神。   由于新大陆的阴间和凡世都是新生,界限模糊,偶尔有野兽与鬼神脱离冥土法则束缚,上升来到地面,它们或是憎恨凡人,择人而食,或是眷顾流连不去,自愿成为土著的守护,其中的冥土野兽,机缘巧合之下也能成为图腾,即便回到阴间,还能陆续获取粗浅的信仰之力。   再说草原蛮人共尊的扶白圣山,主峰一夜之间倾折崩塌,山林草木枯萎衰败,虫蛇鼠蚁暴毙路旁,灵气丧失流溢,便是蛮神安格里也不得不再次陷入沉睡。   居狼城,所有萨满失去神术,乱作一团,久被压制的野人、被盘剥无度的小部落牧民,意外发现高高在上的萨满们虚弱不堪,便接连出逃,不敢向西出奔草原,便纷纷结伴往东逃到白沙碧浪的海边,织网捕鱼,弯弓打猎,恢复渔猎的传统。   偶尔天气晴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时候,渔人们便能在海天相连的极远处,看见耸立的柱石,为白云缭绕,若隐若现的陆地激起居狼城逃奴们的向往。   萨满的威严和权利并不只是源自神术,更多的是蛮人与圣山之主安格里连接的纽带。在蛮神沉寂的漫长岁月,他们便已精通草药和医术,因此居狼城的局势很快稳定,并向逃亡的奴隶和牧民派出追剿的狼骑。   从滚滚而来的烟尘中看到高举的屠刀,野人和逃奴们伐木作舟,带上足够的干粮前往附近的岛屿,并以此为跳板,横渡大海,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登上广袤无边的新大陆,其实也就是一座大点的岛屿。   他们带来金黄色的稻种和栽培技艺,在肥沃的土地开辟水田,洒下希望来年丰收的种子,同时也带来制作陶器,锻造铁器、铜器的工艺,甚至继续维持着过去的信仰。   新的流民和逃奴不断涌来,渐渐地,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在新大陆站稳脚跟。以三年的积蓄,建立一座宏伟的石城,并把脚下的这片土地称为“云方”,寓意为远离九州的荒土。   石城的城主塔克士原是一位身高六尺三寸的野人,力大无穷,抵达新大陆没几日,就在荒野中角抵搏杀一头破坏水田的荒兽铁脊牛,又以其满腔热血沐浴己身,生啖吞食牛心。如此种种勇武之举镇服在原野游荡的荒兽,又接连击败十几位有名的勇士,便被众人推举为云方国主。   塔克士也是个重要人物,野人得萨满启蒙开化后依附居狼城,渐渐凝出族气,摊薄均分在几个天赋异禀的族人身上,他是首位聚众的‘酋长’,肩负野人的族运。   铁脊牛图腾体内的神性不知是何缘故竟然转移到此人身上,魁梧体格不仅拔高至丈二,额头竟然生出牛角,面骨拉长,颚骨延伸,仿佛长着一个牛首。   既有神性,又有族民,塔克士成为新大陆首位荒神,天命不再眷顾土著,不思进取者将会被无情地抛弃,这就是新大陆的神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世      庇护土著的荒兽由于固执地居住在既定的猎场,并不清楚在遥远的目光所不能抵达的地方,野人塔克士获得神性,受族人推举,建立城邦国体成为荒神,不过天命转移非同小可,仿佛重重一击,触动许多图腾的心灵,尤其是在冥土与阴兵争战的鬼神,它们有直观的体会。   一盘散沙的深渊之心碎片原本沉睡在新大陆的地底深处,位于冥土和阳世的夹缝区域,汲取两个世界的原力缓缓地修复创伤,当塔克士成为荒神,压倒所有荒兽,成为这片狭小土地的‘长子’,模糊不清的夹层彻底消失,它们被迫降落在阴间,融进血海,彻底消失。   随后只有半满的血海缓缓抬升水面,深渊之心碎片坠落的地方翻涌着肮脏的血水,咕噜噜不停冒出浆泡,随时都会漫溢而出。   兼任地府之王的北斗星君即便高居天穹顶端,对位于冥土的血海依旧青眼垂注,发现这来历不明的异状,立即借助时序神格的推演,明白新大陆界限不清,人、神、鬼混杂而居的局面将划出分野,首要就是阴阳分割,无论土著还是野人、蛮人都要对冥土鬼神敬而远之。   他伸手拨动法则,压制血水疯涨的狂潮,所幸的是一盘散沙的深渊之心都是碎片,再加上土著的灵魂更多转化成冥兽,因而只遇上轻微的抵抗,就一举镇住血海的异动。   ‘压制六十年,土著生育三代,子息绵长,每天都有死者亡魂坠落冥土,再徐徐放开,抽丝剥茧似的汲取血海之力。’计议已定,地府之王便沉默不动。   吞食血魂海,消弭两个位面世界融合后的危机,来自天道的青眷极多,即便是贵为天国副君的北斗也忍不住露出私心,坐望欲得极星之位。毕竟黑暗偏死亡的星座只是苍穹之主赠予的神职位格,即便天穹北端群星诸宿都是他一手简拔,依旧都是一个空架子,随时都有被御座上的君王取回的可能。而极星之位不同,尽管是虚影,北斗相信只要自己入主,耗尽天眷,必可融合为一不分彼此,即便苍穹之主也不能剥夺。   ‘这样做或有撕破脸面的风险,却可在此方世界占据持有若干股份,以前世而言,由一介职业经理人晋入董事局,成为执行董事。参与这个扭亏为盈的公司部分事务,并固定收取红利。’   此念一起,北斗星君便抽出绕指而视,却是出自本心,而非天道使然,便化为一道清光寄予苍穹之主。   片刻过后就有回音,拱手垂裳御阶的君王笑言:“如此也好,却要拿你主掌的世界来换。”   北斗思索片刻便掐灭此念,“又是两两合一,祂的胃口还真大。”   ‘本体还在位面之轴吸取原力壮大世界,可惜底蕴不够,不然真的融合此方世界,未必不会出现蛇吞象的格局。’   对自身虚实知之甚深的星君突然心血来潮,目光穿过位面的晶膜,望向遥远的彼方,一个缓缓降落的衰落位面,边缘部位不断地崩裂碎片,成为虚空陨石,漫无边际地深空滑行。   ‘自执掌天之五刑,诛杀仙道修士,与道门便势如水火,还有碧游独子、玉虚末徒死于化身之手,此事一再拖延,毕竟纸包不住火,终有事泄的一天,不若将事情做绝,降下杀劫。’   昆仑墟山主耗尽的神力早已恢复,救世大功分润最多,都被他用来提升位格。以昆仑墟为根基,囊括东、西昆仑,连同山脉主干,凝聚成完整的昆仑山主神格,而不仅仅是守山的地祇。   移山镇海神禁下的阴神修士、阳神道人度日如年地熬过刑期,都被他打发下山,临别前,一语道破古时某位国主上山求取不死药的真相,果然有几位根性深厚的道人露出明悟的神色。   昆仑山上有一颗不死树,所结的果子,服之长生不死,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的一厢情愿。实情并非如此,昆仑山不死树的果子,不过是青春的源泉,生于地穴,青泥甘露滋养,与玉膏、琼浆类似,只是神祇的日常饵食。   自地气散失流溢,不死树便渐形枯萎,因与地穴相连,不能挪移它处栽培,侥幸逃过蝗虫似的道贼之手,如今却在焕然一新的昆仑墟再次勃发生机。繁花似锦如含雾,灵韵潜藏已不露,绿枝摇动叶婆娑,灵根深植牢且固。   美中不足的是有两个花蒂并生一枝,若是昆仑山地气完整,并蒂双果本是瑞兆,如今却有摊薄的迹象,徒留两个瘪实。   “果然是东、西昆仑分野,且渐行渐远的显兆。”山主攀枝折取其一,扔在悬圃的灵泉石胞上,凌空转动的青莲子恰在此时落下,三者合为一体,灵池泉水瞬息抽空。   只听“咯嘞”一声响,顽石裂开,露出里面孕育多年的道胎神体,浑圆一团仿佛鸡子。它滴溜溜乱转,片刻翻滚下山,遇到碎石如粉的冷冽罡风,不能伤其分毫,又滚到铄金焚骨的千仞焦炎,熊熊烈火也只是稍微熏黑,最后掉尽三千弱水,一沉到底,随即上浮升起。   焦壳碎裂褪去,苍青色胎膜八瓣始解,缝隙透出耀眼刺目的金光,三息过后,光芒收敛,却是一头金丝猴伸展手脚站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仿佛睡了无尽的岁月。   上穷九霄碧落,下至黄泉冥土,近在昆仑墟顶,远抵海外金鳌,许多相关者都知晓此子现世,大劫的杀机,渐行渐近。   ‘本体原貌竟是大地之子!与海巨人安泰相似,体内流淌着神血,天生的半神!要么是姑射山的元珺,要么就是金鳌岛的碧游真君,传承着地母的血统。’   ‘道门真君原身只是凡人,那么只能是元珺,毕竟姑射山上古时便是神人的居所,源远流长,只是血脉有些淡薄。如此更好,神子原本就是天地的宠儿,一张白纸任我挥毫,自然会对那群自私自利,似蝗虫般侵吞天地的道贼不留情面。’北斗星君面对一团乱麻,错综复杂的局面,只好举起手中隐藏多时的快刀,以期将藤蔓清理干净,还此世一个朗朗乾坤。      第一百二十二章 点燃真火      三千弱水环绕昆仑墟,轻如鸿毛落之不浮,又有凶威赫赫的山主设下天罗禁制,即便霞举飞升的真人也不敢凌波越过。   斫轻木为舟的西昆仑散人尚和德,碍于同道好友的情面,权充摆渡的艄公,蹉跎岁月,转眼甲子有余。   方才送走一群从昆仑墟巅下来的阴神修士、阳神道人,解下蓑衣斗笠,换上云水道袍,正打算收起船桨,返回西昆仑,却见一枚巴斗大小的浑圆肉球滚落,坠入三千弱水,扑通一声直沉到底,瞬息过后又浮于水面,随着波浪荡漾起伏不定。   尚和德立时知晓此乃世间罕有的宝物,正待摇桨分波向前,顷刻间肉球如花蕾绽放,露出里面一头淡金毛发的小猴,袒胸露腹,有些不雅,便忍不住嬉笑几声。   谁知这头金猴实为天降灾星,脾气躁劣,甫一现世,听到生人讥笑,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它生来双手通臂,振动筋骨,左臂缩短,右手延伸,轻轻一拳就将西昆仑有名的散人打翻入水,又瞧见浮于弱水之上的小舟通体银白,来历不凡,便顺手牵扯拉到身边。   前脚踏上轻木舟,后脚刚刚提起,苍青色的八瓣胎膜化为一抹流光落在金猴的头顶,翻滚而下,至胯部变成一条青莲裙甲,贴体合身,针脚缝线皆无,宛若天成,遮住胯裆前面毛茸茸的小黄雀,后侧两瓣胎里红。   西昆仑散人尚和德身上揣着几块轻木碎料,舍不得丢弃,被金猴突如其来的一拳打落水底,懵然不知所措,片刻过后缓缓上浮,站在微波荡漾的水面,看见通体淡金毛发的小猴冲他呲牙咧嘴,不免动怒,便捋起袖子上前理论。   “嗤啦!”金猴劈手扯断尚和德勒袍的腰带,将他身穿水蓝色泽的云水道袍一把抢过,抬腿侧踹,将西昆仑有名的散人再次送进水底。披上非丝也非绢的道袍,稍嫌过长,小猴摇晃肩膀,脊骨如蛇蜿蜒游走,只听骨节阵阵爆鸣,身量增至与尚和德平齐,随后毛茸茸的猴尾柔若无骨地缠在腰际,压在裙甲的上缘,仿佛一根幌金系绳。   波浪翻涌,将轻木舟推至河岸,猴儿双脚踏上实地,昆仑墟地气蜂拥而来,撮嘴吐出一口先天浊气,双眼慑人红光内敛,与生俱来的恶性顿消,灵智大开,晓得自己方才铸成大错,便以袖遮面。   金猴天赋异禀,得了地气,山岚白烟动念随身,因方才劣行羞愧难当,腾云驾雾飞上半空,仿佛盲头乌蝇在诸峰穿行,机运巧合,竟然让他误打误撞地闯出禁制重重的昆仑山地界。   北斗星君的地祇化身端坐山巅铜城大殿,双手编织神律稍顿,目送杀伐三界的灾星离去,灵机一动,行将溺毙的西昆仑散人尚和德便从弱水深处浮起,回到轻木舟上,晓得自己承蒙山主看顾,忍不住喜出望外,随后发觉自己无法脱身,又是一阵气馁。   庆州岱山闭关修行的温文水融汇三阳一气剑与三阴诛魔剑,精、气、神攒簇一团,始终欠缺一个契机,便破关而出,动身前往青离山,预备犁庭扫穴涤荡妖氛,将玄英洞府纳为己用。   自三头异域而来的犀牛怪占据青离山,为了晋升福地融入洞府,肆无忌惮地抽取山川地气,原本郁郁葱葱的林海松涛尽为枯枝朽木,烟雨溟濛的山岚至此消散一空。曾经虎啸兽吼不绝耳,燕喉莺啼时常闻的青离山,变成鸟兽绝迹的荒山野岭,加上遍地尸骨,阴气深深,被附近的百姓视为鬼域险地。   温文水凌空御风,昼行暮息,不知走了多少里数,至皓月当空,夜幕繁星点缀,终于抵达青离山地界。目光所及,草木不存的荒山深处,一个栲栳大小的福地洞天载浮载沉,积蓄的黑气消褪,大体而言白里透红,仿佛瓜熟蒂落的果子正待摘取。   ‘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此等异域妖魔比道门败类还恶劣,于天地而言岂止是蛀虫,其罪万死不赎。’   大袖灌风、衣带飘飘的温文水双足落地,方才他瞧见玄英洞府稍震,涌出几十只黑翼乌鸦在青离山巅盘旋,接着是一群鳞身鬣犬,不时抽动鼻子,口角涎沫滴落,腥臭刺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收敛气息仗剑前行。   山麓腐土黑壤遍布惨白兽骨,皓月当空,不时有毒蛇贪图吞吸月华游走不停,间中还有蛛蝎、蜈蚣之类的毒物彼此撕咬、互相残杀,令温文水皱眉不已,越发深恶痛绝。   辟水、辟土、辟火三头犀牛怪麾下部属皆为异域招来,压在玄英洞府深处,至今尚未沐浴血月光华,不得脱去旧时躯壳蜕变为此方世界的妖怪。   不料的是,时移势迁,越往后,血月的本体被北斗星君借力击碎,又为苍穹之主消化融入此世,浮于东海形成岛礁乃至陆地,坠落九州八荒的异域来客便绝了回程的归途,不得不在此扎根。   实力稍弱的妖魔在九州边缘、八荒之地占山为王,收拢山精水怪、魑魅魍魉各据一方。诸多永沦深渊的恶魔领主化身,凶威赫然的魔神大肆屠戮冥兽恢复气力,很快洞悉冥土福地的奥秘,以此为跳板,悍然攻进道门诸派占据的名山大川,一旦攻克便以亡者血肉献祭将洞府魔化,恢复深渊的颓废神格,即是仙格中的真人。   其中,来自深坑魔域的蛛后罗丝投影化身,借助一头百年文蛛复生为大妖,将五台派门下诸多阴神修士、阳神道人生生毒死,占据琼文洞天,勾连冥土清凉福地,许下诺言诱使冥兽投效,势利之强连地府鬼神也慑服。又有希昂尼亚的虫族王子占据琵琶蝎精之躯,吞食融合百足蜈蚣,催动冲霄虫云,一举攻下峨眉山,占据福地洞天恢复十成实力,成为有数的妖魔巨擘。   诸如此种道境魔化的恶状,九州道门上下震动,大劫的杀机越发逼近,长此以往,闭关修行,云枷锁洞的举止只会被逐个击破,一体传承的道统就此覆灭。   不闻窗外事,闲读黄庭书,凡夫俗子向往的悠然日子一去不复返,即便是刚刚入道门的修士,也不得不锤炼征伐的技艺,投身剑修,道门由此再次兴盛。   青离山错过天时,实力偏弱,三头犀牛怪作茧自缚,对此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地府之王暗地施压,制住地气躁动,温文水恰在此时找上门,趁机将它们直接斩杀。   随后,北斗星君亲手捏碎玄英洞天,又引来山阴灵韵深藏的泉水洗刷全山,仿佛劈开棺木,向腐朽的尸骸吹入生气,重新长出血肉毛发,漫山遍野鸟兽尸骨消融化为泥土,枯枝朽木再度抽出嫩绿的新芽,山川地气徐徐恢复。   温文水亲身坐镇青离山,将犀牛怪的残部,黑翼乌鸦、鳞身鬣犬尽数杀光,涤荡妖氛。沁人心脾的水汽往复升腾,烟云笼罩山林,过往的飞禽翔集而至,附近走兽纷至沓来,一派生机盎然。   ‘以此大功,足以点燃真火,凝聚仙格,只是青离山外强中干,根底还很虚弱,需再积蓄三年五载。到时,那头顽劣的猴儿游荡九州,也该抵达此地。庆州姑射山是祖地故居,毗邻东海,又有浮岛金鳌的仙邸,虽前尘尽忘,依稀还有模糊印记留下,青离山是蹈海必经之地,中途截停,收为徒弟,引入神道,方是正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铜钱镖      苍茫大地为棋盘,名山大川经纬交错,九州是必争的腹地,八荒六合为边角,以福地洞天为棋子的弈手,除了道门碧游真君与玉虚真人,还有一位提前布置闲棋冷子的北斗真君。至于那位拱手垂裳,御座上的君王则在天穹俯视大地,总揽全局,无论棋手谁胜谁负,祂都是最后的赢家。   域外降临的妖王也有执棋落子的资格,只是互不统属各立山头,甚至因过往岁月彼此攻歼而隐隐对立。当然它们并非愚不可及的蠢物,在远离永沦深渊的异域位面,放眼望去举世皆敌,如果不携手共同进退,互相守望相助,只会落得逐个击破的下场,毕竟唇寒齿亡的事例比比皆是。   此时正值中原王朝末期,大一统帝国已日暮途穷,日益壮大的文官集团将皇权架空,束之高阁,诸州府门阀家族隐隐割据自立,帝都的皇令不出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乱世即将到来,只是尚未掀开序幕,欠缺一个契机。   内有莲叶裙甲,外面罩了一件浅蓝道袍的金猴自从离开昆仑山地界,便在九州大地随意晃荡,他生来就是拥有大地之血的半神,寻常变成人身的法术可谓手到擒来,无师自通幻化为面色焦黄的弱冠青年,身材略有些瘦弱,眉目之间却有几分英气。   自踏入尘世以来,起先装聋作哑,不过几日就学会听人话、说人语,将云水道袍收起,换上顺手牵来的粗布短衫,隐去不凡的身份,收敛锋芒毕露的气息,和光同尘,随遇而安,仿佛一滴草尖的晨露融入奔腾不休的河流。   他在客栈厨房从洗菜的杂役干起,腿脚勤快,双手麻利,很快升为跑腿的店小二,由于记性过人,许多熟客的口味、坐席位置都一清二楚,很快又升为跑堂的伙计。   没过几天,看见客栈门前过往的高头大马俊逸不凡,就弃职去车马行伺弄拉车的驽马,切草、挑水、拌食、喂马,说来也怪,有他坐镇,便是因水土不服犯瘟的病马也安然无恙,很快恢复精神。   车马行兼有官道驿站之间传递信件的事务,他骑马送过文书,总觉得速度太慢,还不如自己双腿来的快,时常在四野无人的地界,翻身下马,徒步与坐骑比试脚力。   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头入世的猴儿都干过,天赋异禀不觉苦,水火相济阴阳生,无意之间竟被他领悟太极的精义,从此登堂入室,奠定长生不朽的道基。   自入世以来,寒暑春秋,转眼就是三载,恍惚之间,兖州岱山在望。猴儿脱去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换上浅蓝色云水道袍,搓去腿脚的老泥,穿上双饵麻鞋,打算登山寻幽探微,一览胜景。   举步踏上石阶,走了里许,猴儿瞧见一座凉亭,绿荫覆顶,格外清凉幽静,几个下山的挑夫在此歇脚,喝着口味寡淡的酒水,一人一句唱着:“观棋烂柯,伐木丁丁,登崖过岭,沽酒卖薪。”   如此翻来覆去,越发兴浓,不知意味究竟,却让他忍不住驻足,双脚生根,侧耳倾听,心想:‘好快活的山人,尘世里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与之比较,不可同日而语。’品味片刻,反复默诵,觉着口齿生香,便继续前行。   越往上走,山势渐渐陡峭,至虎嘴崖,有一株百年苍松傲立巨岩,枝干虬劲,经历风霜洗练,远远望去,只是一眼,蓬勃生机就扑面而来。猴儿瞧见树上结着硕大的松果,有些馋嘴,便上前攀援而上,伸手摘取。   不料,有一位粉雕玉琢,丫角双鬟,双六年华的豆蔻少女从崖角转出,甩射铜钱镖,将他手背打了一记,松塔脱手落地,蹦跶几下,滚进地缝里,踪迹全无。   “小贼,胆敢偷我家的松果,你赔,你赔。”面上露出几分怒意,显然不是说笑。   ‘这暗器有古怪,以我铜皮铁骨的身躯,怎会吃痛,忍不住松手。’猴儿本性不坏,又在尘世打滚几年,拿得起放地下,便揉搓几下手背,淤肿顿消,上前拱手见礼。   “这位姑娘,敢问此树可是你家的私产?”语气平和,态度恭敬,显得诚意十足。   “我若说是,又怎么啲?若说不是,你待如何?”少女瞧那小贼浑然无事,心里有些惊疑,伸出右手在袖子里掏摸片刻,捏住三枚铜钱,随即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诘问。   “世人常说,不问自取是为贼。此树若是你家私产,我该受责罚,这枚暗器伤人的铜钱镖便作罢了。如果不是,就是你蓄意伤人,我要代替你家大人,好好管教一番,免得你日后铸成大错,就悔之晚矣。”猴儿起身,英气顿时勃发,锋芒毕露,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   “你不过是一个可恶的小贼,怎敢责问我。好教你知道,前年雷击虎嘴崖,碎石如粉,此树倾折倒地,枝叶枯黄,是我师父采集山川地气,培土接续生机。一饮一啄都是天定,滴水涌泉便是回报,此树所结松果自然是我师父所有。再则我近日辟谷服气,还不到火候,日常饵食全赖此树。”少女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满脸恼怒。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猴儿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愕然,估料不到自己竟然会与人争执起口角。   “好贼子,不知悔改,看镖!”少女以独特手法抖手甩出,三枚浅黄色的铜钱品字形电射而出。   ‘阳罡剑气!灵韵自成!此人是道门剑修?不好,惹了小的,待会就要来个老的。罢罢罢,先吃个小亏,总是占便宜的路数。’   不闪不避,猴儿胸膛被铜钱镖打了三下,以他如今提起防备的身躯,依旧隐隐作痛,心想,‘大意了,铜钱定非俗物,小看不得。’趁势仰天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哎呀!”少女方才气怒遮眼,含恨出手,她知晓自己有些不知轻重,若是普通的凡人,早就一命呜呼,便开口急呼:“你这小贼,也是灵醒的人,怎么不躲。”说完,从虎嘴崖跳下,快步走到此人面前。   伸出青葱似的手指放在小贼的口鼻之间,没有呼吸的动静,“完了完了,他肯定是被我打死了。若是被师父知道,肯定要罚我闭门思过。”她急地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鼻尖冒汗,“干脆,把这小贼扔到山崖下面。不行,师父明见万里,即便身处青离山,也肯定知道这儿发生的事情。”   “对了!我有师父恩赐的天香断续膏,起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又用手背摸了摸小贼的额头,“还有些暖和,没有失魂,定能救回来。”   少女双手抓着小贼的衣领,“嘶啦”一声,露出精瘦的胸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傲徕峰      双六年华的豆蔻少女天真浪漫,自三年前被青离山仙人收为女徒,一直在山上修行,不知世俗风情男女有别,即便撕开小贼的衣裳露出胸膛,也不觉羞赧。   当下乍看‘毙命’的小贼仿佛生铁浇铸的身躯,古铜色的肌肤泛起烁烁油光,有些惊讶莫名。她毕竟受过仙人点化灵窍,不是懵懂不知的蠢人,心中慌乱顿时放下,又瞧见铜钱镖留下的淤痕只有鸡蛋大小,便明白自己碰上一个扎手的刺栗。   ‘可恶的小贼,明明只是伤及皮毛,却故意装死骗我,若不给你一个教训,真当我是随意糊弄的人。’少女眉头轻轻一挑,放下起死人、肉白骨的天香断续膏,从袖中掏出一个针囊,里面有七根蜜蜡封存的金针,右手快如闪电,刺入贼头的胸膛大穴。   “痛煞我也。”金猴变化的弱冠青年忍不住鱼跃而起,双足接连顿地,硬如生铁的山骨岩石,在他无匹巨力下碾过,顷刻间碎裂如粉。   这七根金针是少女恩师登台开坛,引天穹北斗星力亲自祭炼,分阴阳、注生死、定四象、均五行,是以能克制他青莲道胎,不过猴儿天生神体,稍微运转气血,便冲开禁制。   方才雪雪呼痛,丢了面皮,自是不快,他忍不住怒意勃发,双眼凝聚目力狠狠一瞪,把少女吓地蹬蹬蹬连退三步,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噘起能挂三斤油瓶的嘴巴,眼圈微微泛红,似有泪光,却强行忍住,不停抽噎,没有哭出声来。   猴儿摸了摸脑勺,不知说什么好,整理身上的云水道袍,用一根衣带重新系住。自从领悟太极精义,过往的经历片段依稀浮现,纵身凌云摘鹤芝,缩地成寸入水火,晓得自家出身不凡。又两世为人,在尘世摸爬滚打,已然当自己就是大人,方才被少女暗器所伤,忍不住露出本性,恍惚过后发觉对方年岁双六,便不与她一般见识。   “不问自取摘你家松果,是我不对,前后打我四镖,算是扯平。你用金针刺穴制我四肢百骸,稍有些过分,若非我天生道胎神体,就被你任意宰割,如今吓你一下,当银讫两清,彼此互不亏欠,如何?”   少女面色原本疾风骤雨,禽鸟戚泣,闻听此话,瞬间霁日光风,草木欣欣,“这话你亲口所说,不准反悔。”脸上泪痕皆无,笑颜如花绽放展开。   猴儿哭笑不得地摇头,知道自己入彀,不过也没恼羞成怒,点头应允,心想:‘江河湖海恁大风浪都见识过,今朝却是阴沟里翻船,怎知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也会如此机变狡猾。’   “你方才说自己天生道胎神体,可是真的?”少女回想起刚才的闲话,“肯定真实不虚!我随身所带铜钱镖,都是恩师采集青离山阳赤铜所炼,一个就抵凡钱百枚,上面又有青篆法纹,能震慑凡人心神,你前后受了四击,却依旧安然无恙,可见并非凡夫俗子。再则,恩师亲手祭炼的北斗七星针,除阴阳两针能注凡人生死,其余五针各有妙用,七针齐发,便是练成阴神夜游的修士也要避退三舍,你却能自行逼出体外,真是惊世骇俗。”   知道说多错多,猴儿便点头默认,揉搓双手微微发热,将胸腹部位的淤肿化散。少女见此,右手掐诀,疾射而出散落在地上的七根金针如倦鸟归林,落在她的掌心,用蜜蜡封存放回皮囊。   少女脸露霁色:“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出手不知轻重,害你受伤,总归是我的不是,无以为报,便破例请你到我别居小坐,如何?”   猴儿想了想,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怎么见外:“也好,如此便叨扰了。”   “近日服气辟谷,存粮不多,待我摘几把松子,再寻一些山菌银耳、首乌黄精,时鲜山果,略尽地主之谊。”   “不敢劳烦,随意一杯清泉粗茶便可,何必大费周章。”   “要得,要得。师父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少女把肩一摇,双袖灌风,右脚轻轻点地,便腾空而起,飞上苍松枝头,顺手摘下几个松塔,又纵身跃下悬崖。   ‘有些武道轻身提纵术的根脚,却能驭气凌空,行事又如此洒脱,直似山野中的精灵,仿佛逍遥自在的神仙中人。’他走到崖顶,低头垂视,看见一抹白色流光在峭壁上游走。片刻过后,少女大袖鼓起飘动,身行浮游上升,鹤翔九霄似的落在虎嘴崖上,回望弱冠青年,伸手遥遥相招。   猴儿举步向前,走过仅容一人侧身通行的险要悬崖,忍不住暗叹:‘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诚不欺我。’   抬头举目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接天高峰,山巅雾雪皑皑,朝阳垂照如染银辉,淋漓闪耀,仿佛拄杖老翁皆白须发。丹崖绝壁,怪石嶙峋,锦鸡纵跃,时而低喁,又有白鹿玄鹤,徜徉山涧青溪。芝兰修竹不谢,翠柏春松常绿,芳菲遍绕,藤萝密布。百尺瀑布垂挂,壑谷白浪滔滔,一水中分翠微,虹桥飞架烟嶂。   “此处恩师赐名傲徕峰,百丈瀑布后面,有石桥通行。”少女在前面引路,身穿非丝也非绢的素衣,微微泛起银光,在身周流转不停,水汽恁是再浓密也打不湿。   ‘那件衣衫却有几分灵韵,能避水火灾害。’猴儿天生青莲道体,水汽凝成露珠,滚滚而下,穿行瀑布也浑然不湿。   瀑布后方果然有一座洞府,上面四个大字,痕迹尚新,青苔嫩绿,分明是碎石如粉的手指刻下,“玉帘洞府”。   猴儿走进一看,里面有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石桌,摆放地错落有序,别有一番韵味。洞顶中空,晨晖落下,镶嵌在地面的琉璃晶球,顿时光芒流转,满室生白。两张石凳,各有一块温玉,稍坐片刻,浑身暖意融融。   ‘真是神仙别居,福地洞天!’当下也不多话,与少女分食果蔬。   两人寒暄,将各自身世、经历略略叙述,都是远离凡俗的出尘人物,彼此志趣相投,不时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道途      山中气象多变,连绵细雨骤至,猴儿便在傲徕峰玉帘洞府盘桓三日,待天色放晴,碧空如洗,打算告别新相识的好友,继续游历。恰在此时,一只信鸽扑扇翅膀自洞顶一线天降落,收起荧白如玉的翎羽,在石桌上走来走去,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师父的法信!”少女原本端坐洞府大门,俯仰吐纳氤氲水汽蕴含的灵机,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睁开眼睛,起身箭步走到石桌前,右手掐决一指,白鸽的尾翎立即浮现四个鸟篆。   “速至青离!”   从袖子里掏摸片刻,抓出一小把黄澄澄的鸽粮丸,赤豆大小,五谷杂粮碾磨成粉后添水糅成,能滋长禽鸟的力气。信鸽小口小口啄食,弄地少女掌心发痒。   “师父相召,定然有事,小妹不敢拖延,须即刻启程前往青离山。临行匆忙,劳烦大兄为我守护洞府,莫让山林野兽进来捣乱。”   猴儿突然心血来潮,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同去同去,承蒙你款待几日,谈及道法自然,别出机抒,本想择日拜会令师,如有幸开得门径,能拜在他座下,你我也算同门。”   “也好!小妹我只是凡骨浊体的俗人,蒙恩师青眼相待,才拜入门下,习得伐毛洗髓的道诀,只是生来愚钝,至今还在辟谷服气蹉跎。大兄天生道胎神体,资质超凡脱俗,若窥得门径,想必进境一日千里。”   猴儿连忙打恭作揖,也不开口辩解,少女捂嘴浅笑,与大兄出了玉帘洞府,莲足轻顿,门口立即升起一面石墙,又伸手摄取一团水汽,掐决一指,化为云枷雾锁将洞府遮蔽。   两人走过石桥,来到山涧青溪,少女忍不住开口询问:“此去青离山,宜速不容缓,我驭气排空,全力施为自然快捷,不知大兄脚力如何?”   “你只管去,我随后就到。”本性不坏,又在尘世历练,猴儿此时虚怀若谷,即便底气十足,也没有妄下狂言。   少女闻言暗喜,双袖灌足山风,身体轻盈地仿佛幽谷兰蝶,倏忽之间升至傲徕峰顶,伫立回望,壑谷清溪旁不见大兄,她灵觉过人,忽听破空风声,连忙回头,山巅积雪云皑,熟悉的身影已至。   ‘大兄踏雪无痕,蹑空而行的本事,真是不凡。’毕竟少年心性,知道相识的好友有如此本领,存了比试的心思。   两人你追我赶,一时在云端并肩漫步,一时在草尖上飞驰,半日不到,便抵达青离山地界,少女稍顿身法,落在一株百年老树上歇息。猴儿随后赶至,路上全凭天赋,此时浑身气血沸腾,手搭凉棚眺望青离,只见雾锁烟笼,簇簇幽林。   “往日须在此处落脚,自山麓石阶步行上山,只是恩师法信急召,我不想耽搁时辰,免不了要破一次例。至于大兄,还是安步当车上山为好。”   “既然山规如此,我自当遵行。埋头赶路半日,即便我天生寒暑不侵,多少也出了一些薄汗,仓促登门未免不美,正想寻些清水洗却身上的风尘。”   少女确实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有些婴儿稚子的馨香,暗自寻思:‘大兄天生道胎神体,点尘不染,果然真实不虚。’方才她说要破一次例,却也没有凌空虚度,直入玄英洞府,而是沿着山道御风而行,片刻过后,身形忽隐忽现,没入山腰一处草木繁盛的所在。   ‘连气息都消失不见,仿佛踏进神仙所居的福地洞天。’猴儿纵身跃下大树,天生青莲道胎,身上哪会有汗迹留下,只是平复体内激荡不停的气血,便拾阶而上。   一步迈出,猴儿顿觉阴风呼啸,脚下尸山骨林,直如冥土阴曹,又有血海滔滔,漫无边际,他置身其中,脚踩莲舟,浮沉不定,却是有惊无险。   ‘幻象!’他惊疑莫名,片刻脱身出来,发觉前脚踏上石阶,后脚还没跟上,‘世人常说,道业艰难,要入得门径,须接连过关,考验本性,以试其诚。莫非小妹的尊师知我来意,问我求道之心。’   他心思已定,便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不多时,山风忽起,林海如涛,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甜香,‘百果酒,猴儿醉。’他忍不住咂了咂舌,却毫不在意。体内仅存的一丝猴性渐渐消失,本性却越发清晰。   猴儿又复前行,转过山势平缓处,看见一座碧波荡漾的小潭,几个身穿轻衫薄纱,体态轻盈仿佛鸿毛的妙龄女子在水中嬉戏,冰肌玉骨,云鬓蓬松,一时珠浪翻波,衣衫半解,露出欺霜胜雪的****,玉体横陈肤色若凝脂。一举一动皆有灵韵,气机交感,勾动天雷地火。   即便不懂风情,也要被这天女舞所迷,只是猴儿一双看破表象的神目,轻易穿过幻景,瞧见一群玄鸟翔集,燕尾剪水轻掠,水纹激荡,碎金点点:“一、二、三、四、五、六、七!”   “呀!”被他瞧破行藏,碧波潭里戏水的天女便瞬间消失,不知去向。   附近不远处,旁观多时的白狐双眼微眯,也不返回巢穴,径直走到山路石阶必经的松林,青藤紫萝纵横交错,就地一滚,幻化成白衣女子,摘下右耳环,迎风晃动,变成一枚金钱,澄黄发亮。轻轻吸了一口气,念出秘咒,祭在半空。   “饶是你如何英雄好汉,在‘一文钱’下,终是要受厄难。”   幻象既去,真相浮现,猴儿瞧那潭边有块岩石,刻着濯尘泉三个大字,突然心血来潮,便解开云水道袍,整齐叠折放好,下水洗了一遭。   “好凉快!”   潭水常年受地气滋润,异常清冷,并非凡人可以享用,猴儿兀自不觉。这时一阵怪风刮起,沙石迷眼,他便沉入潭中,片刻浮起,却见云水道袍不翼而飞。   ‘糟!定是被山风卷走。’猴儿立即起身上岸,水珠滚滚而下,片刻就已干爽。他一双神目左右扫视,良久才看见衣裳垂挂在深谷松枝,原本打算折返下山,却及时醒悟过来,继续举步向前。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离仙人      石阶青苔点点,越往上越多,逐渐连成一片,肥厚湿滑,显然少有人履及。弱冠青年前行不过百步,抬头又见一个山崖,走过去,眼前顿时豁朗开朗,山道旁有一株非金也非木的龙爪榆,高不过丈二,上面原本长满拇指大的榆钱,如今却缀着紫绀色的五铢钱。一阵山风吹来,成百上千的铜钱滴溜溜乱转,发出叮叮当当的脆音,听地他牙齿发酸,脑门发晕,一时收不住脚,便往前栽倒,正好碰上这株龙爪榆。   既无主根,也无根系,榆树吃他一撞,无数铜钱扑簌簌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骤雨,顷刻之间,便堆满没过膝盖。恍惚过后,他回过神,想拔脚出来,不料这些紫绀钱粘连成块,即便天生神力,一时之间也挣扎不出。   “不过灵气点化的凡间俗物,岂能困住我?”闭目沉思片刻,弱冠青年睁开双眼,瞧出禁制的脉络虚实,便伸出手指,凌空虚点几下。没过膝盖的钱堆瞬间两两合一,几息过后,变回一枚澄黄发亮的金钱。   他上前拾起,端详片刻,立即明悟此乃少见的灵器,也没有收入囊中,而是将其悬挂在榆树上。失物复得,在附近松林隐匿行踪的白衣女子面色稍霁,便走出藏身处,揖礼谢过,伸手一招将金钱纳入掌上。轻轻顿足,山气随即呼应而至,脚底腾起云烟,却是化形离去。   ‘这妖怪好生厉害,差点着了她的道,原身不过是一只山林白狐,却能号令山川地气,有点地祇的根脚。只是可惜了这株龙爪榆,被她点化成摇钱树,眼下却生机断绝。’弱冠青年走上前,伸手触摸只剩下枝干的榆树,不料一团青金色泽的灵气升起,树干赤焰升腾,横枝绽放千百朵银白火花。瞬息过后,青气上升幻化成一枚种子,金辉沉降凝聚成一块巴掌大的方砖。   金砖通体暗黄,灵气深藏,法则神律自成,显然是一件罕有的法宝。而那枚青色种子,晶莹剔透似珠玑,竟然隐含一丝道韵,仿佛活物似的呼吸吐纳山气,若是凡人受胎,十月过后,瓜熟蒂落,婴儿诞生便有天生道体。   ‘较之我青莲道胎,也不遑多让。无功不受禄,这份大礼,我可不敢消受。’   青种收起纳入裙甲内侧,他双手把玩金砖,轻重适度,便越转越快,四四方方的法宝,竟然凌空划出圆理。弱冠青年原本领悟太极精义,眼下又借助孔方,得了方圆之道,顽石似的天性,原本遍布棱角,眼下却消融许多,仿佛月相盈缺,渐趋圆满,修为顿时大进。   毕竟出身不凡,血脉溯流而上,更是渊源深厚,直追上古人神混居时期,他沉思默想,立即知道自己承了‘青离仙人’的恩情。   ‘流连尘世多年,举凡人情世故,我皆明白。徒儿学艺,要奉上拜师礼,孩童启蒙,要奉上开笔礼。与小妹打过交道,一场相识,也算平辈,约定拜见其师,应当是我备礼奉上。初见长辈,还未一睹尊容,就赠予我见面礼,莫非已被拒之门外。’   想多无用,他停住在双手之间转圆的金砖,放在裙甲的内侧,贴身保存,随后继续前行。   沿途烟霞波荡,时聚时散,绿藓浓翠欲滴,更有琪花瑶草吐露芬芳,山道石阶尽头,尽是悬崖峭壁,似乎是一条绝路。   ‘道尽途穷!天无绝人之路,定是障眼法。待我显露神眼,看穿其中虚实究竟。’   正待他凝聚目力,眼前一切悄然消散,脚下石阶继续往前延伸,陡峭的崖壁豁然变成坦途,露出一座洞府,新相识的小妹微露笑颜,摇手相招。   心中稍定,便拾阶而上,洞口乍看极为狭小,通行却是无碍。将弱冠青年引入洞府,少女瞧见大兄别在背后的金砖,有些讶异,随意捂嘴浅笑。   洞府外面平平无奇,内里却自成一方天地,三进紫阁琼楼,三层珠宫贝阙,皆为静室幽居,毫无人气,显得有些冷清。   看出大兄的疑惑,她便开口解释:“此处为外门师兄的居室,学艺有成便动身下山,要博一个人间富贵。”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小妹在山中修行,不知时局败坏,官商士绅日益壮大,已是尾大不掉,若无内阁大印,皇令不出京城。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命转移,王朝鼎革,为期不远。”   少女还是孩童心性,听得懵里懵懂,不知大兄所云若何,恰在此时,一声悠远澄净的钟声响起,“师父登台开讲已毕,合当此时拜见。”   两人携手并肩,穿过层层楼阁宫阙,直至瑶台之下,云霞为衣的青离仙人端坐台上,闭目沉思,左右各有六位真传弟子侍立。   少女连忙上前稽首,猴儿不知如何是好,寻思片刻,便上前拱手作揖,久久未得回应,便忍不住睁开神目。   却见端坐瑶台的青离仙人气血衰败,行将就木,仿佛一截老树枯枝,不由大惊,便想起身问询。也是他天性不坏,又在濯尘泉中洗去尘世沾染的俗见,于是气定神闲继续开眼望去。又见死灰复燃,气血炽如升焰,融冰化水,朽树抽新芽,枯木再逢春,不由大惊失色。到底是根脚深厚,猴儿便知此乃季咸见壶子的旧事,当下摒弃成见,真眼相视。   青离仙人其形高不可测,有如群山之祖万仞昆仑,吸气为风,呼气为云,声音若雷霆,汗水化甘霖,四肢躯干如五岳,血液仿佛滔滔江水,筋脉变成山川道路,皮肤肌肉化作肥田沃土,头发织成夜幕,胡须变为星辰,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头颅化为天宫。前额眉心一尊紫袍帝君浮现,脚踩庆云,手持七星,一声号令,周身穴窍百神醒转,齐来朝见,其中凶星恶煞有之,福德吉曜不缺,周天星宿,八部正神,祥云缭绕,直若天庭。   ‘百神拱卫,以身化天地,自成仙境世界,方为道门正宗。今日才见真仙人,果然不虚此行。’于是,猴儿变化的弱冠青年,诚心诚意地上前稽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棋手      金鳌岛碧游真君与姑射山元珺的独子,东昆仑玉虚真人的末徒,身负先天青莲道胎,地母的血裔半神,前身死在北斗星君地祇化身陆吾手里,机缘巧合之下,承受杀伐三界的天命,在昆仑山地气中再次孕育出世,经历尘世洗礼,终于被青离仙人收入门墙。   为了此事,北斗星君亲自出手搅乱天机,待师徒名分尘埃落定,遍布东昆仑的天罗地网神禁才稍稍松缓。门下十二位真仙拱卫,玉虚真人以杏黄旗封闭麒麟崖,试图凭借雄厚的积蓄突破桎梏成就地仙,如今水落石出,立即察觉一股机运悄然流逝,忍不住叹息一声。   端坐昆仑墟山巅铜城圣殿的地祇陆吾抚掌大笑:“金鳌岛小男实为惹祸的灾星,得了这股机运,即便成就道门真君,恐翌日你也难逃杀劫。不若顺应天命,还有天道垂眷可期。”玉虚真人闻言默然,终究一场师徒,情分还在,却没有全数斩断。   ‘定是惦记着碧游真君这位新晋地仙,期望大劫之下引以为援。可惜,金鳌岛诸位真仙都前往浮出海面的岛屿,与土著荒神争战,收割神性交给碧游真君消磨,成为凝聚仙境的资粮,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东昆仑。’地祇陆吾继续编织禁制,天罗地网往西昆仑蔓延,各自为战的散修、散人很快沦陷,至于散仙也只能躲藏在各自的洞天里。   ‘西昆仑诸位陆地真仙实为道贼,大劫之下,依旧不思进取,云枷锁洞,闭关自守,同道洞府相望,竟然老死不相往来,对天地毫无寸功,德行浅薄,迟早被域外妖魔找上门,粉碎仙格,掏出尔等紫府绛宫的仙园,到时悔之晚矣。’念及此处,昆仑山主便放下神禁对西昆仑散仙洞天无孔不入的渗透。   至于另外几位息息相关者,按理说碧游真君已臻至地仙,应该比玉虚真人更快察觉此事,可惜天机混乱,又被仙境的事拖累,反而不如母子连心的姑射山元珺,即便转劫过后借助不死树重新孕育出来,还是被她及时获悉,立即动身前往金鳌岛,亲自告知道侣。   既知此事,混乱不堪的天机再也不能蒙蔽碧游真君,回溯此事前后经过,这位地仙之祖对此依然无可奈何。不提北斗这位天庭副君,昆仑山主陆吾能以一介地祇压制东西昆仑诸仙,便是他也可望不可即。至于青离仙人得北斗星君所立封神天榜之助,开辟穴窍吸引诸神入体,突破真仙凝成仙境,已是半步地仙,超过玉虚道友多矣,也不是随意可以拿捏的一方巨擘。   “劫后余生,又拜入地仙门下,吾儿幸甚。惟有一事颇为可惜,原本道性元胎不朽神体,如今青莲道胎沉寂,神血茁壮滋生,返祖回源现出原体,未免美中不足。”碧游真君思及雷光附北斗的预兆,大劫的杀机未曾消散。   “前有清冷渊魔怪跨域而来,后有域外妖魔降临九州八荒,并未彻底铲除。东海浮现洲岛,虽是山脉初定的穷荒之地,却有类似上古图腾荒神现世。冥土地府,近来异动频繁,诸多福地沦陷妖魔之手。至于尘世凡间,天命转移,又到了改朝换代的帝国黄昏,若非昆仑山主收取地气,诸州潜龙都已苏醒。天地人三界乱象纷呈,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姑射山元珺并非为亲情闭塞耳目的庸俗之辈,近年来派遣化身游历九州,亲眼所见京城龙柱分崩离析,坍塌倾折,百里国运洪流为官商蚕食截取,又被皇室摊薄,枯竭干涸,虽是能兴风雨的真龙,也受困于浅滩溪流,难怪天下各方群雄虎视眈眈,要行更替之事。   “我儿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恐怕要被外人拿去当刀,掀起腥风血雨。若是杀戮域外妖魔,此事与天地有功,青眷垂下,道途无碍,自然相安无事。若是砍伐同道,太阿倒持,便是你我也受牵累,不得不犯下杀戒。”元珺说到此处,白如银霜的肌肤,冷若霜雪,“夫君,你已成地仙真君,凝聚碧游仙境,不日便可高举到天上。负岛的金鳌原是上古元龟的遗种,也是神血后裔,体内一丝龙性未泯,与姑射山有旧,便割裂出来,让他脱身。三千年岁月,东海成气候的水族不知吞食多少,积蓄资粮之深厚,怕是玉虚真人也远远不及。”   碧游真君默思片刻:“金鳌负岛有功,我怎会不知,只是让他解禁出来,点燃神血,壮大龙性,定是成就神道真龙,此举与天地大有干系。不若蜕去躯壳,真灵受胎转世,我亲自引入门中,以他的资质,深厚的积蓄,真仙唾手可得。”   “此举太缓,费时费力不说,若被道门败类察觉,他性命就在旦夕之间。夫君门下十位真仙弟子,有一位也是东海水族出身,以妖躯入仙道,如何?”元珺毕竟是碧游真人多年道侣,对他门下弟子的情状了如指掌。   “龟灵!元丹之道,确实可行,只是以金鳌的身量,转为人身龙躯,颇为艰难。再则,龙性至阳,阴阳和合,化育百族,需与神血一并收束,凝成龙珠。”仙格臻至地仙,碧游真君推演之速,较之真仙快过百倍不止,片刻过后就有所得。只见他双手浮现无数真文,首尾相交,凝聚出一枚仙道真种,云气自生,烟雨溟濛,尽管只是雏形,却也有几分气象。   姑射山元珺不动声色,暗地却放下心。碧游真君面色阴晴不定,以他跳出棋盘的身份,也有执棋落子的资格,只是不知此举是否对时局产生异动,连带牵累自己。   “昂!”不言不语,沉默千年岁月的金鳌,其状极喜。   恢宏无比的声音响彻全岛,顿时‘惊醒’这位地仙,“东海无主,虚位以待多时,金鳌有功,便让他成为三千里海域之主。”   随手一翻,真文道性悄然落下,瞬间融入上古元龟遗种体内,不过这头千年金鳌却没有蜕变身躯,而是强行开辟神域。   高居天穹的北斗星君青眼垂视,便将来龙去脉全数获悉,‘连碧游也开始落子,棋手越来越多,亏我将虚空陨石引来此界,拓展出棋盘让他争斗。咦!搅局的域外妖魔还不死心,真是无趣。’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泉      冥土,地府之王的光辉也无法抵达的隐秘处,有一座巨大的深坑幽谷,底部有土黄色的泉水,不时有无比巨大的阴影浮现,随即很快消失隐匿。域外降临的妖魔攻占福地后,遵循着黑暗中低语者的指引,其中的佼佼者在此聚集,途中它们不停争吵,咆哮着露出爪牙,彼此试探各自的实力,稍微示弱就会瓜分吞食,直至到达目的地,只剩下八位暂时结盟的魔神,其中包括占据五台山的文蛛和峨眉山的乌蚿。   “有点像永沦深渊老家的黑暗之井,囚禁着远古的失败者和叛逆的神祇。”百眼暴君阿古斯特睁开所有眼睛,试图穿透黄泉看见底部的真相。   对于跨位面,拥有巨型本体的深渊领主来说,这座幽谷也仅仅只是一口深井,它们更感兴趣的是底部隐藏的扭曲阴影。   “黄色的泉水是位面的死亡本源,岁月流逝无数亡者的灵魂精华,土著掌管黑暗的神祇也不能染指,却无力阻挡我们的脚步。”野兽主君巴弗墨特晃动它的牛角,上面串着一头死去的鹰身女妖的残骸,用力甩进幽谷,平静的水面吞食了异域妖魔的尸体,随后咕噜噜地冒出无数浆泡,漆黑的污泥不断涌现,聚成一座圆顶山丘。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仿佛模具外面的泥壳骤然裂开,纷纷掉落,露出一团扭曲的阴影,身上落满岁月的尘埃,盘卷的蛇躯,九个蛇头,黑暗沼泽的支配者海德拉,或者称呼其为相繇。   “不出所料,囚徒的真面目是神尸,古神类,水生种族,保持野兽的形态,与远古深海之王有点相似。”文蛛的脐眼喷出鹅蛋粗细的黑眚丝,瞬间分成八股,经纬交错织成一张蛛网,试图将它从死亡本源拉出来,结果所有蛛丝都接连崩断,沼泽支配者的身躯依旧一动不动。   乌蚿立即制止文蛛再次尝试的意图:“别费力了,在过去既定的死亡记在时光长河里,你根本不能改变它失落的命运。不过,它的心脏似乎还有活力,让我把它挖出来。”他的腰部以下现出琵琶蝎的本体,双手抱臂,八只蝎爪狠狠地钉着幽谷的峭壁,从容不迫地进入底部。   面对超巨型的沼泽支配者的尸体,放下双手,变成一对巨大的蝎钳,不时开合着,发出金铁交鸣,剪刀空绞的声音。   九头蛇的‘七寸’部位,邪恶的波动,也就是黑暗中的低语者,欢呼着虫族王子化身的到来。钢蓝色的蝎钳撕裂岩石般的蛇腹褶皱,随后用力地撕开一个豁口,将它的心脏切断,随后完整地取出来。   失去心脏,九头蛇相繇的尸体缓缓沉入冥土黄泉,它已彻底死亡,归于本源中不再出现。   “古神的神格都寄宿在心脏,即使神躯死亡,也不会彻底粉碎,沼泽支配者的这份遗产,谁也不能独占,平分。”八位结盟的魔神,其中有七位异口同声,即便是虫族王子也不能抗衡,只能拱手相让,不过他为了取得优先权,将化身的原始狂暴本质抽出,凝聚成一滴鲜血,滴落在心脏里。其余的魔神不甘示弱,也将自己的本质注入。   沼泽支配者的心脏骤然裂开,分为八片膜瓣,上面有八个腥臭污秽的石座,残破的黑暗神格碎片,拱卫着核心沉寂的沼泽神国。   “我预见,一旦坐上去,获得破碎的神格,我们将彻底切断与永沦深渊本体的联系。”百眼暴君阿古斯特的忠告言犹在耳,虫族王子与蛛后的化身却早已先后落座,接着是野兽主君,四位正体不明的魔神还在犹豫。   “位面之主已经切断永沦深渊的牵引,脱离黑暗的下层界,正在推动世界往上攀升。反正无法回归,在位面的死亡世界担任黑暗神祇,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一团没有固定形态、具体面目的胶泥,张牙舞爪地摆动它的蛇状触须,获得第四个座位。   “尊敬的上古之眼,请不要代替我做出决定。”一头由无数泡沫似的蛙卵聚集的魔神,嘴里说着反对的话,却拥有第五座次。   五头魔神聚集,足以推动沉寂的沼泽神国缓缓苏醒,简单的黑暗循环构建而成,先前的低语变成强烈的呼唤。   “神国世界有十层,全部被你们瓜分,其中一层由我支配,才会上座。”百眼暴君看到了沼泽神国的底细,立即提出要求。   ‘给他,给他。只要阿古斯特坐上去,他就永远不能离开。’上古之眼的蛇须疯狂地摆动,它们五头魔神先走一步,掌管整个神国,而不是单独的一层。   “我也要掌管神国世界一层。”剩下的两个魔神异口同声提出要求,同样得到满足。等到它们入座后,才发现自己上当,掉尽陷阱。正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八位魔神,已和神格融合不分彼此,被永久地束缚在座位上,除非死亡陨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只有坐上污秽王座,拥有破碎的黑暗神格,我才可以穿透命运的迷雾,看见融入位面世界的血魂海,无论是冥土,还是人间,都有我们需要的深渊之心碎片。”百眼暴君阿古斯特有些懊悔,也有些欣喜,八面一体,他的意志即是八位魔神的共同决定。   几乎就在瞬间,它们察觉血海的位置,举座而起,挟裹着沼泽神国,风驰电掣赶往,沿途掀起的乱流将阴曹冥土搅地更加混乱。   兼任地府之王的北斗星君,第一时间降临冥土,运转时序神格预判与八魔神的一战:‘稍嫌不够。地府乱象纷纭,尘烟群起汹汹,即便招来昆仑山主陆吾、半步地仙的青离真君,也只是打个平手。幸好,我手里还有一张王牌,保管它们乘兴而来,铩羽而归。’   青离山玄英洞府,端坐瑶台运转仙境的地仙真君起身,一步迈出,来到浮冰处处的清冷渊底部,取出一张青金色的天赦,封堵罅漏,随后便将镇海神铁抽起,唤来赐名袁洪的末徒,将这件神器予他,“俯耳过来。”嘱咐相关事宜,两人自洞天下降冥土,来到血海之上。   北斗星君、昆仑山主、青离仙人相视一笑,分别进入金猴的天庭、紫府、丹田,天穹群星列宿降下神力,在袁洪穴窍凝聚成形,昆仑山气蜂拥而至,体内神血如岩浆沸腾,又有地仙真君为他疏导,只是气势不断高涨,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恰好就在此时,八魔神举座飞至,意欲施展全力撕开血海上的法禁,却看见一头暴猿双手持棍,背后升起夜幕天穹周天星图,随后一点金光带着粉碎万物的毁灭气息而来,直接击中仿佛苞蕾新生的神国上。   “不!”神国瞬间崩溃,黑暗的污秽王座承受不住余波开裂,即便八魔神也受重创,不得不抱成一团,远远地逃遁而去。   袁洪同样受反噬口鼻流血,他几乎耗尽元胎道性,若非还有不朽神体,早就一命呼呜。经此一役,冥土乱流渐渐平息,正所谓大乱之后有大治,阴曹鬼神各归其职,拨乱反正压服阴间各路诸侯。   北斗星君返回天穹前,颇为期许地望了一眼袁洪,昆仑山主亦复如此。青离仙人携末徒回到玄英洞府,取得镇海神铁,重新堵住海眼,又将青金天赦一分为二,贴在上面。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第一百二十九章 霞举飞升      北斗星君借金猴之躯,并昆仑山主、青离真君合力击溃域外降临的黑暗八魔神,又摧毁核心的神国,连带消除位面死亡本源里的毒瘤,为此世再去顽疾,冥土乱流遂渐渐平息。天道垂下青眷,分为四股,其中出力最多的北斗分到将近四成,昆仑山主也有三成,不过这两位,前者无意天穹极星之位,后者预留着西昆仑为诱饵,便转手将之赠予半步地仙的青离真君,助他与体内仙境合一,成就圆满仙格。   青离山玄英洞府,端坐瑶台上的地仙真君默运玄机,七日过后,天眷消化完毕,缓缓睁开眼睛。额头正中天庭位置,脚踩庆云,手持七星的紫袍帝君原本形体呆滞,头部笼罩一层银沙薄雾,此时渐行清晰,露出北斗星君的面目。四肢五体蒙昆仑山主灌注地气,也并非介于虚实交替之间的幻影,而是在仙境世界凝聚成五岳群山与厚土大地。日月当空,群星列宿,具为天穹诸神投影,大半都是真实,只有少数依旧虚格。   “吾道成矣。”仙格晋至地仙,前路还需青离真君在虚无中开辟,幸赖北斗星君掌管时序,通往天仙之路已推演大致雏形,必须亲身实行才见真章。   ‘无非开源节流,厚积薄发,壮大此世本源,天道反哺凝成天仙位格,得以从容而上。’陆吾编织天罗地网吸取东西昆仑地气,将守山地祇神格完善为昆仑山主,自然是一桩大功。   ‘只是节流已有袁洪这杀星,须得出入世界晶膜,游历虚空,收寻陨石。’青离真君如斯回应。   ‘可惜此策太过缓慢,即便吾已高居天穹,又立封神天榜,在天庭扶植羽翼,也不能消化块头过大的陨石,血魂海甚至只有世界本身才能吞噬融合。’思及此处,他蓦地想起遥远的彼方,有一个缓缓沉降至黑暗的衰败位面,边缘部位不断地崩裂成碎片,在虚空中化为冰冷的陨石,漫无边际地深空滑行。   ‘吞食位面碎片不过多几个岛屿,若是完整的世界,即便个头再小,也足以凝聚成洲岛,甚至是陆地,下一个目标就是它。’北斗星君、昆仑山主、青离真君便拟定大致的策略。   唤来真传弟子,多数都是阴神修士,只有两个佼佼者才成就阳神。至于末徒袁洪,得了淡青天眷,不仅伤势痊愈,更点燃神血成为准神,压倒体内元胎道性。   端坐瑶台,青离真君谈起凡夫俗子以武入道,如何成就仙人的要诀,停讲后又现出穴窍的诸神。门下众徒都曾开过道眼,如今凝集目力观之,自然大有斩获,浑身道气隐隐,龙吟虎啸,仿佛风雷鼓荡。   传法授道,于天地有过无功,天道无私,一视同仁,便削去几分青眷,只是他积蓄深厚,对此毫不在意。   “为师已臻至地仙真君,寻常洞天福地无法容纳,须举座飞升天外,方能继续前行,不日即将封闭玄英洞府。”   “中原腹地乱局大致底定,天命转移,王朝鼎革,应命垂降的众星或潜入渊,或已苏醒。”   “再过几年,九州大地尘烟四起,潜龙彼此厮杀。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尔等下山可自寻机缘。”   ……   众真传弟子既知恩师心意已定,便不敢开口,此时恭声应承,神情越发谨然。   青离真君忽问:“袁洪、月婵何在?”   两位徒弟自左右两侧末位走出,不似其他大派门规森严,只是近前圆揖。   “你们入我门中,时日尚浅,却天性纯良,袁洪自尘世中来,为师不须担心。唯有月婵,资质甚厚,日后定有一番成就,武道真人可期。左右都是师兄弟,他日各有归属,杀场相见,念及同门情谊,不可坏了心肠。”   在场的诸位真传弟子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口称“不敢。”   青离真君微微额首,“尔等起身,自去。”只见左右侍立的徒弟鱼贯而出,又开口:“袁洪留下,近前来。”金猴不虞有它,便目送师兄们出去,独自走到瑶台下。   默然片刻,才开口:“为师和你下降冥土地府,与域外妖魔交手之事,干系重大,不可张扬。你体内猿祖血脉已现,戾气日盛,道性隐匿,这一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一个字来,我便是在天外也知之,把你剥皮锉骨,贬在九幽黄泉,教你永世不得翻身。”   袁洪连忙应承:“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家学渊源,自幼便会。”   “上古地母人面蛇身,抟土造人,一日七十化,阴阳和合繁育万物,也是你的源流。也罢,你身负天命,杀伐三界,日后注定灾劫重重,我便传你七十二变,并趋利避害,朝游北海暮苍梧,一日游遍四海的腾云术。”   袁洪喜极而泣,伏地稽首:“多谢老师垂怜。”   青离真君伸手招他近前:“附耳过来。”   他体内神血渐厚,多出能从天籁中聆听纶音的本领,双额两侧长出一对顺风耳,将恩师耳口相传的要诀全数记住。退下凝神运转,几番演练,学会腾云驾雾,不多会,便见老师在瑶台隐去,洞府亭台楼阁,无数水火风雷禁制纵横交错,知道封洞在即,便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众多师兄瞧着洞府出口与崖壁融为一体,忍不住啜泣,随后变成大哭,只是没奈何,便依依惜别,各自下山。剩下月婵与袁洪两人,结伴沿着山径小道,来到山阴一处涧谷寒泉,取出炼魔的法剑。月婵抽剑出鞘,仿佛一泓秋水清澈如月光,伸手一弹,似有龙吟,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袁洪见她事毕,便拱手道别,右手掐决,脚底生云,腾空而起,往东海方向前去。   山林中,白衣女子目送他离开,就地一滚变成白狐,四足沉入泥土中,就此消失不见。   青离山巅,地仙真君现身,稍候片刻,便是正午时分,呼吸吐纳,四方云霞应声而来,山川地气团团簇簇,将他高举到天上。越过百丈罡风,削金切玉的风刀不能伤其分毫,再往上,便是云空与天穹的界限,位面晶膜近地触手可及。   ‘隔绝无垠虚空,内里自成世界,若是能将它炼化,定然远胜镇海神铁。’      第一百三十章 执道补天      青离真君收起感慨,穿过位面的晶膜,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张口吐出一丸琥珀黄晶球,正是他凝练的仙境,并未臻至圆满,只是凭借地仙之力勉强撑起,又有昆仑山主参与运转四季,北斗星君凝练攻防兼备的天穹周天星辰大阵。   ‘稍嫌力弱,却也足够挣脱世界的牵引,横渡无涯虚空。’苍穹之主目送青离真君离开,以仙境为舟,暗地施以援手,将它推往不断坠落,正在崩分的仙道世界。   一年,两年,三年,青离仙境抵达彼方世界的引力圈,位面碎片化成的陨石带。   地仙真君睁开眼睛,抬头注视着目的地,忍不住惊叹:这是一个何等凄惨的仙道世界!   位面晶膜的一半已消失,似乎被割裂后彻底剥去,露出漆黑如墨的世界暗面。曾经陨落的仙人经受死亡洗礼,蜕变为狞恶的野兽,不断冲撞封禁冥土的大门。大地经历灾变碎裂成四块,残存的凡人苦苦求存,至于逍遥自在享受长生不朽岁月的仙人,正在接受天道本身的惩罚,因他们的无能和自私,世界迅速枯竭,产生的反噬既是四九天劫。   雷霆、霹雳、狂风、冰雹,灰黑色的劫云几乎笼罩着世界,每当有一位真仙陨落,他的仙体归还给位面,本源稍微得到喘息的机会,乌云才会消散片刻。   阴曹地府的鬼神,名山大川的地祇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们的神格和神域都被仙人们夺走,炼成度劫的法宝。至于夜幕天穹,群星诸宿都是虚影,众神所居的天庭,被浓白的迷雾笼罩,即便青离真君的目光也无法穿透。   ‘天神地祇被彻底压倒的仙道世界,毫无神力显现的迹象,要么沉寂长眠,要么消亡失落,在时光长河底部留下印记。’   衰败的仙道世界并非都是混乱不堪,在位面的顶端,金青色的涓涓溪流环绕着一个庐舍,里面有几个充满光辉的身影,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   庐舍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它的真面目是半片位面晶膜,蜷缩成团,形成一本残缺的书,以此屏蔽气机,躲过天道降下的劫运。   ‘这三人是此世仙格最高的仙人,曾经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惜被天道劫运缠上,生生粉碎仙格,打落境界。仰仗这本残书,停留在地仙真君。可是,自仙天崩溃,连仙境也无法保存,麾下也没有真人拱卫羽翼。’脱离本源位面,跨越虚空之海,降临此崩溃的仙道世界,青离真君观察半年后,才驱使仙境靠近残缺的世界晶膜。   极度饥饿的位面本源欢呼雀跃,向这位带着仙境的地仙露出不为人知的核心秘密。   几百年前,天劫越来越频繁降临,误以为天庭为幕后黑手的仙人们,以三位天仙为首,结成万仙大阵,先将地府阴曹连根拔起,又毁城灭国,遏制神祇的香火信仰之源,最后高举伐天无道的旗帜,将天庭永冻冰封。   大功告成之日,群星隐曜,日月无光,众神不甘受辱,便纷纷崩裂神职,导致天地失序,世界降格沉落,并由此掀开连绵三百年的劫运。   青离仙人面前浮现出一副大周天星图,诸多晦明晦暗的星座都是经由本源重新凝聚出来,其中不乏紫薇、勾陈、南北斗、四辅、六甲之类的尊格,即便都是虚影,若是与仙境想合,定能坐实大位。   ‘紫薇、勾陈过于尊贵,不是我能染指,若有挑选的余地,宁愿择取注死的北斗,毕竟还有管理地府的权柄。若说实权之大,非它莫属。’真君意定,便伸手握住斗柄,孰料它立即显化为一把巨镰,通体青黑幽绿,死气深深。   片刻过后,死镰分成两半,前部冲出一团混沌不分的元气,其中浮现出拳头大的金斗,轻轻一刷,便将青离仙人的光辉削走三成,牵累仙境几乎停滞运转,便是度量如海的地仙真君也忍不住面色发黑。   后部却化为一根镇尺,四棱六面,长三尺六寸五分,二十四节,刻有天地玄黄、乾坤洪荒、地水火风、昼夜阴阳、东南西北、云雨雪霜、春夏秋冬、雾露暑寒、湖泽河海、花鸟鱼虫,礼义廉耻、忠信孝悌等八十四道符印。   ‘两件道器,竟分为先天、后天,都不在镇海神铁之下,合并为一,反而稍有降格,此番机遇真是罕见。’仙境缓缓运转,滞留在位面晶膜不再下沉,青离仙人独自入主星位,执掌死亡与杀伐,要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抽取地仙的三成光辉,位面本源蓦地注入一股清泉,稍缓饥渴,劫云消散许多,露出许多空白的云隙。   侥幸逃过一劫的仙人趁机腾空而起,躲藏在缝隙之中,喘息回气,偶有抬头仰望天空的真人,看见漆黑夜幕中逐渐闪亮的北斗七星,有些不知所措。   曾几何时,遍布天穹的星辰照亮夜空,自伐天后,群星列宿悄然隐去,劫云密布,日月暗淡无光,田地荒芜,饿殍遍野。   此情此景,仙人扪心自问,悔恨内疚喷薄而出,顿时化为泪水,滚滚落下。   ‘大劫不过往后延缓一年半载,若不立即拾遗补缺,满是罅漏的世界终究逃不过崩灭的命运。顺带还牵累我,被拖进永沦深渊。’青离真君提起巨镰,径直往天穹顶端而去。   ‘先拿三个仙格下坠的天仙开刀,取回半块晶膜,补全天道暗面。’   抵达天穹顶端的洞天,手起刀落劈开禁制,金青色的涓涓溪流骤然停滞,露出里面苇草庐舍,三个惶惶不安的仙人推开草帘,鱼贯而出,恢复镇定,神情平静,面色泰然,其中当头的失格天仙,双手捧着一卷残破的书册,半晌不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青离真君上前,劈手夺来,却不当场炼化。   另外两个仙人见此,立即将法宝祭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背后有阴阳太极,稍微晃动,庐舍前的溪流便低下五成,另有一个铜钟,上面绘着日月星辰,铛地一声响,周遭所有一切有形之物瞬间崩散。   “仙格坠落,连仙境都无法重造,恁诸位道兄积蓄再厚,也是无源之水。也罢,且让我送诸位上路。”巨镰一分为二,拳头大的金斗轻轻刷过,一镜、一钟,两件法宝仙力尽数消除,落到他的手中。   “你这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真君,不过是域外降临的一介地仙,昔日门庭之下,远超你者,多不可数。”阴阳镜能注生死,对占据北斗星位的仙人自然无功,气怒之下,忍不住口出不逊。   “这位道兄不知天时,即便沦落至此等绝境,还不收敛。”青离地仙微微摇头,“本真君游历虚空,寻求天仙之道,三位道兄能有一番成就,独自开辟世界,定能有教与我。再则,此世沉降岂能无因,待我用金斗削掉尔等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入我仙境受庇佑,自然劫运不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仙大阵      既知去处为真君仙境,劫运或许可以从容避过,执掌阴阳镜的失格仙人便拱手为礼,“道兄,此举干系太大,且容贫道思量。”   “大劫未曾消散,只是被我往后推迟半年,三位还是尽早上路,免得横生枝节。”青离仙人用力一捏,两件法宝竟然纹丝不动,便有些讶异,连地仙也无法粉碎,定是接近先天的道器,接近不朽不坏。   “道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贫道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乃数千年吞吐,深厚功行凝练的道果,今朝受劫被你消去,心中怎能甘愿?”   “天数如此,尔等气数将尽,即便同气连枝,占据洞天地利,也非本道对手,何苦来哉。再者,若非斩断过去种种一切因缘,返本回源,以凡人之躯入我仙境静修,怎可重修道基,他日转劫脱身。”地仙真君头顶冲起五色云光,混元金斗悬浮其上,右手擎起四棱六面的木鞭,轻轻一点,阴阳镜瞬间分崩离析,成千上万条道性悄然浮现。   青离仙人头顶悬浮的混元金斗发出一道黄光,道性如鸟归林,先是冲天而起,继而冲入真君头顶的先天道器,返回世界本源,‘一点道性就是一个仙人,至少也是真仙,难怪将阴阳镜炼至法宝巅峰,接近道器。盛名之下果然不虚,开辟天外仙天,独自掌控一界,脚下累累白骨铺成晋升之阶。大势倾覆压下,此人只是暂且蛰伏,万万不可大意,如是入我仙境,定将其永锢终生。’   “唉!”法宝粉碎,大势已去,再无还手之力,仙人萎顿坐到在地,许是积年的习性,随即盘腿端坐,闭目等死。   青离真君哪里会和他客气,悬在头顶的混元金斗刷了三次,便将此人仙体化为乌有,只是仙格尽管破碎不堪,却依旧牢不可破,他便提起法尺连点两下,才竞全功。随后先天道器将其真灵吸入,不经冥土,直接投到大地南部的洲岛版块。   此情此景,自是深深震撼两位旁观的失格天仙,执掌太始钟的仙人连忙上前:“道兄,有劳了。”随即头顶现出一团庆云,现出三朵黑脉金边的青玉昙花,分三层,每层二十四片,有七十二瓣,又冲起五道白里透红的气浪。   “不敢!以道友的深厚功行,有足够的资粮,重修回真人,凝聚仙格,易如反掌。”说完,依样画葫芦,将这失格的天仙点化成真灵,送去破碎的大地,受胎转生。   仅剩最后一位,却也有些道行,不亏是将晶膜斩开,撕下一半炼成道器的仙人,即便犯下如此滔天巨祸,身上还有三尺青光,若是全盛时期,仙格至少也是大罗。此时七窍闭合,早已将真灵凝聚,下界投胎转世去了。   ‘难怪摆下万仙大阵,冰封天庭。只是他智深如海,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青离真君头顶悬浮的混元金斗放出五色光芒,在这狭小的洞天左右横扫,收获不可谓少,草庐深处竟然藏有一块仙天的碎片,巴掌大小,形状仿佛一枚葫芦,内有此世部分乙木本源。   ‘这便是三位失格天仙的逃生舱,虚空无边无涯,离开生养的位面,又能走到多远。’   离开天穹顶端的洞天,地仙将残缺不堪的书册取出,金青真火燃起,将里面禁制、印记全数炼化。三日过后,地书返本回源,变成一块鲛绡似的雾纱,轻若无物,介于有无形之间。   交由混元金斗吸入,返回天道本源,过了一夜,残破的晶膜雷鸣震荡,青离真君不惊反喜,显然生机已现,即将更新。   果不其然,只余下一半天穹的晶膜,不断往暗面洒落冰粒,复又延伸出棱柱,本源不遗余力注入,千百万朵六角霜花,次第绽放,彼此两两合一,形成薄地透明的琉璃。   ‘亡羊补牢犹未晚,此世仙人何其不智,或许真的气数将尽,才行此险着。’青离真君补全天道,劫云消散过半,等他回神过来,分为四块洲岛的大地,不约而同冲起成千上万的云光,原来劫后余生的真仙们驾云腾空。   ‘如此多的仙人,难怪世界本源行将枯竭,天道甚至要借我的手,将仙道彻底摧毁。’地仙忙将道器隐匿,唯恐吓走不知死活的仙人。   “那域外降临的真君具有仙境,又依附晶膜外层,劫运不生,大伙一起上,抢他娘的。”   “仙园都被雷击摧毁,后继乏力,如何与实权地仙一争长短,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摆万仙大阵,我不信,他能以一己之力击败数千位同道真人,不如趁早束手就擒,否则悔之晚矣。”   “仙境毕竟有限,元力耗尽之时,他也一样,劫数难逃。况且麾下也无真仙拱卫,根基浅薄,不堪一战。”   ……   喧哗鼓噪,色厉内荏,好勇斗狠,丧心病狂,如斯种种形状,哪里有仙人飘逸出尘的风采,分明是裹着画皮的冥土恶鬼,荒郊野外剪径的强盗,市井破落户出身的无赖。   ‘果然是坏了心肠的邪修,较之永沦深渊的恶魔,也不遑多让。’青离真君待仙人们飞近前来,头顶现出先天道器混元金斗,左右横扫,便有三百位真人仙体化灰,一百多枚残破的仙园收入囊中。   原本估料仙人们经此大变,定会四散逃走,孰料瞧见先天道器出现,又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威力,贪欲之心蒙蔽双眼,目泛红丝,竟然不管不顾地奋身前冲。   “连万仙大阵也不摆出,就凭尔等毫无章法的攻势,未战先乱,又能奈我如何?”混元金斗护身,重如山岳的五色云光来回扫荡,恁真人们千种灵宝,百般法术,也是在做无用功。   世界暗面的冥土,即便阴曹地府荡然无存,真仙不断陨落,依旧将它渐渐充盈丰满,蜕变为狞恶的野兽,不断冲撞封禁的大门,试图再次踏上地面。   ‘大地碎为四块,自成洲岛,冥土却还是完整如一,我为阴间之王,即便阴曹不存,却也执掌升降出入的通道。大门为神律封禁,不能开启,便为这群野兽另辟蹊径。’   北方洲岛,皆为白雪冰原,三千里冻土,形状仿佛龟蛇盘绕,大致在危宿位置,一座寒风呼啸的冰谷,平地升起一个土丘,尽是黝黑色腐土,不住往上拱起,又不断滚落四周,朽烂的枯骨夹杂其中,厚其根基,渐渐地形成一座尖顶坟墓。   一头古老的冥土野兽破开墓室封土而出,其状似牛,皮肤赤红如血,长着一副人的脸,四足如马蹄,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在它身后,漆黑幽暗连接冥土的狭小通道,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睁开,绿磷飘荡,点亮冷清的墓穴。   ‘首位出世的竟是危宿月燕昔日镇伏的荒神猰貐,难道是三百年沉寂消亡,神祇复起的征兆。’   青离真君遭群仙围攻,刚开始确实无往不利,不过真人们也不是好相与的鲁莽之辈,很快结成法阵联手车轮战,将他拖延在此,其余人则去争抢天穹顶端的洞天。   “沦落至此,依旧死性不改,没救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德碑      眼看众多真仙仿佛恶狗抢食,争夺空无一物的狭小洞天,不时露出背后捅刀、见利忘义的丑恶嘴脸,青离真君微微摇头,悬于头顶的先天道器冲出一团混元气,轻易击溃万仙大阵的边角,趁着侥幸躲过的真人忙不迭地填补阵势罅漏,他伸手捏诀,驾起五色云光,飞遁走脱,往北方冻土冰原而去。   末徒袁洪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云遁,身为师父的青离真君稍有不及,或许与金猴天生神体有关,上古地母后裔,云路通达八荒六合,才能快如电光火石。   青离超越陆地真仙,凝聚真君仙格,驾云之快也能朝游北海暮苍梧,末徒袁洪既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直让他心怀大慰。世上多有独占鳌头的状元学生,罕见殿试头名的先生。   陆续冲出地府的野兽带着天道暗面的愤怒而来,全身燃烧着焚烬仙体的冥火血焰,数千年的积累,兽群足有几十万头,只是大多数都不能飞翔,匍匐在地面,形成一股死亡与毁灭的黑红潮流。   青离真君起沉疴、拔痼疾,补全世界晶膜自然蒙天道眷顾,占据北斗之位,兼为阴间之王,拥有极大的权柄,因此显化冥王法相,径直投入兽群深处。他端坐坟墓顶端封土,背后升起暗黄色泽的冥辉,片刻过后,从废墟似的阴曹地府深处,招出唯一一座保持完好的山形寝殿,将这座尖顶坟墓转化为王陵。   复活的荒神有十二头,以猰貐为首,率先臣服在冥王的光辉中,领受护墓的神职,落在地面化为法相石雕。随即展开狭小的神域,彼此相连,形成十二元辰地支神禁。被怒火冲昏的神志渐渐清醒,并庆幸自己的选择。   ‘天庭冰封,神祇消亡,不过是天道眷顾,假手此等冥土古尸,意图重建神系。可惜此世仙道已占主导地位,强支弱干格局明显,便是我尽力削尽枝叶,也不能逆流而上。天庭既亡,还须立过道庭,才能收拾破败的世界,重建天地秩序,并使衰落的天地,熬过漫长的凛冽寒冬,迎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新生。’   王陵成形,洲岛残余地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出龟蛇相盘的玄武虚影,也受了神职,化为石像,背上驮着记载青离真君的圣德石碑。此碑出现,便封闭连接冥土的通道,毕竟阴阳相隔,也是天地秩序之一。   不少机缘凑巧灵智大开的野兽瞧见好处,便纷纷集结王陵,沐浴冥王光辉,化为神道石刻。   ‘击溃万仙大阵,这些石雕便是重建阴曹的地基,至于暂寄的法相,到时抽取出来,凝成孕育冥土鬼神的种子。’变化为冥王的青离真君若有所思,几百枚残破的仙园归入世界的本源,还未彻底消化,背后暗黄冥辉便陡然高涨,即便分薄出去,也无损分毫。   矢志不渝衔尾而来,意图结成大阵击杀实权地仙,夺其先天道器,成为新一任仙道至尊的真人,数目不下三千。此时才见青离真君深不可测的底蕴,顿时有不少身怀气运的仙人从迷梦中惊醒,急欲脱身。   可惜,王陵前的圣德石碑蓦地掀起一股无形的风暴,将所有仙人的气运尽数吹散削掉,利欲熏心迷人眼,神志渐渐迷乱,三千真仙便将万仙大阵再次摆出。   连绵三百年大劫,即便积蓄深厚的仙人,手中灵宝、法器也十不存一,阵眼更是缺少杀伐的仙剑镇厌。无奈之下,只能凑出五十面刚刚炼制的旗幡,祭在半空形成门户,重重叠叠有百层,门户洞开,里面尽是沾血的兵器,尽管只是凡人生铁打造的刀剑,也有煞气冲天而起。   现出冥辉的青离真君伸出右手,提起十二元辰地支神禁,四棱六面的法尺轻点占据寅位的荒神穷奇,暗淡的冥火血焰便熊熊燃烧,法相纹路仿佛藤蔓延伸,在身前凝出一具虎首人躯的化身。   “吼!”一声回音绵绵的长啸,数千头四足着地的狞恶野兽匍匐在荒神穷奇化身脚下,背后多出一对黑红相间的隼翼。扑扇几次,竟然腾空而起,汇聚成死气深深的洪流,冲向万仙大阵。   “杀!”即便沦落到捉襟见肘的地步,真仙毕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对过往的失败者,陨落的道人、修士在冥土蜕变的野兽,自然没有好脸色。   旗门洞开,凡人以生铁打造的刀剑从天而降,仿佛一场暴风骤雨,与兽潮针尖对麦芒地拼杀。   瞬间,几百朵艳丽的死亡之花凌空绽放,淅淅沥沥的血雨渐渐密集,落在地面,滚烫的血液融化冰原冻土,碎裂的冥土野兽尸骨沾染凡间的地气,旋即腐烂成灰浆,贫瘠的大地享受血肉的献祭,渐渐变得肥沃。   “继续攻击,我倒要看看这些邪仙有多少积蓄。”冥王坐镇大局,又有十二元辰地支神禁,能不断地流逝岁月,汲取真人们的仙体灵气,反哺寅位荒神穷奇的化身。   黑红色的兽潮形成死亡洪流,源源不断地冲撞万仙大阵,一座座兵器库消耗殆尽,浅薄的底蕴积蓄显然不堪再战。   “若无后手压阵,这座满是漏洞的万仙大阵,一时半刻就要分崩离析,三千位真人将尽数丧于荒神之手。”青离真君起身,头顶悬起混元金斗,右手持着四棱六面的镇尺木鞭。   先前王陵圣德石碑削走不少仙人的气运,数目也有近百,都是根基深厚之辈,若是击碎仙格,护其真灵受胎转世,引入仙境重修道基,将走错的道途改回正路,他日未必不能成为麾下的羽翼。   ‘此世沉沦降格,有我一位地仙真君便已足够,既入主北斗,须依着前例,掌握天罚五刑,德行不厚的修士、道人,渡劫时一律击杀。还得制定严苛天条,若无十万功德,便不能成就真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积弊,也得修改回来。至于仙人阴阳和合,化育子嗣多为道胎仙体,此举须日后开辟一界,立道庭重建天地秩序,登临大位时,方能借此契机,进入世界本源,从而修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北冥玄洲      近百座兵器库挥霍殆尽,杀戮冥土野兽的凡铁跌落尘寰,沾染阴间污秽不堪驱使,万仙大阵的真人们去了爪牙,到了水尽山穷的绝境。   即便气运被冥王的圣德碑尽数削去,命运之弦任由天道拨弄,还是不乏‘才智之士’回光返照,从迷醉中惊醒,忍不住振臂高呼。   “生死在此一战,我知道诸位道友,还留下三分余力,以待大阵崩溃,落败后逃窜所用,只是退无可退,无需再退。天道既然假手此人铲除仙门,我等岂能甘愿引颈受戮。”在大阵中疾声厉色者,原是有名的真君,可惜大劫之下,仙境破碎,同是失格的谪仙。   冥王原本以为可以驱使兽潮,轻易地淹杀这些有名无实的仙人,谁知此时才见它们的本色,一伙急欲翻本的赌徒,不惜一切压上所有身家。   此仙道世界也曾显耀一时,带着威严赫然上升,将荣光撒播无垠虚空,只是当所有陨石碎片收刮殆尽后,扩张便瞬间停滞,逐渐走向黄昏。   仙人集团早已膨胀成庞然大物不可遏制,世界本源不堪重负日益枯竭,天地灵气稀薄地近乎乌有,古传炼气士最先消亡,陨落者中不乏天仙。   近乎完整的世界被蝗虫似的仙人们收刮一空,屈服天道法则不断坍塌内缩,失去浮空脱离晶膜猛烈地下坠,仿佛巨大的陨石撞入大地深处,掀起血与火的死亡狂潮。   大国分崩离析,地脉龙气渐渐散逸,经历大灾变后得以幸存的百姓,还得继续忍受仙人的盘剥。   灵气稀薄,即便拥有挟太山以超北海之力,也是涸辙之鱼难以为继,于是仙人们盯上埋藏在地底的灵石仙晶。可惜矿脉有限,只有大门大派才能在百战中熬到最后,其中胜利者趁机占据一方,收容流民形成城邦小国。   余下走上邪道的仙人越来越多,毕竟凭借血脉亲缘得以跨越仙凡天堑的庸才,占据绝大多数,他们的本心近乎弱肉强食的野兽,道性更是极其脆弱,不能受气、受辱,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掀起连绵大战。   邪仙之中,被欲望驱使的尸解仙最多,它们以女修为鼎炉,汲取阴阳和合与天地交感共鸣产生的稀薄灵气,遏制自己的饥渴。稍微有点出息的仙人,掐诀避水,进入大泽湖泊,杀戮成气候的精灵,夺取天赦玄符,接受香火信力,转为杂驳的灵气,提纯后以自肥,索需无度,却从不履行职责。其中佼佼者甚至进入人迹罕至,遍布瘴疬的蛮荒之地,杀怪夺丹,反哺仙体。   即便世界降下身负气运的天命之子,在大门大派垄断灵石来源,完全掌控晋升的唯一途径,也无力扭转大局,反而随波逐流,有的渐渐泯然于众人,成为庸才,有的成为爪牙和鹰犬,变本加厉地盘剥。   因此当青离真君带着完整的仙境,自域外降临后,此世天道强行夺其三成光辉,便将本源深处的先天道器混元金斗与天尺法鞭交出。   须知,即便此界的天仙,耗费千年岁月,前后杀死近万名真仙,提炼道性祭炼出阴阳镜,也仅仅只是掌管生死的法宝,与道器只差一线,却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发狠若是有用,还要境界作甚。不过是一群蛀虫,即便借助大阵同气连枝,真符之多远超地仙,依旧只是真人的仙术。’伸手一指,十二元辰地支神禁落在身前,继续勾连神道石刻,护持王陵。青离真君头顶悬浮的混元金斗冲出五色云光,凝成山高万仞的昆仑,任由仙人们咬舌吐血,喷出本命元气,震动灵池真符,成千上万道仙术击打在上面,依旧不能掀动他的衣角。   眼看背水一战还是不能奏功,万仙大阵中的仙人们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击杀遍布地面的冥土野兽。   刚开始确实杀戮盈野,血流漂杵,野兽怒吼声不绝于耳,只是倒地而亡的只是阴神修士、阳神道人陨落冥土后蜕变的野兽,屏气敛息藏入兽群,拥有残破仙格的真人却被大大的激怒,忍不住驾起阴风,飞上半空与仙人们交战。   ‘双眼血红,枯发稀疏,肤色如银,形如槁木,莫非是鬼仙。’   ‘不像不像,手背浓发,指甲如爪,足似兽蹄,又有焰鬃。三分是人,三分是鬼,三分是仙,一分是兽,即便沐浴阳光,脚下也无影子,分明是恶魇。’   ‘三千仙人施术碾压,血海滔滔,自冥土闯出的兽群,此时还能幸存,都非易于之辈。世界暗面怒火的宣泄,也应适可而止,若是过犹不及,甚至会连带拖累我。’   青离真君长身而起,离开冥王的座位,看穿万仙大阵的虚实,运使道器天尺法鞭,凌空虚点,顿时击破没有杀伐仙剑镇厌的阵眼。   大阵告破,反噬之力随即而来,将占据节点的仙人们,行将告罄的灵池吞吸地涓滴不剩,甚至连浮沉不定的真符都破碎开裂。死兆临头,不少真仙顿时心存去意,可是它们连御气凌空的法术也无法维持,仿佛夏日午后一场阵雨,从天空纷纷坠落,在血肉泥泞中挣扎。   仅存不多的野兽露出嗜血的獠牙和致命的利爪,狂呼怒吼着扑向跌落尘寰的真仙,分食撕碎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   青离真君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指混元金斗,将其中有德行和气运者拔地而起,收入先天道器中,掌心发雷震动,片刻炼化真人的仙体,送入世界的本源,又将一点真灵凝出,撒向四大洲岛,与凡人受胎重生。   大战过后,挟势捏碎唯一升到天穹顶端的洞天,此世仙人便十不存一,只有屈指可数的真仙躲藏大地四方,仰仗破碎的仙格苟延残喘。   这座北方洲岛,其形似腾蛇缠元龟,东西三千里,南北近千里,多山地丘陵,为万里黑水大洋环绕,青离真君命名为北冥玄洲,告知四方。原本根基松动,频频地震的洲岛,自凝聚地气后,日益稳固。   洲岛北方多有不冻港,可惜气候严寒,少有人烟。南岸一带,气候温和,黑水洋寒流与南离炎州暖流在此交汇,渔场甚大,大灾变后幸存的百姓以捕鱼为生,自发形成连串的村镇,渐渐恢复几分人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死簿      熬过三百年劫运的仙人,尽是油尽灯枯之辈,即便结成万仙大阵,也不抵世界暗面愤怒的反噬,尤其是域外降临的青离真君主持此战,终于将日薄西山的仙人集团一举溃灭。   近万具仙体返回本源,及时遏制位面继续降格沉落,稳固在此时空层面,浮沉不定,只有无垠的黑暗虚空亘古相伴。   先前半块晶膜剥离,导致位面边缘部位坍塌下沉,崩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游离散逸成虚空陨石,滑向遥远的时空,距离过于遥远,已无法挽回。   此仙道世界大病初愈,根底还很虚弱,青离真君坐镇无法离开,出入位面晶膜捕获上层世界坠落的虚空碎片。由于不能为世界开辟新的收入来源,他只有转向节约支出。   只是此世仙道根深蒂固,道统传承更是数不胜数,更有仙人阴阳和合孕育而出的后裔,天赋异禀先天道胎,即便粗浅的五行道术,也能修得阴神出窍。   有鉴于此,兼任阴间之王的青离真君进入冥土深处,不惜燃烧救世大功绽放光辉,照耀陨落的上古神尸。僵死的神躯渐渐活化,恢复不朽神体,只是颜色偏向暗黄。   祂们脱离冥土的束缚,回到无比陌生的地面,纷纷跨越遥远的海面,降临在其它三座洲岛。   毕竟在北冥玄洲,已有十二位荒神抢先下手,占据地气深蕴的山脉,连同恢复耕作的凡人,建立属于自己的城邦。况且祂们拱卫冥君王陵,兼有守护职司,又能凑成十二元辰地支神禁,展开时序神域。   即便拥有两种神性的禺京也不敢轻撄其锋,不仅退避三舍,纵身跃入黑水洋,更慌不迭地潜入幽暗的海底,盘蜷神体休眠沉睡。   青离真君脱离冥土,来到寄宿在位面晶膜的仙境,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仿佛葫芦的仙天碎片。闭关三年,才将其中时空禁制完整提炼而出,凝聚成一条残破的法则,充作自己晋升的资粮。   大功告成,毫不犹豫地将仙天残片收入混元金斗中,彻底碾碎,顺利抽取出三位天仙收集的乙木本源,打散后融入雨云中,撒向四大洲岛。若是他存了私心,只眷顾治下的北冥玄洲,也无可厚非,却有损其阴德,救世之功便不圆满。   每一滴雨水都蕴含花草的种子,即便落在崖石蓬间,也能开出散发淡香的野花,若是河塘水泽,便是漂浮不定的绿萍。无惧旱涝,纤细柔软,执拗地顽强生存下去。只要有少许可以盘根的泥土,潮湿的水气,一点灿烂的阳光,它们就会不可遏止地生发。   最后一点淤血都被化去,两件道器脱离青离真君的掌控,返回本源深处,渐渐沉寂不动。留在他手上的巨镰,徒留一具法宝的虚影,若无大道法则充实,还会再次降格。   ‘毕竟不是此世出身的仙人,自域外降临,原本就受道律制约。若非三百年劫运,没一个本域仙人可堪造就,我也不可能掌握道器。’青离真君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是顺应天命。   此举并非毫无功用,世界本源收回两件道器,随即反哺,吐出法宝阴阳镜的生死法则,并半块晶膜炼制的残书虚影,凝出一件充实冥君权柄的法宝。   ‘生死簿!有趣,真是有趣。’青离真君伸手一指,将王陵沉入冥土,又将圣德碑拔起,融入介于有无之间的镰刀,以法相石刻堆垒叠筑成一座巨大的门户,封堵通往阴间的出口。   离开北冥玄洲,飞落其余三座洲岛的古神,接手仙人建立的城邦,以自身为源头,汲取凡人的信仰之力,渐渐地重新凝聚神性,蜕去沾满岁月尘埃的旧壳,恢复金黄色的不朽神躯。   仙道日益萎缩,在南离炎洲衰落地最为厉害,毕竟在此落脚扎根的是犬首人身的祸斗,繁衍族群之快,叫人瞠目结舌。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还能闻到道门修士的味,昼伏夜出,一一扑杀。另有旱神魃,也喜欢吸食修士的真血,所居之处赤地百里,草木不生。   幸有西沙流洲雨师商羊常与风伯飞廉于海面相会起舞,酝酿飓风雨云,能稍微缓解旱情。   蛰伏三年,黑水洋深处的海神禺京,在休眠沉睡中吞食无数鱼虾,滋养力气,壮大体量。察觉时机合适,才渐渐浮出水面,双鳍击水腾空而起,变化成一头翼展里许的巨鹏,一飞冲天,直往九霄而去。沿途云路,羽翼掀起狂烈暴风,将北冥玄洲深处的瘟疫吹入黑水洋,顺着湿冷的寒流向其余三座洲岛蔓延。   ‘这头作死的孽畜,依仗风水相生的鲲鹏之身,不入神道,却要夺取虚位以待的道庭仙格,岂能如你所愿。’青离真君出了仙境,亲身下降,一步跨出,踩在风神禺京的背上。   察觉危机临身,这位古老的神明,连忙震动身躯,无数岁月积累的尘埃,蓦地腾起,直往地仙真君扑来。   随后俯冲下降,冲入罡风带,左右上下翻飞,又竖起硬如镔铁的翎羽,试图将背上的青离真君甩脱。   可惜,双脚似生根的地仙,随意伸手一指,移山填海的神禁展开,将北冥玄洲一座危山搬来,压在风神禺强的背上。   重若万钧的负担,教这位古老的神明也吃不消,身躯渐渐下沉,脱离罡风带,却有再次振作,扇动里许宽的羽翼,扶摇而上。   “还不降服,定将你打入冥土,自此难见天日。”青离真君伸手连指,又移来一座山高千仞的昆墟,并石室山,压在它的左右肩膀。   这三座大山压在身上,任禺京风水相生,拥有深不见底的力气,没有获取道庭仙格,在九霄之上也无立足之地,终究是无根浮萍,便不断下落。眼看身躯撞向大地,免不了要神往冥土,它立即高呼讨饶。   “道君,莫伤我性命,宁愿归顺。”语出至诚,却无法打动青离真君,禺京情知不妙,立即以自己真名起誓。   “起!”三道移山填海的神禁散去,下坠之势稍缓,却还是没有扭转危局。   眼看大地越来越近,北冥玄洲从一碗稀粥变成舢板小船,地仙真君立即施展袖里乾坤,将风神禺京一股脑地兜进去,才免其杀生之祸。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大洲岛      青离真君负手背后,万里海域的黑水洋,无风不波,唯有海浪拍打礁石,潮涨潮落,亘古往昔,亦复如是。   漫长凛冬已过,春阳融融,万物竞生,海中生灵得天独厚,成气候的大妖,层出不穷涌现。地仙真君收敛身上气息,仿佛一介凡间常人,一步步走入海底。   近海沙滩诞生不久,尽是砾石粗砂,不时有湍急暗流在此交锋,个头硕大的鱼类行动不便,只能避入深海。于是泥沙之下,多为小鱼虾米,在茂密的海草之间觅食,享受海滩的温凉,繁衍生息,扩大种群。   抬头望天,碧波白浪溅起珠玉似的水花,朝阳在洋面洒下千万碎金,透过清澈的海水,映照在青离真君的脸上。他满意地一笑,继续往前走,不时有灵动的长鱼滑过,毫不畏惧地贴身游走。   走过浅海区,天光渐暗,习性凶猛的鱼类渐渐增多。海水不断侵蚀,从陆地剥离碎屑,沉积在海底,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无形之手,亲自将它研磨成沙,浅薄的海床由此愈发浑厚。   ‘灾变之后,人族数目十不存一,即便托庇荒神建立城邦,休养生息还是太缓,无法恢复元气。四大洲岛彼此相隔千里,海中生灵日益壮大,没有道门修士收割,妖类汹涌而出,还需其它手段克制。’   在海水暗流激荡往来中,漂浮不定的宽大袖子,缓缓打开。一条巴掌大的小鱼甩动桨尾游出,慢腾腾的,任由激流将它抛来抛去,神情萎靡不振。   青离真君微微摇头,右手握拳伸出衣袖,缓缓摊开,掌心凹陷之处,有琉璃质地的清光凝成一座具体细微的宫殿。这便是参悟时空法则后,未来开辟道庭所在的天界雏形。   取出一枚仙格虚影,伸指轻弹,恰好射在小鱼身上。它先是惊讶地左右顾视,随后醒悟过来立即回望,看见道君颇为期许地看了它一眼,身形渐渐变淡,融入海水中不分彼此。   离沉睡栖息之地,尚有不短的距离,这头化身小鱼的海神禺京威严赫然,开灵智的妖类深惧不敢冒犯。不料,有一头未曾髓海开窍,嗜血暴戾的懵懂虎鲛,对嘴边游过的吃食,尽管塞牙缝也不够格的海鱼,忍不住露出獠牙。   王者威严岂容冒犯,禺京勃然大怒,忍不住现出本体,里许长的巨鲲真身。垂落的天光,被祂无可匹敌的身躯遮挡,在海床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头十丈长,径围四丈的虎鲛,顿时察觉生死存亡就在旦夕的危机,才知道惹到天敌。   巨鲲阔嘴张开,亿万海水吞吸入口,虎鲛奋力与急流搏斗,试图挣扎脱险,却还是被密密麻麻鲸须似的骨板制住,动弹不得。   闭上嘴巴,遍布倒生鲨齿的舌头卷过,将虎鲛磨成肉糜。可怜它出世以来,纵横黑水洋一方水域,却有幸填了禺京的饥肠。   海神之位,职掌四海之一的北海,海域为万里黑水洋。风神之位,司职携裹寒流的冷冽西北风,居所是漂流不定的浮冰岛。另有道庭瘟部主神正位,职责天下布疫,又兼瘴疬、疾病等副职。   ‘天道垂眷,失落时光长河深处,古老神祇自冥土复苏,再度兴盛,有三百年大运,此为本源反制仙道的壮举,推波助澜,点到为止,万万不可插手过多。再则,积蓄深厚,能扶摇而起,叩开天阙,登上道庭的神祇,估料不会太多。’   青离真君亲身游遍四海,唯见黑水洋妖类甚多,颇有些欣慰。毕竟北冥玄洲为仙陨之处,万仙大阵被他击破,灵气异常浓厚。尽管仙体尽数收入混元金斗,送回本源消化磨灭,却还有不少碎块遗留,顺着水流进入大洋。   ‘此类海中生灵,受仙人残躯灵气滋养,壮大蜕变成妖。若是受邪仙残留恶念影响,变得凶悍残暴,自私自利,不受辖制,日后必定遗患无穷,让北冥玄洲安居乐业的凡人受苦。还需仔细寻思对策,稍后再行计较。’   地仙真君游经西沙流洲与南离炎洲交界,正值雨师起舞,风伯相和,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水雾弥漫,灵气郁郁,便驻足观看。   只见阴云遮蔽天空,阵阵骤风吹走热意,雷霆轰鸣,声动九天。倾盆大雨落在洲岛上,干涸开裂的田地,没过多久便被雨水填满,咕噜噜地,不断往外冒出细小水泡,旱情立即缓解。   即便晋升大荒神的女魃,拥有日益扩大的领地,也不敢展开旱土神域驱散雨云。毕竟风伯雨师卷起天地大力,绝非一介地祇能够与之抗衡。为了麾下三座人口过万户的城邦,将近五十万的子民信仰之力,她也只能收敛脾气。   ‘商羊原属于凤凰一族,是青鸾的后裔,与飞廉到是相合,恩泽两大洲岛,德行深厚。日后道庭水部正神,推云布雨少不得祂们。只是凤族出现履行天职,龙族却闻所未闻,未免有些遗憾。三大洲岛游过,只剩下东升祖洲,还是不见龙裔,便要再往冥土深处,神尸沉寂处走一趟,究竟原由,再行定计。’   南离炎洲物产丰饶,一年三熟,甚至四熟,蔬果四季不绝,人族繁衍生息,又有巫祭借助神力格杀桀骜不驯的妖类,大局底定。至于道门修士,几乎绝迹,只有少数隐秘地传承,躲避在荒神夹缝地带,不服从任何城邦管辖,在暗处默默积蓄实力。   ‘不登阳神,功不成。不走杀伐立身,以一敌百的剑道,哪里会是荒神的对手。光是祸斗的族裔,数目将近破百,不尽是半神之身,也有不少佼佼者。若是群起而攻,便是大荒神女魃也要头疼。’   ‘不若散发妆成渔人,驾起一叶扁舟,前往西沙流洲。那里尽是性情温和的神祇,灵气稀薄,却郁郁葱葱,不住滋长,已有三分往昔旧观,实是道门修士的乐土。’   青离真君又向东升祖洲游历,风土人情不尽相同,疆域广大,倒有几个新生的图腾诞生,都是地气钟爱的灵兽。   其中一头木属火灵,人面鸟身,其形似鹤,青色翎羽,遍布红色斑纹,白色鸟喙,金黄脚趾,平时翱翔巡游领地,暮日时分归巢,栖息在梧桐树上。休憩时,伸出一只单足站立。   ‘连毕方也演化出来,它是龙驭帝车的挽缰驾手,却还是未见龙裔,果然出了问题。’      第一百三十六章 龙气真王      青离真君登临云端,伸手拨开迷雾,俯视东升祖洲。暮日时分,苍茫大地,近百座互不统属的城邦升起袅袅炊烟,暗黄色的神祇光辉庇佑着祂们的子民和信徒。   黎民百姓的身上,整体泛起灰黑色的灵光,只有少数掌权的贵人,头顶冒出白里透红的气运,多为浮沉不定的雾霾,只有佼佼者才具备形象,也只是一尾红鳞白腹的鲤鱼。   横亘东升祖洲腹地,曲折绵延近千里的北莽山脉,有二十三座城邦依附建立,多是兽头人身的荒神,也有两头图腾大灵在此落脚,享受山川地气的滋润,积蓄足够渐渐成长蜕变。   ‘民气不振,大地之上,诸神并起,城邦林立,人道备受压制,怎能抚育出龙气。’   为防万一,青离真君还是垂降冥土,亲自抵达极深处,神尸永眠之地。施展时光溯流,果然看见一头苍龙苏醒,挣脱旧日的枷锁,返回仙陨过后,事过境迁的地面。没有接手仙人建立的城邦,收拢流离失所的百姓,而是一声长吟,化散成气,尽落在东升祖洲黎民身上。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头苍龙真是决断,神血摊薄融入黎民百姓,与人道相合。民气即龙气,人族繁衍生息,它便与日俱增,水涨船高。’   ‘三百年大运过后,诸神各有去处,德行深厚者,扶摇而起叩天阙,入道庭受职。余者沉入冥土福地,或为鬼神统领阴曹,或为山主河伯掌得一方水土。’   ‘东升祖洲必定降下天命真王,一统大地诸城邦,集万民之气,凝成帝格。登基之日,点燃血脉,蜕变成真龙之躯。’   ‘至那时,龙御归天,天地人拱卫,由此奠定道基,已能与我分庭抗礼。即便我有救世大功,始终是自虚空降临的外人,不比世界本源眷顾的爱子,得天独厚。’   想到此处,即便是伟力归于自身,不假外物成就地仙的青离真君,也有少许不满。只是他道心清澈如赤子,三省自身,燃犀烛照,旋即透彻纯粹如昔。   仙陨一战,世界本源垂眷,赐予道器,近乎大罗,三位失格天仙自知不可力敌,才被迫转世。可惜,时过境迁,自冥土复苏的神祇,有三百年大运,就连他也要退避。   正是避而不争,才没有削走天眷,与道同行,青离真君一举一动合乎自然,于是被大荒神禺京惊呼为道君。   ‘苍龙刚刚复苏,身躯还带着冥土的岁月尘埃,光辉黯淡不显,岂能与人道相合,背后定然有深不可测的本源之力施加影响。’   ‘既知暗棋落下,不惟复兴人道,定是察觉我掌心道庭,怎能无动于衷。天道假手苍龙,凭借人族崛起,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在其余三洲建起王朝。’   四大洲岛,西沙流洲土地广袤,多为戈壁荒漠,求存不是易事,人烟稀少。即便沐恩青离真君,分享乙木本源,又有荒神商羊不遗余力地兴云布雨,草木郁郁,固锁风水地力,灵气也只是复苏不久。尚需休养生息,积蓄土地肥力。   南离炎洲气候适宜,处处都是膏壤沃野,只是荒神都成了气候,晋升蜕变,桀骛不驯。且此地一年四季蔬果不绝,即便旱神女魃统属的治下城邦,也无饿殍遍野的惨状。饥寒不起,民心怠惰,若非巫祭秉承神意奋力鞭策,更无丝毫进取心,也难堪大用。   地仙本体还需坐镇仙境,巡游位面晶膜守护此界,青离真君便分出化身,降临冥土,受胎投入北冥玄洲一户寻常渔人家中。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二十年。从小展露不凡的雷焕,与大海极为亲近,知渔场汛期,顺应时节捕获甚多,又能辨识天气,能及时返港避风,在渔村中倍受年轻人的推崇。即使几个表亲兄弟,也不仗着年长欺侮,愿意听他的话。由此雷焕的身边渐渐聚集一批人,年龄相差不大,是渔村半数人家将来的梁柱。   春汛刚过,天气放晴,村长和族老连忙张罗积薪煮盐,应付渔村所属的琼涯城税吏。期间,免不了索要,只要不过分,尚可容忍,就任他们满载而归。   再过三日,侍奉荒神的巫祭率众前来,在村中神坛稍事布置。其中有一位道门修士,负剑随行,似是征召的护卫。   各家不满十岁的女孩男童,换上簇新的粗布衣裳,逐一上前,接受巫祭检测体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粗手粗脚惯了,没少弄出笑话。只是本性纯良,又懂得敬畏,让地位尊崇的巫祭哭笑不得。此行无果,他只能作罢,怏怏而回。   那位道门修士却留在村中,以利剑在硬如生铁的山崖上开凿,只花了半日,便辟出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的洞府,令村人咂舌不已。   夜露浓重,晨光未吐时分,修士盘腿打坐,双手抱剑,对着初升朝阳吐纳炼气,又服食水谷精炼的草还丹。至日上三竿,便脚踩一叶扁舟,在跌宕起伏的浪潮中滑过。若有渔夫落水被冲走,陷身漩涡湍流,他也会出手救人。如是几次,也不收任何谢礼,便得了村人的认同。   年长的老渔夫忙里偷闲,闲话家常家短,手脚不停地修补渔网,晾晒阴干后,仔细收好存放。几十年捕捞,近海渔场渐渐枯竭,海贝村的渔人驾船越走越远,难免碰到沾染妖气的狞恶鱼类,虽是懵懂的蠢物,却极为生猛,轻易就会挣破绳网。   海边,十六条篷船整齐一排搁浅在岸上,用粗绳系在木桩固定。一群年轻人伐木取材,修复篷船缺损的部位。   雷焕打赤膊,露出筋肉虬结,晒地黝黑的身体,滚滚汗水从浑厚的背部流淌而下,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不觉得苦。   “村里的乌篷船也只能在海边厮混日子,撒网捕捞小鱼虾米,要说前往深海大洋,还得是琼涯城的五牙船,不然的话,想也别想。”说话的年轻人名叫钟达,与雷家是表亲,嘴里说着牢骚,却很是羡慕。   “琼涯城的五牙、崮葛城的艋冲、响水城的三翼,是在黑水洋巡游,防备海妖的船队,若是没有巫祭坐镇,我看也悬。”雷焕摇了摇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执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仗着嗓门大,把口水说干为止,才分出胜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蛇怪      乌篷船修补完毕,便留在海滩上,眼看暮日黄昏,村里的年轻人坐下闲话,候至炊烟升起,才起身结伴回家。大约子时,潮水渐涨,十几条渔船浮在水面摆荡。雷焕等人早就准备妥当,解开栓在木桩上的系绳,跨进没过脚踝的海水,用力将乌篷往前推。   哔啵哔啵!沙滩上燃烧着一堆篝火,充作指路的灯塔。今晚是朔日,夜空不见月亮,惟有繁星相伴,只是大多数暗淡无光。   渔场离海岸很近,沿途水路浊浪汹汹,一波波打来,费了许多手脚力气,才抵达目的地。先是放下船锚,几个年轻人从船上找出长竹竿,伸进黑漆漆的海水里搅动。豆粒大的萤虾静止时毫无光彩,一旦受惊四下纵跳,身上便泛起点点冷光。   “举火!”雷焕一声令下,错落散布在这片狭小的海域,十几条乌篷船几乎不分前后地点燃鱼膏火把。   高高举起,任凭海风狂呼怒啸,将火把扯出长长的焰尾,也不能将它们吹熄。年轻的渔人将火把固定在船尾,摇着船桨在附近来回游动,其他人趁机在远处放下渔网。   借着耀眼甚至刺目的火光,藏在深水区的海鱼渐渐浮起,追逐萤虾和其它喜光的蜉蝣,不时有青黑的鱼鳍在海面冒出,卷起冰冷浪花泡沫,溅落在这群年轻的渔夫胳膊和胸膛,将他们单薄的衣衫打湿,贴在身上。带着海水腥味的骤风还在吹,冰冷的寒意却没有妨碍他们,即将捕捞入舱的渔获,仿佛熊熊燃烧的篝火,带来温暖和希望。   深不过五丈的海域终于变得热闹,露出它令人垂涎的一面。雷焕带头,领着力气不错的几个同伴拖曳着渔网牵绳。随着沉在海底的石坠拉出海面,参与收网的乌篷船也越来越接近。   握紧沾水后格外坠手的麻绳,雷焕的双臂筋肉绷紧,用巧力往上抽拉,其他配合默契的年轻人多少也跟着学会这一手,很快将渔网封口。   接着,其他人驾船近来,用长杆网兜将网里的渔获捞起,倒进各自的乌篷船,直至将底舱装满,放下舱板,用方木压住。一艘,两艘,三艘……到第九艘时,渔网里就没剩下多少鱼。   “雷大哥,一网下去,才刚刚过半,你看要不要再来几次。”钟达自家的船排在后面,现在还只是空舱,便忍不住怂恿。   “晚上打渔,能有九舱,收成还算不错。渔场的海货越来越轻,顶多回去后再平分。”   雷焕平素就有灵感,眼下察觉有些不安。他有大运在身,冥冥之中,自然有所警醒。   钟达嘴上不说二话,心里却不以为然,起锚回程时,故意落在后面,‘渔场浅水处捕捞殆尽,还有较远的深海,只是要冒一点风险’。   回程风向不利,却有涨潮的波浪在后面不停推搡,原本满载而归,应当开怀畅快的雷焕,却突然一阵心惊肉跳,越发感觉不对劲。   往常的渔歌小调也没人带头哼起,他环视周围,果然看见少了一副熟悉的脸面。   ‘这作死的钟达,回去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浸透海水和汗水的船桨握把,在雷焕的手里拧出深邃的裂口,嘎吱嘎吱地脆响,惊起周围许多同伴的瞩目。   “钟达这傻鳖,还留在渔场里。你们先回去卸渔获,我去找他回来。”   他的几个兄长便忍不住开口劝说,都被雷焕否了,还不断催促他们上岸。随后调转船头,全力施展之下,双桨交替翻飞如风车,往渔场方向劈浪疾走。   ‘鳖蛋,你待在渔场晃悠还好,可别往远处去。’忧心忡忡地回到刚才曳网捕捞的地方,雷焕眯着眼睛,环视周围,心里蓦地重重一沉。   突然,海风吹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心里发冷的雷焕顿时又一片火热,抬起酸麻的手臂,循着方向,继续摇桨。乌篷船仿佛一条游走的箭鱼,向深海滑去。   表亲兄弟钟达瘫坐在船艉,快燃烬的鱼膏火把照出他脸上的惊容。借助余光,雷焕还看见一团蠕动的影子缠在船身,不断绞动,乌黑油蓬皱裂开几道豁口,底舱也开始进水。   “哼!”雷焕放下双桨,在跌宕起伏的船上如履平地的他冲跑几步,狠狠顿脚,借力跃起,落在钟达的船上。   “嗵!”船首高高翘起,此番变动不出意料,惹怒蠕动的黑影。   “回去!”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像抓起一只小鸡似的,将表亲兄弟扔到自己的乌篷船,随后雷焕亲身面对危险。   不解决它,谁都别想安全到岸,更别说眼下正在深水区,有凶猛的海兽出没。   “嘶啊!”一个菱形的蛇头,阔张嘴巴,露出锐利的毒牙,从阴暗的船首电射而出。   眼尖的雷焕及时侧身闪避,双手掐在它的七寸部位,稍制住片刻,冰冷的蛇鳞下面便有湿滑黏液渗出,它使劲往前突蹿,便挣脱出去。   ‘可惜!’来不及懊恼,怪自己没有及时运力捏死它,雷焕便看见海蛇猛地回头,吐出火舌似的信子,胳膊粗的蛇身舍弃漏水的乌篷船,瞬息间缠在他身上,并不断收紧。   ‘糟了!这是一头妖蛇。’立即吸气挺起胸膛,撑开少许空隙,最有力气的右手连忙抽出来,捏成捉蛇的钩爪,放在面前,菱形的蛇头升抬到雷焕的面前,幽绿的蛇眼,尽是冷酷无情,它嘶嘶嗦嗦地吐出信子,似乎在考虑如何下嘴。   “它是一头沾染黑水洋大妖气息,开启髓海灵窍的蛇怪。”陌生的声音在雷焕耳边回响,顺着方向望去,竟是客居村头东山崖的道门修士,踩着一个黄皮葫芦,在乌篷船附近浮浮沉沉,还开口指点其中关窍。   施加在胸腹的缠劲越来越重,以致于雷焕闷地透不过气来。他知道开口求人不容易,况且生活清苦的道人,等闲不会伸手救人。与其闭目待死,等别人拯救,还不如自救脱险。   雷焕摆动右手,离开面门位置,刚刚露出破绽,立即引起海蛇的扑击。及时回防的右手再次抓住蛇怪的七寸,这一手惹来道门修士的瞩目,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资质不凡,也是一个愚人。方才脱手,才遭缠身之厄,眼下又犯下同样的过错,不堪造就。’即便修士如何叹气摇头,终究要救他一命,增益德行。   “哈!”雷焕吐气开声,侧头闪过海蛇的毒牙,却张口咬住它的颈部,此处没有湿滑的黏液,终于让他得手,白森森牙齿撕开两排伤口。   腥甜的蛇血源源不断灌入雷焕的嘴里,恁海蛇抽搐颤动,也没有松开。渐渐的,这头不成器的蛇怪失血过多,绞缠杀人的蛇躯松软无力地落下。   抽剑在手,准备随时上前搭救的道门修士讶然一笑,双脚轻点黄皮葫芦,身体轻若无物地落在雷焕的身边。   “资质真个不凡,有些本色!”   他连忙上前扶住身体乏力,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雷焕,“小子,想不想进道门,做我的徒弟?”   “嗯!”满口尽是墨绿蛇血的雷焕,‘醉酒’似的一头栽倒。   “大善!”刚过而立之年的道门修士,得意地伸手捋须,却忘记自身已斩白虎,髯眉不生,便有些讪讪。   而连道眼已开的他也没有发现,丝丝缕缕的精气从蛇躯升起,凝成一条阴魂,融入雷焕的丹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飞鱼梭      “收!”   取了蛇胆,道门修士取出一个青皮葫芦,揭开顶盖封口,默念秘咒。只见它喷出一道霜白色的精光,罩定蛇怪残躯,胳膊粗的身体越缩越小,待细如蚯蚓曲鳝,便被一股力道牵引,吸进葫芦里。   ‘此怪一身是宝,无论毒液、尖牙、鳞皮、蛇骨,都有用处。’他晃了晃费尽心力炼制的灵器,侧耳倾听,‘奇怪,没动静,莫非蛇怪的血肉精气都被他吸走了。’   来不及细想,残破的乌篷船正在缓缓下沉,冰冷的海水从裂开的口子不断冒出。修士将青皮葫芦顶盖封口,在腰带系好。右手提起雷焕,抗在肩上,趁着浪涛翻涌至波峰高处,顺势一跃而起,却不料暗流汹汹,将尚算完好的渔船推远少许。眼看失之交臂,他立即擎出戮妖剑,赭黄法纹闪亮,凭空再添助力,往前推了一把,正好落在软硬适中的乌篷。   方才瑟瑟发抖,蜷缩身体的钟达,看见表兄雷焕脸上酣睡的神情,终于放下心中块垒,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凡人!’   修士收剑回鞘,走下乌篷,将‘醉血’的年轻渔人轻放在舱板,伸手探其鼻息,片刻过后,又捋起衣袖,搭脉诊视。   “怪事,我这还未正式入门拜师的徒儿,体内气机之盛,远超同龄。若非天赋异禀,便是方才吞饮蛇怪鲜血,夺其血肉精气。只是胸腹应当郁积一团异气,高高耸起,此时却平坦如常,难道他能食妖。”蓦地想起在琼涯城见过的随舰祭师,猎杀海怪,生啖血肉增益力气。   ‘巫祭也好,祭师也罢,皆为北冥玄洲诸城荒神的仆人,怎能与我道门相提并论。只是眼下祂们势大,我辈还需隐忍,暗地积蓄实力。一尾大鱼,既已漏网,便引入道门。此一时,彼一时,待神道大运过后,再来收拾。’   打定此消彼长的主意,修士便不发一言,盘腿端坐船首。经过浅水渔场,周围海气寡淡,忍不住微微皱眉。   ‘近海渔场即将枯竭,琼涯联合其它诸城已下休渔令,寻常的小渔村若想活下去,只能闯进深海,彼处渔获之多取之不尽。只是风浪稍急,又有海怪出没,乌篷船体狭小,难堪大用。’   ‘四大洲岛,唯有西沙流洲灵气郁郁,诸位荒神性情温和,实为道门热土。先贤为了横渡千里海途,造出无畏风浪和海中巨兽的舟楫,其中也有不少灵器,值得借鉴。’   ‘即便我道基小成,阴神御剑出游,前年抵达北冥玄洲,也是借助飞鱼梭,才得以成功。还顺利开辟海路,绘制出详细水文航图,得了拓荒的道功。’   ‘这两年,随舰队巡游黑水洋,杀戮海怪、鱼妖,积累战功,终于得了认同,在琼涯城有一席立足之地。也是时候,收下几个道门真种,心血浇灌,待其成材,为我羽翼助力。道途艰难,唯有彼此扶持,方能霞举飞升,朝天阙,入道庭,位列仙班。’   沙滩上篝火将烬,显得有些昏暗,卸下渔获的年轻人难掩焦虑和不安。眼尖的人看到乌篷船载着三人返回渔村,尽管对修士有些敬畏,与雷焕交好的村人还是纷纷上前,合力将昏迷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抬到篝火旁。   借助被烤热的海沙,钟达冰冷紧绷的身体渐渐软和,很快恢复清醒,直接坐起身,在同伴的追问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之前的遭遇。   至于怎么摇晃都无法醒来的雷焕,所有人都望向负剑的道门修士。   “无妨,睡一觉,时辰到了,自然会醒来。”他伸手掸走袖子上的几片蛇鳞,“若是醒了,就让他来东山崖。疾风知劲草,危难识英雄,小小渔村,吹走浮土,也有真金。”   说完,他转身就走,使出缩地成寸的身法,很快踪影全无,消失在沙滩的尽头。   没奈何,众人只能照办,尤其是雷焕的几个兄长,将自家的小弟放在简易的担架,先抬回家再做计较。   至于九个满舱的渔获,按照先前的约定,都平分给今晚出海的人。钟达损失了一条乌篷船,便额外多给三成,他却不敢多要,全转赠雷焕。   为了救他,累的雷焕昏迷不醒,若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他又受过教训,头上难免要长满螺壳包。   再说返回东山崖,以剑辟出洞室的道门修士,解下佩剑、葫芦,在桌案前落座。寻思片刻,便取出一张空白符纸,折叠成一只纸鹤,左掌托着放在嘴边,默念秘咒,沟通髓海灵池。一滴白里透红的玉液,化为灵气注入纸鹤,将其活化为一只银喉雨燕,扑扇翅膀,仿佛一道闪电,射向琼涯城。   丑时三刻,信使回归,穿过洞室前厅,落在修士的桌案前,身上熠熠生辉,带着金黄色的神光。他伸手一指,收回灵气,解除法术,白色符纸自行缓缓摊开,里面只有一个字。   “许!”   修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心事,‘原来如此,琼涯城颁下休渔令,也是期望从属的渔村,能跨出近海,前往深海打渔。只是五牙、艋冲、三翼等大船组成的舰队,须巡游黑水洋,防备海妖大怪,抽不出足够的人手护航。’   ‘道门在北冥玄洲经营时日尚浅,不可贸然急进。飞鱼梭属于少见的灵器,也不可在人前轻示,此事需得缓行,徐图为之。’   ‘渔村乌篷,船体狭小,易受风浪催折,不若由此下手。’   西沙流洲有一条八百里通天大河,南北走向,贯穿几个城邦小国,分支沧浪江,无论上游伐木的放排人,还是往来的客商、渔民,都曾受过水匪铁锁横江的刁难,敲过竹杠才得以放行。   “匪徒哪来的铁锁,分明就是城邦的卫军,只是换了一身衣裳。不过铁锁横江确实有用,铺上木板就是渡河的桥梁,方便南来北往的行商。收取费用也无可厚非,只是本钱已经收回,还不发兵‘剿灭’,看来确实是一桩财源,牵扯过大,舍不得割肉。”   修士继续推演,发现铁锁固定乌篷船,在江面上大致可行,而在波浪跌宕起伏的汪洋大海,能否出海都悬乎。   一个巨浪就能把船体单薄的乌篷拍碎,没有坚固的龙骨,根本受不了海中巨兽的冲顶,还得加上风帆、船舵、升降索,几乎和打造新船毫无差别。   ‘看来,我把它想的太简单,扬帆出海,不是一件易事。’   不得已,还是回到造船的旧路。毕竟,普通的小渔村,可承受不起购买大海船的费用。   “想差了,先用飞鱼梭让他们熟悉陌生的海域,以海怪、巨兽练手熟用,捞取珠贝等海货,积攒出一笔钱,再决议不迟。”      第一百三十九章 鹬蚌相争      秋汛,近海渔场还未解除休渔令,乘坐飞鱼梭出海的雷焕等人,沿途不时看到受惊的鱼群恢复往日的喧闹,都有些意动。可是琼涯城的威严仿佛伟岸的太元山,无比沉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此前出海,都有雷焕的‘剑仙’师父压阵,仗剑在手,海怪、妖鱼无有抗手,自然无往而不利。现如今,雷焕体内真气圆满,勉强也可凭借恩师所赐符令,以气御剑,杀怪戮妖,便掌得艏舵。   飞鱼梭底舱刻有道门聚灵阵,能吸纳海气,转为源源不断的动力,驱动船舷两侧的虹光飞翼,短暂跃水而起,浮空滑行。事急时,船艉还有一座红泥煨烬炉,熔炼蕴含海怪灵髓的脊骨,化为一发云光炮,不仅可以加速推进飞鱼梭,还是一具道门利器,只是经历风浪,有少许残破,不可多用。   还未抵达深海渔场,就有几艘满载渔获返航的‘翻羽’,飞鱼梭连忙避开航路,都是琼涯城贵人家族的私船,稍微冲撞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尽管一发云光炮就能轰烂它们,飞鱼梭又是少有的道门灵器,雷焕秉承恩师嘱咐,从来都不任性妄为,轻启事端。   况且翻羽也有不凡,龙骨是二十年份的寻木,肋板刻有神纹,能驱散海怪。两侧的龙骨船桨,由三十位奴工蹶踏,平时收起,一有事便放入水中,即使逆风而行,也快如游鱼。更重要的是城中未受神恩的巫祭,时常坐镇其中,猎杀海怪增长眼见,以备日后大用。   进入渔场,放下乌篷船,下网来回拖曳两次,收获不多。雷焕还好些,其他人就有些气闷,毕竟渔网没有装满,就是白忙活一场。   “肯定是之前琼涯城的贵人私船大肆捕掠,才让我们渔获不足。”经过海蛇一事,钟达脾气收敛许多,却依旧有些火大。   “渔场恁大,几艘‘翻羽’就能捞尽,我看未必。”雷焕摇了摇头,“莫非是有海兽吞食足够多的鱼食,妖化为海怪。”   突然,周围海气转浓,丝丝缕缕的白雾渐渐弥漫,遮蔽四方,一座若隐若现的海岛,就在飞鱼梭不远的地方出现。亭台楼阁,红墙碧瓦,沐浴朝阳的晨光,熠熠生辉。又有缱绻缠绵的歌声传来,仿佛无形的手,拨动众人的心弦。   ‘海市蜃楼,鼍属的蜃妖。还有银喉鲛怪,能作惑人的歌声。奇怪,在琼涯城眼皮底下,竟然有两头漏网之鱼。’雷焕体内真元自行封闭双耳,听不见歌声自然无事。   他环视左右,同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受不了诱惑,双目赤红,如饮甘醴,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脸上痴呆似的发笑,面朝歌声传来的方向,脚步蹒跚地前行。   ‘糟了!’眼看有人即将跨过船舷落水,逼不得已的雷焕只能出手。   筑基的《六阳真解》中记载几门点穴术,以闭诀,施展兰花拂穴手,将所有人全部点倒。   虚无缥缈的歌声,萦绕在飞鱼梭每一个角落,可惜对封闭五感,昏睡过去的常人来说,毫无功用。   ‘持续三刻钟,还不停歇,定是一头成气候的鲛怪。也好,此曲能惑人心志,正好助我修行,尽心知性,增益功行。’   又过了一刻,歌声才缓缓降低,随即喊杀声大作。风嘶海啸,刀砧斧斫,金铁交鸣,仿佛洲岛北岸每年一次的海妖怒潮。   ‘不对劲,若是陷阱,我们中伏,那头鲛怪必定踏波乘浪而来,绝无可能放任猎物走脱。莫非,它的歌声另有所指,我们只是受了殃及。’   越是寻思,越是觉得不对劲。雷焕把心一定,阖上眼睛,默运真元,凝集双目,蓦地圆睁。   “开!”   这门开眼道术与他天赋相合,精熟已久。瞬间,只见他瞳仁暗缩,眼露精光,穿透蜃气迷雾,瞧见真相。   一座新近浮出海面的珊瑚小岛,径直十丈方圆,退潮后顶端出水,遍布嶙峋怪石。有巨型扇鳞砗磲盘踞其上,通体碧绿,源源不断吐出迷雾。身前堆满海兽的骨架残骸,显然吞食足够的血肉精气,正在蜕变成妖。   在它不远处,有一头喉咙银白的鲛怪,人首鱼尾,上身为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披散开来的宝蓝色藻发,垂落及腰。双手拨水,臂弯处雾纱似的绡膜,似有琉璃虹光流过。只是双眼布满血丝,猩红欲滴,显然也吃过不少海兽,纯化血脉。   此怪拥有银喉,能拟化百声,眼看迷惑巨蛤不成,便换上战场杀伐的绝音。凡金铁交鸣,便幻出刀光剑影,又有枪林戟树,屡攻不止。   ‘任由血脉未纯的鲛怪攻杀,髓海灵窍已开的蜃妖,不会不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还是它仗着两扇砗磲壳硬如精铁,不惧削砍消磨。’   雷焕跟随恩师多日,受过几次考验,得了《六阳真解》的传承,还有一本自琼涯城书库抄录的《云海图志》,记载黑水洋舰队遭遇的海妖、怪类,图文详细,着实学到不少实用的干货。   深海大洋,天气多变,碧空如洗的天上,很快乌云密布,阴风怒吼,不多时,便有倾盆大雨落下。   ‘不对,风雨交汇,却无天地阴阳和合,雷电生气。是那头蜃妖,它正在凝聚蛟珠,因此唤来风雨。’   正在此时,扇鳞砗磲睁开一道缝隙,不住吞吸周围的蜃雾。里面一团血肉模糊的精气,不断转动,渐渐缩小,似乎孕育成功,即将蜕变。   鲛怪的攻势越发犀利,又快又急,脸色也不像方才那样从容不迫。连鬓的卧蚕眉皱起,墨绿色的眉毛一抖一抖,显然怒极。   雷焕不动声色,蓦地想起恩师传业授道时教过的典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问渔翁,舍我其谁。’   他擎出戮妖剑,锋刃藏于鞘中,有符印封镇,森然杀气内敛不露。即便是一件灵器,未出鞘时,也与凡铁无异。   此为西沙流洲,大名鼎鼎的六阳真人所创《潜渊剑经》,内有四诀,分为御剑、洗剑、控剑、收剑。御剑诀又分为辟、刺、绞、提、点五式,洗剑诀有撩、抽、截、斩、扫五招,控剑诀有引、投、扯、悬、拽五技。收剑只有一诀,分光掠影手,却有灵韵,融会贯通后,凝成真文。      第一百四十章 结丹      扇鳞砗磲并非黑水洋出身的海妖,而是东升祖洲风波岛的水怪。每当风雨晦明之时,便吐出迷离蜃气,利用幻象设下陷阱,前后吞食了三十个渔夫。尽化残躯,无意中提炼出一丝淡薄的苍龙血脉。   原本聚散不定,难以收发自如的蜃气,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它凝出蛟性内丹。只是为祸一方,得罪了掌管近海和粗盐的荒神宿砂,便仓惶出逃,往北冥玄洲避难。   至于银喉鲛怪的来历,有些奇特,原是西沙流洲雨师商羊统属城邦献上的歌伶霍桐。及笄后,音色不变,尤为出色,盖过同侪,被她们联手排挤。不堪处处受打压,便禀告雨师主持公道。大荒神忙着造福两大洲岛,积累深厚德行,以备日后霞举飞升,哪里会管这等闲事。霍桐她一怒之下,盗取夜泣珠吞服,转成鲛怪。   为了躲避追兵,她潜入深海,顺着洋流前往黑水洋。曾参与三次海妖联手掀起的怒潮,也闯出偌大的名望,被巡海舰队收录图志。不料却被大海妖鲛翁看中,屡次逼迫,非要收入珠宫。它闲散的性子,习惯无拘无束的日子,哪里肯受制约。只是多年独来独往,没有够份量的盟友,也不想托庇某位大妖麾下,便沿着海岸线,再次出逃。   借助黑水洋的禁地之一,浮冰岛,暂时摆脱鲛翁的纠缠。游至北冥玄洲的南岸渔场,忍不住饥肠辘辘的煎熬,便捕食海鱼充饥,正好撞见蜕变的蜃妖,几番思量,下了夺它内丹的决定。   夜泣珠将凡体转为三百寿的妖躯,一日筑基,早已化去消失不见。银喉鲛怪在黑水洋争战多年,早已积累雄厚的妖气玉液,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便能在髓海灵窍凝出真丹。从此摆脱血食,吸纳日月精华,吞吐天地元气,神明不死,奠定真正的长生。   只是它并非天生海妖,即便成功结丹,也只是将夜泣珠还原出来。兼之鲛类精怪成就有限,顶多就是另一头鲛翁,在妖族中的地位不上不下,着实尴尬。   ‘那头蜃妖内丹具有蛟性,还未大成,便能呼唤风雨,引动天象。若是夺取过来,以此成道,便能脱去低贱的鲛躯,化为三千寿的蛟身。’   获利丰厚之极,让银喉鲛怪忍不住甘冒奇险,即便潮音交感,察觉附近有凡人驾乘灵舟接近,也不以为意。   眼看战场杀伐之气化入绝音,将蜃妖两扇硬如精铁的鳞壳越削越薄,终于迫使它吞吸弥漫周围的蜃气,提升结丹的火候。鲛怪大喜之下,把杀音逼成一线,从那道缝隙中源源不断地灌进去。   雷焕双目闪动,心里莫名犹疑,‘蜃气幻象百般变化,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鲛怪穿云碎石的杀音却是真切实在,毫无虚妄。若无其它手段,蜃珠就要旁落他手。’忍不住就想起身,以恩师所赐符令御使戮妖剑,先击杀银喉鲛怪,再做打算。   所幸的是,他有大运在身,又身处道门灵器飞鱼梭中,封闭双耳,神志不受迷惑,便沉心静气再仔细观看。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静,着实让隐身一侧,守候多时的剑修罗浮春讶异不已。   ‘早知此子资质过人,不料本性也如此坚毅,不受外物迷惑,谨守十二道律,确实是我道门真种。’   ‘只是此处异变既然为我获悉,琼涯城的荒神也必知之,肯定会派出沐恩的大巫祭,乘坐新近打造的乙木神舟前来抢夺。’   ‘时机稍纵即逝,小徒入门不久,杀怪夺丹之事未免力有不逮,为防错过这桩机缘,必要时,我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便在此时,道律凝成的真文在剑修髓海灵池熠熠生辉,临行前掌门六阳真人的嘱咐言犹在耳,瞬间将罗浮春自贪欲泥潭中拔足而起。   ‘此番来北冥玄洲,实为道门拓荒,若是因这枚蜃珠恶了琼涯城,十二位荒神同气连枝,便连累其它道友,何其不智。’他思索片刻,径直遁入飞鱼梭,不惊动任何人。将袖子轻抖,落下许多节蕴含海怪灵髓的脊骨,在红泥煨烬炉旁攒成一堆。估料次数堪堪够用,便点了点头,隐身在侧,不言不语,坐看徒弟气运如何演化。   那头蜃妖也是果决,当机立断,不再仔细雕琢,吞吸蜃气强行将内丹火候提升,还未瓜熟蒂落,就拥有蛟性。周围海兽的残骸自行跃起,依附在薄壳上,幻化成两头遍身都是倒刺的狰狞骨蛇,往银喉鲛怪噬咬而去。   固执己见地认定两头骨蛇只是幻象,待身躯都被咬住,猝不及防之下,鲛怪悔不当初,连忙化为浪花泡沫,逃遁入海。   蜃妖拥有蛟性,立即知此为障眼脱身术,便赶狗入巷,穷追猛打。自从蜕变以来,被鲛怪处处压制,仗着两扇硬如精铁的鳞壳,逃过荒神宿砂的追杀,却被它削磨地薄可透光,怎能没有怒气。它心存恶意,令两头骨蛇大口大口吞吸浪花泡沫,都是夜泣珠的精髓,竟使内丹越发浑厚,着实惊喜莫名。   没过多久,元气大伤的鲛怪在岛礁一侧浮出海面,神态萎靡不振,身躯也缩水三成,银喉更是毫无光彩,甚至连音杀的天赋也使不出来。只见它卧蚕眉高高竖起,仿佛一对利刃大刀,双目瞪视,星星点点的怒意,片刻过后有如燎原大火。   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死的心都有了。   愤怒过后,鲛怪恢复清醒神志。到底是出身人族,根脚不凡,又伺奉过大荒神商羊,在雨师宫领唱的歌伶。经此大变,妖性不退反进,它眼珠一转,便将祸水东引的主意打到驾乘灵器的凡人身上。   雷焕早有准备,提前将昏倒的同伴搬进进底舱,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尖的他,瞧见固定在船艉的红泥煨烬炉,附近一堆蕴含海怪灵髓的脊骨,立即知道恩师罗浮春就在附近,时刻看顾着他,心中更是大定。   调转船头,船艉向着蜃妖,将蓝鳍箭鱼并黑斑电鳐的两副完整脊骨,全部放进红泥煨烬炉里熔炼,灵髓化气,瞬间充满云光炮。   ‘一发,只要一发,就能轰杀元气大伤的鲛怪。’柿子捡软的捏,雷焕打定主意,先格毙孱弱的海怪。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怪      西沙流洲几位真人合力祭炼的灵器云光炮,通体云母打造,其形与凡人臼炮相差无几。径直尺许,壁厚一分,首尾、中段各有一个金环箍。每个环面阴刻蕴含灵韵的云纹,梳理灵气、沉淀杂质,自有妙用。首环二十四节气,次环十二地支,三环后天八卦,又名八卦云光炮。每发一炮,仿佛九霄落雷,大地轰鸣,若是真人仙气推动,裂海撕云也不在话下。   飞鱼梭船艉的云光炮,剑修罗浮春依仗它闯过茫茫大海,自西沙流洲抵达北冥玄洲,经历几次海妖大战,有些残破,虽有收集足够多的金云母,却无祭炼修复之法,于是耽搁下来。   两副蕴含灵髓的海怪脊骨,投入红泥煨烬炉里熔炼成气,品质不高,也只是填充半满,波纹荡漾,幽光粼粼,许多泛着蓝白电花的杂质颗粒沉淀底部。   当雷焕摆弄炮口对准银喉鲛怪,妖性大进的它立即毛骨悚然,背鳍怒张。急袭而来的生死危机,令‘霍桐’察觉到自己的疏忽大意之处。人心诡诈,丝毫不在妖怪之下,反而更在其上。   于是银吼鲛怪悄悄滑入水中,顺着海潮漂移到蜃妖的背后,存心拿它当挡箭牌。若是寻常的渔人,这祸水东引的计策便成了,只是能驾乘灵器的会有几个普通人。   即便是凝结出蛟性内丹的蜃妖,也不敢轻撄其锋,两头狞恶的骨蛇收敛爪牙,一前一后盯视灵舟与鲛怪,时刻警惕防备。表面上不动声色,风雨如注倾盆而来,内里却吸取鲛怪夜泣珠的三成精髓,誓将妖丹凝成圆满,才会化为蛟身。   飞鱼梭右侧虹翼展开,轻轻拨浪借力,轻灵舟横移少许,八卦云光炮口,米粒大小的光点满溢而出,显然已到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时候。   银喉鲛怪惊地魂不守舍,又不甘就此深潜入水,错过夺取蜃丹的良机,连忙跟着漂移。如是三番几次,雷焕的举动都被识破,都被猎物仗着矫健的身法从容躲过。   风雨晦明,天色昏暗,灵舟与鲛怪对峙,维持脆弱平衡,越是推移,对蜃妖越是有利。   内丹的个头由龙眼大小,渐渐饱满壮大,仿佛一颗浑圆鸡子。只是吸取夜泣珠的精髓,表面染上一层淡淡的海心蓝,且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尚需精心琢磨几年,炼化杂质与蜃气,才能成就内丹蛟珠。’   思及此处,蜃妖便无法忍受,被凡人用能威胁妖躯的灵器对着本体,更不忿被还未蜕化的鲛怪当作挡箭牌。   ‘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谅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暴起发难。否则早就开炮,将我贯穿。’于是收起一头骨蛇,瞅准机会,再次张牙舞爪,噬咬银喉鲛怪。   ‘机会!终于来了。’   雷焕眼看缩水的海怪走避不及,不得不化为浪花泡沫逃遁,立即校正八卦云光炮,对准蜃妖薄可透光的扇壳,发出一团大腿粗细的精光。只见八角日芒,不住螺旋自转,沿途碎石成灰,犁出深邃的沟壑。   随后真元全力灌注,雷焕将恩师所赐三道符令全数激发,戮妖剑化为一抹流光,电射而去。   再次汇聚成形的银喉鲛怪,只有先前的一半大小,虚弱地连踏浪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随波逐流,可是它的嘴角分明挂着奸计得逞的狞笑,苍白的面色慢慢浮现大团红晕。   不过它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灵器八卦云光炮的威力,远远超出鲛怪以及蜃妖的预想,薄可透光的扇壳,连带两头骨蛇,瞬间就被八角日芒掀开吹走。猝不及防之下,失去妖气庇护的肥厚软肉轰飞大半,纷纷扬扬地洒下一团血雨。   变生肘腋,蜃妖也是决断,立即将内丹催发,抵挡云光炮的威力。   呼风唤雨的蛟性,尽管只有一丝,犹在云光炮之上。八角日芒不住旋转切削,却将自身消磨地锐气尽去。   “散!”悬空而起,滴溜溜乱转的蜃妖内丹,骤然暴起一股海心蓝,却是借此危机关头,加快琢磨成丹的进度。   雷焕也不是好相与的凡人,一心两用,御使戮妖剑劈砍蛟丹与蜃妖的气机联系,又胡乱抓了几副蕴含灵髓的海兽脊骨,往红泥煨烬炉里丢,继续熔炼灵气,预备第二发八卦云光炮。   ‘我这徒儿,稍嫌急切了些,先清洗云光炮底部沉淀的杂质,再来熔炼不迟。’   隐身在侧的剑修罗浮春微微摇头,却心知肚明自己过于苛刻。   ‘首次亲临前线,与海妖、鲛怪交战,能当机立断如此,也是瑕不掩瑜。较之当初,真人压阵,我下山试剑通天河水怪鱼伯,手足无措,差点出丑,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戮妖剑是六阳真人亲手祭炼,专司杀伐的灵器,以妖血洗练,锋芒越来越锐利。即便结丹的妖怪,都有三分克制之力,更是未成丹妖灵的天敌。   每一次劈砍切削,都带起刺耳尖利的妖呼怪嚎,密密麻麻的扭曲鬼脸忽隐忽现,截断蜃妖与蛟丹的气机交感。饶是它们彼此之间紧密相连,也禁不起如此削减下去。   灵舟船艉的云光炮口,再次有米粒大小的光点满溢而出。这次轮到蜃妖胆气具丧,妖魂顿销。它连忙收回内丹,裹进残留的半截身躯,将另一面完好的扇鳞厚壳竖起,当作盾牌。一团血肉模糊的妖躯,趁机翻身滚入海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头蜃妖先前托大,还在雕琢内丹,此时想逃走,晚了。’剑修摇了摇头,明悟自己无须出手相助,便袖手旁观,面色含笑。   方才仰面朝天,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鲛怪,却恢复利索的身手,甩动尾巴,在波浪起伏不定的海面人立而起。咬破舌头,吐出几口本命元气,化为一支短柄利箭,借助被蜃妖占为己有,夜泣珠精髓的感应,将它的残躯钉在珊瑚礁上。   “吃我的,都给我吐出来。拿我的,都给我还回来。否则你就待在这儿,洗干净脖子,乖乖的等死,视如珍宝的蛟珠也要落入人手。”鲛怪狞笑地露出一跃而进的妖性,宁与外人,不予同族。   “贱婢!滚开……”话未说完,八卦云光炮贯穿十丈厚的重重珊瑚礁,一团八角日芒将蜃妖的半截残躯绞成无数碎块,冲天而起,纷纷扬扬撒下血雨落入海中。只有蜃妖内丹蕴含蛟性,质地超凡脱俗,滴溜溜乱转,卸去力道,得以幸免。   戮妖剑从下往上用力一点,将它高高托起,如鞭子似的一抽,将附近窥视的鲛怪打落海底,随后轻轻扯住往回一拽,仿佛滑过虹桥的弯月,跨越礁岛,落到飞鱼梭船艉甲板雷焕的手里。   蜃妖满是不甘的阴魂,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引入雷焕的丹田。其中泰半精髓化为纯净的灵气,剩余凝结成指甲大小,血红色的妖文鬼篆,白骨深深,指节分明,仿佛一枚符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脉      此仙道世界蛀虫过多,即便曾是参天大树,如今也枝叶凋敝,残败不堪,不得不酝酿一剂毒汁。三百年劫运反噬,致使众仙失格,却还是未尽全功。幸得地仙真君青离域外降临,入主北斗星君,执掌先天道器,击破大阵,杀尽众仙,才挽回大局。   可惜此世仙道走上歧路,即便寻常修士,尽是自私自利之辈,本性尚恶,虎狼之心。又流毒甚广,道统、典籍传播无数,除非将人族连根拔起,日后还会卷土重来。由此,天道垂眷冥土神尸,降下三百年大运,将刚刚露头的仙道再次打压下去。   四大洲岛中,东升祖洲,有苍龙应运而起,将神血化散,人道得以大兴。北冥玄洲,本是冻土荒原,却因仙陨之地,自成膏壤沃野。又敢于直面黑水洋海妖,积极开拓进取,荒神晋升,民气凝集升聚,也有蟒蛇雏形。南离炎洲,仙道备受打压,几无立锥之地,只能避往西沙流洲,几十年经营,却成了道门乐土。   只是西沙流洲多荒漠,地气散逸,尚未沉淀成形。唯有八百里通天大河流域一带,人烟聚集,又有荒神庇护,开疆拓土,建立城邦国体。每年春末初夏,必有暴雨来临,涨水泛滥,携裹沙土自南向北流入大海,两岸留下一层肥沃的淤泥。民众撒播五谷种子,精心耕作,秋末收割时,至少也有五倍的收成。   道门几位真人联手,占取一截支流为立足之地,慢慢渗透蚕食,得以再度兴起。天道无处不在的压制,劫运的余波威力,荒神的默契联手,走上歧路的仙道,面对举世为敌的大局,也不得不做出改变。   许多有识之士,集思广益,制定严苛的道门十二律,不意竟得了天眷,有几分灵韵,能凝出简陋的真文。   便是这枚髓海灵池浮沉的真文,制住剑修贪欲、杀机。思及师徒名分,彼此气运勾连,便以身作则,护持首徒雷焕凝集真元,开辟体内经脉。   罗浮春开过道眼,只见雷焕皮膜腠理之间,纯白色的真元汩汩流过,全身泛起寸许长的灵光,尽是《六阳真解》的精纯内息,绵绵密密极为悠长。   每次呼吸吐纳,丹田鼓胀降下,如是往复再三,内息真元化为灵液,循着《六阳真解》的妙理,开辟出十二正经并奇经八脉。   此时背部脊骨震动,牵带全身骨节轻微爆鸣,仿佛九霄雷霆,生机勃发,渐渐壮大。一枚指盖大小的妖文鬼篆浮出,收束着蛇怪、蜃妖萎靡不堪的‘缩水’阴魂。   罗浮春蓦地眉头轻挑,暗自惊呼,‘阴兵符印,鬼道至宝。’面色顿时阴沉如水,几番思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负手走开。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他坐看潮起潮落,白驹过隙,又下锚固定在此礁岛。   即便蜃妖蕴含一丝蛟性的内丹,也不能撼动他的道心。区区一枚还未寄形,消散在即的符印,更是难以勾动道律持身甚严的剑修。   ‘气运演化真是神妙莫测,入我道门不久的徒儿,不过内息真气圆满。区区一介凡人,便能格杀海妖,虽是借助灵器云光炮之利,境遇如斯奇离,将来成就恐怕远超于我。’罗浮春自嘲一笑,稍解烦忧。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道门根基还浅薄的很,四方洲岛,只有西沙流洲仅能容身。诸位前贤梳理地气,广撒草木种籽,治理荒芜,凝聚山形,固锁风水之力,积累深厚德行,才得以晋升真人。雷焕既是种子,成则青云直上,化龙升天,不成便是草蛇曲鳝,沦落泥底。’念及于此,剑修释怀,由此心胸开阔,剑意更是灵动。   罗浮春再度回到雷焕身边,那枚妖文鬼篆符印也有几分灵性,行将消散之际,就近依附在他的左手食指,片刻过后,沉隐不见。   ‘真是运道!’眼看雷焕即将醒来,剑修再次销声匿迹,也没走远。   那头银喉鲛怪两次解体水遁,大伤元气,又受了戮妖剑抽击,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只能潜入海底,顺着洋流,远远逃往东升祖洲。   雷焕醒来,起身走动,举手抬足布下罡气,隐隐有风雷声,明白自己取了蜃妖内丹精髓,内息真元火候成熟,便自行破开关隘。以后可以按照恩师所授诀要,施展道门法术。   他取了木桶,提了少许海水,放在甲板。默念秘咒,掌心泛起一团白光,贴着木桶,澄水术一出,小半桶混浊海水,盐分、杂质沉淀,雷焕俯首掬水畅饮,清甜可口,连忙取用。稍过片刻,盐分化入净水中,又有几分苦咸味。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再试护甲术。秘咒冗长,随着颂持,发丝粗细的经纬丝线,自口角不住蔓延躯干四肢,仿佛身上披着一副渔网。网格之间,微微泛起深红,隐约暗黄色,有如铜甲缀片。戮妖剑锋芒过于锐利,雷焕便寻了一把剔鱼鳞的尖头刮刀,朝自己腹部轻刺几下。肚皮只痛不伤,隐隐有些红痕,明白此术可以防身,却不可过于依仗。   最后一道秘诀,将凡铁点化成神兵利器的锋锐术。却要咬破指头,将血涂匀刀刃,一抹幽暗黑光闪过,仿佛琉璃镀上汞膜成为镜子。雷焕握着附上锋锐术的尖头刮刀,切石如泥,等闲铁料,也是一刀斩断,不由欢欣鼓舞。想以护甲术试刀,蓦地忆起两者同出一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流淌心头,便自嘲笑笑,放下不提,解开法术。   解开同伴身上的闭诀点穴,候他们醒转,将前情略略提过,众人一阵欢呼,都庆幸不已。飞鱼梭不能白跑一趟渔场,蜃妖、鲛怪既去,鱼群很快再次充盈。接连下网拖曳几次,将底舱塞满,雷焕又领着几个水性不错的年轻人,下海采集珠蚌,眼看天色将晚,便打算满载而归。   这时,一艘三十丈长,宽五丈的大船乘风踏浪而来,船体为百年寻木打造,质地碧绿,阴刻神纹,隐隐泛起清冷的金黄神辉。船上三层阁楼,门户紧闭,却有染血的刀兵不时反过暮光,一团军气虎踞于此,俯视飞鱼梭。至于三面船帆,都绘有琼涯城的飞虎旗,此时晦明风雨已去,余波不存,帆面迎风招展,越发灵动,仿佛活物。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乙木神舟      琼涯城乙木神舟,掌艏舵的正是城主长子北虎牙。一介凡夫俗子,不过中人之姿,地位不上不下,有些尴尬。不比他的几个弟弟,身上流淌荒神穷奇的血脉,面有斑驳虎纹,背生双翼,无需神力便能御风翱翔。若非城主倾力支持,他也不能入主新舰,出海捞取战功。   随船巫祭骆英,双八年华,自幼聪慧,却是老成持重的脾性。随舰队巡游黑水洋也有两年,仗着父神恩眷赐予神术,着实杀戮了几头大妖,积累不菲的阅历。这次祭坛神谕之火徒然高涨,显化洲岛南岸渔场,两头漏网海妖,尽管彼此争斗不休,却是久违的警醒。   彼时风雨晦明,预兆海妖结丹升华,若是在黑水洋,除非托庇凶威赫赫的大妖麾下,否则必有心存侥幸的精怪前来窥视,或搅动暗流妄图浑水摸鱼,或呼朋引伴明火执仗。   ‘两头海妖若是出身黑水洋,定是被它们找到诸城联手布下的神域禁网漏洞,百密一疏,亡羊补牢犹未晚。如果来自其它洲岛,便一体擒拿,拷问出海图,日后无论是商是战,都是一件利器。’骆英回想起临行前,大巫祭的淳淳教诲,依然言犹在耳,便有几分主意。   荒神穷奇子息不少,体内流淌神血,多数英武过人,权位、财货唾手可得,唯有巫祭依旧由虔诚的凡人少女担任。骆英是少有的特例,母亲是某位真人的后裔,身具仙脉灵根,最有希望取得职衔,追随父神的脚步,开辟第二座城邦,将穷奇的飞虎旗往北拓展。   眼看风雨自行散去,天边暮色返照,北虎牙有些不安。首次掌握战船,总要博取功劳,否则如何积累资历,跻身琼涯城议事厅,在兄弟面前立足。   “报,妖计罗盘指针并无异动,海妖要么远遁,要么已经消亡。”副手的禀报,立即惊醒太乙神舟的船长。   “再探,结丹海妖,哪会如此轻易陨落,必定隐匿踪迹,在附近潜伏。”北虎牙当机立断,视战功为此行必得之物,哪肯息事宁人。   片刻过后,船副又来回禀:“大人,前方不远处,发现一艘梭船下锚,附近海面有一座礁岛,疑为此行目的地。”   北虎牙眼皮一抬:“此时正是涨潮,礁岛隐去也是常理,梭船是否可疑?”   “按图索引,是一艘战船,属于琼涯城客卿罗浮春所有。他此前出身西沙流洲道门,精于剑道,在舰队服役两年,积累战功跻身议事厅。得到城主许可,前往治下沿海渔村落脚,此人拥有一条形似飞鱼的梭船,收录《云海图志》,战力不在‘三翼’之下。”   “罗浮春,这个人我知道,区区一介剑修,也能与大巫祭抗衡,与大神坐而论道。按琼涯城阶次划分,近乎半神。若是他亲自出手,剪除一个还未结丹的海妖,不在话下。”说到这里,他捏紧拳头,指甲都刺进手掌。   吐出一口闷气,北虎牙揉了揉鼻子:“只是我们不能白跑一趟,太乙神舟难得出海,总要见血,大发利市,才能回港。两头海妖,他的胃口再大,也吃不下。再说,渔场归琼涯城所有,一概出产都应献给大神。着他交出内丹,即便火候不纯,还未臻至圆满,也应上缴。否则就是与琼涯城做对,船载十二座铁甲雷全开,炮口对准罗浮春,看他是否应令。若说一个不字,就将他击杀,以正神律。”   “大人,此人积累战功成为客卿,不说议事厅,在神殿也有座位,贸然开启事端,此举违背公理,似乎有些不妥。”船副寻思如何开导这莽撞的城主之子。   “公理正义,只在雷炮射程范围之内。我是船长,一言以决,便成定论。你再三袒护此人,别忘记他是道门出身,又是西沙流洲人士,与我们两不相干。再说,我等都是大神的子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是否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敢,不敢。”船副连忙低头,暗自腹诽,‘不亏是人主出身,从小培养驭下的手腕。动辄就拿大义傍身,如此咄咄逼人,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于是他就动身,前去喊话。没过多久,雷焕双手捧着一颗干瘪半满的内丹,走到飞鱼梭的船头,应声回禀,将前情捡重要的部分叙说。   巫祭骆英自听到隐隐约约的答复,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便起身劝阻‘鲁莽’的船长,教他适可而止。   北虎牙晓得随船的巫祭身份有些特殊,只是他一时之间抹不开脸面,便挤出三分笑颜:“太乙神舟有您坐镇,随时都能借助阴刻的神纹展开禁域,即便是专事杀伐的道门剑修,也奈何不得我们,何必怕他。”   “倒不是害怕,只是对方没有反抗的意图,我们师出无名。别忘记,神舟出海,大神时刻都在注视,你我一言一行,关乎日后前程。无端起衅,又是琼涯城的人,极为不智。”   北虎牙叹了口气,只能悻悻作罢,“如此便放过他们。”   到底心有不甘,这位船长想到太乙神舟,不久即将编入舰队巡游黑水洋,便打定主意。回城后,进言议事厅,将飞鱼梭置入随舰名单,讨伐新近出现的妖民。   自世界晶膜剥离大半,边缘部位破裂成块,化为陨石在无垠虚空滑移,有不少碎片落入其它位面,锚定勾连几个狭小的世界,仙陨大战过后,渐渐充盈的本源由此不断散逸。   青离真君也曾借着天道青眷一一垂视,都是半深渊化的位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同鸡肋一般,为了避免世界被它们拖累继续下滑,便亲自出手斩断彼此联系。   在此之前,彼方几个狭小位面都有远超同侪的杰出之士,汲取少许此世洒落的光辉,开辟无形的通道,趁机逃离。   对于这些偷渡者,坐镇仙境巡游世界晶膜的地仙真君哪会客气,一一出手剪除,将它们的尸体扔进黑水洋。   天道法则随即将其屈服,转为妖类,体内异种气息也化为妖气。   其中块头不输海神的龙鲸,壳盖方圆十里的巨蟹,占据灵脉节点,浮于洋面海域,形成岛屿。   随同它们飞升上界的生灵,也一一转成妖类,繁衍生息,茹毛饮血,近似野人部族,性情凶悍,即为妖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冰魄冻极炮      秋末冬初,黑水洋深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足以淹没一方洲岛的巨大寒潮酝酿就绪,随时向南冰冻天下。北冥玄洲诸城派出破冰船,在洲岛北方沿岸一带犁出航道,确保舰队通行无阻,建立第一道冬防战线。   道门在此拓荒多年,终于开垦出不薄的土壤,得以拥有一方扎根的立足之地。以罗浮春为首的剑修,在诸城的夹缝中渐渐崛起,将北岸七座渔村经营成连环坞堡。西沙流洲蓬壶道宫获悉此事,几位真人商议后,决定动用累年积蓄,全力援助这条支脉,其中不乏灵器、道书,甚至是辛苦积攒的天材地宝。   先期获得飞鱼梭全本祭炼要诀,取出搜集足够的金云母等仙晶灵石,罗浮春将八卦云光炮修缮一新。此前惊讶于乙木神舟十二门铁甲雷炮的布置格局,不仅层次分明,又能将源源不断的神力转为乙木神雷,便动了几分心思。试图顺应时节,将充盈黑水洋的寒潮转成云光炮的灵气,如此一来,便无需受制于海中妖兽的灵骨多寡。   晋升真仙后,再次重头积累的寒冰真人,也想借助剿杀黑水洋海妖,庇护北冥玄洲来获得深厚的德行。此外杀怪夺丹增益修行也是一条捷径,于是他亲抵连环坞堡,坐镇指挥,协同守住冬防大战第二条战线。不亏精通《冰魄冻极道》,以此奠定道基,获得仙格的真人,罗浮春只是稍微提了个开头,没几日便推演出冰魄寒光诀的雏形,具有灵韵,自成真文。将其化入八卦云光炮,稍事调整,便成冰魄冻极炮。   汲取足够冰冻寒潮,压缩成致密的灵液,每发一炮,必有栲栳大小的六角霜花疾射而出,沿途寒流冻脆礁石成粉,中者无不冰封禁锢,即便结丹的海妖,挣扎出来,也受创颇重,无以为继。   目睹如此威力,诸位道人放下各自杂务,将冰魄冻极炮拆解成几个部分,联手分段祭炼,最后由寒冰真人亲手组装成形。   连环坞堡,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门崭新的道门灵器诞生。若非受制于材料来源单一,这座还未受冬防血腥战争洗礼的堡垒,便可以武装到牙齿。   雷焕驾乘飞鱼梭追随乙木神舟,在洲岛北方沿岸一带巡游,船上都是渔村出身的自家兄弟。   秋汛结束后,冬季休渔令再次生效,反正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还不如入军博取战功。于是这艘道门灵器被琼涯城议事厅征调,属于分舰长北虎牙统辖。   此前雷焕爽快地献上蜃妖内丹,阻止城主长子借题发作,令他很是不满,不过道门实力不菲,大局为重的前提下,北虎牙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怏怏而回。   加上索取的内丹干瘪半满,里面精髓大半流失,若非有蜃妖多年积累的玉液,到手的只是一副空壳,因此他没少刁难雷焕等人。   北方沿岸还未结冰时,身为分舰长的北虎牙常常指令飞鱼梭巡游离岸甚远的地方,结果雷焕等人遭遇出岛猎杀海兽的妖民,很是干了几仗,仗着八卦云光炮这大杀器的威力,总体输少赢多。所幸的是,没有船员伤亡,缴获战利品却是不少,按照舰队规定要取出五成上缴,却可换来愈合伤口,甚至保命的神术,也不算亏蚀。   为了自保,雷焕禀过师傅后,将练气的秘诀传授自家兄弟以及其余同伴。有蕴含海水生气的妖兽血肉垫底,这些人进步堪称神速,很快内息萌芽,凝练出真元。加上不时与海怪生死相搏,月前还是渔夫的年轻人,很快成长为合格的战士。   几番大战,残破的飞鱼梭脱离巡游舰队,回到连环坞休整。期间,见识冰魄冻极炮的威力后,雷焕很是心动,不过当身为师父的罗浮春,决定在船艏以及船舷两侧各放置一座,加强这艘灵器的战力,却遭到首徒的婉言拒绝。   “师父容禀,徒儿率众人驾乘飞鱼梭以来,与波涛并驱,与海兽周旋,也有几分心得体悟。首先船体狭小,不比五牙、艋冲、三翼等海舟体量庞大,却也不惧狂风巨浪。其次兼具极易上手操作,灵活自如几个优势,常常能在九死一生的局面中,找到一线生机,破困而出。”   剑修听闻此处,也是额首不已:“所言甚是。飞鱼梭实为道门前贤,集思广益得来。何止一艘灵器这般简单,单是两侧船舷的虹彩飞翼,便是得之仙陨后,千竹山飞甲真人的玉简残篇。一旦事情有变,全力发动,便能贴水滑行,凌空虚度。”   “可惜,船体狭小也有限制,底舱艉部安置一门八卦云光炮,确实绰绰有余。再添加几门底座甚大的冰魄冻极炮,恐怕就会额外负重过大,力有未逮。四门灵器炮确实倍增战力,可是若付出的代价是飞鱼梭失去往常的灵动、快捷,便会和三翼、五牙、艋冲一般,容易成为海妖欲除之而后快的靶子,不得不附加防守的禁域大阵。”   罗浮春听罢,闭目思索片刻,暗地推演加装三门冰魄冻极炮的飞鱼梭,如何应对联手袭来的海妖。蓦地发觉负重过大,连凌空虚度,贴着浪花滑行的逃生手段也使不出,便有几分悔意。   睁眼,放开盘坐的双腿,走下云榻,将雷焕扶起身:“为师心血来潮,稍嫌孟浪,思虑欠周,差点犯下大错。飞鱼梭确实已成定式,极难改动增益,徒儿你言之凿凿,并非无稽之谈。”   先前心里还惴惴不安的雷焕,顿时松了一口气,瞧见师父罗浮春的举止,还有赞许的笑意,明白恩师确实得道高士,虚怀若谷。   “飞鱼梭为道门修士渡海的灵器,对付寻常的海中妖兽,倒也罢了,眼下应对黑水洋的大妖,未免力有不逮。冰魄冻极炮限于凛冬,寒潮吞食天下的时分,换做其它季节,也未必有多少灵效。琼涯城能推陈出新,以百年灵根打造乙木神舟,吃水二丈,藏兵三百人,成为旗舰,我道门岂无能人。飞鱼梭适于游斗,自有其用处,执锐披坚、以一当百,还需巨舰大舟。唯独适用的龙骨难寻,没有足够趁手材料,还是先捱过冬防大战再说。”   雷焕张口欲言而嗫嚅,良久回了一声领命,便稽首告退。   待他退出门口,转身离去,云榻前光影晃动,出现寒冰真人的身影:“师侄,你收得一位好徒儿,此人不简单。”   “见过师叔。”罗浮春连忙上前揖礼,道律严谨,自然半分不差,“此话怎讲。”   “不满一年,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能凝练真元,开辟体内经脉,资质远胜你我。更难得的是,他入琼涯城巡洋舰队以来,独自掌握一艘战船,担任火长,竟然聚众得了军气,牢牢抓住,有几分人道气象。”   “怎么可能,自古以来,道门便超然凡尘之上,伟力归于自身,岂能集众?”   “你我都已奠定道基,开辟灵池,确实不能。只是眼下他还未迈过门槛,却有几分机会。气运演化真是玄妙莫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此人拜师入你门下,我却可以窥见,师侄的运数确实大涨。”寒冰真人抚须微笑。   大变之后,这些新生代的道门领袖,痛定思痛,确实从歧路走回正途。若是仙陨前,面对气运所钟的后学晚进,指不定伸手索要,甚至直接抢夺过去,哪会如此啧啧称奇,随和地不起异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蛇岛      拜别恩师,欲言又止的雷焕回到修缮一新的飞鱼梭上,沉吟片刻,便打定主意。返回舰队巡游黑水洋时,率领一众兄弟和同伴,去找妖民的晦气。   ‘师父曾说道门真人有数,不少前贤集思广益别开蹊径,也曾披荆斩棘,开创出崭新的道路,飞鱼梭即是明证。殊途同归,既然琼涯城能以百年灵根造出乙木神舟这等战船,我道门也能合力祭炼出不下于它的巨舰,唯独欠缺合适的龙骨,有些为难。’   ‘兴云布雨的真龙,我却是没有亲见,即便虬、蟠、螭此类龙种,也只能在故老传闻中搜求。不久前,一头蛟属蜃妖命丧我手,恰逢时机,得其内丹大半精髓。可惜血肉爆碎,只余一片扇壳,没有骸骨留下,真是可惜。’   ‘不过,我却记得有一座迷雾笼罩的孤岛,常有妖民上去捕猎。怪石嶙峋之间,成千上万的巨蟒毒虺盘踞,其中不乏个头硕大无朋的妖兽。或许登岛大肆搜掠,能有一番收获也未定。’   备足补给,飞鱼梭即刻扬帆起航,离开连环坞堡,跟上巡游黑水洋的舰队,依旧受分舰长北虎牙的统领。   此前积累战功不少,雷焕等人又受坐镇旗舰的巫祭骆英重视,这艘道门祭炼的灵器提升位次,待遇也与白鹄舫、赤燕艍持平,仅次于三翼、艋冲等大船。   “诸城联军巡洋舰队不少仆兵,曾打趣笑说飞鱼梭是一艘‘舢板’,只能在内河湖泊载货行商,这样一来也可以为我们正名。”钟达说到此处,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雷焕略微皱眉,他的长兄雷彪瞧见,便开口呵斥:“小达,你学了道法要诀,又在风浪里和海兽搏杀,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   钟达脸色讪然,却也不好开口反驳。说实在的一句,自内息萌芽,凝练真元以来,在飞鱼梭上最不长进的恐怕就是他本人了。毕竟他的杂乱心思太多,不似旁人沉稳,只管埋头做事,从不说三道四。   “看来,巡洋舰队里面也有能人,看出飞鱼梭善于游斗的特性。反正我们身上已贴着道门的标签,护卫舰的位置永远是白鹄舫、赤燕艍这些嫡系战船,只要做好舰队外围巡逻、警戒,尽到本分就够了。”雷焕摆正自己的位置,同样也明白飞鱼梭在联军舰队中的地位。   趁着寒潮没有南下,破冰船继续搅碎沿岸浮冰,犁出安全可供舰队通过的航道,只是凛冬已至,洲岛北方的几个深水港口,都铺上厚厚的积雪,即便波浪起伏的港湾,也有薄冰浮现。   舰队最后一次巡游黑水洋,之后就会转道绕过陡门崖,前往温暖的南方不冻港越冬。   对于雷焕来说,同样也是最好的机会,以打击妖民为接口,辗转前往迷雾岛,寻找适于打造道门巨舰的“龙骨”。巨蟒毒虺一身是宝,顺道也可收刮蛇皮、毒液等值钱的战利品,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家。   积极请战的雷焕等人,群情汹汹,身为分舰长的北虎牙,总不能开口回绝。尽管他也察觉其中别有隐情,可是没有证据在手,不好发作。   他好歹也是一城之主的长子,身负大神血脉的几个弟弟带给他的压力之大,简直不可想象,怎会有空闲和雷焕等人计较。毕竟彼此身份相差太多,赢了毫无光彩,输则更惨。   飞鱼梭也不是两年前,孤军作战的只影形单,后面站着罗浮春等众多剑修,又有北岸连环坞堡为基业,再加上并毫不逊色大神多少的寒冰真人,怎么说也算是一方豪强,于是北虎牙便熄了几分心思。   脱离舰队,雷焕等人合力催动飞鱼梭离开航线,前往迷雾笼罩的孤岛。途中,浮冰处处,被洋流卷动,不时碰撞,发出雷鸣般的闷响。   有些冰块顺着洄流溯游到某座岛礁附近,渐渐堆积成数里方圆的冰岛,绕道而过徒费光阴。雷焕便放下船舷两侧虹翼,贴水滑行,几次落地借力,总是有惊无险地越过重重冰峰险嶂。   半日不到,迷雾笼罩的蛇岛,悠然在望。与其它孤岛不同,即便大雪纷飞,附近海域也从不结冰,而且水温寒凉适中,即便泅水而渡,也不妨事。   “或许此处是海气灵脉的节点,才会显现种种异状。”雷焕不假思索便释解众人疑惑,‘曾听恩师提及,北冥玄洲有龙气地脉,蜿蜒千里,可惜被大神联手瓜分摊薄,不能成型。地龙、海龙总是一体,由此推测,也有海龙潜渊,形成灵脉节点。’   隆冬时分,万物沉寂,草木皆眠,即便蛇岛受海气熏陶,温暖如初春,巨蟒毒虺受制于天时,即便成了精怪,也是昏昏欲睡。   雷焕等人下锚将飞鱼梭固定,入海试过水温,便纷纷解开衣裳,用麻绳系成包裹,顶在头上。即便出身海边渔村,个个水性好似浪里白条,腰际还得绑上几个锯嘴葫芦,泅水登上蛇岛。   这座孤岛有些年头,碧浪银砂,清澈见底,风光如画。沙滩上,到处都是海龟产卵留下的坑洞,只是被海风、浪花淹没大半。   登岛后,处处都是蛇,粗细不一的毒虺盘卷而睡,许多巨蟒从嶙峋怪石不时垂落,稍事翻滚,便蜷缩一团。蛇堆、蛇林、蛇山,入眼都是蛇,蠕动着,从高处滑落,仿佛山洪溪流,滚滚而过,几无可供落脚的立足之地,雷焕等人即便练气有成,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登高望远,方能遍览全岛。雷焕御气轻身提纵,几次借力,踏上一座满是孔洞缝隙的小山。又用法诀开了烛照里许,洞悉入微的道眼,环视蛇岛几次,依旧毫无所得,便有些气馁,转身就想下山。   只是平静无波的蛇岛,眼下沉睡着一头刚刚蜕变的海虺,虽屈服于天性,休眠入睡,蛇眼却是半睁半闭。此刻察觉到岛内灵气波荡起伏,便浑身一个哆嗦,蛇性猛地苏醒过来。   蛇岛,伏龙谷,漆黑的滴水洞窟里,蓦地亮起两盏红灯笼。片刻过后,车轮大的蛇头,吐着伸缩不定的焰舌出现,随后三人合抱粗细的蛇身,自藏身洞穴蹿出,在附近蜿蜒游走。周围都是它的子孙辈,又受制于妖气,任由这头蛇祖宗碾压过去。   ‘有人的气味。海龟吃多了,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髓海灵窍已开的蛇妖,忍不住垂涎欲滴。   刚刚准备下山的雷焕,顿时感到莫名心悸,突然想起闯渔场救钟达的那夜,海蛇怪缠身的一幕。   “喝哈!”他运气开声,体内真元连珠雷似的在经脉滚过,瞬间挣脱莫名而来的紧缚感,吐纳呼吸,平复跌宕起伏的心情。   三步并做二步,急忙下山,跑到沙滩上,雷焕伸手招呼伙伴,“岛上有大妖,此刻已苏醒,立即回船,起锚远离,迟则生变。”   众人都信从雷焕的话,不发一言,立即转身离去。冰冷的腥风自背后吹来,蛇妖距离此处越来越近。   执意断后的雷焕一咬牙,反身站在沙滩上,套上鱼妖鳞片缝制的铠甲,口念秘咒,全身浮现铜皮护甲。伸手一招,飞鱼梭底舱,符印封镇的戮妖剑化作一抹流光,冲天而起,随即落在雷焕的手上。   此剑在手,雷焕取胜的信心,油然而生:“好,不管来者是何方妖怪,准教你有去无回。”   气势瞬间高涨的猎物,让海虺有些惊疑莫名,踌躇不前。灵觉无差,有一种即将踏入陷阱,置身绝境的窒息。   蛇性固然有贪婪、冷血一面,也有狡诈、阴毒的特质,甚至还有妩媚、引诱的妖异。蜕皮结丹的海虺,拥有远超于凡人的灵智,清晰地察觉本该是猎物的体内,某种细小的本质在剧烈勃发。那是它晋升至更高层阶的种子,蛇性中的贪婪顿时压倒一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武相      冬日的蛇岛,海气升腾,不仅抵挡凛冽的寒风,也阻挡纷飞飘洒的雪花。迷雾深处的海虺,血红灯笼似的蛇眼,屈服冬眠的天性而半开半合,它趁机收敛自己的气息,准备袭杀严阵以待的猎物。   蛇妖几次转移身位,都被开了道眼的雷焕识破,隐然对峙,几个凡人趁机泅水登上舟楫,拔起船锚随时都会扬帆逃遁。急躁不安的海虺,狡诈、多疑、诡谲顿时被贪婪盖过,绷紧的身躯渐渐松软,脊骨震动,发出连串竹节炸裂的爆鸣,酝酿着一击必杀。   “呼!”周围弥漫的浓烈杀意,刺痛雷焕的眼皮,忍不住眨了眨眼。恰在此时,一道黑影仿佛下山猛虎,从高处扑出,腥风猎猎,张开血盆大口的海虺捕捉战机,噬向分心的猎物。   ‘正想你现身,来的好。’不退反进的雷焕,俯下身体,踩着松软的沙子往前冲。双手握持戮妖剑,只见一道精白光华乍现,黑影引动的妖气狂潮陡然中分,被切成两半。   初战胜负已分,鲨皮剑鞘此时才落地,此剑之快可见一斑。   重创的海虺差点魂飞魄散,深可见骨的伤口,潮水般涌来的剧痛惊醒蛇妖,连忙扭动身躯,往蛇岛深处退避。可是戮妖剑上针对精怪异类的真文,仿佛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地寄宿在伤口上,沿着蛇骨不断深入,甚至刺入它的髓海,大肆破坏。   沿途洒下大蓬海腥气的蛇血,暗红发黑,显然蕴含杂质,隐约酸气扑鼻。   一击过后,似乎将几个月积蓄的杀气、真元全数激发,雷焕全身乏力,筋骨僵硬,良久才恢复过来。   抖手耍了个剑花,不亏是道门有名的灵器,滴血不沾,依旧刃如秋霜。   收剑入鞘,雷焕内心顿时泛起一股臻至顶点后,飘飘荡荡,无处着力的空虚。   他凝视双手,似乎体悟到自己,在生死危机前,激发潜力。不止是剑术更进一步,甚至连体内经脉,也不再限于归藏丹田。   六阳魁首泥丸宫,隐隐雷鸣震动,仿佛打开封闭多年的宝库,露出一条缝隙。   海虺也没走远,震动髓海玉池浮沉不定的蛇珠内丹,一枚斗折蛇行的魍魉文,注入妖力,化为团团黑雾,内有蓝白电花,将戮妖剑的剑气包裹,三息过后,将其磨灭。   伤口愈合徒费内丹妖力,这头海虺不亏是开启髓海灵窍的蛇妖,又是岛上所有蛇类的祖宗。只见它焰舌信子吞吐不定,发出无声的号令,便有十几头毒蛇自冬眠中强行苏醒,前仆后继地滚入蛇头伤口处。   嘭的一声,群蛇化为浓郁的血肉精气,弥漫在海虺的头部。瞬息过后,嫩红肉芽不住生出,仿佛绳索桥梁,将几乎分为两半的伤口强行收拢。   出世以来,首次大败亏输,体内血气流逝近一成的伤势,蛇性中的贪婪几乎被戮妖剑斩杀殆尽。海虺再次恢复狡诈、阴毒的性子,转念思索片刻,闭上眼睛。合拢的蛇吻,微微张开,露出一条缝隙,吐出淡淡的妖气,融入周围的迷雾。   冬日暖阳下行将消融的雾气,再度迷离转浓,伸手不见五指,若有若无的妖气,似乎灵性深植其中。   罕有的体悟稍纵即逝,雷焕恍然若失,也是本性不差,不作留恋,恢复从容淡泊。   击退蛇妖,同伴全数登船,他便想抽身欲退。不料周围雾气弥漫,方向不辨,甚至连回荡耳边,海浪拍打沙滩的潮音,也渐渐远去。   雷焕抽动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酿芳香,有些沉醉其中。此时戮妖剑隐然震动,将他猛地惊醒。   可是,海虺催动内丹,激发妖域幻境已将其吞没。雷焕道眼被封禁,耳不能听,口不能言,鼻不能嗅,渐渐陷入泥沼中不能自拔。   妖性诡变,反复无常,先前贪婪尽数被斩杀,它便现出妩媚、魅惑、引诱的妖异。   陷身迷雾深处的雷焕,身边浮动的妖气,蓦地凝聚成一个白色花骨朵。瞬间九枚花瓣渐次绽放,露出里面骷髅头骨似的花心,颚骨上下开合,唱出令人意志消沉、颓废沮丧的靡靡之音。一条尺许长的黑蛇,在眼眶骨里游走,却是海虺的妖魂,不时幻化出勾人心魄的花容月貌,星眸若灿,渐迷人眼。唯独眉心有一线红痕,未免有些失色。   ‘海洛罂!’雷焕浑身打了个激灵,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忆起《云海图志》的相关记载。   ‘结丹的蛇属海妖!若非受制于天时,戮妖剑能克制妖类,此番蛇岛一行,恐怕连飞鱼梭都不能全身而退。幸好我及时察觉危机逼近,让他们登船扬帆起锚。眼下虽影只形单,却轻身上阵,进退自如。’   ‘那头蛇妖受创逃遁,便使出这等诡诈手段,怕是慑服戮妖剑的锋芒。妖域幻境不常见,正好借此磨练道性,助我修行,也算是一桩好事。’   雷焕单腿跪坐,摆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却能随时发力,枕戈待敌的姿势。   蛇妖哪里还肯上当,瞧见猎物鼻翼不动,便知晓其屏息以待,不敢轻试剑锋,继续催动幻境。一时间,妖气勃发,持剑跪坐的雷焕周遭,浮沉不定的妖花海洛罂,渐次凝聚出现。幻化出柔若无骨的蛇身天女,烟视媚行,翩翩起舞,张口吐出醉人花香。   若是血气方刚的钟达等人,陷身幻境之中,早就迷乱失去神志,身不由主地被引入蛇妖的血盆大口里,任其吞食。   雷焕本性坚毅,又有大运在身。自追随剑修罗浮春,入道门以来,已将身心锤出杂质,巍峨如太元,任凭沧海桑田,山根不移。些许妖域幻境,怎能撼动他的道性。   就在他增益修行,即将脱困出来的时候,扬帆起锚的飞鱼梭却是调转船身。   大兄雷彪等人,将几副蕴含海兽灵髓的脊骨,全数投入红泥煨烬炉熔炼。八卦云光炮灵气充盈,射出一团碎石如粉的八角日芒,撕裂海虺的妖域幻境。在蛇岛犁出深邃的沟壑,沿途绞杀成百上千的蛇类,顿时血气滔滔,腥气扑鼻,闻之欲呕。   “区区一群凡人!”气地三尸炸裂,暴跳如雷的蛇妖僵化当场,眼角迸裂淌出血水,却是妖域被破,牵动气机,受了反噬,连内丹也运转不开。   ‘机会!’雷焕猛地踏步前冲,起身瞬间,脚下礁石吃不住无匹巨力,坍塌碎裂。他故技重施,剑光如霜,一泓秋水冲向蛇妖七寸部位,将海虺车轮大的蛇头劈断脖颈,卡在脊骨才停住。   剑气纵横交错,将蛇心绞成碎片,脏污的蛇液喷涌而出,雷焕全身浴血,毒气攻心,竟然呆滞片刻。   大势已去的海虺,毕竟是结丹的大妖,值此生死关头,髓海震荡,仅存的玉液妖气冲入内丹,显化出窍,直落雷焕的头顶。   它要夺取此人的身躯,至少也要毁其心志,方能一泄心头之狠。   雷焕还未凝元筑基,开辟髓海灵池,祖窍泥丸宫仅仅露出一条缝隙。海虺妖魂入驻此处,只见溟濛真元充盈,不禁懊恼。   ‘竟丧命凡人之手,几十年吞吐,都化作一场空。’它大展拳脚,将泥丸开辟,誓将此人魂魄吞食。   不料,此意刚起,一道青金光华闪现,出现七颗星斗,微微转动,结丹海虺的妖魂便渐渐磨灭。   “你,你不是人……”   光辉充盈髓海,现出冠冕帝服的虚影,通体金黄,双眼泛青。只是略微凝视,瓦解崩裂的妖魂再度凝聚,随后一分为二,灵韵自成,化为龟蛇盘的玄武法相。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辟灵池      端坐仙境玄坛,巡游位面晶膜,青离真君睁开眼睛,垂视大地。四方洲岛都有人道兴起,尤其是东升祖洲,人烟密集,不再局限城邦。只是天道默默付出本源,复苏上古陨落冥土的神尸,根底还很虚弱,并没有来得及顺应时代的呼声,降下真王。   南离炎洲,地广人稀,大荒神女魃展开的旱土神域带来灾荒,已触犯其余诸神的威严。屡次交涉无果,被祂们联手驱逐,迁居到洲岛西岸。忍受此等奇耻大辱,旱神默默积蓄实力,准备早日蜕化,登天叩阙,入主道庭。   西沙流洲,道门几位真仙联手布置黄沙大阵,遏制荒漠扩展,门下弟子顺应时节,将草籽树种洒遍荒山野岭,锢锁风水之力。多年厚积薄发,又有一位阳神道人得以晋升,入梅山开辟洞府,广开门路收徒。慕求仙道的凡人纷至沓来,竟然聚成一座大城,不少资质不错的凡人得了道诀,炼气有成。又有人献出《武备志》练兵,人人弓马娴熟,渐渐成了几分气候。   ‘莫非又走回旧路,如今道门可经不起折腾。只是一群炼气的凡人,或许用于王朝争霸,且慢下决断,以观后效如何,再做定夺。’青离真君寻思片刻,不准备插手。   至于北冥玄洲,黑水洋已被大妖瓜分,划定各自地盘,再无多余的灵气节点。每年寒冬季节,它们联手驱赶还未化形的精怪,掀起滔天海潮,攻打洲岛诸城。这些只得了少许海气,还未开灵窍的精怪,便纷纷踏浪而来,与十二位荒神麾下的大军交手,可谓屡败屡战。   ‘咦!’地仙真君讶异地望着此方洲岛,并没有看见自己转世的化身。他伸手抚去笼罩时光长河上的命运迷雾,终于发现双八年龄的雷焕,逢凶化吉,打开随身多年的宝库。   ‘稍嫌早了些,不过时不待我。王朝霸业,总要先走一步,才能占得先手。若是给东升祖洲的人王抢去运道,才真的不值。’   他分出一缕仙魂,随风潜入雷焕的髓海,融入通体金黄的帝服虚影。只见他渐渐充实,双眼青辉敛去,却是尽数化入冠冕,丝丝缕缕垂落,十二道星光玉旒,清晰可见的面目,顿时模糊不清。   手持星斗,脚踩玄武,坎离随身,辟开清浊,青离真君大笑:“吾道成矣。”   随后右手伸指轻点,周天星图浮出,一道霹雳闪电降下,将充盈髓海,溟濛混芒的真元全数激发。   得自道门经卷的十几个真文悄然瓦解,化为赤红色的烟气,随后糅合为一,形成桃花骨朵,花开花谢,结成果实。起先还有些细小,很快蜕去青涩,红中泛黄,汁水饱满。   ‘蟠桃!长生果!果然是它,自是我的根脚,不朽的起始。’   桃肉化散成灵气,露出里面的核仁,纹路繁复,青气隐隐,每一条脉络走向都合乎灵韵。   片刻过后,桃核一分为二,中间裂开,露出里面的真文,宛若灵动活物,带有一丝玄妙的道韵。   蛇岛,伏龙谷,深处的海气灵脉节点,顺应成形的道韵真文而来,不断注入雷焕的体内。汩汩流动的真元,从四肢百骸,身体各处不断涌出,汇聚成溪流进入丹田。随后沿着开辟的经脉,震荡各个穴窍,连珠雷似的轻微爆鸣,接连不断响起。   雷焕全身须发皆张,泛起片片云絮似的烟气,恍惚间,仿佛餐风饮露的仙人。   “咯嘞!”一声雷霆震响,踏过生死玄关,双脚涌泉、头顶百会,沟通天地灵气,髓海泥丸宫,自然而然,辟出一尺方圆的池塘。真元溪流散成赤气烟霞,如倦鸟入林,化为雨水滴落其中。片刻过后,转成半满的池水,波荡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萌芽。   青离真君的虚影面无表情,目睹此情此景,悠然一叹。   多年不闻不问,如今水到渠成,借助此方世界的道门经卷要诀奠基,将此身内息真元尽数转为法力,滋润壮大魂魄,只待灵池蓄满,抚育真灵,便可阴神出窍,成为道门修士。   他慢慢走入灵池,化为青金光柱,守护此身,一缕仙魂趁机脱离,返回青离仙境。   恢复神志的雷焕,右手掌心泛起黑光,海虺硕大无朋的身躯,所有血肉精气尽数被他夺走,片刻过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蛇鳞。   ‘这座岛屿原是海龟栖身之地,灵脉节点处必有龟洞,只是被蛇类占据,如今结丹蛇妖被我除去,总算可以恢复平衡。’呼出一口浊气,震动全身,蛇血干透留下的痂皮,破裂如粉,扑簌簌掉落。   雷焕扬手打个招呼,飞鱼梭上,惶惶不安的众人,顿时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立即调转船头靠岸而来。   将海虺的尸骨拖上船,又猎杀几头巨蟒,若干毒蛇,尽取其值钱的部位,毒囊、獠牙、蛇皮、鳞片和脊骨。   扬帆起锚,远离蛇岛,追上结束巡游黑水洋的舰队,返回洲岛南岸的不冻港越冬。   接下来雷焕等人也不能闲着,要随军加入冬防大战,与黑水洋的精怪搏杀。只是寒冰真人坐镇,他却可以免除琼涯城的差遣,调任连环坞堡驻守。   按照掺沙子的惯例,会有客军加入协防,却有主次之分。   道门渐渐崛起,实力也得到荒神和诸城邦的认可,便不能躲在后面,也要顶上前线,分担压力。   金云母、烟水晶、鱼眼石等仙晶灵石消耗殆尽,寒冰真人便停歇组装冰魄冻极炮,运用仙格推演,将寒光诀充入先天擒拿手,降为练气的凡人也能运用的武技。   连环坞堡人口不满三千,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学了道门要诀,内息萌生,真元凝练的武道高手。若非如此,岂能在人烟罕见,常年冰冻的洲岛北岸立足,并扎下根基,建立连环坞而自保。   人人有功练!正是这个口号,才得以竖起大旗,将十二荒神统领的诸城内,许多郁郁不得志的失意人,吸引至此。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连环坞堡      起先,连环坞只是一座小渔村,不满百人,修了几个简陋的码头,为途经此处的巡游黑水洋舰队,提供力所能及的淡水、菜蔬、果类等补给。所幸人烟稀少,地气贫瘠,几次海妖掀起怒潮,都没有波及。渐渐地,吸引道门派往北冥玄洲拓荒的修士瞩目,以积攒的不菲军功,从荒神朱厌统属的薜荔城换来此地。   拓荒的修士入驻后,察觉人手紧缺,又远离道门,自是无所不用其极。首要一条,便是广开门路,收受慕求仙道的凡人,传下练气的秘诀。有富含灵气的海产垫底,这些粗狂的渔民进境极快,体内积蓄真元,不少佼佼者甚至开辟经脉。只是资质愚鲁,识字不多,即便蕴含灵韵的道经,也无法触及其中奥妙,凝出真文。   是年,冬防大战开启,几百头半人半鱼的海怪,被诸城联军有意无意地驱赶到此地。甫一交手,修士们自是祭出法剑,砍菜切瓜地杀死来犯大敌。   有修士为之庇护,渔民们也联手宰了不少漏网之鱼,经历血与火的洗礼,迅速成长为合格的战士。有惊无险地熬到大战结束,妖潮主动退却。   深感人手匮乏,根基浅薄,罗浮春等极力主战的剑修便竖起大旗,招募有志于仙道的凡人。小小的渔村,很快涌来荒神强势崛起时,排挤到边缘的失意者,多是旧时代的遗民,武将、官宦、书香世家的后代。   有他们加入,实力迅速膨胀,伸出往外拓展的触角,将附近一带的港湾全部纳入掌握。此后,有工匠献出烧泥成砖的技艺,世家出身的豪强子弟,欢呼雀跃,立即动手建立坞堡。   修士们也有化泥为石的道术,能轻而易举地将泥沙,点化出成千上万的砖石。   只是人道之事,全凭气数。道门在此地根基已立,宛如大树枝干,树荫葱茏,又有带刺荆棘为之藩篱。为寄宿在枝干树桠的飞禽走兽,阻挡烈日,为树下刚刚萌芽的草木芽苗,遮风挡雨。   七座环环相扣,壁檐连接的坞堡,接连拔地而起,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栋梁,都沾满辛劳的汗水。   落成乔迁之日,开了灵眼的修士,便清晰看见,渔民身上灰黑的气运渐渐淡去,显然远离饥寒、落魄,得了温饱、安定的生活,而慢慢生出微薄的白气。至于连环坞堡建成,一直主持此事的几个头目,掌得权柄,各人气运更是白里透红。   为了博取进身之阶,又有武将家族出身的少年,献出收藏多年的《武备志》。经历灾变后,所余不多的残本,有些缺漏破损,颇为可惜。却被识货的修士看中,以此练兵,由此凝练出几分军气。   此番气象,自是被海妖获悉,连环坞堡也成了它们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先除之而后快。   只是当西沙流洲道门诸位领袖,开诚布公地商议后,决定扶植远渡重洋,成功拓荒的支脉。并派来最得北冥玄洲地利之便的寒冰真人,亲自坐镇其中,统合以剑修罗浮春为首的主战派,和入驻太元山支脉,闭关修行的白玉泉等人。   没想到,这位真仙刚来不久,就触发灵机。顺应寒潮南下,侵吞洲岛的天时,因地制宜,祭炼出冰魄冻极炮这件杀器,将连环坞堡武装到牙齿。   雷焕带领自家渔村出身的兄弟,驾乘飞鱼梭,随舰队巡游黑水洋,击杀海兽、与妖民交手,也积累不菲的功勋,被诸城联军授予队正职衔。   当他来到连环坞堡,便是此地军衔最高的武官,理所当然地统领堡内的民壮。   只是献出兵书的少年陈仕炘,不忿权利摊薄,仗着练气有成,极为不服,或明或暗地拉拢一些兵士。平日与他交好的前官宦子弟,也对雷焕的渔家出身耿耿于怀,便大力支持,隐隐有与他叫板的态势。   冬防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大敌当前,竟公然排挤道门嫡系子弟,自然引来修士们的不满。雷焕入诸城联军,那也是经师父罗浮春点头首肯,要博取一个正牌军官的出身,顺带积累对敌海妖的阅历,与别的可没有关系。以这点做文章,可没有击中要害。   ‘说到底,毕竟人有私心,即便在这一方道门热土,也有阴暗滋生。陈仕炘献出兵书,又主持练兵,薄有功劳,虽有过错,大节不亏。再则,若非民意汹汹,他哪能掀起波浪。’凝出仙格的寒冰真人惯看世情,对人心微妙把握也得心应手。   作为伟力归于自身的仙人,他才不在乎凡人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道门复兴的大业,才是他孜孜不倦,为之追求的目标。   新近晋升的防风真人功行深厚,半是天赐,半是机缘,寻来道种青莲。借梅山一眼清泉,引来道韵,点化为泮池,显现映照道门积累功行气运。   其中花开四朵,是为道门四位真人,三尺三分深的池水,尽是道门耕耘西沙流洲多年,积蓄的资粮。坐观此池,便知道门祸福,预见运程走向,趋吉避凶。   若非立下如此殊功,身为阳神道人的防风,岂能获得道门气运支持,凝练出仙格,又开辟仙园,循环不息,自有仙晶灵石出产,不假外求。从此长生簿上留姓名,翌日飞升天阙入仙班。   只是可惜,经此事后,池水下降一尺六分,耗费近半,道门不得不重新积蓄。   “眼下,道门中人,运势都有些低落,不复以往得心应手。不过,罗师侄,你的运势却逆势上扬,莫非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师叔谬赞,剑修之道,杀伐立身,经历两次冬防大战,积累深厚,方得以晋升阳神道人,如今大战不起,自然毫无所得。至于运势之事,却是水涨船高的缘故。”   “对了,你的徒弟,那名叫雷焕的少年,道门的种子。只是他随舰巡游黑水洋以来,我被连绵军气遮蔽视线,不曾窥见这徒孙。”   罗浮春看见师叔难得赧颜,便微微一笑:“他已凝元奠基,开辟髓海灵池。”   “嘶!”寒冰真人倒吸一口凉气,“师侄,你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随即,默然不语,似有心事。   良久过后,似乎仙格推演结束,他才展开笑颜:“不过一年,便从凡夫俗子,破开关隘,成就灵池。冬防大战过后,铁定晋升为阴神修士。这份天资,即便你我与之相比,也大是不如。”   “也不尽是如此,小徒雷焕体内,颇有些异种真元。我仔细瞧过,尽是海妖内丹元气,又有阴冷至寒的蛇毒残留,没有淬炼杂质,显然得了速成的法子。”   “根基没有扎实,日后成就有限,淬炼真元法力,还要经年累月,花费滴水穿石的功夫。此人也不像是鲁莽的性子,怎么选了这条歧路。浮春,你这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似乎没有尽心尽职。虽说师门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是你一路扶持,令其行于康庄大道,他日雷焕肯定前途无限,又是我道门的苍天大树。莫非你还有私心?”   “师叔,我若有此心,定叫我五雷轰顶。”   “噤声,噤声!这道门古誓,岂能胡乱发下。都是修真之士,自知天地之威深不可测,你就不怕劫气呼应而生,日后给你一个灵验,”   “师叔,雷焕是我首徒,也曾对他颇为期许。论天资,确实是道门的种子。只是,气运演化,玄之又玄……罢罢罢,我也不用虚言搪塞视听。你且瞧过他眼下的气象,便知我所言非虚。”   寒冰真人默坐云榻,开了灵眼观看,蓦地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这位面冷如霜的仙人,如此失态,实为罗浮春平生仅见。即便日后霞举飞升,叩天阙,入道庭,名列仙班,也没见他如此欢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气      练兵场,坐落连环坞堡后方,依山而建,有一条竹管接引山涧清泉,延伸至东面的水池。北侧沿着山坡走势,耸立一座丈许高,二丈方圆的石台。尽是普通的条石,仓促铺就,中间夹杂沙灰泥浆粘合。石台两侧是一排排的兵器架,摆放着十八般武器,其中刀枪棍棒最多。西面有放置弯弓的木架,放满翎羽箭矢的筒壶,以及偌大的靶场。   五百多青壮错落分散,有的不畏寒风,袒胸露腹,拿举石锁,锻炼膂力,有的手里抓着枪棒,却不知所措,更多的则在附近,游来荡去。其中有四五十人围绕着陈仕炘,占据场内一个角落,隐隐以他为头领,神情倨傲,面色如常,至于眼神深处,却暗流汹汹。   诸位拓荒修士的嫡传弟子,也想见识“队正”的手腕,便在练兵场附近观望。站在雷焕身后,不离不弃,只有海贝渔村出身,跟随他出去闯荡的兄弟和好友。驾乘道门灵器飞鱼梭,为巡游黑水洋的舰队护航,与海兽、妖民浴血搏杀,迎风劈浪,一路互相扶持走来的袍泽,自是对这群血都没见过的新兵蛋子,嗤之以鼻。   雷焕积蓄深厚,借助海虺的内丹元气,开辟髓海灵池。整个人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无论识人的眼光,还是待人处事的阅历,都突飞猛进。   ‘道门直领连环坞堡,属民却多是从荒神治下诸城逃离,郁郁不得志的失意人,自然对我军衔身份多有猜忌。虽可以势压人,强行将他们纳入掌握,却失了人心。冬防大战在即,海妖随时都会袭来,风风雨雨,还需同舟而济。弄地太僵,彼此也生分了,未免让客军笑话。’   环视练兵场周围,许多人脸上都微带笑意,挤眉弄眼,一副随时都会落井下石脸色,雷焕不禁摇头,手下带这样的兵,还真是头疼。   瞧他们手上的兵器,轻重倒是适宜,雷焕眉头轻挑,顿时计上心来。他伸手招呼站在附近不远处,持着一杆木枪,存心卖弄,抖出枪花的壮汉。   在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愚鲁痴人,只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将荒神城邦温饱生活,弃如敝履,却忍受饥寒,投奔道门的直领,把几座简陋渔村,建成固若金汤的连环坞堡。   说句实话,若非城邦上层尽是巫祭与荒神血裔,自成体系,又关闭上升的渠道,他们也不会绝然地出奔。   恰恰相反的是,这群道门属民里面,多是有胆有识之辈,即便确有大愚若智之徒,也只是少数。   自从投身道门以来,学会以往不曾听闻的上乘武学,又得玄妙法诀萌生内息,凝练出深浅不一的真元,已然证实此前决定无差。只是碍于资质,没有开启修行的道径,却是自身出的问题,与旁人无关,更不能埋怨。   道门诸位修士前来北冥玄洲拓荒,得了诸位真人应允,可以便宜行事。门下所收徒弟,首重天性,次为资质,又以命格、气运、品质区分贤愚,自是择优而取。一旦定下名分,便与自身息息相关,彼此气运相连,因此把关极严,毫无情面可说。   于是,不少自诩聪明的人便决定卖身投靠,至少也要攀附到一根前途远大的苗木。   在舰队捞足军功,顶着队正职衔出现的雷焕,便进了他们的眼界。既然决定投靠,却不可做的太过露骨,徒惹别人笑话不说,也容易让未来的主上看轻。   于是,雷焕甫出练兵场,便有了一个壮汉被人撺掇上前,‘奉命’抖出枪花显摆。   真是运起如椽笔,片刻成文章。合当此人要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便入了雷焕的眼。   取了壮汉双手捧献的长枪,粗略掂量:“稍嫌太轻,远不如船上的猎鲸叉。”   就在不远处的陈仕炘等人听见这话,都暗地撇嘴,心里面不知道骂了多少声。   雷焕走到靶场,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几十面箭靶,他走马观花看了几眼,便停在一面合抱大小的原木靶子前。繁复的年轮正是最好的箭环,中间有牛眼大小的红点,淡淡的灵气隐约可见,却是少见的木芯。   走到距离木靶一箭之地才停住,不少人立即知道这位‘队正’要来立威,便有些不自在。以他们如今的眼力和修为,也不能够成功,便好奇地围拢过来。   雷焕原地转身,将木枪抖手顺势掷出。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白光掠过,快如电光火石。   “唿”的一串刺耳嘶鸣,裹铁皮的木枪,正中原木箭靶的红点,枪身兀自不停地颤抖。   眼尖的几个道门修士的弟子,依稀看见细小的裂纹,从枪尖往尾部延伸。   “哗!”练兵场内外围观者,顿时掌声雷动。   即便陈仕炘等人,也忍不住鼓掌,随即醒悟过来似的,连忙停手。只是群情汹汹,如此特立独行,未免惹眼,便强颜讪笑,勉强拍了拍手掌。   这位主持练兵的都教头,回头望向一位双臂格外粗壮的汉子,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名叫鲁直伸,惯用双手开弓。只是他练气有成,自忖一箭开外也能投出木枪,只是力尽于此,不能穿鲁缟,更何况是原木靶子,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雷焕单凭这一手,便收服不少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尤其是先前鼓动壮汉‘献枪’的那群人,心悦诚服地主动靠上前。   这些人都是凭借修士传下的要诀,内息萌生,凝练真元的武人。享用大量鲜活海产,又有鱼糕肉糜奉养,凭借自身修为,褪去黯淡的晦气,转为浓淡不一的烟岚,头顶更有笔直升起的精气,状若狼烟。   只是当他们存心投靠,雷焕髓海灵池一动,便生出无形的吸摄力道,将他们的气息牢牢抓住。   献枪的壮汉莫运成等人,若有所失,片刻过后,心头才稍为回暖。   朝阳似火,渐渐升起,沐浴其中的雷焕,身披灿焕霞光,仿佛餐风饮露的神仙中人。目睹此景的众人,眼角忍不住泛起泪花,显然被耀眼的阳光刺痛。   ‘这些墙头草,武道修为不错,心志坚毅,只是志大才疏,又受了时势局限,不是成事的人,却可助我一臂之力。心比天高,固有傲气,命比纸簿,却无傲骨。眼下,还不能轻易收服,须得徐徐图之,方能引为羽翼。’   诸位修士的嫡传弟子,先前固然冷眼旁观,却也不是愚人。其中佼佼者用了秘诀,灵犀烛照,获知雷焕的真实修为,确已开辟灵池,远超众人之上,便纷纷上前,搭话说笑几句,借机攀下交情。   不多会,荒神朱厌治下薜荔城,派出的客军五十人,抵达连环坞堡。从堡丁处得知雷焕的去向,便前来练兵场,向队正交令。   披坚执锐的城邦正军,令行禁止,即便人数十伍,气势连绵,远超连环坞堡的民壮,这便是军制的威力。   当交接结束,望着掌中军令的雷焕,有些恍然,也没察觉,一只无形大手,将五十股纯白士气全数抓住。   慑服军威的其余人,不约而同地往雷焕身边靠拢,自是照单全收。惟有陈仕炘等人还在抗拒,可惜尘埃落定,再无反复的可能。   寒冰真人开了灵眼,穿透淡薄的军气,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第一百五十章 山雨欲来      巡狩晶膜的青离真君睁开眼睛,漫步来到仙境的边缘,穿透罡风雷火,俯视世界的北端,巨大的寒气涡流酝酿成形,顺应寒冬时节,缓缓南移,意欲侵吞天下。   ‘历年以来最晚的一次,积蓄深厚的寒潮,连黑水洋都永冻冰封。沿途而来,波澜不起,成了气候的大海妖也不敢直撄其锋,显然是此方世界对我的反制。诸神崛起,有三百年大运,真是不可阻挡。’   寒气涡流搅动铅灰色的阴云,即便隔着百里遥距,依旧清晰可见。其形广袤无比,如同麟牙凤嘴,张口吐出天地之威,深不可测,又似大道之眼,警示着所有意图触及底线的狂妄之徒。   敬畏森罗万象的大自然,与道同行的地仙真君摊开手掌,道庭雏形直若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即便我身负救世之功,又有大罗位格,要成就帝君,依然艰难险阻,考验重重。’   ‘仙道既是被我连根拔起,如今又再度崛起,底子还很薄弱。新近晋升一位真仙,道门运势必定有些黯淡,北冥玄洲的这根分枝,恐怕承受不住几近灭世的寒潮。’   ‘雷焕为我分身,横跨仙、人两道,此诚前所未有的机缘,又是我成道的基石,万万不可出事。’   ‘既然诸位荒神都有大运在身,事不宜迟,速速醒来。’   北冥玄洲,几座笼罩神光的城邦,内城的祭坛深处,沉睡入眠的古老荒神,听到冥冥中急切的呼唤,立即从梦乡中醒来。抖落岁月沉积的尘埃,微微吐纳呼吸,片刻过后,恢复神智如昔。   自仙陨之战开启,被天眷从时光长河深处唤醒,依附掌管杀伐道器的阴间之王,分别授予神职。即便如浪潮涌来的信仰之力,瞬息间将祂们淹没,也似百川入海,消化殆尽。   坚不可摧,仿佛铜铁浇铸的神躯,悄然浮现繁复的金黄纹路,野兽的相貌特征少了许多,显然经过长眠蜕化,祂们再次突飞猛进。   年轻的新神,还需要信仰之力,才能在改天换日的世界站稳脚跟。由于青离真君的刻意安排,占据不同的神职,彼此之间可以展开神域,形成互补,却无需恶性竞争,甚至生死相搏。   于是,每年冬防大战过后,收割、消化胜利果实,北冥玄洲荒神很快得以晋升,即便信仰的基石并不丰厚,祂们还是超越其它三块洲岛上的同类,在通往不朽的道路上,远远地走在前面,获得世界本身的恩眷。   掌管武器、战士和掠夺的荒神朱厌,由于主导冬防之战,更是走到最前列的位置,甚至提取体内的神性本质,初步凝聚战争神职的雏形。即便统治三座大城,拥有千里沃野,为诸城的粮仓,又有谷物、丰饶、肥沃神职的当康,也只能望其项背。   北冥玄洲也有不少大灵、图腾兽诞生,由于横贯东西的太元山已被瓜分殆尽,这些土生土长的预备神祇,还在饥渴中挣扎。偶尔获得一些血食,也尽是在山涧阴气中诞生的魍魉鬼怪,气息混浊不说,更沾染邪仙的怨意碎片。   从此对世间欣欣向荣的一切都充满憎恨,抱怨森罗万象大自然的敌视和疏离,久而久之,天性中的灵光便不断暗淡失色,连它们的躯体也开始扭曲。   荒野中游荡的兽群都是诸位荒神的私产,至于分享祂们光辉的属民,更是触碰不得。唯有在饥寒交迫中煎熬,等到冬季来临,浑身洋溢着蓬勃生气的海中妖兽冲破诸神的防线,深入广袤无边的内陆,大灵和图腾兽们才获得饱餐一顿的机会。   北冥玄洲的北方,漫长的海岸线,诸城联军再严密防守,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肯定会有不少漏网之鱼。有这些饕餮之徒分担压力,荒神们才默契地放手纵容,任由它们张开仿佛无底洞似的胃袋,掠食所有冲进内陆,向麾下属民露出爪牙的海怪妖兽。   它们彼此合作,也会冲突争斗,甚至互相吞食,无论是坚持到最后,继续在野外挣扎,还是轰然倒下,从此长眠不起,都会让脚下这片大地变得更加肥沃。   连环坞堡,一处寒雾缭绕的正房,四面屋檐垂落成百上千的尖利冰棱,潮湿的咸腥水气不断汇聚而来,凝成亩许方圆的阴云。细雨溟濛,落在瓦当上,叮咚作响,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接连不断。   寒冰真人盘坐云榻,左侧是罗浮春为首的剑修,右侧是白玉泉领头的修士,双方理念不合,隐然对峙,却又遵从道律,济济一堂。   抵达北冥玄洲拓荒的道门修士,团团而作,面前是一方水镜,波纹起伏不定。影影绰绰的陆续出现许多景象,走马灯似的变动,除了笼罩在神光中的诸城,无法窥见详细内情,几乎将整个洲岛都分片区显示出来。   “以诸神而言,即是万物竞生,毕竟神位有限,以期在其中拔擢新神。在我等修真之士看来,便是某种变相的圈养和驯服。胜者从容崛起,败者就此沉沦,其中隐藏种种内幕,深不可测。我以仙格推演,大致是某种古老的血腥献祭,别瞧那些荒神光辉耀眼,仿佛星辰斗宿,脚下无一不是血肉骸骨铺就。”   “北冥玄洲为仙陨之战的终点,传闻有通往阴间冥土的门户,只是被人为封闭,一直沉寂至今。又说地府封禁重重,许进不许出,极为严苛。不过防风真人借道种青莲点化泮池出来,却在冥土投下光辉,连接俗世形成一方福地,得以收拢陨落的道门前贤。万劫阴灵难入圣,只能勉强修成鬼仙,若有机缘,在地府兼得差使,日后便有进项,不至于枯竭,也算是有一个去处。”   “真人容禀,是否此次冬防大战与以往不同,有意外变故,教我们提防诸位荒神。”罗浮春秉承剑修直来直去的脾性,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非也,非也。寒潮年年南下侵吞洲岛,黑水洋大妖驱使未蜕旧壳的海兽来攻,已成定例。近几年越演越烈,联军正面抗敌,承担牺牲,年年失血,颇有些困顿。我等拓荒成功,划分一地建起坞堡,也是多仰仗其民力。在座诸位,固然都是道门的宝贵种子,却无需多虑,尽管放手搏杀,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众人起身,面向寒冰真人,躬身揖礼:“谨遵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波近      寒潮如期而至,铺天盖地的阴云,仿佛成千上万匹骏马纵缰奔腾,冰冷铁蹄践踏过处,万物俯首,草木含霜,即便波浪汹涌的深海大洋,也冻成广袤无边的雪原。   绵延数千里,横亘北冥玄洲的太元山脉,如同一位开天辟地的伟岸巨灵,挺起它坚如钢铁般的胸膛,伸展强健有力的臂弯,将屡败屡战的寒流阻挡在山的北边。为这头挣脱绊马索,肆意宣泄怒气的恶兽,再次套上束缚的缰绳。   诸位荒神统治的城邦,所有祭坛附近,都聚拢虔诚的信徒,他们念诵祈福免灾的祷文,为神祇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源。金黄色的神光渐次升起,逐渐唤醒城池的地脉灵气节点,面对天时节气的威力,诸神也不敢直撄其锋,却借用山川地气,凝成凛然不可冒犯的华盖,守护祂们的子民。   即便十二位荒神全数现身,彼此展开神域勾连叠加,比往年积蓄更多冻气的寒潮,在慢腾腾赶来的大漩涡抵达后,还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寒流翻越太元山脉,向错落分布在千里沃野上的无数村庄,倾泻它们的怒气和肆无忌惮的咆哮。   农谚俗语有一句,瑞雪兆丰年。此话不假,不过积雪太厚,枝干尚嫩的冬麦受不住压,成片成片倒伏倾折,若不及时补种,来年必定处处歉收,甚至颗粒不存,极易伤农。   漫天风雪,洲岛南边仅有的不冻港掖逢,停满了巡游黑水洋的舰队,船上满是厚厚的霜雪。积羽沉舟,若不是有船工及时清理,吃水线本来就深的五牙、三翼,指不定就沉船海底。   十几条载满粗粒海盐的走舸不停地洄游,搅动浮冰处处的海水,顺带倾盐入水,一时半会还是无法上冻。   “这鬼天气,多久才到头。大伙待在掖逢港猫冬,还不如出海猎鲸,好歹也能打发日子。”年轻的船工,放下除雪的推板,脸色冻得发白泛青。   “小子,你入职以来,才七个月,还不满一年,肯定没有见识寒冬时节的大海,那可真是险象环生,最是危险。风高浪急且不去说,海面跌宕起伏,变幻莫测,一时在峰顶,伸手可触云,一时在谷底,随时都会倾覆,遭遇灭顶之灾。”老资格的船把头,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羊皮壶,仰首灌了口烈酒,惬意地吐出一口热气。   “老哥,你可把我馋坏了。”船工咂了咂嘴,刚想抱怨两句,就听到“拿着。”   把头的羊皮壶塞到他手上,来不及说声谢,立马拔开塞子,“哧溜”一声,温热的酒浆入口,辛辣冲鼻,眼泪都出来了,却大笑:“好酒,好酒。”   “给我留点。还没入夜见天黑,全指望它驱寒生暖。你个贪嘴的小子,就这点出息,没下次了。”把头拿回心爱的酒壶,抖了抖,听不到水声,掂了掂分量,至少轻了一半,不由斥骂,“喝了我半天的份,没把你呛死,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把头,我错了,要不,放工回去,我给你灌满它。”船工搔了搔头,拍走薄薄的积雪,他囊中积蓄颇厚,有些不以为然。   “这可是琼涯城的百虎追风酒,一吊钱一坛,有钱也买不到的好酒。要不是我女儿担任巫祭,蒙受大神的恩宠,在城里有点地位,怎么也轮不到我。到让你占了便宜,还卖乖。”老把头气的吹胡子瞪眼,行船多年,寒邪湿气入骨,腿脚都有些不灵便,仗着这坛名酒,才大有起色,他还寻思着再买一坛。   “不就是添了虎骨和几味药材,容易的很。待我换工挤出空闲,上太元山打老虎,保管炮制出一坛好酒,不比什么虎风酒逊色。”   “百虎追风酒!琼涯城主府酒醋局定制的药酒,出产不少,每年三百坛,敬过大神后,每位巫祭分到一坛,也没多少流露在外。能入手,是你的本事,买不到,也不能怪你。”   年轻的船工一拍自己的药囊,里面的铜钱叮哐作响:“大不了,我去城西的鬼市,高价求售买,花个两倍价钱,不怕买不到。”   老把头摇了摇头:“你呀,跟了我半年,还是没懂事,和孩子一样。年纪轻轻,身体还扛得住,以后在船上待久了,肯定和我一样,两条老寒腿。多喝几口,我不心疼,反正对你也有好处。还有,你的脾性不适合干船工,”他左右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你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这里水浅养不住滑鲤,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何不出去闯荡。”   “大叔,你知道我家里穷,没有念过书,不认识字,也没有姐妹被选中,当上地位尊贵的巫祭。再说,几个弟弟还没长大,我得照顾一二。”   陷入沉默的老人,无奈地苦笑,点了点头:“受累了,你也不容易。”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苦闷,便加快清扫积雪。   这艘水艍长不过十丈,宽不过三丈,零碎的角落很少,也就是大雪纷飞,时刻不停,前脚扫完,过一会,又积雪成堆。   漫天都是鹅毛、柳絮,稍远的地方,便看不见人影,晶莹的六角霜花随风起舞,仿佛无数淘气的精灵。   在港口洄游不停的走舸,搅动海水,倾倒粗盐,总算有一点成效,任凭风雪落下,浮冰依旧不再冻凝。   老把头察觉海气不断翻涌,风雪渐渐稀薄,愕然地惊呼:“雪停了。”年轻的船工环视周围,在附近的船上扫雪的同伴也明白过来,发出连声欢呼。   “不是!寒潮往南方,远远地吹过去,以后若是有,也只是小雪。”漫长的岁月,老人积累丰厚的阅历,又有许多口耳相传的农谚俗语,由此沉淀出不少心得。   横亘北冥玄洲,东西走向的太元山,不分天南地北,原驰蜡象,山舞银蛇,臣服在寒潮面前,默默忍受寒冬的威严。   半人半鱼、人首兽身的精怪,破开三尺厚的冰层,冲出海面。游过漫长的海路,久未进食,有些饥肠辘辘,它们舔着嘴巴,睁开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周围的同类,稍微示弱,就扑上去撕咬、吞食。   大团腥臭的鲜血溅落,在洁白的冰面积雪上,绽放一朵朵鲜艳的冬梅。   在髓海开辟灵池的雷焕,负手站在一座坞堡的墙垛,身后即是冰魄冻极炮,灵气充盈满溢。   “还未大战,就自相残杀,白白折了近一成,难怪年年掀起怒潮,却总是大败亏输。”他动念成法,双眼如同鹰隼,视距极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事起      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铅灰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下,似乎离地面很近。风稍停,雪渐收,六角霜花,冰籽碎玉细珠,无数鹅绒浮沉。   遥远的天际,破冰而出的精怪海兽啃食同类的血肉,耗去的力气渐渐恢复。有鱼首虎身的妖兽走到前头,湿漉漉的躯体被寒风吹过,随即覆盖厚厚的冰壳。它人立而起,猛地吸了一口长气,发出如雷咆哮。附近不远处,有它的同族遥相呼应,不断传递开去。   抖动身体,碎裂冰块簌簌落下,迈开粗如石柱的双腿,摆动六条钢鞭似的尾巴,久久压抑的怒气冲天而起,率先发起攻击。   这些名为鱼虎,在《云海图志》中也有收录的妖兽,吹响战争的号角,正式掀开冬防大战的序幕。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精怪、海兽,狂呼怪啸地尾随其后,只见灰黑色的潮水不断往前翻滚,每一道波浪都是成千上万,层层叠叠,将近一百多道。   乍看如蚂蚁似的缓慢涌动,其实疾如烈风,还嫌双腿奔跑稍慢,不少妖兽四肢着地,更有能御风的精怪,腾空而起,甚至越过前锋的鱼虎。它们锐利如刀锋的爪牙,不时耀出冷冽的寒光,发出嘎嘎怪笑和尖利的刺耳嘶鸣。   漫长的海岸线,不可能处处设防,有许多天然的禁区,裂割海妖的怒潮。   仙陨终战的最后战场,便是生性愚钝,终日懵懂的妖兽,绝不踏足的地方。更别说深处隐藏着通往冥土的门户,阴气深深仿佛实质,数百头投效冥王座下的石刻,随时都会醒来,化为狞恶的地府鬼神,绞杀一切来犯之敌。   “三千里洲岛北方,至少六成地段,托庇在帝君的冥辉,凛然不可冒犯。余下的曲折海岸,每一位大神负责近百里的防线。连环坞堡地界属于薜荔城统辖,朱厌执掌冬防大战,不会收起道门这把利器。恰恰相反的是,我们会承受更多的压力。必要时,我会亲自出手。”   寒冰真人离开云榻,走到正房大门,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震动,屋檐垂落的滴水冰棱,微微晃荡,彼此碰撞,发出清越如风铃般的脆吟。   白玉泉一言不发,拱手揖礼拜别,望着他转身离去,真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有一点私心,总想置身事外,入山潜修。幸是涂山道兄门人,严守道律,应命而来。否则还敢抗令,说不得我也只能依律行事,收回他的修为,送去冥土转成鬼仙。’   罗浮春登临连环坞堡最高的塔楼,戮妖剑赠予首徒雷焕,握在手里的一枚银白铁丸,是他祭炼多年的一把斩妖剑胚。其形若梧桐子大小,隐隐发出震动,气机牵连,自有灵性,状极欣喜若狂,又似渴求一战。   “时辰已至。”右手平托,放在面前,罗浮春张口吐出一道剑气,将这枚祭炼多年的剑丸解封。   只见它雏鸟出壳,微吐黄芽,又似花苞骨朵,缓缓绽放。漆黑如墨的剑身,柔若无骨,绕指缠绵,剑刃又有冰裂纹,状似鱼目,异常繁复。   “炮手就位,无关人等准备接战。”剑修一声大喝,声震四野,就连瓦当上的积雪也被震地松散,接连跌落。   近了,更近了。几百头异常雄壮,牡牛似的妖兽,以踏碎山骨顽石的无匹力道,冲进冰魄冻极炮的射程。   “蠢物,十几里地,就敢一路冲过来。给我一轮齐射,打掉它们的锐气。”罗浮春话音刚落,蓄势待发的道门灵器,接连发出怒吼。   一百三十七道寒气深深的灵焰光柱,将打头阵的妖兽们当场冻成冰雕。即便体内澎湃着深不可测的海水生气,此刻也瞬息凝固,妖首、四肢、躯干更是横生尖利的冰棱。   “好!”连环坞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显然他们目睹战绩而倍受鼓舞。   “充填寒冰冻气,积蓄虽多,也要节省着用,四轮波次,交替发炮。”   剑修话音刚落,一头当场冻住的八尾鱼虎,体内妖性炽烈勃发,四足缠风,割裂厚厚的冰壳。挣脱枷锁,踏过阴阳,继续往前冲。   “不知死活!”绕指柔的斩妖剑,立即化为一抹精白流光,自塔楼墙垛射出“哧溜”一声,灵器贯穿妖兽的咽喉,直入脏腑,却没有停住它的脚步。几个心急如焚的年轻人,准备操持冰魄冻极炮给它几下,却被雷焕喝止。   罗浮春不以为意,右手微微握拳,陡然五指张开,只见血光暴起,鱼虎体内的斩妖剑抡圆横切,将妖兽一分为二。滚烫如熔岩的鲜血溅落在冰原上,片刻过后,侵蚀出深邃的坑洞,恰好吞没鱼虎的残躯。   ‘他的御剑术,奇怪!竟然不进反退,是那柄剑的缘故。对了,还未开锋,纯属剑胚,只是一把钝器。’玉泉道人灵光乍现,‘他要借助冬防大战层出不穷的妖兽,斩杀群妖打磨出本命法剑的锋锐,甚至搜集内丹成为凝造仙园的资粮,真是好算计。我岂能认输,让他得意。’   从袖里取出一卷画轴,解开封禁的玉绳,缓缓展开一副春树秋霜图,绘有青山吐翠,枯木发芽,白泉垂落,飞流直下。白玉泉将灵池法力注入,祭在半空,形成亩许方圆的道域,丝丝点点的泉水落下,上尖下圆,落在地面,叮咚作响,一砸就是一个坑,显然极重,并非等闲之物。   玉泉道人双手虚拉,从画里取出一面古筝,正襟危坐,十指弹弦。无数珠玉似的泉水,听从号令,仿佛疾风骤雨,将几头困顿在冰雕中,极力挣扎出来的妖兽,射成破烂的麻袋。   身为道门的后起之秀,罗浮春便是西沙流洲的两大流派之一,剑修的佼佼者。至于白玉泉,却是走另一条道路,采集山川地气,体悟自然天成的灵韵,凝成独属的道境法域。前者杀伐立身,勇往直前,进境极快。后者俯仰天地,调理阴阳,只需积累深厚功行,以及足够的资粮,塑造仙园,晋升真人,也只是等闲。   道门五位真仙,只有一位剑仙,便是罗浮春的恩师,六阳真人。两派理念不同,各有拥从,众口纷纭,分歧不断。所幸的是,仙陨之战,宿弊一清,又有道律戒尺镇住,诸位真人也精诚团结,磊落大方,便压住门下弟子,只是有些龃龉。   这些道门二代弟子,修为渐长,又动了心思,在师长面前絮絮叨叨,惹眼嫌烦,便被打发出了西沙流洲,前往其它洲岛拓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怒潮      海中妖兽也不尽是愚钝鲁莽之辈,眼看原本并不起眼的连环坞堡,竟然遍布道门灵器,当场冻毙打头阵的几百头悍勇的前锋。风向不对头,不少狡诈成性的海妖不由放缓步伐,左右观望,彼此心领神会,一副随时都会脚底抹油偷偷溜走的脸色。   冰魄冻极炮固然威力惊人,可是十几轮发射过后,积蓄的灵气消耗殆尽,只能徐徐恢复,密集的炮声顿时稀稀落落,甚至出现长地骇人的沉寂空当。   “想差了,灵器炮管、基座、环箍都缺一不可,若说重要,还是寒潮灵气储备为首。”雷焕狠狠握拳,砸在覆盖厚厚积雪的墙垛上,当场破碎成冰渣,四下飞溅。   附近的人,不论来自薜荔城的客军,还是普通的堡丁,听到队正的自言自语,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是大战在即,身家性命要紧,顾不得这些琐碎事情。倒是不远处的陈仕炘耳闻,暗骂一句‘马后炮’。   即便如此,道门用于应对冬防大战的灵器,冰魄冻极炮依然立下不世之功。只见连环坞堡北面,正对黑水洋的月牙海岸,密密麻麻耸立着将近两千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海中妖兽短暂的一生,包括它们狞恶的面色,瞬间凝固在硬如铁石的冰棺里。大部分当场冻毙,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十头海妖,凭借体内澎湃的生气,抵御凛冽寒意的侵蚀。   在黑水洋割据一方的大妖,联手驱赶妖兽,可不是让它们白白送死,也存了其它心思。大战过后,得以幸存的精、怪、妖类,择其优胜者,赐予化形蜕变的灵药,收入麾下,成为直属的部下。   大劫过后,四大洲岛侥幸存活下来的凡人,默默积蓄实力,重拾过去的辉煌,眼下在黑水洋兴起的妖族,同样也在锐意进取,论起血脉繁衍,更是不遑多让。   遍布连环坞堡的冰魄冻极炮一时偃旗息鼓,顿时鼓舞海妖的嚣勇之气,越过密林似的冰雕群落,它们迅速抵近挂满尖利冰棱的北面营壁。   “砸!”队正雷焕一声令下,合抱大小的冰块,被麾下的兵士用力从砖墙过道推下,五丈高的落差,饶是妖兽们公牛般壮硕的体格,也经不起几下,很快头破血流地倒在迅疾落下的“冰雹”前,奄奄一息。   光溜溜的营壁,覆盖着厚厚的冰层,那是寒潮过境留下的脚印,没有多少可以落脚借力的踏足点。不过,有几头灵性初开的海妖高声呼喝,带领同族往坞堡的两侧散开。   雷焕瞧见妖兽们如此应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忍不住摇头。如此简单的事情,无论经历几次冬防大战的堡丁,还是久经战阵的薜荔城客军,都早有准备。   ‘年年掀起怒潮,它们就一点长进都没有,活该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连环坞堡北面营壁,长达里许,而东西两面,连年扩建,也有近半里。墙角自下而上,插满长枪短矛,寒潮过后,将它们牢牢地冻结在砖墙上,仿佛生根似的,单凭粗浅的蛮力,根本无法撼动。   原本打算趋利避害的海妖们,看见如同刺猬似的坞堡侧面,顿时傻眼地呆愣当场。早已等候多时的堡丁,忍不住摩拳擦掌,纷纷戴上防寒、防冻伤的鲨皮手套,抱起冰块用力往下砸。不少来不及走脱的妖兽怪叫着躺下,就像夏收镰刀割过,一茬茬倒伏的麦子。   “呜!”悠扬的海螺声,从黑水洋的方向传来,还有巨浪翻涌的潮音。   “糟糕!”雷焕握剑在手,“久攻无果,海妖怒潮幕后的主持者,悍然下令强攻。”   薜荔城的客军脱掉厚重的皮手套,解开腰囊的系绳,掏出一面绘有金黄神纹的护心镜,绑在胸口偏左的位置,再套上层层叠叠的鱼鳞甲,抓住随身的狼牙槊、陌刀等重器,随时准备战斗。   全副武装的大兄雷彪、表弟钟达等人,作为亲兵,跟随队正雷焕身边,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旦交战,刀剑无眼,能托付身家性命,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听到倾巢出击的螺号,海妖们双眼赤红,发疯似的冲入诸城防线。尽管荒神们展开的神域彼此勾连,还是有一些漏洞无法顾及,被一千多头妖兽冲进太元山脉。   主导冬防大战的朱厌连声怒吼,点燃神性,发出战争咆哮,不仅激励部下、属民的勇气,连带还对其他荒神主持的防线,施加影响。金红色的神光处处闪耀,罅漏处很快填补堵上,崩溃的堤坝也随之合拢。   不过,在意料之外,却在预料之中,荒神朱厌施与的恩惠,却绕过铜墙铁壁似的连环坞堡,毕竟此处属于道门统辖。   蚁附攻城的几千头妖兽踩着同类的尸体往上攀爬,冒着锐利的箭矢、滚滚而下的冰块,很快第一个登上砖墙的海妖。   顺利宰掉几个堡丁后,雷焕御剑化光,及时赶来将其劈死,可是它撕开的防线空当,被接二连三翻上墙头的妖兽趁势扩大,局势顿时恶化。   ‘南门,连环坞堡唯一的出入口,这个破绽,被四面围城的海妖找到了。’薜荔城的客军,追随队正的脚步,立即赶往即将陷落的门户。   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场,整齐的推进,狼牙槊、陌刀等重武器,立即挽回崩溃的局势。   雷焕的灵池不停震荡,戮妖剑身的赭黄法纹彻底激发,凝成门板宽、丈八长的剑芒,挥舞这件灵器,饶是海妖皮粗肉厚骨头硬,也经不住几下劈砍。   他杀地兴起,便冲前几步,离开亲兵的防护,也和步步推进的战阵脱节。   一头黑斑双鳍电鳐,身体扁平,贴在墙头,也没有多少人发觉,它瞧见明显头目身份的雷焕就在不远处,暗自窃喜:‘天赐良机,合当我拔得头筹。’   说时迟,那时快!这头狡猾的海妖,将全身所有妖气化尽,张口吐出一团阴雷。   只听“啵”的一下,纷乱的战场上,微不可闻的声音,当场将雷焕殛地全身焦黑,烟气袅袅。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守胜      妖气阴雷殛身,仿佛剧毒电流贯体而过,雷焕顿觉四肢百骸酸麻难当,胸腹肌肤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勃然开裂。若非髓海灵池浮沉的真文震荡,将他六阳魁首护住,免不了伤及刚刚抚育出来,还很稚嫩的真灵。   数不清的焦黑伤口,引发的痛苦如此剧烈,教他初次嗅闻死亡与战争的气息,一只脚踏进冥土的雷焕,顿时感觉到那堵封闭的门户。电光火石之间,骤然浑身一轻,仿佛霞举飞升,直上九霄云端,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北冥玄洲的芸芸众生。   冬防大战开启,随着敌我双方不断倒伏,犬牙交错的十几个战场,孕育的果实渐次成熟。血红色的战争气息弥漫洲岛北方海岸,主导一切的荒神朱厌,源源不断地收割,壮大自身的积累,连带其它荒神也分润不少。可是尽管如此,那点战争神性依然沉寂,没有结合愿力凝聚成神职,使祂脱离荒神的窠臼,成为北冥玄洲,乃至四大洲岛第一位真神。   没有伤痛,没有牺牲,没有在刀尖上与死亡共舞,永远无法领会战争的本质,即便祂确实拥有足够的资格。   既有如此明悟,云端上的雷焕重重一沉,瞬间回到自己的体内。他依照道门秘诀锻体有成,猛吸一口气,舌绽春雷,浑身充盈生机,胸膈麻痹顿消,行动恢复如常。   只见打回原形的戮妖剑,赭黄法纹耀眼夺目,他双手持握门板宽、丈八长的剑芒,横扫冲上墙头的十头海妖。又抬脚重重一踏,将妖气耗尽,贼去镂空的电鳐,当场踩死。   亲兵以及麾下的薜荔城客军,瞧着队正若无其事,还大展神威,毙敌无数,立即欢呼一声,奋勇冲上。   雷焕全身扑簌簌落下干涸的血痂碎末,焦黑的细密伤处早已收口,只是麻痒难当。又嫌鱼鳞甲防护不当,碍手碍脚,干脆伸手扯走,露出精壮的身体。   秋霜刀刃,势如奔雷,滚滚向前,如浪如涌,各自为战的海妖,仿佛草木倒伏,一茬茬收割。如林推进,当者披靡,瞧地堡丁士气高涨,群妖肝胆俱裂,竟然转头跃下。   勇武无双的雷焕,率领这队生力军,终于夺回失守的墙头,重建防线。他双手拄剑,气喘吁吁,显然体力消耗不少,只是方才凶威赫赫,攻城的妖兽吃过苦头,看见他都躲着走。   精赤的上身,浴血赤红,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更多的则来自海妖。   灵醒的海族精怪,瞧着这凶人,手足缠绕无数同类的怨魂,怒不可遏,欲杀之而后快。可惜坞堡墙高壁陡,又有生根似的长枪短矛,攀爬不易,缀满尖利的冰棱,即便蚁附仰攻,也只是徒然白费力气,便心生退意。   海妖携怒气涨潮般的涌来,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不料久攻不下,只能轰然退去。毕竟是血肉之躯,力有止境,即便妖气深藏,受伤还是会流血。   海螺号角不再鼓吹,兽心顿敛,生性狡诈的群妖,心神涣散,即便啃食同类尸骸的血肉,消耗的力气渐长,却再也不复原貌。   渡过难关,此消彼长,连环坞堡承受的妖潮,由盛转衰,竟在冬防大战先拔头筹。   夺回失守墙头,防止局势崩坏,出力最多的雷焕等人,被堡丁换下,回到各自的院落。妇孺们早已准备热汤饭菜,都是煮地烂熟的肉干、鱼糜团子,薜荔城的客军埋头大嚼,只听见哼哧哼哧的吃食声。用过饭食,没有收拾碗筷,他们井然有序跟随各自火长,走入烧地龙的暖房歇息,和衣而睡,枕戈待旦。不多会,鼾声大作,此起彼伏,这处院子除了稍有些杯盘狼藉,竟然静谧安详。   “不亏是薜荔城出身,得此军制,练出如此强军,较之其它诸城,更胜一筹。”寒冰真人的正房,诸位落座的阳神道人、阴神修士,再度济济一堂,就连建功卓著的雷焕,也有资格旁听。   连年怒潮,黑水洋的大妖和荒神也形成默契,不会亲自插手,否则局面崩坏,对双方都大为不利。   明悟死亡与战争本质的雷焕,此时才知朱厌的局限,‘或许也有其祂荒神掣肘,才使其无法脱离旧日的桎梏,从容积蓄资粮晋升。’   ‘海妖自持武力,总是一拥而上,散兵游勇之力,固然不是成制的正军对手,即便没有薜荔城的客军,连环坞堡也是固若金汤,只是难免有些牺牲。’此念萌生,便不可遏止地勃发,雷焕顿时察觉一股难忍的饥渴,催促他攥取、争夺。   “道门也有符令力士,以气机感制,点化薄有灵性的山精水怪,用于打理洞府,照料灵植草木这些琐事。如今想来,怕是大材小用,明珠暗投,所幸为时未晚,还可挽回。”   寒冰真人言简意赅,诸位道人、修士兀自懵然,不知所措,惟有雷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欣慰不已。   ‘大劫前,赤甲真人门下八千道兵,人人练气有成,凝聚赤红军神真灵,自有神域法禁,区区凡人也有与真仙分庭抗礼之力,莫怪他被群起而攻,早早陨落,更连累宗门。如今道门上下搜求,寻得千竹山的断简残编,却拾遗补缺,将其完善,并发扬光大。只是此举与大局干系甚大,择信重之人暗地进行,不可被诸位荒神得知。’   真人心里已有人选,此番决断定议,便是这支拓荒分脉日后百年大计。   突然,海螺号角吹响,海妖怒吼声又复再来,连环坞堡即刻进入战时。躺下休憩片刻,将养力气,恢复杀意的薜荔城客军,披上盔甲,持着长槊、陌刀,整装待发。   雷焕连忙拜别诸位师长,御气纵身一跃,仿佛雄鹰展翅,横跨几座院落,落在这支生力军的面前。   再望着这位悍勇无双的‘队正’,已无先前的疏离,便是他身后的亲兵,也赢得他们的敬意。   登上墙头,滑腻的污血连带积雪一并铲去,堡丁互相搭手帮忙,用勾绳将挂在高墙峭壁长枪短矛上的海妖尸首吊走,取其脊骨炼化成灵气,充填道门灵器的炮管。   一百三十七门冰魄冻极炮,同声齐发,将海族妖兽刚刚催发的士气再次打落。   一鼓作气,再而衰,若无意外,连环坞堡已奠定胜局。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城蟹      第二波怒潮,前锋换成鱼头虾脑的海族精怪,四面开花,也不再局限一堵营墙。间中隐藏几头满嘴鲨齿的鲛人,择人而噬,一击得手便退开,缓慢地给坞堡放血。   “不对劲,海妖进退有据,分明背后有擅长军略的高人指点。”雷焕御剑杀死一头青灰背鳍的鲛怪,身后亲兵立即上前,掩护手无寸铁的队正。   他心生疑惑,也不闲着,开启道眼,扫过月牙海岸一带。片刻过后,果然看见海底浅水沙滩,匍匐着一头庞然大物,两只合抱粗细的巨螯,不停张合,发出“咔哧咔哧”的剪水声,八根蟹足色若赤金,妖气更是隐而不露。   ‘结丹的大妖,旁观倒也罢了,竟然搀和进来,违反怒潮规矩。’雷焕大怒,可是也不敢说出口,荒神和海妖多年攻防拉锯战,全凭默契形成这条规矩,却也不能说出口。   那头蟹妖察觉自己存身处曝露,蓦地全身凝滞,不敢动弹,第二波怒潮慌乱失措,茫然无绪,被堡丁趁机格杀,血花四溅,哀声遍地。   瞧见自己族民被凡人宰杀,这头大妖勃然大怒,“啧!既被人发现,本公子便趁机出头,捣毁这处防线。”   八根螯足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侧身横行,直冲上海岸,露出亩许方圆的铁青色背壳。   垂视北冥玄洲,关注冬防大战的青离真君,瞧见这头大海妖,讶异地轻笑:‘攻城蟹!暴君级,超巨型的个头。结成妖丹,颇有趣,或许是下界飞升上来的偷渡者。’   ‘分身要突破命格,途中简直一波三折,世界对我的限制无处不在。至此才明白,苍穹之主被我拱成虚君,都不敢动弹的缘故了,还真是动辄得咎。所幸,自驾驭仙境,横渡虚空,降临此崩坏边缘的世界以来,一直与道同行,薄有功劳,又得天眷,凝成大罗位格。’   审视法宝生死簿,据此便得冥土的五成大权,地府鬼神又多为自己亲手栽培,掌握世界的死权,足以成为五方帝君之一。   ‘可惜,成就有限,不过就是阴间鬼帝,不说道庭之主,就连人间帝王也逊色几分,岂能甘愿?’   ‘人道之事,全在气数。化身还未奠基,有我坐镇,自然有惊无险。只是立足此方洲岛,日后称王建制,开国立朝,十二荒神也有大运在身,或许不会顺服,甚至从旁掣肘,还需从长计议。’   那头结丹蟹妖自上岸后,一改横行的路数,越过冰雕丛林,途中不停开合螯钳。百来头堪称精锐的鲛怪,纵身跃上它的背壳,攀住长短不一的螯刺,任凭如何颠簸,也不松手。   “弓弩手!”眼看这头大妖越来越近,雷焕连忙唤出隐藏的杀手锏。   一队由官宦、将门世家子弟组建,都教头亲自练出的精兵,原本打算压一压他们的气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领头的是以左右开弓著称的鲁直伸,用的却是一张蹶张弩,十二石,六百步外,还能贯穿浸水牛皮。   “射!”一声令下,扣动机括,重矢齐发,无巧不成书,海妖的一只眼睛被打瞎。   “嗷!”蟹妖痛呼一声,人立而起,露出鱼肚白的尖脐。   百里开外的深海大洋,厚逾十丈的冰层下面,两团阴影惊讶地吐出连串水泡,咕噜噜,也不知道嘀咕什么。   ‘岂有此理!无肠公子,也是结丹多年的扎手货色,全身笼罩妖域,怎吃了如此大亏?鲛翁,您老意下如何?’   ‘箭矢通体百炼精钢打造,绘有克制海族的符篆,便连我正面对上,也讨不了好。早知道门是刺头,没成想,还真的成了大患。日后怒潮,除了十二荒神和祂们的神裔族民,还要对付新的大敌。棕螯将军,你出身南离炎洲,成丹西沙流洲,怎么一叶蔽目,不见太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道门以流洲为本,发源地却是炎洲、祖洲,只是被诸神撵狗似的赶走,不免贻笑大方。昔年我在飞廉宫厮混日子,也听过一些传闻,没怎么在意。传闻道门梳理山川地气,治理荒山,薄有功行;摆下法阵遏制大漠,更是赚取不菲天眷。几位阳神道人接连晋升,成就真人仙格,将法域由虚转实,凝塑仙园,以方寸现天地,化人生为春秋。真是蔚为壮观!”一头五色斑斓纹路,团身衔尾的巨型海鳝,忍不住喟声长叹。   “法域转成仙园!岂不是超乎‘破丹成婴’,‘分神出窍’之上,合体期的修为!不,天打五雷,渡劫解蜕,妖气化尽,开辟洞虚。只需温养,巩固境界,便可飞升青冥。黑水洋之大,洞虚的妖王只有浮冰岛那位,一心要登天叩阙,也不理会怒潮这等闲事。”手持三叉戟,头戴珊瑚冠的鲛翁,心里蓦地抽痛,眼角顿时滑落两颗眼泪。   “怪哉!您老,也是合体期的妖族巨擘,渡过雷劫,炼成战戟、金冠两件法器,珠宫妾侍成千上万,雨露均沾,子息绵延。开辟洞虚,也只是等闲,为何愁苦如此?”   “总之一言难尽!早年妖性驱使,很是过了一段荒诞日子,真元亏损,怎么弥补都不成。我生怕熬不过雷霆洗练,便搭上寒蚿的顺风船,以边角余波取巧渡劫。巨擘一词,实在不敢当,且徒有虚名。路已走到尽头,再往前一步,千难万险。”   两头大妖一声叹息,默然片刻,又复观战。   却见号称“无肠公子”的巨蟹,张开一双巨螯,钳住连环坞堡的北面营墙,背壳上的百来头鲛怪,欢呼雀跃地冲上墙头,大肆砍杀,撕裂防线,正在扩大战果。   “跟我上!”雷焕见此怒气冲天,满腔热血更是如火燃烧。双手握持戮妖剑,丈八长、门板宽的有形剑刃,势如破竹地劈开面前所有海妖,随同跟上的亲兵护持他左右,身后的薜荔城客军则不断收割。   ‘这头巨蟹趴在墙头,海妖便会源源不断冲上,若不宰掉它,局势将会一面倒。结丹的大妖,我又不是没有杀过。’横扫鲛怪,雷焕纵身跃起,双手握剑,狠狠地劈在一只螯爪上。   “吭呛!”金铁交鸣的声音,切金断玉,无往不利的戮妖剑,竟然初次反震弹起,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雷焕双手酸麻,差点咬碎银牙,甫一落地,踉跄倒退三步,怒喝一声,重振旗鼓。   “再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界晋升      无肠公子也是黑水洋有数的豪强,一双螯钳、四对步足、铁青背壳都笼罩在妖域中,结成珐海内丹,妖气浓如实质,即便戮妖剑之利,也无功而返。   ‘千锤百炼的甲壳的确牢不可破,不过螯足关节却刚而易折。’雷焕双手握剑,劈砍在腕节上,生生将它折断。   左螯钳轰然落地,砸碎厚冰,门板宽、丈八长的有形剑气即时碎裂,却被他用尽全力刺入这头大海妖的体内。   “嘶!”无肠公子外壳不惧戮妖剑的锋芒,内在的血肉还未淬炼大成,克制妖气的真文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它当机立断,右螯钳将伤处连根折掉,正待吐出内丹轰开泥砖土墙,寒冰真人的法域悄然展开。   ‘洞虚的妖王,我可不是对手。即便鲛翁压阵,一起联手,也没有胜算。’无肠公子在黑水洋也是横行霸道的大妖,能在尔虞我诈的乱战之地得以安身,其实并不缺乏生存的智慧。   既然心生退意,它便舍弃登上坞堡墙头的鲛怪,侧身横行,直冲入海。逃命要紧,连面皮也不给鲛翁,爪足破开冰层,翻身而下。寒雾烟波,鳞鳞碧浪剪残雪,怒海生潮,总被雨打风吹去。   “收!”戟指掐诀,戮妖剑带起一截腕足落在雷焕手里,大腿粗细,妖气散逸殆尽。‘鲜活海味!’   他啃食结丹大妖的血肉,持剑在手,将惊惶失措的鲛怪,砍菜切瓜地宰杀。   ‘大势已去!这次怒潮,我们又输了。’鲛翁对自己的族人,也没多少怜悯,油伞似的绸尾一卷,衔尾追上无肠公子,返回黑水洋四十八岛。   连环坞堡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不过冬防大战却持续了大半个月。   不少蹿过防线,翻越太元山的精锐海妖,游兵散勇在诸城空虚的后方,大肆破坏农田、庄稼,击破势单力孤的村子。剿之不尽,灭之不绝,竟比战场硬撼还要难缠。   战后,雷焕等人上交海虺的尸骨,被寒冰真人相中,将其炼成龙骨,亲手打造一艘崭新的道门灵器,远胜横渡洲岛的飞鱼梭,取名玄鳞寒武舟。   船体长三十二丈,宽六丈,略胜琼涯城太乙神舟,通体由西沙流洲青灵木打造,内有十六座八卦云光炮、冰魄冻极炮,船舷两侧,各有二十四门仿造的铁甲雷炮。又有一座法域禁妖大阵,护得这艘道门灵器周全。   大战过后,论功行赏,寒冰真人器重,道门上下更是不遗余力,雷焕便积功晋升代都指挥,越过营正、卫长,统辖连环坞堡。   冬去春来,雷焕都指挥领着一卫士兵,六百余人,尽是他的心腹,驾乘玄鳞寒武舟前往黑水洋。他以冬防大战的俘虏试验,练成符令力士的种子,驯服为道兵,壮大军气。   名为道兵,实为奴仆,所幸无论自主投效,还是强行掳掠,赐予种子后,都能化成人形。又以烟火熟食,褪去妖气,抚育灵性,教予文字、礼仪、法统,归化人道,因此也有微薄军气生出。   大半年下来,收入麾下的海族,未成妖的精怪,扩增过万,以龟蛇岛为根基,倒也蔚为壮观。雷焕所部百战中崛起,无论黑水洋四十八岛群妖,还是北冥玄洲十二荒神诸城,都默认他成了一方诸侯。   百年岁月,倏忽而过,十二位荒神积蓄足够,接二连三晋升为真神,举城飞升,直入青冥。   青离真君掌中道庭,趁机开辟一界,又以五行、天干,补全时空禁制,升格为实权天仙。   十二位真神飞升,北冥玄洲由此空缺,雷焕趁虚而入,以百岁寿龄,开国辟朝,封王建制,统合洲岛,凝集山川地气,显化玄武气相,下临万丈黑渊。   又一个甲子,雷焕携裹前所未有的仙朝,亲率大军,万舸争流,征伐黑水洋。   浮冰岛洞虚妖王,实为风、海二相大神禺京,早知其真实身份,便率众妖投效,军势由此大振。   既平黑水洋,兵锋直指东升祖洲、西沙流洲、南离炎洲三座洲岛。其中道门出力最多,屡次带路,削平天下所有不服,趁机绞杀不少荒神的血裔,报得大仇。   天下一统,雷焕建立前所未有的功业,百神拱卫,群仙来贺,众妖俯首,择日举朝飞升,登天叩阙。   分身回归,青离天仙此前布置的伏笔也为人所知,双方合二为一,取得大罗位格,成就道君。   沉沦黑暗的世界,至此除尽淤血,超脱时空断层,轰然上升。因彼方位面同位格的北斗牵引,跃迁跨越遥远的无垠虚空。   北斗星君与青离道君将手伸出世界之外,随着双方的握手,潮汐引力将两个位面牢牢锁定。经历百年动荡后,结构渐渐稳固,双方都掌得冥土死权,地府暗面趋向融合,成为双星形态的独特世界。   世界晋升,晶膜褪去,汰旧换新,混元金斗、天尺法鞭等道器尽数显化,落入青离道君之手。此番际遇,不说道庭众神、群仙、众妖,便连苍穹之主,也很是眼热,就将北斗星君、昆仑山主等职衔取回。   孰料此举惹得青离道君门下首徒袁洪大怒,不顾天条,取得镇海神铁,打上云霄殿。   昔年,天下大乱,中原大地,三十六路诸侯起兵,边疆蛮荒之地,也有四十八路烟尘,群起汹汹。因他显赫的出身,入世的修士、道人莫敢与其争斗,袁洪扶得龙庭,百战取得天下,凶威赫赫,被新朝封为申公,又晋为亲王。   自青离地仙,远赴异界,立道庭,成道君,携裹大势回归后,袁洪水涨船高,修为节节攀升,既享人道气运,又有荒古神位,一身巅峰真人法力,横走三界。   拜谒苍穹之主,道声陛下,遇见八部首脑,称呼叔伯,十二元辰、二十八宿,泰半是熟识,普天星相、河汉诸神,以兄弟相待,知交遍天下。师妹月婵恭添八部之外,为天庭财库之首,统领四位招宝、纳珍、迎祥、注福的正神,几位师兄更是有名的斗宿凶星。   此番伐天是命定之事,袁洪背后还有整个道庭为之臂助,况且世界本源也认定天庭之主所为有失偏颇,支持他对抗命运的壮举。   袁洪手持镇海神铁,打上凌霄宝殿,沸腾无限的原力大海,越战越强,竟然突破桎梏,点燃神火,凝聚战斗神格。   苍穹之主分出北斗星君、昆仑山主两具专司战斗的化身,与袁洪打到世界的尽头,还是无法取胜,于是切下自己的左手,化为一面斧头。三板斧过后,终于将他击伤,剥离夺走部分神火。   大势已去,袁洪兀自不肯束手就擒,执意战斗至死。   青离道君不请自来,出手收拾残局,施展五行神禁,移来五座太古神山,将他压在两界的边缘。   此战,奠定道庭的地位,与天庭平起平坐,道君拥有大罗位格,掌握先天道器,广植羽翼,三界权柄,大半到手。只是地位越高,限制越多,锁链加身,也不能有过大的举动。   匆忙的过客,在此界停泊地足够漫长,他回首遥望独自主宰的狭小世界,留下化身主持相关事宜,带着一柄随泽剑,踏上归途。   随泽剑,又名隋泽剑,是一把人道之剑。由青离道君取昆仑山精铁所铸,追溯时光长河,以中土第十一王朝开创性的智慧结晶沉淀得以大成。剑身一面试策取士,一面四书五经,一面刻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往      苍穹顶端,北天星域,一颗青紫色的大星,隐隐统领群星诸宿,晦明晦暗地闪耀,却异常稳固。   道庭,连绵起伏的山脉,一座座贝阙珠宫,隐约耸立巅峰。金青色泽,长达百里的道气洪流,勾连两个世界,呈现日益融合的趋势。   青离道君端坐云榻,双手抚摸一柄长剑,收入云水广袖。诸事已定,留下化身主持大局,所幸枷锁在身,既是禁锢,同时也是保护。周身骨节雷鸣震动,淡淡云气弥漫而出,笼罩面目,甚至令关注他一举一动的苍穹之主也无法识破。   穿过焕然一新的晶膜,已不复黑灰的衰败,而是白里透红的浑厚。世界的外面,无垠的黑暗虚空,永恒的冰冷、孤寂,青离道君缓缓浮出,直至切断某些隐秘的联系,才得以脱身。瞬间,大罗位格顿时离去,依旧寄托陷在道庭深处的化身,单以天仙的身份横渡虚空。   凭借固定的位面坐标,青离天仙穿过几十个时空断层形成的褶皱,瞬间滑移到原先的狭小位面附近。世界之轴的本体,欣喜地从王座起身,敞开双手,迎接他的到来。   仙天锚定在位面晶膜,倒影在大地,形成第二个月亮,每一缕金黄色的月华,都带有朝阳初升,草尖晨露的清香。   黑暗领主尼格拉的本体,接触降临彼方异界,获得极大成就,毅然回归的化身,瞬间将他回收。所有经历的一切,天国副君的权柄,冥界之主的威严,沉沦救世的德行,成为次级位面领主的经验,全部吸收分享。   “不错,令我感到久违的满足和喜悦。”他抚摸着一柄长剑,查看片刻,摇了摇头:“不适宜,彼方世界的体系不同,文明的层级差距,容易发生侵染,很难得以实现。”   位面领主尼格拉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抹去剑身上的“四书五经”、“农耕畜养之术”、“四海一统之策”:“我拥有的狭小世界,还很浅薄,并没有沉淀出足够多的文明结晶。青涩的果实,如果被刻意催熟,接下来将很快腐烂,走下坡路似的奔向衰败。”   “除了这把剑,还带了什么?草木的本源!可以极大的丰富世界的植物库,芝麻、玉米、南瓜、向日葵……不错,真是意外的收获。”忽然想起遥远的过去,黑暗领主哑然失笑。   ‘外来物种的驯养、适应是漫长的过程,尤其是高产的玉米,极费泥土肥力。如果没有进入工业时代,大量合成化学肥料,将导致土地大面积退化。反而甘蔗是惊喜,比位面本身的甜菜好多了,制作蔗糖、酿酒,只需少许的引导,就会诞生崭新的产业,吸收更多的富余劳力。这意味着额外的活力,将推动世界缓慢升级。’   ‘编织天罗地网神禁,驯服狂暴的仙道法力,值得借鉴,用来对付傲慢的黑暗沉沦者。人心的贪婪和欲求,驱使他们凝视永沦深渊,曾经击碎的祭坛再次凝聚出雏形。可惜被我刻意压制,没有具备形体,找到合适的代言人。’   ‘元素潮汐的浪涌期都被历史悠久的家族摸清底细,培养的施法者过多,将会加快元素衰竭的到来。那一天,我相信不会太遥远。单纯的遏制只会带来反噬,面对汹涌的洪流,堵塞总是不如疏导。或许是时候编织绵延至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魔网,将所有的施法者纳入掌控,甚至包括大地之母和雷霆之王的教会。’   化身的声音渐渐低落,融合的过程尽管第一次,却非常顺利地完成。   当尘埃落定,熟悉又陌生的女神德米特里前来拜访,位面领主尼格拉没有起身离开王座,派出一具化身降临到地面,黑暗笼罩的塞恩山。   曲折蜿蜒的石阶,从山麓铺至巅峰的圣殿,一百二十根三人合抱粗细的巨大石柱,撑起巨大的平顶穹庐。附属的英灵殿,总共有六百四十个房间,昔年征服大地,摧毁贵族秩序的亡灵军团,在这里享受暂时的安眠,随时等待真正的主人吹响战争的号角,把它们再次唤醒。   女神亲见黑暗领主,邪恶的气息稀释后渐渐消失,尽管并不纯粹,还有类似死亡、憎恨、贪欲等等混乱的杂质,却可以清晰看见长足的进步。   “我在异世界也掌管冥土,积累粗浅的见识,希望这份礼物,不会令您失望。”尼格拉从胸口掏出一颗豌豆大的水晶颗粒,剔除所有异种气息和自己的烙印,纯粹的智慧结晶。   德米特里接过这份见面礼,很快收入神格中煅烧,提取其中的内涵。   “尘归尘,土归土,肉体腐朽归于大地,灵魂蒙昧由我守护。并不是粗浅的见识,可以极大充实我的冥界权柄,并拓展我在大地传播的教义。伟大的黑暗领主,或许我需要进入一次神往长眠。”   尼格拉有些惊讶,也有些喜出望外:“尊敬的大地女神,您已经脱离黄昏暮日,走向辉煌?”   “夕阳滑下天际的地平线,大地迎来漫长的黑夜,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像我这类古老的神祇,还未脱离冥土的束缚,必须沉睡才能蜕变升华,来到光辉的地面。”   “失落在时光长河深处,早期的原生兽形神祇!您拥有支配大地兴衰的伟大能力,却屈居在黑暗的冥界,让我扼腕叹息。”位面领主喟叹一声。   “当你还是一介凡人的时候,我们签订契约,你是王者,摧毁旧有的秩序,在血与火中建立自己的王国,毫无问题。当你成为位面领主,跨入不朽者的序列,过去的契约已失去约束力,现在您还会将大地和冥界交给我管理?”女神凝视着黑暗领主,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涌动着暗流。   不知道过去多久,尼格拉举起右手,指着自己的真名发誓:“伟大的大地女神,一开始我是外来者,蒙您的庇佑,得以在大地立足。您是我的老师,值得信赖和尊敬,现在则是可靠的盟友。只要您能和以往那样,继续支持我,指导我,我必定不会让你失望,坚定地站在你的身边,携手迈向永恒的不朽。”   “你的家园,就是我的家园。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期盼。以我的神名,向冥河起誓,只要你与我为友,将伴随到永远。”   新的契约完成,尼格拉和德米特里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做。”   女神微笑地解开长袍:“你只需要敞开双手,让我在黑暗的怀抱里闭上眼睛。”      第一百五十八章 魔网编织者      夜幕降临,充斥塞恩山巅峰殿堂的黑暗,潮水似的往外喷薄而出,冲向天空,向遥远的天际翻涌滚动。惊世骇俗的猛烈扩展,仿佛成千上万匹张开炭黑色蝠翼的夜骥,挣脱缰绳的束缚,自由自在地驰骋云霄之上。   没有繁星点缀,圆月闪耀的夜空,不失温柔,稍有些粗暴地将世界笼罩在黑暗中。   草木皆眠,万籁俱寂,位面领主尼格拉拥抱着闭上双眼的女神德米特里,轻抚她金绸般波浪起伏的瀑发,每一根发丝都沉甸甸,载满田野里忙碌的农人对麦田丰收的渴望。   暮日黄昏的黯淡光辉渐渐陷入沉寂,仿佛缓慢地落下遥远的地平线,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松开紧紧缠拥的双手,离开黑暗的怀抱,德米特里睁开眼睛,破晓的曙光喷薄而出,灿若晨曦的朝阳缓缓升起,大地从沉眠中醒来。   丛林树梢不时飞过的剪影,早起的鸟儿留下清脆的歌声,干枯的山涧老藤吐露微带绒毛的嫩芽,婉转的莺歌燕啼伴随溪谷潺潺流水的和鸣,森罗万象的世界焕然如新。   德米特里神性光辉深处,黄昏的暮沉气息被朝阳的蓬勃生机取代,尼格拉收起曙光利剑撕裂的夜幕,披在戴着谷穗花环的女神身上。金黄色的发绺柔软地垂下,雾气凝结的晨露滚落,滴在地上,叮当作响,变成一颗颗珍珠、玛瑙似的宝石。   黑暗领主上前拾起几颗,手指轻轻捻过,隐藏在深处的本质细细品味:“在世界的暗面黑渊,冥界带上来的土产,旧神教会漫长的历史沉淀所得的结晶。”   ‘早已退出世界的舞台,这群不肯认输的失败者,还真是碍眼。’尼格拉没有捻碎在下层界,无论永沦深渊还是巴托地狱都是硬通货的灵魂宝石,摄取在手里,亲自将它们捏成一团石榴似的果子。   “尊敬的德米特里殿下,作为恢复旭日般升起的不朽者的光辉和荣耀的见证,这是您融入世界大地,照料抚育森罗万象的大自然,位面本源回馈的礼物。在这一点上,连我也无法企及。”   女神疑惑短暂的瞬间,却欣喜地接过石榴,“它在我过去的神系拥有的文明,意味着婚姻。如果不是我曾经与你相拥,获悉您的目标,或许我可以认定,尼格拉殿下在向我求婚。”   黑暗领主惊讶片刻,随即恢复平和的面色:“文明体系的差异!它是子息绵延的象征,您的权柄将延伸到婚姻、家庭、儿童。祝贺您,丰饶的德米特里。”   女神裣衽额首致意,恢复得体衣着,离开塞恩山,返回教会根据地小麦平原。   目送祂离开后,弥漫世界的黑暗潜入大地深处,经由特殊的途经回流,再次充盈殿堂的所有角落。   尼格拉的化身在王位落座,背后展开的钢铁蝠翼吸取弥漫英灵殿的负能量,变成十二根绸缎似的飘带。配合双手不停地将阴影编织成漆黑的丝线,彼此经纬连接,形成一面巴掌大的渔网。第一层的魔网成型,他开始着手准备驯服狂暴的元素,将它们纳入掌控。   ‘或许是某种恶兆,位面本源给予我的预示。重建秩序,曾经牢固的堡垒被旧贵族渗透地千疮百孔,还有不甘心屈服的黑暗居民,野心勃勃的反对者们聚集在一起,托庇在谁的羽翼?’   ‘曾经忠心耿耿的首席部下,火焰号角索尔?斯特林?还是姻亲天鹅领主弗德兰?斯旺?’   ‘日行者索利斯?安布拉尔特正在迈向传奇,又深知我的权能。不朽者的血液既能赐予,也能收回,他不会冒险。’   ‘至于铁骑士埃隆?菲利斯,成为大骑士的旧贵族,愤懑和不满已积蓄隐藏多年,每年陛前朝觐,都平静地如枯井。不过他是一个睿智的领主,总是认清楚正确的方向,始终站在胜利者的阵营,或许和他身边的重要智囊,剧毒蔷薇瑟琳娜夫人的忠告密不可分。’   想起那位满脸瘤子、疔疮的毒巫婆,黑暗领主尼格拉哑然失笑,曾经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在不知不觉中,由吸血的蚊子成长为带来一些麻烦的苍蝇。   三十年岁月悄然流逝,他早已逊位,将王座交给注定英武不凡的长子,隐居在黑云笼罩、迷雾封锁的塞恩山。尼格拉赫然威严依旧君临世界,整个位面无论是谁,都匍匐在他脚下。   “妮娜!”黑暗领主开口呼唤专属的战争侍女,夜灵黑猫般的轻盈地行走在阴影里的骑士,青春似乎在她的脸上凝固,只是眉目之间总有一股缱绻不去的愁思。   踏过大骑士的门槛,窥见甚至领略传奇的风光,和日行者索利斯?安布拉尔特交过手,还能全身而退的唯一女性,已经站在人生的顶点。   穿着悬挂臂盾的半身甲,外面一件蓝色罩衣的妮娜从漆黑的石柱后面走出,单膝跪在领主的面前。很久没有获得允许,或者得到命令来到这座大殿,她曾一度以为尼格拉忘记忠诚的部下。   “铁骑士埃隆?菲利斯伯爵的孙子快出生了,你去黑铁堡送上贺礼,顺道前往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那里曾经留下很多回忆,只是堆满岁月积累的灰尘,随意清扫打理,折断几根碍眼的荆棘。暴风雨即将到来,记得关上窗户,别把里面弄地一团糟。”   如果是外人,根本听不懂黑暗领主话里的寓意,只有追随他多年的妮娜才知道里面隐含的几个命令。   ‘普通施法者,魔术师、流浪法师、吟游诗人,最多甩出三环法术,就到头了。贵族家庭精心培养的术士、邪术师、秘法师,限制在六环法术以下。至于教会牧师的神术,必须纳入魔网掌控,雷霆之王即将完成蜕变升华。短期内,神力积蓄并不丰厚,有必要制约在七环范畴以内。至于德米特里的牧师,容纳在八环,可以向祂的神恩眷顾者,开放九环。’   第一层魔网自行绵延伸展,疏漏的网格铺满世界的任何角落。第二层累积叠加,受到一定的阻力,很多警醒的施法者已意识到元素潮汐的消退,不过他们也不敢有小动作。属于黑暗领主尼格拉身体的一部分,没有谁敢直面承担他的怒火。   抬头环视周围,这座黑暗的殿堂,冷清地有些过分,即便附属的英灵殿,也多是沉睡的死亡军团和苍白炼金术诞生的亡灵造物。   ‘没有上升的渠道,黑暗世界显得死气沉沉,或许是时候开放塞恩山,朝觐者越多越好,并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躲藏在阴暗角落的野心家,密谋推翻以奥托公国为首的贵族秩序,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纳入掌控。彼方位面世界的经历,我的化身学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充实统治术的武库。’   尼格拉的信使,成百上千红眼睛的食腐乌鸦,带着邀请函飞往四面八方。很快拥有一定资格的响应者纷至沓来,觐见统治塞恩山的黑暗领主,魔网的编织者,谋求在他的殿堂拥有专属的座位。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的位面坐标      法拉克塔,旧贵族的保留地之一,位于北方领主弗德兰?斯旺伯爵拥有的广袤冰原的边缘角落,除了夏季短暂的融冰期,其余季节都是漫长的湿冷天气。贵族出身的邪术师埃蒙纳尔·法拉克经营多年,终于建立简陋的法师塔,为了复仇,为了自身的地位,为了家族的荣耀,凭借淡薄的恶魔血脉,向永沦深渊发出召唤。   满载高等亡灵,无时不刻巡狩世界晶膜的位面船,陆续斩杀了通过召唤仪式降临的恶魔,无一漏网。以致于埃蒙纳尔·法拉克的召唤,对于永沦深渊的恶魔贵族而言,不吝是一封送葬的邀请函,召唤仪式接连失败,再无任何一头扭曲影子回应。   为了凝聚稀薄的元素,将其升温到活跃,用于打开通往下层界的狭小通道,邪术师原本健壮的身体过度透支而加速衰老,渐渐弥漫腐朽的气息。他决定更换身体,将暗淡的生命之火,通过另一根蜡烛得以延续。为此,埃蒙纳尔?法拉克挑选了姻亲和盟友之一的斯提克斯家族的次子,十六岁的菲尔德,一位坚持传统,彬彬有礼,正处于人生的黄金巅峰期的骑士。   通过唬骗和欺诈的伎俩,抽取菲尔德?斯提克斯的灵魂的法术进行地异常顺利,邪术师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可是当他宛如风中烛火的虚弱灵魂,籍由符咒凝炼的血石进入贵族骑士的体内,却愕然发现里面隐藏着一头挣脱枷锁,无比饥饿的恶兽。   事前做足准备的埃蒙纳尔·法拉克,率先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试图将这头饿兽再次囚禁在笼子里。可惜,对方也并非等闲之辈,灵魂本质的坚固远超常人。更令他意外的是,恶兽浑身发散的精神力触角,拼命抽打鞭笞,仿佛猛烈的风暴,硬生生地将血石击碎,甚至反过来吞食融合他的灵魂碎片。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邪术师看清楚恶兽的本质,血红色的邪恶灵光,来自遥远的时空断层,荒芜和废墟之地。   “异界来客,你不会有好下场。”邪术师最后的遗言,或者称之为诅咒,对赢得胜利的降临者而言,只是耳边流淌过去的一阵轻风,连掀起他的鬓角都无能为力,“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菲尔德?斯提克斯,继承邪术师埃蒙纳尔?法拉克的所有遗产。”   话音刚落,四下游走移动,永远对不准焦距的瞳孔,瞬间恢复正常。年轻的菲尔德?斯提克斯从仪式祭坛起身离开,踉跄的脚步,渐渐变得坚定有力。消化邪术师的灵魂碎片,他获得了近乎完整的施法者的智慧,以及对新世界的初步认识。   “禁锢在黑暗中,长达十六年,忍受孤寂和烦闷,快要把我逼疯。啊!再度握着生命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年轻的身体,对我而言,不吝是上天的恩赐。”年轻的贵族骑士,双膝跪地,向冥冥之中,某个掌握命运的女神,致以崇高的敬意。   催生铁刺荆棘封闭法拉克塔,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年时间,菲尔德?斯提克斯觉得自己已成为资深的邪术师,才汲取法师塔附近的荆棘林,将它们的生命力,转化为自己的施法源泉。   恰在此时,食腐乌鸦们带着邀请函,飞向黑暗世界序列中拥有一定资格的子民,包括邪术师埃蒙纳尔?法拉克在内。   乌鸦扔下函件,扑扇翅膀飞回塞恩山。菲尔德?斯提克斯目送它离开,没有试图阻止的打算,上前拾起信函,打开封口的火漆,取出里面一张闪亮的锡箔。   当他的手接触到信纸,内容才渐渐浮现,开头的花体“埃蒙纳尔?法拉克”起首称呼,团团簇簇的黑郁金香,瞬间变成“菲尔德?斯提克斯”,二十四瓣红白相间的伊利亚玫瑰,年轻的邪术师忍不住皱眉。   ‘因人而异的奇物,那位支配黑暗世界的领主,随手给出的白纸,都是了不起的法术结晶。’   收起信件,菲尔德?斯提克斯转身回到法拉克塔,用富余的施法源泉再次封闭这座法师塔。   又过了三年,年轻的邪术师把埃蒙纳尔?法拉克的尸体炼制成一具战斗傀儡,感觉自己拥有足够的资格,于是离开湿冷阴寒的北地。沿途拜访几处旧贵族的保留地,拉拢到足够的人手,他才率众人前往黑暗领主统治的塞恩山,觐见站在世界巅峰位置的支配者。以此晋升之阶,在还算阔绰空旷的大殿谋求自己的一席之地,争取在铺满整个世界的魔网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同行的这支小队,有七个人,除了带着战斗傀儡,压服其他人成为头领的邪术师菲尔德?斯提克斯,还有汲取虚伪为源泉的幻象骑士安迪?劳尔,最值钱的就是身上的皮甲,谁都知道铁质剑鞘里面是一把木剑。   十根手指都戴着魔法戒指的法师胡克?拉斯,穿着破旧的灰色长袍,边角有些破烂。一身猎装的米莉丝,无视地形,能轻盈地行走在沼泽软泥上的丛林猎手。   三位敦厚脾气,个头矮小的持盾防御手,说话瓮声瓮气的巴莱克?伍德,沉默寡言的怀特尔?斯通,脑子少根筋的布朗索?沃麦。   当他们一路餐风露宿,抵达卑格支山脉附近,位于塞恩山巅峰大殿的尼格拉照例扫过一眼,顿时被小队中某个奇异的灵魂吸引注意力。   ‘灵魂碎片强行拼凑的外壳,无处不在的精神力触角,还带着来自异位面时空的光辉。察觉到我的注视,它开始震荡跳跃,延伸至晶膜外面形成银索,返航的标记。’   “太迟了。”位于世界之轴的王座,黑暗领主的本体,左手握拳支额,抬头斜视天穹,缓缓伸出右手,发动秩序牢笼,直接封闭位面的所有时空通道。   “得手,这条网中鱼,看你往哪里跑!”   塞恩山巅峰的大殿,门前的喷泉池,蓦地冲起银白色的水柱,幻影具形的法术,扭曲水纹变为这支由旧贵族后裔组成的小队。   “七只贵族小崽子,竟然有二十八个卓越点数,足够让我晋级,进入内殿。”半羊人萨恩抖擞身上的皮毛,筋肉虬结的双手抓住羊角锤,雄厚的宽背高高耸起巨大的囊包,猩红炼金术捕获融合的高山金雕,赋予它飞翔的能力。   不过比半羊人反应快的黑暗领主的子民还有不少,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积累足够的点数,在黑暗大殿堂中拥有座位的几个悬赏猎人。   绵延两年,混乱的排位战,决定各自的席次,因为高额的悬赏,沉寂数年的塞恩山,再次变得热闹。   鸦群出巢,黑暗领主的眼睛出现了,这一幕让内殿的大人物也忍不住动心。黑暗序列排名三十七位的毒巫婆瑟琳娜,揣度其中的利益关系,决定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她消化领主赐予的青春之源不老泉,蜕去腐朽的躯壳,日益变得年轻,身体渐渐充满活力,就连谨慎小心的脾气也随之改变,显得有点狂妄和不由自主的冲动。   “耐心是一种美德!各位,这些点数还不足以让我们出手。”剧毒蔷薇身为铁骑士埃隆?菲利斯的智囊,她的话显然很有分量。   不过也有人不同意瑟琳娜夫人的意见,黑巫婆萨摩拉?科洛蒂忍不住嗤笑:“外殿的某个小家伙,获得如此多的卓越点数,就能进入我们的序列,摊薄领主赐予的阳光和雨露。这不是好消息,我不能无动于衷。”   “领主不会允许你肆意杀戮外殿的‘骑士’,他们都是黑暗的子民。”毒巫婆的话引起序列末尾几个新晋者的赞同,他们纷纷鼓掌,随后在内殿的一片沉默中,讪笑着收手。   “我早已派出两枚龙牙,而且还是以苍白炼金术强化过的老兵。正面对决,不亚于英灵殿深处沉睡的南瓜骑士格里菲德。”   “预祝它们能够凯旋。”瑟琳娜夫人口是心非地赞美,毫无情绪流露,让人摸不清楚她的真实心意。   内殿将自己的名字写入黑暗序列的诸位,平时一次冥想就是几天,此时的等待,却感觉度日如年。   “成了。”黑巫婆萨摩拉?科洛蒂忍不住开心地大笑,牵动旧时黑舌匕首留下的伤口,隐隐的疼痛传来,让她乖乖地闭上嘴巴。   塞恩山巅峰大殿前,龙牙兵抓了三个持盾防御者,一个幻象骑士,用力地惯在地上。三个悬赏猎人也将各自猎物摔个半死,身上多少都带伤。   弥漫内殿主位的黑暗仿佛冬日放晴融化的冰雪渐渐消散,领主尼格拉出现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伸手支付赏金。   “抓住猎物本身不值一提,能在众多阻碍者中杀出血路,抵达塞恩山交付任务,非常不容易,有资格进入殿堂,拥有自己的座位。不过我制定的规矩,不能破例更改,四个卓越点数,还不能敲开内殿的大门。至于独得十六个点数的萨摩拉?科洛蒂,你想获得什么?一次晋级的挑战权?还是孜孜不倦想要获得的青春之源不老泉?只要在我的容许范围之内,随意开口。”   “我想要,接触第四层魔网的权限。”   ‘用光所有卓越点数!魔瘾还真大。内殿序列者起步水准高,接触第一层魔网就需要支付两个点数,而且下次就要重新积累。’毒巫婆瑟琳娜嘴角露出淡淡的嘲笑。   “允许!”黑暗领主毫不迟疑地下令,魔网瞬间延伸过去,接触黑巫婆萨摩拉?科洛蒂的施法源泉。   “接下来就是这几个旧贵族送上门的祭品,末日毁灭还不够彻底,才过了三十年,两代人的间隔,竟然能培养出如此美妙的棋子,旧贵族们的底蕴不可轻视。尤其是以虚伪为精神食粮的幻象骑士,在黑骑士中排位很高,只是遇上免疫幻术的龙牙兵,才暴露出短板。”   “至于丛林猎手,有点像亲近自然的橡树之子,伊利尔?佩瑟芬,尊敬的森林之女,您怎么看?”   内殿黑暗序列第二十位,翡翠质地座位上的中年妇人,起身微微额首,“伟大的黑暗领主,我从她的身上感觉到淡薄的自然血脉,贵族联姻的产物。如果没有提纯,人生的道路即将走到尽头,再也无法进步。”   “十枚火焰戒指,自动充能的奇物,旧贵族舍弃宝石珍藏,全部用来提升塑能法师的战力,还真舍得下本钱。可惜,所有元素都纳入魔网的掌控,用尽了库存,等于普通的宝石戒指。”   “这位邪术师,有些奇怪,似乎遭受过重创,竟然都是灵魂碎片填补残缺的部位。”黑暗领主伸出手指,隔空轻轻一点,将三个纠缠在一起的灵魂彻底分开,随后重新塑造成形。   内殿诸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尼格拉涉及灵魂领域的权柄,却不知道他隐秘地攫取异位面降临者的本质,即是某个时空断层的坐标。   黑暗领主的嘴角微微上翘,将三个灵魂各自归属。复原的埃蒙纳尔?法拉克进入黑巫术改造的战斗傀儡体内,菲尔德?斯提克斯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至于狂妄的降临者,陷入永远地沉睡。      第一百六十章 废墟世界      破译新位面的坐标,尼格拉找到隐藏在时空断层中的世界,伸手拂拭遮蔽视野的迷雾,出现在眼前的是绵延没有尽头的荒芜和被战火摧毁的废墟之地,幸存者潜藏在地底的避难所苟延残喘,凭借简陋的净化装置,呼吸清洁的空气,获得可以饮用的生命之源。   ‘我还以为找到回家的路,原来只是一个末日世界的碎片位面。’   ‘奇怪,既然走向末路,世界的层级应该降格,竟然还在我统领的位面之上,莫非它的本源非常雄厚。’   时空跃迁穿过褶皱似的断层,黑暗领主尼格拉一丝细微的本质寄宿在晶膜上,剥离其中的碎片,分析位面的构造。前后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找到规则的漏洞,渗透进入末日碎片世界,吸取弥漫在天空的尘埃,凝聚成拳头大的岩石,然后重重地砸向地面。   陨落的石块不断加速下落,剧烈地摩擦大气,坚硬的外壳持续升温,温度高到让岩石变软,滚烫燃烧,变成流质的岩浆。   火星四溅,金红色的焰芯渐渐缩小,可是凡间的火焰还无法破坏尼格拉的本质,尽管只是细微的一丝。   坠落地面的一刻,陨石只剩下拇指大小的颗粒,幸运地击中一头狂暴的野牛,将它的脊椎拦腰切断。   鲜活的血肉滋养尼格拉的本质,他饥渴地汲取其中细微的灵质,构建简单的循环。肉眼可见的速度,野牛的两截身体脱水干枯,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的残骸。   ‘寄生,控制,传播,繁衍。’一团粘稠的流质沥青似的淤泥,离开野牛的脊髓腔,依附在尖利如弯刀的牛角顶端。   闻到血腥味,最先抵达的是蚊蝇,接着是食腐的飞禽和嗅觉灵敏的野兽,它们撕咬着干巴巴,木块似的血肉,填进永远饥肠辘辘的肚子。   饕餮的盛宴很快结束,来自地底避难所的人类幸存者,危险的猎人出现了,他们身上浓烈的火药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食物链底层的飞禽走兽四散逃窜。   三个年轻人组成的小队,互相交替掩护,快速进入这片血肉横飞的区域。其中有个左手齐腕切断的少年,套着连肘的铁箍,前面接上一只锋利的铁钩,配合右手的短剑,是冲在最前面的尖兵。另外两个人,双手握着重剑,腰间别着几颗尼格拉似曾相识的手榴弹,不长不短的火绳,或者称之为大号爆竹。   ‘乱七八糟!冷兵器和黑火药,文明体系已濒临崩溃,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沉默寡言的少年挥剑斩下两根牛角,扔给身后的两个同伴,眯起眼睛四处搜寻其它目标。   “哇喔!变异的野牛角,捡到宝贝了。”块头壮硕的青年将收获放入自己的背包,“头,这些牛骨头也不赖,全部收起来?”   “邱林,贪得无厌就是你的本性。”左脸有三条爪痕的青年不满地抱怨,结果惹来同伴的白眼。   “小队的收入开支归我管,难得上来一次地面,必须尽量收刮能入手的值钱货,否则明天就要饿肚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杨彪,愚蠢短视是你的写照。”   “闭嘴!”察觉两人的吵闹,领头的断手少年及时阻止。   熟悉的声音,瞬间唤醒尼格拉遥远的记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并非没有因缘。   “奇怪,仪器检测到第二区出现高能辐射,肯定有陨石降落,是我们来晚了?还是个头太小,完全燃烧殆尽?”杨彪愤恨地踢飞石块碎粒,浑然不顾脚趾的疼痛。   “没有源头,促使生物变异的高能辐射就会衰减,我们不多的安全出口也算保住。按照小队的规定,我建议尽快回到地下避难所。”背包里塞进两根牛角,邱林的脸色蓦地惊变,“东南面,大约五公里距离,有大群巨型生物奔跑的震动。”   “回去。”领头的断手少年,毅然放弃自己注定没有结果的搜寻,从另一个方向退往通向地底避难所的出口。   就在三人毫不知情的时候,一小团粘稠的流质沥青,离开暂时寄宿的牛角,粘在邱林的背上。   杂草不生的城市废墟,坍塌倾折的高楼大厦,未完工的高架桥,巨大的承重柱,迷宫似的水泥建筑森林,被残酷的现实冲走纸醉金迷的浮华,流逝的岁月显示它无情的威严,风化、粉碎、崩溃,粉尘还沙砾堆积出荒漠,并且日益扩大。   沿路清扫自己的脚印,籍着错综复杂的地形,甩掉可能出现的追踪者,三人小队顺利回到地底的避难所。一座天变地异大灾难发生前,用作避暑等娱乐项目的防空洞,如今被幸存者修缮改造为坚固的堡垒。   避难所并非毫无光亮的黑暗之地,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的节能荧光灯,指引外出的狩猎小队回归的路途。尽管他们往来地面和地底,无比熟悉路途,无需灯塔的指引,也能安全返航回港,只是看见灯火的闪亮,还是会喜悦地加快脚步。   “例行清洗!地面的辐射尘会损害你们的健康,所有物品包括搜集到的猎物,都要拿出来检测辐射浓度。”   避难所的大门,被钢筋铁条永久焊死,狩猎小队走的是侧面的小道,一座集体浴室似的房间。   左脸三条爪痕的杨彪,每次进入这个房间,都会小声的抱怨:“如果喷头里冲出来的不是纯净的水汽,而是高压盐酸,我们的小命就报销了。”   “闭嘴!”领头的断手少年惜字如金,瞬间压服比他年长的队友。   ‘如此良才美质,差点失之交臂。’悄声无息渗入邱林的体内,尼格拉敏锐地察觉到优秀的适合者。   放下背包和武器,褪掉身上所有衣物,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没有隔间的一排喷头下面,“沐浴”开始了。   剧烈喷发出来的水汽击打在狩猎小队的身上,冲走一切可疑的粉尘和汗水的污垢,长期没有晒到太阳的白皙皮肤,瞬间泛起大团的红晕。   ‘皮下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对身体的健康会带来负面影响,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断手少年是唯一挺立着接受沐浴的人,其余两个人都忍不住疼痛,跪伏在地。   ‘干洗!还真是节省资源。’   粘稠的流质沥青渗出邱林的身体,沿着铁枝网格,潜入断手少年的体内,沉寂不动,潜藏着等待机会。   沐浴过后,换上短裤背心的便装,三人小队才获得允许进入避难所。一座空旷却喧闹的洞窟,乱糟糟地摆放堆积入山的杂物,周围弥漫酸臭的汗水和垃圾、呕吐物混合后的味道,许多男女老少在忙碌不停。   周围,借着淡淡的荧光,尼格拉“看见”熟悉又陌生的一群幸存者,听到他们的交谈。   ‘几乎没有差异,看来不用浪费带来的微薄神力,节省通晓语言的支出,可以做其它事。’   狩猎小队把获得的野牛角交付指定的商店,换来三瓶净水和一大盒压缩干粮。   “又是这玩意,能不能换点别的。”杨彪发出不满的抱怨,他非常厌恶干粮,尤其是净水冲泡过后,膨胀的浓浆,口感和鼻涕差不多。   店长乔磊,曾经在地面游荡的资深者,只是年纪偏大,体力不支,被后起之秀顶替自己的位置,却得以全身而退的三级功勋猎人,凭借过去的人脉,掌管这座商店。以他单人的实力,足以压制三个还未成长的后辈,因此冷哼一声,释放出淡淡的杀气,很快就让杨彪闭上嘴巴。   “压缩干粮里面有成年人每天必须的所有营养,有些人想吃还未必能吃到。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小辈,给我滚回你的狗窝。”   “乔老大,你别和粗人一般见识,这里有我顺手捡的几块脊骨,里面都是牛油髓,你看,还有新鲜的血丝。”邱林上前打圆场,拿出的硬货,总算安抚店长的怒气。   “算了,看在你的面上。”收起变异野牛的骨头,乔磊压低声音,“有一个内部消息,关于断肢再生的技术,据说获得突破性的进展。你们小队的队长周丹,有救了。”   邱林没有回头,也知道他们的头已经竖起了耳朵,他缓缓吐出一口积郁多时的闷气:“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离开地面的商店,三人踩着台阶走上避难所中层的岩壁巢穴,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左手齐腕切断的少年躺下一会,闭上眼睛小憩片刻,突然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莫名的危险,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差点被他发现了。’   等到周丹感觉不到危险,忍受不住疲劳昏昏睡去,一团粘稠的流质沥青从他的脚后跟,逐渐弥漫全身。   少年陷入噩梦的折磨,恐惧的影子敲开冷漠伪装的坚硬外壳,抓住里面脆弱的心灵,肆意地蹂躏,并将他再次带回当初壮士断腕的一幕。   变异眼镜蛇的猛烈毒性,闪亮的刀刃,涂满视野的血光,只有坚强的他活了下来。心存侥幸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毒发身亡,尸体快速腐蚀成一滩脓水。   周丹的右手紧紧地抓住单薄的被单,额头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的胸膛高低起伏,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搏动。   ‘心灵漏洞!恐惧是最好的动力,善加利用,就是精神力突飞猛进的触媒。’   粘稠的流质沥青淹没周丹的胸膛,越过喉咙,翻过下巴,终于抵达面部,即将封闭五官,彻底合拢形成茧壳。   “啊!”从噩梦中惊醒,周丹直接坐起身,他睁开眼睛,突然看见无数黑色的丝线纵横交错,将视野遮蔽。它们似乎具有某种诡异的生命力,简直无孔不入,甚至进入嘴巴和耳朵,最后黑暗降临,他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只有冰冷和孤寂伴随。   ‘或许,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色警报      “嘟,嘟嘟!”一级红色警报,尖利的长鸣,惊醒避难所中层岩壁巢穴里所有猎人。邱林和杨彪很快收拾行装离开房间,站在石阶过道,两人扭头对望一眼,发现队长的居所毫无动静。   又等了三分钟,工蚁似的猎人陆续离开蚁巢,两人都有些急不可待,周丹的房间终于传来下床的声音。十秒不到,一条黑影鬼魅似的蹿出,抓住过道的立柱,翻身跃下。   “队长的手劲又大了。”眼力不错的邱林看见栏杆钢管上的压痕,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杨彪没有吭声,却学着周丹刚才出人意料的动作,双腿夹紧,熊抱似的抓住混泥土立柱,却不敢身体后仰倒立,断断续续地滑降到避难所的地面。   他抬头看见全副猎装,等候多时的周丹,漆黑深幽的眼睛微微露出赞许和肯定,心里竟然一阵轻松。   过了半分钟,从石阶楼梯跑下来的壮硕青年,气喘吁吁地无法保持节奏的呼吸,脸色更是一片通红。   “邱林,你真慢,乌龟都比你跑的快。”   “换你抗着十斤重的背包试试,吹牛也不打草稿。”   周丹看见两人互相喷口水,‘感情不错,偶尔拌嘴,不断增进彼此的友谊。’   几次深呼吸,邱林的脸色恢复正常,经过调整终于静下心情,杨彪的絮叨随即戛然而止,两人相视一笑。   这滴毫不起眼的露水,迅速融入附近的长河,全体出动的猎人排成一字长蛇队伍,往避难所深处快步前进。   ‘一百六十二,多数都是年轻人,就是这座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倾覆的孤岛的武力依仗。太少了,实在太少了。’   占据铁钩小队头领周丹身体,取得控制权,来自异域的黑暗领主,默默地观察周围,收集一切可资利用的情报。   在昏暗的避难所深处,猎人们保持匀速前行十分钟,终于抵达陷入一片漆黑的“矿坑”。   为了获得新的水源,孜孜不倦的矿工们挥舞铁镐,往地底更深处不断开山劈石。他们挖的太深了,以致于掘穿变异巨鼠的老窝,掀开一场不必要的冲突。尽管猎人及时赶到,配合矿工封闭通道,却由于流血和死亡,引来黑暗中饥饿的觊觎者。   时隔多日,变异野兽再次挖穿封堵的大门,漆黑的矿坑陆续出现几十双猩红欲滴的血眼,呲牙咧嘴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野猪大小的巨鼠,背部的变异硬毛,比鱼骨刺还尖利,一尺长的门牙,可以轻易刺穿猎装的牛皮甲。   ‘凶暴化的老鼠,高能辐射的造物。经历末世侥幸存活,除了适应任何环境的人类,当然还有族群庞大,生命力顽强的野兽。’   铁钩属于一级小队,他们排在队伍的末尾,不过延伸出精神力触角的黑暗领主,以饶有趣味的目光注视着即将爆发的战斗。   对付体形膨胀,移动缓慢的变异巨鼠,擅长防守的陷阱猎人,在矿坑附近埋设刚出炉没多久的捕兽夹,在附近洒下浮土和沙砾,未退火的钢铁的冰冷气味渐渐淡化。   可惜,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愚蠢的野兽,原本就拥有浅薄智慧的老鼠,经过辐射变异后,脑容量进一步扩大,更聪明、更狡猾,只是被嗜血的天性驱使,而有些疯狂。   它们为了攻占这座人类的避难所,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从地面表层的潮湿地穴找到十几条变异蚯蚓,然后驱赶它们进入地底。   这群蟒蛇似的异物,探雷的炮灰,游出漆黑的矿坑,被巨鼠推搡着往前翻滚。轻微触碰就能引发捕兽夹暴起的灵敏机括,让陷阱猎人们面面相觑,暗自埋怨‘铁匠’的打造手艺太过精细。   至于变异蚯蚓,即便层层叠叠的肥厚褶皱皮壳,被尖牙锐齿的捕兽夹咬住,只要没有彻底切断,就不会伤及被辐射抹除痛觉的强悍身体。   “举盾!”队伍前面的资深猎人高呼一声,将手里的菱形铁盾重重地砸进泥土里。   在他身后的战友,接二连三地将盾牌架在附近,金属碰撞的“铿锵”声接连不断,一直延伸到两侧的岩壁,随后第二层盾牌叠加上去,形成一人高的铁墙。   五十头巨鼠趟过变异蚯蚓开辟的安全通道,散兵线似的扑向猎人们的防守阵地。它们简单的智慧也只到此处为止,一旦察觉不到危机,往往各自为战。   经验丰富的老兵微微下蹲,张开嘴巴,预备承受强烈的撞击。   “嗵!”一连串密集的闷响,骨头开裂、门牙折断的脆响,接近半数变异巨鼠喝醉酒似的摇晃脑袋,分辨不清方向,匍匐在地上,努力回气,试图重组攻势。   而一小半凭借强大的加速冲跑,碾过盾墙的巨鼠,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周围反应过来的猎人,稍远处就举起铁枪用力突刺,近处就蹲下身体,挥剑使出地趟刀之类的下盘斩。   血花飞溅,巨鼠凄厉的刺耳嘶鸣,折磨附近的猎人。不过,即便它们皮厚肉粗的身体,也抵挡不住层次分明,分工合作格外利索的天敌。   人类,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适应环境的天赋,都是自然界中的佼佼者,因此才能站立在食物链的顶端。即便重重地跌倒过一次,也很快拍走身上的灰尘,收拾行装再次上路。   “弃盾,枪林排刺!”刚才下令的资深猎人,眼看防线泰半失守,干脆解除盾墙。   两排猎人双手紧握等身长的铁枪,不停地交替出击,剩余的变异巨鼠纷纷倒毙,临死绝境凶性大露,即便身体被几根长枪穿透,爪牙还是不停地反击。   避难所猎人们的一场大胜,除了几个大意轻敌的年轻人受了点伤,竟然没有一人阵亡。负责打扫战场的商人,和乔磊拥有相同出身,他们在‘雇佣广场’随意招呼一声,就有大把人愿意接手这些累活、脏活。   “鼠皮可以鞣制成护甲,或者御寒保暖的衣服,鼠肉剔除出来,烘制成肉干,爪牙也有各自的用途。那些蚯蚓也能派上用场,据说可以改善土壤酸碱度。总之,变异野兽浑身是宝,没有一丝一毫浪费。节约,是一种美德!”回巢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小队沿途说笑,邱林更是得意地卖弄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惹来同伴杨彪的嗤笑。   两人都不知道,他们惜字如金的队长,已经不是过去的周丹,根据精神力触角收集的情报,危机处处的末日世界,最大的威胁,并不只是变异的嗜血野兽。   “返回地面!”   避难所的上层,安装大型空气净化器的蜂房,首领们再次爆发争吵和谩骂,互相拆台的本性,对提出方案的建议者横加指责。   “博士,您能站在这里拥有说话的权利,完全是断肢再生技术突破的功劳,可是别忘记,没有我们的支持,你也无法完成。”一位失去右小腿,安装义肢的功勋猎人,忍不住咆哮着露出獠牙,“返回地面,说的容易,你知道上次提案通过后,我们损失了多少精锐的人手,甚至连我也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周围响起了附和赞同的声音,嗡嗡嗡的低沉絮语,接头交耳,乱哄哄地一团糟。   “如果我的统计没有出错,避难所的食物储备下降了七十三个百分点,五十头变异巨鼠的肉干,只是杯水车薪。药品仓库已经告竭,而且我们没有新的来源。只有净水的储备还不错,新发现的地底暗河,让我们远离渴死的命运。不过空气净化器循环使用接近红线,在座诸位都知道它运转的年头足够久了,没有后备替补,我们根本腾不出手维护保养。最后特别指出的是,我们的电力不管怎么节省使用,也快要耗尽。”   “危言耸听!”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用开玩笑的语气,暗骂了一句。   “徐博士,地面的野兽不容易对付,而且还有更危险的变异人,那群食肉的夜魔。”猎人们推举出来的首领,断然拒绝提案。   一身洗地发白的医生袍,边角磨损破烂,露出许多线头,徐侠前博士摘下眼镜:“我从变异蓝尾蝾螈的胚卵提取普适性的再生药剂,期间还用你们提供的资源,培养变异电鳗的发电器官,并成功完成了移植手术,令一名幼童拥有释放强度惊人的高压电流的能力。”   在座的都不是傻瓜,恰恰相反,他们都是旧时代的精英,拥有厚颜无耻、道德沦丧、口蜜腹剑、如簧之舌的特性,无论统治秩序如何更迭,他们永远占据食物链的顶端。   所有人瞬间冷静下来,思索着徐博士的建议,翻看称之为提案的文件,纸页翻动的“呲啦”声,不绝于耳。   十岁大的男孩,背着一根布条包裹的短棍,怯生生地走到避难所的上层。   徐侠前博士伸手招呼他过来,蹲下身体,嘴巴附在少年的耳边,小声的嘱咐:“按照之前的实验,集中精神,稳定输出。记住,别给我丢脸!”   男孩沉默地点了点头,解开包裹,取出里面的短棍,一根直管荧光灯。双腿盘坐在地上,双手掌心抵住两端的金属导丝,少年闭上眼睛。   噼呲!噼啪!   附近响起了轻微爆鸣,淡淡的焦糊味扩散开来,萦绕在座诸位首领的鼻尖,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此时也沉住气,一动不动。   直管荧光灯两端,蓝白色的电火花一闪而过,灯管乍现强光,瞬间变暗。   “哔啵!”   避难所的上层蜂房,强烈到难以直视的光芒出现,小男孩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很多年过后,依旧让经历这一幕的人记忆犹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前哨站      日上正午时分,遮蔽天空的铅灰色浓云,偶尔有灿烂的光线穿透洒下,照亮荒芜的大地,却被翻滚而过的尘霾掩盖,转眼即逝。   昔日繁华的城市废墟,一小队穿戴厚重皮毛衣服的幸存者,艰难地在迷宫似的文明遗迹中跋涉。领头的铁钩小队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线,进入辐射尘比较稀薄的区域,一幢坍塌倾折倒地的大楼。   周丹藏在护目镜下的眼睛打量这座“坟墓”,也就是不久之后,返回地面计划的前哨站,若有所思。仰仗充填活性炭的简易面罩,无视辐射尘的致命威胁,杨彪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抱怨:“说的容易,要把它改建成抵挡变异野兽和夜魔的要塞,工程量大的惊人。”只有邱林一言不发,护着身后个头瘦小的少年,沿着同伴开辟出来的安全通道进入坟墓似的废墟大楼里面。   三人合抱粗细的钢筋混凝土承重柱被强烈的震动冲击波击倒,露出里面手臂粗的螺纹钢条和破烂的铁丝网,意外的是内部的尘土格外少,为待会的除尘减少许多障碍。   按照计划,大部分人手都去收集材料,封堵门窗等容易被突破的薄弱区域,随后就地组装一部小型静电除尘器。避难所的电力储备有限,因此主持这次重返地面计划的徐博士,设计制造了一个移动电源。   “接下来,就看我们的电光人。”杨彪盯着藏在邱林身后的小男孩,他怯生生地走出来,双手握住电源,源源不断地输入稳定电流。   指示灯瞬间点亮,除尘器开始工作,轻微的震动声,弥漫周围的浓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稀薄。邱林手持电吹风似的便携式辐射检测仪,从危险的红色,下降到可以忍受的橙黄,最后变成安全的淡绿。   “安全!”杨彪率先摘掉防尘面罩,深呼吸几口略带霉味的空气,周围的人见此立即效仿。   铁钩的队长周丹找到一个下水道入口,重重顿脚,踢开碍事的铁栏栅,纵身跃下。   “头,去哪里?”邱林不虞有人落单,连忙劝阻。   “查看,夜魔。”周丹的话音刚落,人已一去不返。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左手再生后,作为交换的条件,队长担负着重返地面计划的执行任务,一路上强压着火。”杨彪忍不住露出苦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那么多话,可以预见他的愤怒爆发出来,将会非常的可怕。”   “好吧,‘前哨站’的基础顺利打下,接下来是铺设太阳能电池板,收集储备电力。尽管转化效率只有百分之七十,好歹也是一项额外的来源。而且我们的电光人,那个小家伙也可以不必大材小用。”邱林看了一眼满脸疲惫,还在勉力支撑的小男孩,小声地反问,“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   “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长进。什么时候你能摘掉伪善的面具,别用悲天悯人的眼光,流露出对弱者的同情,你这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杨彪嗤之以鼻,要不是同属一个狩猎小队,合作的时间也不算短暂,彼此的友情也很深厚,他真想一拳把邱林这个欠揍的家伙砸趴下。   两人骂骂咧咧地分头走开,率领从雇佣广场招募的人手,按照计划开始忙活。磕磕碰碰的磨合期接连发生意外,所有人众志成城,前哨站艰难地逐渐步入正规。   进入地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周丹简直如鱼得水,他伸出精神力触角,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自己捕猎的丝网。   黑暗深处,沉睡的恶魔们闻到生人的味道,蓦地睁开眼睛,布满厚厚的血丝,绿色瞳仁仿佛一颗颗猫眼宝石。   很快,一头纤细的猎物飞蛾扑火地撞到网上,精神力触角捕捉到嗜血、狂暴、疯狂的波动,就像汹涌澎湃的海浪。   ‘雌性!’周丹将触角变成长鞭,用力挥舞鞭笞,臣服夜魔的思维,奴役她的精神。   被触怒的夜魔群落,所有雄性从藏身处奔跑出来,踏进异域降临的黑暗领主的领域。这些性情野蛮凶暴,双手生撕野牛的恶魔,身体蓦地重重一沉,随意的举手抬腿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不需要雄性的夜魔,留下雌性和幼崽就够了。’周丹持剑走过去,左手还是铁钩,剿首、撕心,将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恶魔们砍菜切瓜地屠戮一空。   剩余的夜魔呜咽地往后退缩,以变异野兽和幸存者为食的它们,没有强壮的配偶,就无法获得食物,至于巢穴那些半大小子,爪牙都很稚嫩,还不是合格的猎手。   周丹继续往前走,身后是一头驯服的雌性夜魔,她一改四肢着地的习性,站起身,脚步蹒跚的跟随。   堆满巢穴的枯骨,咯吱咯吱地踩断,绿幽幽的磷火不时擦亮,忽闪忽灭,周丹看见满地的残骸和到处翻滚的骷髅头,对先前将夜魔驯服为猎犬的计划,格外满意。   他的精神力触角不住延伸,将一个个闻风丧胆的雌性夜魔收服为奴,然后是那些满口獠牙的幼崽。它们脾气暴躁,不安地来回奔跑,摔打撕咬同类,看见流血,就发出怪笑,又忍不住鲜活的血腥气的引诱,伸出舌头舔食,加快伤口的愈合。   将最后一只夜魔驯服后,周丹的精神力还未见底,估摸天色还早,他把手下这群猎犬送入浅眠,转身独自离开漆黑的底层。   衣服到处都是新鲜血迹的周丹,再次出现后,引起许多人的惊呼。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忙着加强防御工事,将前哨站打造成一座真正的堡垒。   邱林满脸不敢置信地走过来:“刚才一直没有动静,我还以为你去躲清闲,下面有夜魔?还是变异野兽?”   周丹脱掉厚重的皮甲,“一窝夜魔。或许遭遇野兽袭击,主战的雄性都几乎死光了,我费了一点力气,总算清除巢穴里的老弱病残。”   待在附近的杨彪闻言,忍不住苦笑:‘执行重返地面计划的这支小队,几乎都是老弱病残。我们就是避难所减轻消耗的包袱,投石问路的弃子。即使没有成功,也不会有多少损失,恰恰相反的是,一旦获得立足点,蜂房的那些头领,就会忍不住伸手过来摘果子。’   “今晚是关键,只要熬过去,等到明天的朝阳升起,避难所就会源源不断地派出人手,支援这个前哨站,将它变成战争要塞。”周丹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却没有得到多少回应。   经历战火纷飞的末日,那段惨不忍睹的黑暗时期,还能活下来的都不是普通人,至少再也不会被口头许诺的美好愿景蛊惑。   “头!我们从这座大楼的停车场,找到许多蓄电池,太阳能电池板正常工作后,断断续续搜集到的电力,足够运作除尘器有余。接下来,是否按照原定计划铺设电缆,为避难所输送电力。”邱林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不!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地图上的标记,附近有一座大型医院没有猎人小队光顾,里面应该有我们急需的药品,而且顺手可以找一些放射紫外线的杀菌消毒灯。你明白我的意思?”   “队长,你真的给邱林出了个难题。”杨彪凑到近前,打趣的朝伙伴挤眉弄眼。   “狡兔三窟,才得以免死。我们只有一座前哨站,难保不会沦落。我提议去医院,建立一个临时据点,谁反对?”   鸦雀无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期望别人站出来。可是没人敢做出头鸟,尤其是见识过丢在地上,沾满夜魔蓝色血液的皮甲。   按照自愿原则,跟随周丹前往医院收集药品的人不少,可是愿意追随他建立第二据点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邱林和杨彪,只有被避难所幸存者称为‘电光人’的小男孩池思轩,和一个瘸腿的老人洪建涛。   “走!”铁钩小队的周丹,率领半数人手,二十四人,鱼贯而出离开前哨站,借助地形的掩护,迅速接近不远处,废弃的大型医院。   高耸的船型住院楼,被来自不同方向的震荡冲击波,恶狠狠地啃咬至体无完肤、摇摇欲坠,所幸的是建筑质量不错,还未彻底坍塌,只是门窗玻璃全数破裂,黑洞洞的门框上只有少许碎片残留。   “先去药房!”   周丹先前的决定有些独断,惹来很多人的不满,只是沉默的多数人不愿意抗争,不过眼下他维护前哨站乃至避难所的整体利益,多少也争取到一些人心。   可是当他们冲进门诊大厅,撞开药房的铁门,里面狼藉的场面,让所有人心里重重一沉。   “不出所料,被搜刮过,幸好手脚匆忙,还留下不少好东西。”周丹贴着墙壁往里走,尽量避免踩到散乱丢弃在地上的药盒。   药房尽头有一座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按照惯例,肯定有昂贵稀缺的药品,比如麻醉药,没有被路过的幸存者洗劫。   邱林仔细清点整理收集到的药物,眼睛很快瞄到药房那几面钢化玻璃上。杨彪则跟随在周丹的身后,他小声嘀咕,“队长,没有密钥,不可能打开明大保险柜,而且它还断电锁死。对了,我们有电光人,可以重启打开。”   周丹头也不回:“谁说我要技术开锁。时不我待,再说,第二据点的建立,关乎前哨战的存亡,也不容许我们拖沓。”   他举起右手的短剑,飞快地刺入锁孔,运转腕力一绞,整个锁芯几乎完整的取出。   ‘渗透劲!’弃剑,单掌运力轻拍,横轴移动,保险柜的大门缓缓地往外打开。   “哇喔!麻啡,杜兰汀,芬坦尼,这次我们发了。”杨彪看见满柜子的药品,手心都是汗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变种人      “运气不错!”周丹打开保险柜后,伸手招呼邱林过来,这个活计交给避难所有名的财迷负责最好不过。   杨彪看着麻醉药品打包成捆搬走,心里有几百只蚂蚁爬过,痕痒难当,又不好开口索要,便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监督的队长:“头,要不要给你的左手来一针杜兰汀。听说,断肢再生的时候,直接砍开愈合的疤块结缔,在露出新鲜血肉的伤口附近,定期注射药剂,那一定很痛。”   周丹轻轻点头:“说的不错,我的左手确实很痛,就像被烧红的锯子来回拖动,又放在火堆上炙烤。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有剧烈的痛苦,才能让再生的神经和血管茁壮成长。”   他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可是语气里流露出的淡然,却令杨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不需要杜兰汀,它只会拖我的后腿。断肢再生需要额外的营养补充,干粮只能充饥,最好能吃到新鲜的血肉。”周丹伸出舌头舔着干涸泛起死皮的嘴角,“还要补充大量水分。”   杨彪的小腿肚开始剧烈抽搐,他强行忍住逃跑的举动,“对了!凡是大型医院,必定经营利润丰厚的食堂,它的仓库里肯定有大量肉类。”   “那你还不快去。”周丹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吓得他屁滚尿流的撒腿狂奔。   邱林抬头清点药品,正好看见一天到晚只知道抱怨的杨彪火烧火燎的速度,疑惑地自言自语:“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给自己来了一针,嗨翻天吧?”   “他去医院食堂找吃的。”电光人证明自己的价值,一改之前怯生生的模样,变得自信和主动。   ‘总算看明白了,返回地面的队伍里面,最强的就是这个铁钩怪人,所有人都敬畏他。’有这个想法的不止是池思轩,还有瘸腿的老人洪建涛。   过了十分钟,药房收刮一空,周丹环视周围成捆的药品:“邱林,抓紧时间,按照原路,把他们带回前哨站。”   “头,我们不是要去手术室收集无影灯,还有找到备用发电机,把这里设置成临时据点?”   “夜魔害怕紫外线,畏惧阳光,可是这并不致命的缺陷。刚才我们也都看过,医院的物资储备不多,很难布置绝杀的陷阱,而且我估计应该会有夜魔的群落在这里盘踞。尽快离开,迟了,恐怕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变化发生。”   “好吧。”邱林点了点头,示意所有人离开医院,返回前哨站,临别前,他忍不住提醒,“头,你知道我的五感很敏锐,尤其是视觉和听觉,超乎常人水准线之上。可是进入门诊大厅以来,我一直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要当心!”   周丹微微额首:“我知道,而且早已派出试探的鱼饵。”   “杨彪!那他……”   “没事,扛着大包小包,他正在往回赶。这样看来,在医院的阴暗角落徘徊游荡的影子,不是脑容量扩增的变异野兽,它们即便再聪明,依旧被捕食的兽性驱使。”   “稀有的日行者夜魔?还是基因突变的亚人?”邱林连忙追问。   “两者都有可能,不过只有面对面打过招呼,才能进一步确认。”周丹继续打马虎眼,把同伴的疑问堵在嘴里。   肩扛背挑,几乎把医院食堂仓库搬空的杨彪,步履蹒跚地走进门诊大厅,正好赶上准备离去的邱林等人。周丹一声令下,他就被携裹进返程的队伍里,也不容许反对,直接拖走。   “头,他担心你碍手碍脚。”邱林一句话就令杨彪恢复冷静,气呼呼地走到小队的前面。   喧闹的药房恢复冷清,独自一人的周丹,坐在地上,用短剑切削硬如石头的火腿。腕力不错的他近乎完整地切下一片泛着油花的火腿肉,卷成一团丢尽嘴里慢慢咀嚼,味道苦涩偏咸,吃了几片,就不得不喝水润喉才能咽下。   ‘要是有酒精灯烘烤熟透,味道想必会更好。’吃饱喝足,周丹起身,准备去拜访占据此地,对他们一行人不怀好意的窥视者。   刚刚离开药房大门,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先发而至,击中驯服夜魔,精神力水准降低五成的‘铁钩’。   烦闷欲呕的周丹喉头一热,强行压住,露出淡淡的笑容,“大意了,真的大意了。想不到大风大浪都走过来,却在阴沟里翻船,被一只小蚂蚁绊跤。”   “该死的人类!你的语气太嚣张了,令我心里很不舒服,尽管知道你出于挑衅的目的,为了引诱我现身,可我还是忍不住光火。”   一个穿着灰色医师袍,四肢短小,头颅格外硕大的侏儒,站在两轮电动车瑟格威,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门诊大厅的二楼。   “幸存者!不,是变种人,而且还是稀有的精神领域的突变者。离得那么远,你在担心什么?”周丹扶墙而立,深呼吸几口气,身体渐渐恢复平静。   “医院废墟被你经营的不错,尘土弥漫,辐射指数却很低。这年头,能有一辆双轮电动车代步,就算是我们避难所的高层,也很难办到。对了,医院的除菌室,空气净化器,只要有电,就能启动。这样看来,我敢肯定阁下拥有大量的电力储备,难怪夜魔也不敢招惹你。”   “啧!”侏儒估料不到自己的底细被对方看穿地七七八八,立即伸展精神力触须,试图给对方一个教训,至少也要打断他的思路。   只是胸有成竹的周丹往后连退三步,就让对方的攻势全部落空,随后他集中精神,狠狠地往侏儒的脑门鞭笞。   光溜溜的额头,迅速浮现网状的青筋,侏儒感受着眉心传来阵阵刺痛,鼻子发酸发烫,忍不住伸手去擦,却看见手背沾满鲜血,不由大惊失色。片刻过后,他强行捂住鼻孔,封闭创口,不退反进,试图模仿对方的招数。   ‘费力不讨好。你在精神领域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旱鸭子,而我已经畅游多时。’周丹的心灵之语在侏儒的耳边回响。   ‘他怎么知道我觉醒精神力天赋没多久,难道他会读心术。’侏儒的脸色阴晴不定,能侵入他的精神领域,传递意识片段,那是相当高明的能力,‘差距太大了。’   ‘读心术!只是粗浅的精神力运用方式,普通人稍加训练,也能照猫画虎。要说差距,量级方面不大,反而在层次方面,我们确实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说,精神力护罩。’周丹做出万全准备,眼睛盯着侏儒的所在,两脚交替,行走在门诊大厅通往二楼的石梯。   “别过来!距离越近,强度越大。”侏儒忍不住挥舞蜕变成鞭子的精神力触须,不停地朝渐渐逼近的目标身上抽打。可是对方的头部笼罩着渔网似的防护,每次击中总是无功而返。   大约十步距离,周丹停下脚步,“两个隐隐对峙的精神领域的突变者,就像全身蜷缩一团,张开所有棘刺的刺猬。没有逃跑是对的,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逃兵,我会忍不住下手宰了你。”   想不到这句话,刺中侏儒的心病:“我不是逃兵,那些人把我遗弃在这里,当作吸引夜魔的饵料,结果落荒而逃的他们动静太大,被食肉的恶魔们衔尾追杀。反而是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活了下来,还意外地触发突变,退化成丑陋的变种人。”   周丹摇了摇头:“退化!不,经过辐射的洗礼,你的生命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革新,你已经推开进化的大门。”   侏儒喃喃自语:“我,进化了。”   “让我来教你,更多的精神力运用方式。我们都是变种人,而且还是罕见的精神领域的突变者,身体甚至比普通幸存者还要孱弱。我将传授‘招募’的技巧给你,免除这个与生俱来的弱点。”   “身体衰朽,精神永存!变异野兽应当是我们的坐骑,夜魔应当是我们忠诚的奴仆,至于藏在地底避难所的幸存者,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的唯一用处就是耕耘庄稼的农夫。”   “精神领域的变种人,应该站立在世界的顶点,我们才是力量与权势金字塔顶端的王者,支配蝇营狗苟的凡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侏儒闻言默然,全力张开的棘刺软绵绵地贴服,露出毫无防备的神态。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头驯熟的宠物狗,向主人袒露柔软的肚皮。   “不要试探我的诚意,世界非常广大,你以为我一个人就能统治。如果不抱成一团,彼此互补长短,迟早会被野兽、夜魔群起而攻杀死,又或者被其它变种人猎杀。”   侏儒讪笑着收起伪装,他模仿周丹的技巧,在自己的身上编织精神力护罩,这才放心地任由对方接近。   “你的幸存者部下,有一个变种人,只是很奇怪,他没有完成蜕变。”   “我知道,他断断续续接触高能辐射,只是剂量不多,没有突破临界点。这也是避难所派往地面的游荡者注定的命运,要么进化成变种人,要么带着全身疾病提前接到死亡通知书。”   两人刻意寒暄一阵,还是侏儒忍不住开口:“医院的底层有一个夜魔群落,数量不多,如果你把‘招募’的技巧传给我,让我去收服它们,我们就结盟。”   周丹摇了摇头,侏儒一阵心寒,却不敢暴起发难。   “盟约这种毫无约束力的旧时代遗产,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多少价值。只有利益一致,我们才能携手同行。而且,你到现在为止还不肯相信我的实力,因此我把‘招募’的夜魔唤醒,全部叫到附近。有它们的帮助,你才能有惊无险地完成。这样做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侏儒连忙辩白。   周丹一言不发,离开医院门诊大厅的二楼,往地下停车场方向前行。侏儒咬了咬牙,乘坐双轮电动车尾随其后,散开精神力触须,随后被黑暗一口吞下。   “嗯!它们来了。”漆黑一片的地下停车场,出现几十只猩红欲滴的眼睛,侏儒轻轻‘触碰’它们,感觉不到任何嗜血、狂暴、疯狂的精神波动,“就像一群驯服的猎犬!快把‘招募’传授给我。”   周丹突兀地出现在侏儒的身后,右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他的脊髓,五根指甲刺入对方的脑干。   “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先发制人      “披上狼皮的绵羊,也想和猛虎为伍?拔走稚嫩的爪牙,你还剩下什么?只有怯懦、卑劣的本性。”粘稠的沥青似的淤泥,顺着周丹的指甲,注入侏儒的脑干,并迅速控制他变异后异常发达的脑域。   避难所铁钩小队的队长,原本就不是变种人,只是被黑暗领主尼格拉的细微本质寄生,籍着吸取他的恐惧,在精神领域衍生出一根粗壮的枝桠,可惜贫瘠的土壤先天不足,无法提供足够的肥力和养分,使它茁壮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至于现在,穿越时空断层的降临者,做出大胆甚至有点疯狂决定,把这根枝桠从狭小的‘盆景’移植到广阔的‘田野’。   侏儒童晓胜眼里的茫然和呆滞渐渐消失,游移不定,对不准焦距的瞳仁恢复原状。周丹及时抽手,完好无损的脊髓连接四肢,掌控一具崭新身体的黑暗领主满意地切割侏儒的灵魂,从碎片吸取他的一切。   ‘不亏是职业医师,在利用变异野兽方面,和避难所的徐博士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多数都是理论,没有勇气和实力去付诸实践,都是空想。’   凌乱的记忆碎片蕴含太多的负面情绪,没有足够时间去整理,不过医院的结构图成功到手,童晓胜乘坐两轮电动车瑟格威,领着周丹去各个科室搜集酒精。   老化发脆的橡皮管、输液袋,轮椅上的橡胶轮胎,都被抽出来,切碎丢尽塑料桶,里面盛满医用酒精,随后用玻璃瓶分别灌装。   ‘火焰溅射,用这个激怒性情暴躁的夜魔,不怕它们不上当。’   一个小型煤气罐,外面套着稍大些的不锈钢垃圾桶,夹层塞满轮椅轴承里拆出来的细小钢珠。   ‘这个大号的煤气罐钢珠炸弹,保管令登门造访的夜魔大吃一惊。’   时间就在忙碌的准备中飞快流逝,统治夜晚的恶魔被体内的生物钟唤醒,不过它们一直等到天色黑透,才敢从各自的巢穴出来。   城市废墟,各个阴暗角落,不断涌现出成百上千的夜魔。和幸存者相比,几乎没有多少区别,身上的毛发全部掉尽,那是辐射留下的痕迹,至于袒露在外的皮肤,遍布大大小小的瘤子、疔疥。它们抽动鼻子,凭借灵敏的嗅觉,搜寻还未逃进荒野,落单的变异野兽。   期间,饥饿的夜魔群落之间不时爆发冲突,稍微示弱的一方,很快就会被对方撕碎,成为新鲜的口粮,填入胜利者蠕动的饥肠。   附近的郊区,还未彻底衰变的辐射源,促使植物发疯似的生长,也是一些不得不“素食”的夜魔的必去之地。只是,最近食人花、吸血草之类凶悍变异体大量涌现,‘牧场’已经变得不再安全。   被周丹抱着,来到住院楼顶天台的侏儒童晓胜,估算着夜魔的数量,略微吃惊:‘将近五千头,而且族群在不断地缩小。对了,里面还有部分雌性和幼崽,那么真正对付的主力,大约两千只夜魔。前哨站包括我,也只有五十人。四十比一,如此巨大的损失交换比,难怪避难所的上层畏之如虎。’   周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医院食堂的调味品:‘胡椒粉炸弹,对付嗅觉灵敏的夜魔,或许比燃烧瓶还管用,至少也会让它们失去战斗力。至于辣椒粉、陈醋,威力也颇为可观。’   ‘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诡道,到最后,还是要用真刀真枪拼杀。我已将这具身体准备好,随后都可以融合。’   周丹点了点头,胸膛迅速浮现沥青似的淤泥,并向四肢躯干以及后背弥漫过去。干瘦精悍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并越来越发达。他用双手把童晓胜举起,顺着脊骨滑下,侏儒的后脑同样分泌出大量的粘稠黑液,将双方牢牢地固定在一起,并不断强化他的双手。   ‘总算符合幕后黑手应有的姿态。引导出操控肌肉的能力,强悍的身体,加上统帅级的精神力,即使在变种人里面,也应该属于顶点那一小撮。’侏儒童晓胜忍不住哈哈大笑,幸好骤急拂过的夜风将他的声音吹散,不至于被附近的夜魔们听到。   ‘制约我们的薄弱环节,只剩下行动力,如果能融合一头巨鹰,获得翱翔天空的天赋,那就更完美了。要不是世界规则不同,真想把猩红炼金术在地面大量推广,竖起巨大的熔炉,抽取变异野兽和夜魔的生命力,融合不同物种的特性,取长补短,制造出令本体也吃惊的怪物。’周丹的疯狂思维超出预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侏儒童晓胜摇了摇头:‘位面基础规则不同,炼金术根本排不上用场。’他抬头望着阴云遮蔽的天空,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浑厚的尘埃,直到世界的晶膜外壳,隔着无垠的虚空,看见几十个时空断层之外的原位面,在轰鸣中升起。   ‘本体又征服了一个细小的世界,正在推动位面撞开时空壁垒往这里靠近。我们必须加快进度,在地面建立据点,取代避难所,设置固定坐标,迎接本体的到来。’   周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左手换上鹰爪似的三刃铁钩,右手是一把开山刀,在天台的岩石板上拖过,擦出连串火星。   刺耳的声音触怒附近的夜魔,它们抬头搜寻,看见船形的住院楼顶的身影,发出尖利的怪啸,然后冲进医院。   “还真是听话,果然是一群愚犬。要不是族群数量巨大,掌管夜晚的种族什么时候轮到它们?”童晓胜长可过膝的双手轻轻拨动,就把几个点燃的酒精燃烧瓶扔了下去。   “乒乒乒!”   接连几下玻璃碎裂的声音,溅射的火焰落在冲进医院的夜魔身上。滚烫的粘稠火焰迅速使皮肉脱水焦枯,剧烈的灼痛反复折磨夜魔的神经,它们愤怒地伸手拍打,不料根本拍不熄,反而令火势迅速蔓延。   “水火无情!”侏儒童晓胜的眼角微微弯起,惹来周丹阵阵大笑。   多亏这些炮灰的牺牲,住院楼门口形成一道五米宽,二十米长的火墙,而且还吸引更多的夜魔靠近,只是被火势阻挡,不满地发出咆哮和怒吼。   “有近千的数目,可以放大杀器了。”周丹拧开煤气罐的阀门,双手抱住特制的钢珠炸弹,伸出楼顶天台,手一松开,就见它急速降落,坠到渐渐低矮的火墙上。   “叮哐!”煤气罐撞击地面,倾斜着反震后弹起到半人高的位置,这时跃动的火苗捕捉到正在泄漏的易燃煤气。   压缩成液体的丙烷,瞬间几百倍地急剧膨胀,撕碎只有二毫米左右厚度的罐体,以及单薄的不锈钢垃圾桶,产生强烈的冲击波。几百颗细小的钢珠,漫天花雨地迸射出去,附近的夜魔,就像割麦子似的成片横扫,击穿身体的透明孔眼,带走它们连高能辐射也无可奈何的强悍生命力。即使五十米以外,细小的钢珠仍旧杀伤力十足。   ‘十五公斤煤气,爆炸威力相当于,一百五十公斤的梯恩梯。’童晓胜乐不可支地计算战果,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一百五十公斤梯恩梯,相当于三千颗手雷。’周丹咧嘴一笑,‘加上直径不同的几种钢珠,这些预制破片,杀伤力至少翻一番。不愧是《战争百科全书》家庭日用品章节中排第一位的大杀器,而备受推崇。’   “受伤流血的野兽被彻底激怒,它们没有陷入狂乱,盯上我们了。”侏儒强化后的粗壮双臂,抓住两根嵌铁芯的橡胶棍,解开精神力压制,让身后浅眠的奴仆清醒过来。他们匍匐在楼顶,睁开浅红色的眼睛。   周丹挥舞着开山刀,发出呜呜的破风声:“决战天台!”   住院大楼前面的小型广场,到处都是夜魔撕心裂肺的哀鸣声,之前在废墟似的城市里游荡,听到异常爆炸声而陆续赶来的恶魔们看见如此惨烈的场面,双手握拳不断捶打自己的胸膛,发出充满愤怒的吼叫。   只要没有重伤到无法行动,活下来的夜魔都挣扎起身,互相舔食伤口止血,随后四肢着地,跟随成百上千的同类,冲进住院楼,准备向楼顶的可恶的人类发泄怒火。   通往天台的狭小铁门被怒火中烧的夜魔们撞开,当它们准备攻击不远处的人类幸存者,十几头雌性同类疯狂地撕咬。   变生肘腋,受创严重的几头夜魔准备还击,身体就被不同方向伸过来的七手八脚,彻底撕成碎块,连死都不明不白。而堵在楼梯里夜魔们,不断的咆哮怒吼,却发现根本无法沟通疑似‘叛逆’的同类。   一头格外魁梧的夜魔发出尖啸,冲上楼顶的夜魔不再手下留情,被侏儒童晓胜驯服的奴仆们压力大增,伤亡不可避免地发生。   “真狠!连同类也下手。”周丹立即冲上前,挥舞开山刀收割复仇夜魔的生命,减轻防线的压力。   只会用蛮力的夜魔,对避难所一级猎人小队铁钩的队长而言,是相当棘手的猎物,不过被域外降临的黑暗领主寄生后,不仅掌握渗透劲这类高明的发力技巧,甚至连尼格拉千锤百炼的武技也一体传承。   而在重获新生的周丹眼里,破绽百出的夜魔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诱敌深入      通往住院楼天台的狭小门户,成为夜魔排队送死的阶梯,侏儒童晓胜操控着奴仆交替轮换,保持以多打少的战线,铁钩周丹飞快地输出最大伤害,略带锈迹的开山刀不停收割首级,无论统治夜晚的恶魔们如何愤怒咆哮,都改变不了无解的困局。   蓝墨水似的血浆汩汩地流淌,顺着地势往楼梯倾泻,浓烈的气味使挤在过道里的夜魔彻底癫狂,它们发疯似的用身体撞击墙壁。原本被震荡冲击波啃咬至体无完肤、摇摇欲坠的住院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哀鸣,细小的裂缝变成豁口,风化的沙石扑簌簌地滚滚而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十二层的大楼坍塌,我们也难逃一死。’精神力触须散布在楼顶各处的侏儒,脑门的暗伤部位隐隐泛起抽痛。   ‘我的体力也快要见底了,执行最后的计划吧。’周丹陡然精神振奋,左手铁爪、右手开山刀互相配合,竟然以一敌十,反杀进狭窄的过道。   凶悍如火的气焰是如此炽烈,竟然压制夜魔短暂凝滞,周丹趁机抽身而退,侏儒指挥所有奴仆用药房拆卸下来的钢化玻璃,死死地堵住狭小地只容许两人侧身通过的窄门。   ‘统计战果,直接死在我们手里的夜魔,只有七十三头,被奴仆杀死十一头,还不及煤气罐钢珠炸弹威力的十分之一。’童晓胜有些无可奈何,即使文明体系濒临崩溃的末世,个人的武力再强,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无法与威力不凡的热兵器相提并论。   ‘走吧。夜魔被我们重创,雄性也死地七七八八,前哨站完成可以承受接下来的压力。’周丹看到钢化玻璃上的裂缝越来越多,随时都会崩溃,立即取出一根床单搓成的绳索,系在开山刀的握柄上,打了个死结,随后借助冲跑,用力掷向临近的急诊楼,深深地嵌进砖石墙壁。   伸手扯动简易绳索,感觉还不错,周丹起先滑降一段距离,随后手脚并用,缘绳攀爬直抵急诊楼,借助窗台上的空调机为落脚点,翻身蹿进大楼。比飞鼠还快的速度,竟然没有被夜魔发现,显然今晚的运气站在他这边。   双脚刚刚落地,周丹警惕地环视周围,侏儒童晓胜闷哼一声,“真快,驯服的雌性奴仆,还有幼崽都死光了。不过多亏它们,夜魔都被吸引到住院楼,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还有十个小时,才能看见明天的朝阳,这是最难熬的时光。”扯断绳索,反手从墙壁里取出有些变形的开山刀,随意挥舞几下,重新熟悉手感,随后悄声无息地离去。   浑身沾染夜魔的蓝色血液,身上属于‘人’的气味减弱至最淡,周丹背负着行动不便的侏儒,潜向医院停车场底部的巢穴。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肯定不会出错?那里就是一个死胡同,夜魔固然倾巢出动,可是等到它们回归,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童晓胜的质疑及时停止周丹压低身体潜行的脚步。   ‘废墟的城市没有一块地方绝对安全,被激怒的夜魔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前哨站就是狂风暴雨中飘荡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覆。唯一能给予庇护的地方,除了地底的避难所,没有其它选择。’   周丹愕然:‘祸水东引!真是不错的选择。’   ‘别看轻经营多年的避难所,凭借猎人们的收刮,底蕴不可谓雄厚。可惜上层的蜂房尽是旧时代的遗产,那些臭水沟出身的精英,想做一番事业却爱惜自己的生命,喜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断扯皮,不是合格的统治者。再说,如果不除去这些淤泥,避难所迟早会被它们拖垮,当然也不会有人肯自愿让出自己的座席,让我们轻易上位。’   ‘避难所的入口极其隐蔽,而且易守难攻。既是大队夜魔找上门,也很难突破。’   ‘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再严密的防线,也有意想不到的破绽和缺陷。我从你分享过来的记忆里发现连着变异巨鼠的矿坑,是可以利用的漏洞。它们是避难所的心腹之患,正好借助夜魔的手,把变异巨鼠连根拔起。’   周丹蹲下身,片刻过后:‘你负责思考,由我来执行。’   童晓胜立即屏蔽精神力连接:‘过渡大部分本质,禁锢这具身体的枷锁开始松动了,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远处的船型住院楼,天台堆满大量狂躁的夜魔,它们上蹿下跳地折腾摇摇欲坠的楼身,终于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震荡波啃咬过的外墙承重柱,在底层往内倾折,就像那艘撞上冰山的钢铁巨轮,缓缓地解体崩塌。   大惊失色的夜魔们面对自己酿成的天灾,大部分瑟瑟发抖,闭目等死,只有少数不甘心就此葬送性命的‘头目’翻身跃下大楼,在已经倾斜的楼面滑降,竟然逃过一劫。   ‘建筑质量不错,可惜没有坑死所有雄性。’背靠背融合在一起的周丹,凭借成为主体的侏儒的精神力触须,‘看见’住院楼倒塌的一幕。   ‘已经很不错了,统治城市废墟的夜晚,在地面游荡的夜魔,至少去了四成,而且多数都是雄性,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没准,避难所的幸存者正面扛上,也不会失败。’童晓胜再次伸展精神力触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为周丹指明正确的方向,并规避附近三五成群的夜魔。   周丹的潜行越来越熟稔,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容躲过恨不得食其肉的恶魔们破绽百出的拉网式搜捕。   他往城市郊区,夜魔的‘牧场’方向而去,变异蚯蚓就聚居在含有高能辐射的土壤深处,那是一抹罕见的生命原色,在荒漠似的地面唯一的绿洲。只不过存活下来的植物,经过持续变异后,进化出消化力惊人的食人花和吸血草,渐渐地成为一块禁地。   松软的土壤,浸透变异野兽和夜魔的血肉,厚厚的黑色腐殖土,肥沃地抓一把就能捏出油来,那可是真正的油。   周丹的脚步渐渐放缓,侏儒童晓胜伸展出的精神力触须,很快找到变异巨鼠挖掘出来的隐蔽入口。穿着熟胶鞋,无视吸血植物硬如松针的草叶,他踢开一块松软的草皮,露出深不见底的洞口。   “呜喽喽喽喽……”周丹发出怪叫声,顿时吸引附近所有食草的夜魔,它们抽动鼻子,很快从飘过的夜风中闻到幸存者身上的人味,立即张开嘴巴,发出呼朋引伴的嚎叫。   有的夜魔大怒后立即变得愚笨,甚至忘记变异植物的可怕,贸然冲进食人花的捕猎区域。当它们毫无防护的脚板被共生的吸血草刺破,剧痛顿时袭来,忍不住倒在地上翻滚,却再次加重身上的伤势。   舒展身体匍匐在地面的几十根绿藤枝条,受激后狂怒地挥舞着自己的鞭子,盲目地反复抽打,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绞杀猎食区域内所有胆敢冒犯的夜魔。   蛇藤连皮带肉扯下新鲜的血肉,丢进瓶状囊泡里,咕噜噜不断冒泡,沸腾似的强酸消化液,坚硬如石的骨头,连十秒都撑不住。   夜魔们胆怯地退缩了,与食人花互利共生的吸血草从根茎处汲取养分,庞大的根系不断往外延伸,拓展更多的地盘。   ‘适应高能辐射,在贫瘠的荒漠地面扎根,这些变异植物还有更多的潜力可以挖掘。’周丹侧身跃下,在光溜溜覆盖一层黏液的地洞滑行。   一棵食人花能抵挡十几头夜魔,吸血草甚至能让它们却步不前,这片牧场有将近百株变异植物,就算尽是凶悍的食人花,又能‘淹死’多少夜魔?对于统治夜晚的食肉恶魔来说,只要数量足够庞大,一拥而上,这座池塘也能轻易推平。   仇恨的力量极其可怕!夜魔们为了向设下诡计和陷阱,坑杀许多同类的幸存者报复,不畏流血和牺牲,毅然发动攻势,硬抗着食人花的蛇藤绞缠,冲到它们的根部,爪牙并用,活生生地啃断根茎。   即使变异植物分泌出见血封喉的剧毒,绽放球形囊泡,倾泻腐蚀性能惊人的强酸溶液,也无法阻止疯狂的夜魔。   无奈之下,仅存的生命力迅速地流向种子,将希望寄托给下一代的子体。随着大型变异植物接连倒伏在地,‘牧场’渐渐陷入沉寂,夜魔们翻开肥厚的草皮,发现不止一个地洞。   “嗷昂!”一只个头魁梧的夜魔发出意味不明的命令,许多浑身带伤的同类纷纷冲进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洞穴。   ‘来吧,来吧。’   一步步走向地底深处的周丹和童晓胜,随手洒落身上半干涸的血迹,当作指路的导标。   当他走到空旷的洞窟,借助湿漉漉的岩壁上泛起冷光的夜辉苔藓,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吃惊:‘一个变异巨鼠打造的地底王国!不知不觉中,它们进化到这种程度。再继续下去,不说避难所的幸存者,就连那群恶魔也要拱手交出统治夜晚的宝座。’   四通八达的巨型洞窟底部,十几头半人高,直立行走的‘鼠人’,照料看管大片荧光蘑菇,为它们浇水、松土。而在它们的‘粮仓’里,存放着大量的菌丝,以及麦粒似的变异蚯蚓卵。   ‘在避难所的眼皮底下,竟然出现一个低等的初级文明,尽管还没有学会制作工具,可是这些鼠人在无处不在的高能辐射洗礼下,随时都会突破文明壁垒。末日世界,人类,万物之灵长,真的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忽然听到从来处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童晓胜嘴角露出笑容,‘幸好,我引来了夜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壁上观      阴冷潮湿的地底洞窟,连接着四通八达的甬道,湿漉漉的岩壁不断渗出地下水,滋养着错落分布的夜辉苔藓,肥厚的茎叶闪烁着斑驳的冷光,忽明忽暗,仿佛无数萤火虫聚成团。一阵凄厉的夜风吹过,柔弱的叶子顺从风势后仰在地,许久过后才重新站立。   经过高能辐射洗礼,进化后的鼠人脑容量大增,放弃占据荒漠似的地面,转而在地底经营开拓,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它们放牧变异蚯蚓,净化残留大量辐射的土壤,改善土质,种植各种蘑菇菌类,以此获得足够的粮食,也不卷入与变异野兽的争战。   庞大的族群数量为基数,变异的方向也呈现多样性,地底鼠人王国秘密豢养个头硕大无比,性情好战易怒的凶暴鼠。它们的双眼闪烁嗜血的猩红,门牙尖长锋利,就像两把匕首,吻部收缩变短,嘴角不时淌下粘稠的口水。颈部消失不见,除了胸腹部位是一片淡淡的白色,浅灰色皮毛下面是厚厚的脂肪。四肢覆盖厚厚的角质,前肢的爪子异常锋利,粗壮的后腿和维持身体平衡的长尾,能勉强支撑它们短暂步行。   还有一种块头不小的箭鼠,类似穴居的豪猪,刺针似的变异毛发平时柔顺地贴服在体表,一旦激怒它们或者遇到敌人,就会迅速蜷缩身体,所有棘刺怒张贲起,就像恐怖的海胆。它们平时居住在副巢,是地下王国的卫兵和岗哨,一旦紧急事变发生,就地变成望而却步的地雷,迟滞或者阻碍敌人前进,为王国动员争取时间。   精通潜行的周丹,有侏儒童晓胜的精神力触须指引,甚至可以影响屏蔽箭鼠的视野,自然可以轻易避过这些哨兵,可是火烧火燎追击而来的夜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前锋发现不对劲,准备收脚停下时,身后拥挤的同类不断往前推搡,随后凄惨的哀嚎回荡数条地底甬道,并远远地向这座地底王国的核心传去。   短暂的慌乱过后,鼠人建立的地下王国立即展开行动,几十条洞口狭小的盲道立即用岩石堵塞,只留下通气的缝隙和孔洞,里面存放它们的大部分口粮,以及嗷嗷待哺的幼崽。   几百头凶暴鼠全部放出来,被鼠人驱赶着前往巨大的地底洞窟,它们匍匐在地面,不停地用坚硬的岩石磨砺自己的爪牙,嘶嘶嗦嗦,整齐地就像无数头春蚕噬桑,即便隐藏在附近岩壁上的周丹,目睹如此场面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随后,一座副巢走出来的五十几头瘦弱的异鼠,全身毛发掉尽,层层叠叠的皮肤堆积在一起,极为丑陋。不过它们背部的脊骨异常增生,甚至浮出体表。   中空的脊髓腔被鼠人放入修长的棘刺,接着用力拉扯一下它们的耳朵。只见这群瘦骨嶙峋的变异巨鼠,猛地吸口气,身体瞬间膨胀成球。随后打开体内的某种阀门,锋利的棘刺沿着空荡荡的脊髓腔射出,将进入地底王国的夜魔前锋们射穿身体,钉在地面上。   ‘高压喷射箭!远程兵种!想不到这群老鼠还有如此特别的变异体,不容小觑。可惜速度偏慢,也没有三段交替轮射的作战序列,是一个致命的弊端。主战雄性伤亡过半的夜魔,只要不惜牺牲,继续一拥而上的乱战,绝对可以推平这座地下王国。’   被箭鼠堵在去路的夜魔很快找到类似石板的工具,将它们碾压杀死,剪除这些障碍,统治夜魔的恶魔们终于发现这座鼠人的王国,可惜迎面而来的棘刺箭矢,狠狠地教训了兴致勃勃充当前锋的雄性们。   痛苦和伤口,让今夜饱受折磨的夜魔忍不住打起退堂鼓,同类的哀嚎和惨叫,使沸腾的蓝血渐渐冷却,布满眼球的血丝在消退。理智,或者称呼为贪生怕死的情绪,再次支配它们的身体。   可是,爪牙都磨砺出锋芒的凶暴鼠,却被豢养的鼠人松开了手中的缰绳。这些个头壮硕,不下于野猪的变异野兽重重地扑到把后背卖给它们的夜魔。尖利的门牙刺穿长满瘤子和疔节的粗糙皮肤,咬断脆弱的脊骨,锋利的爪子撕开受创后紧绷的肌肉,滚烫的鲜血溅射出来,落在地面,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却把凶暴鼠刺激地狂性大发。   ‘呃!统治废墟的城市,支配夜晚的种族,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夜魔是在示弱?’伸展精神力触须的侏儒,看见两支种族第一次交战,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有些疑惑地陷入沉思。   无视土石阻隔的视野,让童晓胜看见夜魔的反击,“竟然来地如此之快,不亏是忍受高能辐射,获得适应性变异的‘人类’,始终比‘野兽’高出几个层次。”   鼠人的地下王国,通往地面的出口不少,尽管位置都是在很隐蔽的地方,可惜依旧无法隐瞒有心寻找的夜魔的鼻子。   统治夜晚的恶魔,一旦恢复冷静和理智,很快展露出赶走变异野兽,支配城市废墟多年后积累的底气。而且它们也不容许在眼皮底下,也就是地底,竟然有鼠人这样的种族,不动声色地进化着,并发展出独特的文明。   地下王国的巨大洞窟,四通八达的甬道,不断涌出夜魔的身影。褪掉全身毛发,能吸气喷射棘刺箭矢的变异巨鼠,被一拥而上的恶魔啃食血肉。   ‘简直就是陷入一群锯嘴鱼包围中的猎物。’周丹的四肢牢牢地嵌进岩壁,身体贴服在上面,一动不动。   血肉横飞,鼠人依仗的远程兵种,很快变成一堆骨架,至于刚才勇不可挡的凶暴鼠,也遭到夜魔的前后夹击,很快纷纷阵亡。身体被饥饿的恶魔撕碎瓜分,连皮带毛地吞入蠕动的肠胃,抚慰它们饱受折磨的心灵。   ‘前后才死了不到三百头夜魔,鼠人部落底蕴太差了,就这两下子,很快就要玩完了。’童晓胜统计战果,发现双方战损比相当接近,不过总的来说,鼠人处于下风。   地底洞窟的高台,幸存下来的鼠人弄塌简陋的绳梯,围绕在一条盲洞前面,毛茸茸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害怕的情绪,或许它们根本没有学会。   ‘还有底牌,这群鼠辈的变异方向有很多种?’侏儒伸出精神力触须,深入盲洞深处,稍微试探,就如受电击地迅速缩回。   ‘怎么了?’共享精神力连接的周丹浑身酸麻,要不是他被引导到操控肌肉的能力,瞬间收紧四肢的随意肌,他们两人已经掉下去,陷身夜魔包围的汪洋大海,那可就真的必死无疑。   ‘没什么,我在这个末日世界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仅此而已。很快,你就会看见绝地逆转的惊人一幕。’童晓胜无声地咧嘴浅笑,似乎发现一件好玩具。   夜魔们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以它们的头脑,也无法理解已被一网打尽的鼠人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没有梯子,层层叠叠架起人墙的夜魔,照样攀上高台,脚下湿漉漉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也没有引起食肉恶魔的兴趣。只有几个参与激烈的搏斗,感觉口渴的夜魔趴下身体,挖出鲜活的苔藓,吮吸里面的水分。   盲洞深处,传来渐渐清晰的脚步声,鼠人们的毛发瞬间直立竖起,它们立即匍匐在地面,尽量挑选干爽的地方。   这是放弃抵抗,彻底投降的动作。附近的夜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它们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一头獒犬大小,浑身银白色针毛,不时有蓝白电火花跳跃的巨鼠走出盲洞,梨形的肥腰有些累赘,与狭窄的洞壁擦过,不过并不阻碍它的行动。借助附近夜辉苔藓的冷光,看见高台以及洞窟的夜魔,它有些吃惊,至于匍匐在附近的鼠人,甚至根本没有在意。   “嘶!”无数电火花在巨鼠的皮毛缭绕,汇聚成粗大的电弧,空气中传来浓浓的焦臭味,嗅觉不错的夜魔忍不住皱眉,它们本能地意识到严重的危机即将发生,却无法和眼前的‘野兽’联系在一起。   “呲啦!”   蓝白色的闪电枝桠被变异巨鼠释放出来,沿着湿漉漉的高台以及洞窟底部,将所有站立的夜魔全部击倒,就像被一阵狂风吹过倒伏的小麦。呼吸彻底停止,身体不停地抽搐,焦黑的皮肤裂开,袅袅黑烟伴随焦糊味充盈地下王国。   ‘如果不是世界体系迥异,我还以为看见释放百万伏特电流的雷系精灵,这头领主级的变异电鼠,足以撑起这座地下王国。’   释放积蓄多日的电力,它的神态有些萎靡不振,不过还是坚持着原地站立,由幸存的鼠人拖来浑身漆黑,焦炭似的半熟夜魔,任它大快朵颐,补充体力。   一瞬间,强大的电流击倒将近五百头夜魔,其中大部分都是雄性,只有少量雌性和幼崽。如无意外,过了今晚,统治城市废墟夜晚的恶魔就要交出自己维持多年的宝座。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避难所的人,耳朵难道都聋了?’周丹忍不住腹诽,就在附近不远处的矿坑与凶暴鼠居住的副巢只有一墙之隔。   “通通通!”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叮铃哐啷”金属撞击的脆响。   屋漏偏逢连夜雨!元气大伤的夜魔,能不能保证族群的延续,都成问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下王国的覆灭      避难所的上层,占据蜂房的首领们,并不是耳目闭塞的蠢笨之徒。恰恰相反的是经过多年经营,通过整理还未被彻底摧毁的住宅小区的监控网络,加上猎人们收集的零部件,拼凑出庞大的复眼系统,包括设置在隐秘地点的百来个针孔摄像头,将地面废墟城市的异常状况都纳入掌握。甚至连徐博士主导的重返地面计划,那群被自愿的老弱病残,他们也隐秘地塞进去几个真正的自己人,不是故意来扯后腿,而是真心地希望能在地面建立易守难攻的堡垒式据点。   此前伸出试探的触角,被群起而攻的夜魔粉碎地过于彻底,更让急进者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因此蹉跎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过另一方面而言,也做够充足的准备。毕竟待在阴暗、湿热、沉闷的地底避难所太久了,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多多少少都患上暗病,因此返回地面的诱惑实在太大。   前哨站的建立,进行地异常顺利,所有成员收集材料加固这座要塞的防御,同样也被首领们看在眼里。充当‘护卫’的铁钩小队的贸然行动,差点打乱了原定计划,不过医院收集到的药品,尤其是珍惜的麻醉品,让即时获得消息的首领们闭上嘴巴。尽管有几位老人对不遵照计划行事的铁钩心生不满,可是众怒难犯,他们也只能勉强咽下这口恶气。   擅自行动的周丹待在医院,没有随队返回前哨站,远离首领们的视野的唯一后果,就是差点被视为叛徒而放弃。不过主导重返地面计划的徐侠前博士坚持己见,认定断肢再生后的‘铁钩’并不是鲁莽无脑之徒,而是发现额外的变数,将成为前哨站真正站稳脚跟的基石。   有老人批评徐博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论断,上层蜂房的首领们随即分成两个阵营不断争吵和谩骂,陷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的死循环。不过复眼传来的模糊视频,住院大楼前的猛烈爆炸,以及不久之后的倒塌,成为有力的佐证,徐博士赢得了喝彩和掌声,以及更多的话语权。   废墟城市的郊区牧场,铁钩周丹身后的黑影,被复眼的技术人员调整后,还原出侏儒的大体相貌。硕大无比的头颅,萎缩的短小四肢,诸位首领根据自己的见闻,判断其为变种人,至于是往什么方向进化,则各持不同意见。   牧场被夜魔推平的一幕也尽收诸人眼底,变异植物狂野的扩张速度和可怕杀伤力让许多老人长吁短叹,却令徐博士等几个科研人员眼前一亮。至于食肉恶魔不畏死亡和流血的凶悍作风,却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随后发生的一切再次脱离蜂房的掌控,游荡在地面废墟城市的夜魔发疯似翻找隐秘入口,前仆后继地涌入地底,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让四号避难所的幸存者记忆犹新。   曾在追逐逃亡中侥幸活下来的老人瑟瑟发抖,尤其是地面传来的隐隐震动,甚至其他首领也以为夜魔找到避难所的入口,正在攻打这座城市最后的人类幸存者定居点。   失去右小腿的功勋猎人,用拳头安抚失态的同僚,沉住气后命令直属部下接管避难所的防务。经过复眼的确认,证明是一场虚惊,不过夜魔与不知名的生物的战斗余波,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   尤其是精度不低的仪器显数一百二十万伏特的电压强度,蜂房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因为达到这个级数,无论是变异野兽,还是变种人,都成了威胁到避难所生死存亡的不稳定因素。   “稳定压倒一切。”老人的意见出奇的统一。   “找出它,就地格杀。”功勋猎人为首的少壮精锐纷纷叫嚣。   “释放如此强的电流,肯定元气大伤,这是难得的机会。”徐博士为首的科研人员更想制造出比‘电光人’强的改造人。   根据轻微震动传来的方向,接到红色警报集结的猎人们向着黑暗矿坑进发,堵塞洞口的混凝土被炸开,大小不一的碎块纷纷扒走。   他们鱼贯而入,在凶暴鼠居住的副巢发现这个地底王国的蛛丝马迹,接着一点点掀开鼠人的神秘面纱,随队而来的避难所上层,庆幸自己的运气。   滴水的地底洞窟,被强烈的电流击毙,成片死去的夜魔,还有古怪的变异巨鼠,让久经战阵的猎人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鼠人自持为依仗的王牌,饱餐一顿后恢复不少,它显然拥有不凡的智慧,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返回盲洞里面,而让忠诚侍奉的臣民堵住洞口。   接连损失大批主战雄性的夜魔确实被吓破了胆,可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强势地位,它们发誓要将鼠人王国连根拔起。   身体纤细的雌性夜魔成为攻入地底洞窟的主力,数量不多的雄性成为各级指挥官,十倍于避难所猎人的恶魔再次分头涌入地底。   对战况预估不足的猎人,遭遇来自四面八方的夜魔,尽管简易手雷给它们迎头痛击,攻守兼备的菱形铁盾挡住锋利的爪牙,不过局部优势根本没有积累出战果,他们只能且战且退,由来路返回避难所,试图重建防线。   可是幸存者们误判发动融合技能的夜魔,它们不是变异的凶暴鼠,挨揍了会疼痛、会逃跑,实质是一群半智慧半兽性的野蛮物种。   ‘或许给它们足够的时间,也能发展出简单的文明,不过目前看来,还是一种比较原始的类人生物。’依附在岩壁,观看夜魔所有举动的童晓胜,不由自主地思索碎片世界的来历。   ‘陨石摧毁旧时代文明,洪水淹没陆地的一切,从天而降的毁灭种子,在地面绽放死亡之花。这是我的本质寄宿在位面晶膜表层,逐步破解规则漏洞时截取的讯息。大量人类的死亡,回归世界的本源,使它充盈,变得无比丰满,勉强维持位面的沉沦,可是失去绝大部分人类,同样也令位面步入死寂的荒芜。’   ‘世界体系不同,既是身为位面领主,细微本质的投影化身降临在这个世界,同样失去不朽和长生。我的缺点是局限于凡人的身体,会衰老、会生病、会受伤、会死亡,不过陨石的高能辐射带来的变异,却让现在的我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寄生、控制周丹和童晓胜的身体,获得操纵肌肉的能力,以及精神力的触须,双方融合后,战力在避难所排在首位,毫无疑问。即使不用祸水东引的损招,诱使夜魔攻入避难所,我也有把握解决碍眼的老人,掌握人类幸存者定居点的权利。’   ‘不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无惊人的功业,根本无法冲破固化的权利格局。况且大破之后有大立,只有打破所有坛坛罐罐,才能掌握避难所未来发展的脉搏。’   ‘毕竟,陨石、辐射、变异、进化,已经成为碎片世界的主流。而徐博士这类并非食古不化的科研人员,就是幸存者崛起的基石,电光人池思轩在避难所上层点亮的灯管,就是新时代的第一缕曙光。’   夜魔不断涌入凶暴鼠曾经居住的副巢,追击退入避难所的猎人。眼看地底洞窟空无一人,尽是浑身焦黑的死尸和血肉模糊的残骸,周丹和童晓胜离开依附的岩壁,落在地面侧身翻滚卸去力道,随后纵身跃上高台,杀进鼠人把守的盲洞。   里面那头针毛雷鼠太危险了,趁其释放大部分电力储备,现在是收拾它的最好时机。   周丹丢弃身上所有金属装备,赤手空拳地走进半人高的盲洞。以他现在操纵肌肉得到的怪力,普通的鼠人根本不是对手,简单的一拳一脚就能解决这些野兽。   盲洞深处,獒犬大小,浑身银白针毛的变异巨鼠,看见自己的臣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屠杀,勃发的怒火释放出自己仅存不多的电荷。   蓝白色的电弧飞快地跳跃,欢呼地扑向目标,周丹早就闭上双眼,左右手交叉护住头部。尽管提前做出防备,他的身体还是多处灼伤,异常膨胀的肌肉,更是裂开露出下面焦黑的炭痕。   “果然,伤势没有我预料中的严重。”浑身酥麻的周丹放下双手,咧嘴轻笑,抖擞精神,继续弯腰前进,他的身上不时掉落炭化的焦块碎片,伤口渗出新鲜的血液。   这头站立在地下鼠人王国顶点的变异野兽,神态萎靡不振,顺势匍匐在地面,轻轻地点头,似乎在讨饶。   “好聪明的小家伙,察言观色的本领真强,要不是世界体系不同,我可以饶恕你的性命,或者签订契约将你收为宠物。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周丹的右手虎口卡住它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捏碎脆弱的脖子。   “慢着,或许它还有点用处。”融合在背后童晓胜是主体,既然是他的建议,周丹自然会纳入考量。   “寄生!控制这头地下领主。”侏儒的后脑分泌出粘稠的沥青似的淤泥,沿着周丹的手臂侵入针毛雷鼠的体内。   刚刚挣脱蒙昧的意识很快被驯服,再怎么进化,它还是没有脱离野兽的范畴。   占据这具特殊变异体后,配合精神力触须,童晓胜总算发现它释放强力电流的来源。竟然来自体内比电鳗进化地更高级的发电细胞,而它浑身厚厚的针毛,也能捕捉空气中游离的微量电荷。通过新陈代谢和血液循环,分为正负离子流,分别储存在体内。   “原来是直流电,怪不得释放出雷电枝桠,不亏是雷系精灵!”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乐极生悲      为了返回避难所,猎人们在凶暴鼠的副巢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几乎每退后一步,就有一位勇敢的伙伴倒在地上。   白骨铺成阶梯,尸体搭成桥梁,踩着同袍的肩膀,刚刚一百出头的猎人脱离险境,回到全面动员后的巢穴。   尝到没有辐射污染,鲜活血肉滋味的雌性夜魔,发狂似的从断尾求生的人类幸存者身上扯落更多的血肉,它们比雄性同类更能忍受伤口的痛苦,就像旧时代黑大陆草原霸主的母狮。   可是当它们在岩壁攀爬,离开黑暗的矿坑,迎接这群雌性夜魔的是数不清的长枪短矛。原来避难所的首领们动员雇佣广场上的所有人,并分发了库存的制式冷兵器,甚至将全体平民都武装到牙齿。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现在发下去容易,将来收上来就会非常困难。”老人派还是固执己见,他们的年龄有的并不大,只是思考问题的方式还停留在旧时代。   “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避难所将会毫无反抗之力,被夜魔转眼屠戮残杀,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以后、将来,这不是很滑稽吗。”装上义肢的功勋猎人潘嘉炽的当机立断,得到少壮派的支持,平时扯皮争吵的首领们,大多数也站在他的身后。   眼看猎人的首领大权在握,老人们立即转换阵地,“夜魔攻入避难所是迟早的事,生死存亡就在此刻,前哨站已经失去意义,立即通知他们回来,多出这些人,我们的胜算也能提高几分。”   这个理由无法拒绝,可是顺应要求,又会显得主导权易手。能当上首领的都不是普通人,潘嘉炽很快应对:“前哨站关系重返地面计划,负责主持的徐博士,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作为断肢再生技术的开发者,将普通幼童改造成‘电光人’,徐侠前并非纯粹的科研人员。内心迅速权衡利弊得失,他断定看不清楚时势走向的老人派行将就木,即将被掌权的少壮派扫进垃圾堆,因此大胆建言:“派往地面建立前哨站的人员,总共四十九位,基于自愿原则筛选出来,由一级猎人小队铁钩负责。他们并不是经常实战的精锐,多数人的身体素质都不高,此时返回避难所的作用不大,留在前哨站,留在地面,反而能发挥出某些我们意想不到的奇效。”   “复眼提供的监控视频,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夜魔都进入地底。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将这群野兽一网打尽。地面荒漠缺水,我们不用考虑,而在郊区‘牧场’附近有一座加油站,由于距离太远,猎人们一直没有收刮。我敢肯定油库的存量不会少,只要抽出汽油,往地洞里浇灌,然后一根火柴,‘噼呲’!夜魔、避难所,地面、前哨站,都解决了。”   博士轻描淡写的提议,以及造成的后果,让蜂房的诸位首领脑门发凉,内心暗自不停腹诽,把看似人畜无害的徐侠前列为危险人物。   当功勋猎人潘嘉炽克制自己的恶感,让博士亲自执行自己的提议,却遭到对方的断然拒绝:“时间过于匆忙,我只是想出对策,还没有制定详细的计划,而且过于粗糙,没有完善细节和后备方案,在这方面,你们才是专家。”   ‘老狐狸!’在场诸位首领暗骂一声,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将看似可行的计划,从简单的框架渐渐补充细节的枝桠,把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过河卒子,直入对手的底线要害,成为致命的匕首,完成必杀一击。   “矿坑防线,看样子还能抵挡一阵。前哨站,说实话都是一群老弱病残,指望他们并不现实,计划就由我和直属部下执行。”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只有功勋猎人潘嘉炽,“避难所的油料储备不少,我们每人背一桶上去,防止加油站被其他路过的幸存者扫荡一空,不然我们无米下锅,计划也会中途夭折。”   揣测他人阴暗心理底线的徐博士,没有想到已攫取避难所大权的潘嘉炽会做出这种决定,‘他是否察觉到我们无法抵抗夜魔的疯狂攻势,而主动离开寻找退路。还是真的按照我的胡言乱语,发现克敌制胜的先机。’   潘嘉炽带领他的直属部下,十二个年轻力壮的猎人,背上二十五斤重的油桶,离开避难所回到地面。往着他并不利索的背影渐渐远去,诸位首领只有默然,有些像为壮士送行的悲壮。   矿坑附近,重重叠叠的防线后面,互相包扎伤口的猎人们默默地吃着能量棒,小口吞咽温热的净水,失去的体力渐渐恢复。   狂暴的雌狮几次试探攻击,都因为地形的劣势被重挫打退,夜魔的指挥官立即舍弃这条出口,命令爪牙齐备的幼崽挖掘泥土,开辟第二、甚至第三条战线。   资深的矿工们趴在地上,听到不寻常的动静,结合自己的经验,讨论一番后得到结论,立即汇报给现场主持防线的首领。   “也就是说,夜魔随时都有可能从其它地方冲出来,啧!脑子还不错,并不是普通的野兽。”   话是这么说,可是对策还得想出来。   “三条防线,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集体后撤五十步。舍弃矿坑,回到避难所的旧区。”功勋猎人走后,少壮派再次公推一位资历深厚的猎人出来主导局面。   “避难所是防空洞改建而成,十米厚的混凝土墙,夹层还有铅板,核爆都不在乎,还怕几只夜魔。”老人的提议,似乎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百万伏特提醒了我,在地面浇足水,必要时刻,升压的电流会解决很多敌人。”徐博士一贯以来给人的文质彬彬印象,在两次建言中荡然无存。   似乎察觉人类幸存者的应对,雌性夜魔再次从矿坑里涌出,却不贸然冲上前送死,而是守住出口。直到雌狮的数量达到临界点,也就是与避难所的防线相差无几,它们才张牙舞爪地撒腿狂奔。   趴在地面聆听夜魔动静的矿工起身摇了摇头,表示毫无异常。   徐博士忍不住笑了:“佯攻!声东击西!那群野兽学地也太快了,竟然跟我们玩起计谋。战争,果然是进化的原动力。”   “别忘记它们退化堕落成野兽前,曾经是人。博士,它们曾经是人!”神色忧愤的老人,每次提起这个,总是露出悲天悯人的心肠。   “诸位,我没有忘记,猎杀人类幸存者的夜魔,现在它们已经是另一个族群了。以生存为战利品的族群之战,背水一战的我们没有退路。怜悯它们,还不如关心我们的战士。”博士的斥责得到猎人们的首肯和认同,对他的为人也稍微有些改观。   通往凶暴鼠副巢的矿坑,附近照明的节能灯缓缓熄灭,陷入一片昏暗。   步伐矫健的雌狮集群冲锋,凹凸不平的地面瑟瑟发抖。它们的前锋直接撞在避难所的防线,末端抵住混凝土地面的长枪短矛,锋利的尖刃瞬间撕裂夜魔硬如皮革的皮肤,贯穿柔嫩的身体。   蓝墨水似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浓烈的腥气和鲜活生命死去的味道,闻者欲呕。后面跟上的夜魔踩着同类的尸体翻过,第一条防线摇摇欲坠,至于收获的战果,敌人的死伤才不过百人。   “手榴弹!”眼看局势倾颓,首领立即一声令下。   猎人们抽出腰带上的简易手雷,拔掉引信,往远处投掷。可惜有些人经验不足,角度偏高,竟然误伤到自己人。   所幸的是大部分手榴弹还是落到夜魔的头上,薄脆的壳体被剧烈膨胀的气体撕碎,瞬间横扫一大片,清出血腥的死亡走廊。   还没等幸存者欢呼,翻过防线的雌狮们愤怒地失去理智,撕咬着附近伸手可及的所有活物。即便被短剑砍去爪子,它们仍然用嗜血的牙齿夺走幸存者的生命。   如此惨烈的战局,让长期安于现状的避难所下层不断失血,第一条防线岌岌可危,随后浪潮似的翻涌滚过的夜魔们,也彻底摧毁了剩下的两道防波堤。猎人们立即举盾结圈自保,并护住里面的重要人物。   “完了,这下全完了。”脱离保护,转身就逃的老人被雌狮纷纷扑到。   局势崩溃地太快,压阵的他们错判形势,同样也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这并非没有代价,徐博士在广场倾倒大量的净水,升压的强大电流及时遏制住夜魔的前进步伐,令并不愚笨的野兽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以安排后事了,避难所的电力储备非常有限。”从盲洞出来的周丹,捡起自己遗落在高台上的短剑和铁钩,重新披上装备,一路格杀视野中出现的所有夜魔。   寄生控制的针毛电鼠被他引导出新的能力,积极觅食铁质和磁石,基于电磁效应,开始在体内制造电流,而不是吸附空气中的游离电荷。   突然,从洞口传来焦糊的臭味,还有阵阵灼热逼人的气浪。   “嗯!汽油的燃烧味道,来的真不是时候。”童晓胜的精神力触须延伸到地面,‘看见’一群幸存者在加油站前玩火。   ‘收拾残局的人是我,而不是这群帮忙的人。我要加快进度,不能真的让避难所覆灭。’   操纵肌肉获得怪力的周丹,啃着宠物赠送的干粮,由凶暴鼠的副巢冲上避难所的地面。双头四臂,毫无死角的视野,让他从容游走负责殿后的夜魔幼崽。   短剑霜刃轻拭,断肢飞起,铁钩寒光乍现,骨肉分离,血雨腥风的背后,浓烟滚滚而来,断绝后路的夜魔还未将胜利的王位坐热,就被腹背受敌打落深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魔的消亡      战火四起的避难所,人类幸存者且战且退,守住岩壁猎人居住的蜂巢,沿途的石阶护栏全部敲碎,留下一条令悍勇无畏的夜魔也胆寒的栈道。   滚滚浓烟和焦灼的热浪断绝蓝血恶魔的退路,野兽对火焰的本能恐惧深深烙印在它们的记忆深处,大部分雌性夜魔和幼崽陷入混乱中,像一群盲头苍蝇四处乱撞,只有少数精锐跟随雄性继续往前突破。   令人窒息的烟雾弥漫避难所的下层,无意中吸了几口的童晓胜感觉头昏脑胀,立即伸展精神力触须,在雇佣广场的某间商店里找到充填活性炭的防护面具,呼吸到清新空气令他精神振奋。操纵肌肉的周丹无法屏息太长时间,自觉地戴上一个,即刻感觉好了许多。   浓烟遮蔽视野,却无法阻挡童晓胜的精神力,呼吸自如的周丹再次手持利剑铁钩,收割周围随处可见,却因恐惧和狂怒失去理智而混乱不堪的蓝血夜魔。   一只块头壮硕的雄性发现同伴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挣扎起身,无论他怎么摇晃。这一幕出人意料地唤醒曾经作为普通人类,刻印在大脑皮质沟壑上的记忆。他趁着还有体力,立即冲到避难所的岩壁,双手摸索找到巴掌大的一块潮湿的肥厚苔藓,紧紧地捂住口鼻。   近乎身体本能的反应,及时拯救它的性命,过滤大部分致命的灰尘,急促的呼吸很快恢复正常,不过依然坚持不了多久。   在地面废墟城市游荡,进入它身体的辐射尘累积到一定程度,促使这头夜魔再次推开进化的大门。与无知蠢笨如野兽,只会蛮干钻牛角尖的同类比较,它的能力是整理搅成浆糊的记忆碎片,恢复智慧和理性的思考。   族群消灭地底鼠人部落,趁机发现人类幸存者的定居点,却腹背受敌地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它拼命绞动脑汁,眼睛时刻注意周围的变化,果然被它发现逆转的关键——弥漫避难所的烟雾被上层的空气净化器抽取吸走,尽管速度缓慢,却令地面部分区域烟雾的浓度始终不高。   没有跟随精锐攻打退守岩壁的人类,它不进反退,冲进热浪滚滚的浓烟,将一具具同类的尸体扔进矿坑里,直到堵住不断涌出的浓烟。   这头夜魔的举动完全出乎童晓胜的意料之外,精神力触须轻轻一点背后的周丹,他也立即意识到避难所上层蜂房的那台净化器是关键。   ‘面临覆灭关头,命运似乎垂青夜魔这支族群,令其中某只个体进化突破自身局限。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大局已定。在我们共享的视野里,有多少头蓝血的恶魔还能活动?幼崽几乎死光,失去绝大多数的雄性,既是那群母狮逃出生天,失去繁衍能力,族群也走到末路。至于那头不同凡响的夜魔,我亲自终结它的生命。’   操纵肌肉获得怪力的周丹以踏碎石板的力道,迈开流星大步跨出,三息过后,来到个头壮硕的夜魔身后,右手短剑横斩,意图取它首级。   “嘶!”   快如闪电的一击竟然落空,脑后似乎长了眼睛的夜魔竟然提前矮蹲身体,刚好避过这一剑。周丹的战果,只是削掉的它头顶满是瘤子和疔疥的烂皮,连着几根还未褪掉的浅黑色枯发。   ‘刚才连续砍了三十八头夜魔,体力有所消耗。’童晓胜提供的理由让周丹找到平衡,不过他的左手还有三刃铁钩,直接捅穿夜魔的头骨,收走它的性命。   夜魔临死前反击的双手软软地垂落地上,挂在铁钩的尸体,因为中枢神经压住而不停抽搐。周丹还没有喘口气,负责掌控局面的童晓胜传来新的战地情报。   ‘精神力触须探查获知,避难所地面还活着的夜魔十不存一。不过在中层岩壁蜂巢的石阶上,还有部分精锐的蓝血恶魔继续仰攻,而且悍不畏死的它们已经快要突破到上层的蜂房。’   ‘等一等,让夜魔杀上蜂房,把避难所的首领清理干净,我们在出手收拾残局。’   ‘不,借刀杀人这种伎俩太浅薄了,事后肯定会被发现。拥有远超功勋猎人之上的武力,就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而且避难所上层的空气净化器、复眼系统太重要了,无论损失哪一种,都会令这个幸存者定居点陷入绝境。’   ‘好吧,既然是你的意见,我会改变初衷,立即执行。’   周丹再次迈开脚步,踩着满地倒伏垂死挣扎的夜魔奔向避难所的石阶。路过广场时,他发现一群趴在地上的猎人用湿水的布料捂住口鼻,熬到无源之水的浓烟被空气净化器抽取,稀薄地可以正常呼吸。   ‘啧啧!运气不错,不亏是避难所的精锐武力,脑子都很好使。’   被血水浸透的石阶格外湿滑,周丹踩在上面,竟然差点滑出去。没有防护的栏杆,空荡荡的栈道格外危险,他只能一步步地迈上去。   突破猎人的蜂巢,这群精锐的夜魔已攻进上层的蜂房,爱惜生命的首领们只能忍痛拿出作为最后依仗的武器,旧时代遗留的长短枪械。   可惜缺少枪油,也不会日常养护,长期处于潮湿、阴冷环境中的枪械,多数患上生锈的绝症。以致于不管首领们如何扣动扳机,只开了一枪,就屡屡卡壳,成了只能砸人的废铁。   存亡安危的周丹拾阶而上,挥舞短剑和铁钩,上砍腰身,下削脚踝,在挡在面前的夜魔中杀出一条血路。即使有反应过来的精锐躲避他的夹击,往往也会失去身体平衡,被一身怪力的周丹趁机拉近距离,强行撞下去,当场摔到地面,不死也重伤。   当他以一人之力击穿这群精锐夜魔,浑身浴血的周丹终于冲到避难所上层的蜂房。早有预见的侏儒童晓胜,由背靠背的姿势,改为站在他的肩膀上,依靠粘稠的沥青似的淤泥,保持脚底与周丹的紧密联系。   ‘呼!差点死光了,只剩下几个少壮派和猎人,徐博士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周丹摘下防护面罩,在避难所仅存的首领面前露个脸,转头又杀回去,清理中层猎人居所里仅存的几头夜魔。   “得救了,刚才是谁?”一个被雄性夜魔的爪子撕开胸膛的功勋猎人,软瘫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身后的同僚都摇头,只有徐博士眯起眼睛,收回锋利的手术刀:“有点像接受断肢再生复原左手的周丹,一级猎人小队铁钩的队长。”   “是他!肌肉膨胀率高的惊人,短短一夜之间,这不可能。”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伤口抹药,没有失血过多的猎人被同僚扶起身,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   “或许他体内累积足够的辐射量,发生进化成为拥有特殊能力的变种人。”徐博士以科研人员的眼光,分析自己看见的事实,并试图解析其中的奥妙。   “他肩膀上的侏儒是医院的幸存者?会不会是另一个变种人?能在地面长期生存,肯定是变种人。”   “不管怎么说,周丹救了我们的命,也挽救了避难所覆灭的命运。这就够了!”徐博士的话终于打消了功勋猎人的胡思乱想。   三头夜魔被周丹打断手脚,接连扔到地面,沉闷的撞击和惨叫,渐渐抚平避难所上层首领们的疑虑。   能站在幸存者的阵营,即使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变种人,也没什么关系。   净化器一刻不停地抽取地面空气,令人窒息的浓烟和灰尘渐渐稀薄,避难所的首领们立即出面,带头补刀收割战果。徐博士挨家挨户地叫出躲在中层岩壁猎人居所,反锁房门的平民,让他们参与救治伤员。   所幸的是能熬过那段黑暗时期的幸存者,即使是老弱妇孺,也在艰苦的岁月里学会很多救人和自救的本事。   一直忙碌到天色蒙蒙亮,避难所才清点出损失情况,统计出具体的战果。   “平民死亡三百七十六人,重伤二十五,轻伤一百三十一,几乎是避难所的一半人口。猎人方面,失踪者六十一,全部死亡,遗体陷在我们身边的邻居,地底鼠人王国的洞窟。伤员二十八,经过救治,都活了下来,不过他们以后都不能到地面游荡,全部退役。也就是说,避难所的精锐武力失去大半,我们的利剑几乎折断。至于在战火中损失的物资太多,日后的重建遥遥无期。”   徐博士说到这里,蜂房陷入一片死寂,甚至连返回避难所的功勋猎人潘嘉炽,以及被众人推举成为首领,拥有一席之地的周丹,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在上位者眼里,那只是一串数字,尽管有些血淋淋,放在嘴里咀嚼品尝时也满是苦涩。   “当然,也有好消息。”徐博士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苦战过后,占据地面废墟城市,统治漫漫长夜的蓝血野兽,作为一个族群彻底消失。返回地面,享受阳光和平静生活,不再是一个梦想。”   首领们听到这番话,总算恢复少许精神,不过多数人还是很快泄气,很显然,残酷的现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潘嘉炽自持功劳卓著,就接过话题:“博士,弥漫天空的尘云,依旧是一个难题。”   徐博士点了点头:“其实,这并不是无解之题。为旧时代敲响丧钟的灾变发生后,大量陨石降落地面,江河湖泊等水系都被高热蒸发,上升到对流层,形成遮蔽天空的厚厚雨云。只要我们能收集到大量的盐粉、干冰或者碘化银,用一些特别手段送到云层里,人为制造一场大暴雨,就能以一个点,撕开一个角落,促发连锁反应,使遮蔽天空的云层彻底消失。”   “这太匪夷所思了,简直不可思议,不会是你无所事事时,喝醉酒睡着的梦呓吧?”潘嘉炽的嘲讽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没有水,地面的生态系统就无法重建,返回地面,迎接我们的将是一望无垠的荒漠和废墟似的城市。为什么我们不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徐博士摊开双手,对意志消沉的同僚,有些恼羞成怒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反而是不久前上位的周丹,带头鼓掌,接着是与他形影不离的侏儒童晓胜。   身为变种人,他拥有的特殊能力是分泌某种激素,驯服野兽,甚至操控经由高能辐射进化的变异体。   因此趴在地面的针毛电鼠,这头体内拥有螺旋磁场,制造强大电流的变异野兽,也堂而皇之地进入上层的蜂房。只不过神态有些萎靡,毕竟避难所电力储备不足,它作为一个大号电池,正在为监控地面废墟城市动静的复眼系统提供电力。      第一百七十章 噩运和灾难的号角      作为避难所返回地面计划的立足点,仓促建成的前哨站并没有荒废。由于彻底铲除夜魔的威胁,以徐博士为首的科研人员陆续离开潮湿、阴暗的地底,成为计划的首批受益人。   身穿针脚致密的凶暴鼠皮衣,脸上扣着防护面罩,邱林和杨彪带领一队人,在城市的废墟布置更多的太阳能电池板,以备炎炎夏日时节透过弥漫天空的尘云洒下稀薄的阳光,转化为电力储备,供给缺少能源的避难所。毕竟,维持幸存者地底定居点最低消耗运转的大号电池,长时间持续激发体内的发电细胞,神情萎靡不振,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衰竭模样。   得到后续人手支持,就地收集材料不断扩建的前哨站,逐渐成为一座真正的堡垒。周丹和站在他肩膀上的变种人童晓胜在附近不停巡游,陆续击杀了几头皮肤岩石化的野牛,死亡和血腥味弥漫的区域成为界限,这一带就成为变异野兽的禁区。   幸存者在地面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废墟城市的夜晚,不再是彻底的黑暗。一盏盏乳白色的节能灯在这座要塞几个层面亮起,吸引趋光的夜行变异野兽,不过它们碍于某人身上浓厚的黑暗气息,一直在附近徘徊游荡,不敢有接近的举动,唯恐和岩牛一样被屠杀。   星星点点的旧时代文明之火,在荒漠似的末日世界燃起,摇曳生姿地摆动、扩散,细小的火苗渐渐变成一堆篝火,这不仅意味着劫后重生,同时也是人类幸存者的希望。   科研人员们制作的大功率无线电发射器,在得到足够的零件后,经过调试终于架在高处,开始向全领域范围发射电波信号。起先,很多人都围在电台面前,倾听里面可能会传出的回应,可惜从第一天正午开始,直到天色黑透的晚上,他们听到的只有枯燥的电波噪声。   饱含辐射的尘云,始终是一条无法逾越过去的障碍,如果不彻底解决它,人类幸存者即使返回地面,也没有任何意义。   碘化银,在废墟似的城市并不是随处可见,随手可得的玩意,至于盐粉,避难所自己用都不够,更不会用它去做失败风险很高的任何尝试。到最后,只有干冰可以在实验室少量制取,积少成多后,存量逐渐变得可观。   过了一个月,要塞附近的医院急诊楼,经过改建后成为强有力的第二个支点,终于成功撬动顽固保守的平民,离开地底避难所,回到地面曾经的家园。   又过了七天,安置住房,封闭窗户,加固建筑物墙体等千头万绪的杂务诸事既定,徐博士总算抽出时间来进行他的除云计划。   在天气和缓的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天光透亮的时候,一个满载干冰的简易热气球,被徐侠前亲自点燃加热装置。   火焰熊熊燃烧,大量热气升起,干瘪的气球慢慢膨胀饱满,渐渐浮起悬在地面上空大约半人高的位置。四根手臂粗的麻绳,紧绷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证明它惊人的浮力。所有人瞧见膨胀到极限的球体外面打满五颜六色的补丁,有些丑陋地像是一个乞丐,都露出淡淡的笑意。   作为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该计划的首领,周丹亲自砍断牵引的粗绳,所有人目送这头巨兽慢慢上升,满载幸存者的梦想,希望它能打开通往未来美好生活的大门,消失在浑厚的尘云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深处传来陌生又熟悉的雷霆震动,千年古树粗细的蓝色闪电,骤然炸亮,鞭笞着漆黑的雨云,一连串沉闷的轰鸣滚滚而过。   “啪嗒!”一颗黄豆大小的温热雨水滴落在地面,落点就在周丹面前不远处。   “不!这是泥浆!下雨了,连锁反应开始了。”   就在附近的徐博士像个孩子似的笑了,白大褂很快被落下的‘雨水’打湿,白一块、黄一片,预期发生的事情正在实现,让他乐不可支。   “全体都有,立即返回居住地。”周丹操控喉咙附近的肌肉,发出震耳欲聋的命令。在场所有观望的人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立即撒腿就跑。   前所未有的大暴雨来了,起先是混合大量尘土的泥浆,渐渐地,雨色清亮,天地之间只有浓密的雨幕。   选择在地势高处建立要塞,此刻完全体现出决策者的预见和长远目光。滚滚而下的混浊泥浆水,席卷各种杂物、沙砾、石子冲进低洼的地方,形成浅薄的水潭。等到汇聚足够的水量,障碍物再也无法阻挡时,一条细小的瀑布或者溪流就凭空出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被陨石撞落地面引发的高温烤干的江河,最先恢复翻涌滚过卷起浪花的混浊水流,水系沿途流经的湖泊,也渐渐被积水填满。   雨越下越大,范围越来越广,持续多日的暴雨终于引发了近乎灭世的大洪水,在地面肆无忌惮地横扫,洗刷对普通的人类幸存者来说致命的辐射。温度缓缓下降,很快恢复到过去的正常水准,可是雨水还是没有停止,洪水脱离江河湖泊的束缚,碎片世界的地面陷入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中。只有地势很高的地方露出水面,成为一座座孤岛。   “这场大雨在你的计算中,那么大洪水,也是你的杰作?”面对众人的责难,徐博士没有解释,继续埋头演算看不到尽头的数据。   只有周丹和童晓胜知道其中的内幕,只是他完全不想告诉任何人,把真相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在碎片世界外面的无垠虚空,黑暗领主推动位面撞开重重时空壁垒,正在迅速接近。投影在地面的苍月,即锚定在晶膜上的青离仙天,周期性地滑落到世界的暗面,作为一股强大的助力默默地付出。   几十个时空断层的折射率,重叠在一起后,误差之大难以想象,因此这条征途注定无比曲折,任何细微的偏差,最后都会被无限地放大,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幸的是黑暗领主抓住一只无意中穿梭时空的旅行者,破译出正确的位面坐标,漫长道路尽管崎岖,却顺利打开一条捷径。   况且此前分出一丝细微本质做出的投影化身,已成功侵蚀碎片世界,找出可以利用的规则漏洞,接触地面汲取足够的养分而迅速成长,成为孤岛上显眼的灯塔,指引这艘横渡无垠虚空大海的巨舰,抵达征伐的目标。这个没有强大守护者,在触目可及的未来于黑暗中缓缓坠落永沦深渊的世界碎片,却因为黑暗领主一丝分身挑动的命运之弦,强大的征服者即将来临。   当黑暗领主驾驭着位面出现在碎片世界附近的时空断层,却发现这座失去根基,在虚空大海浮沉不定的岛屿,被虚空中莫可名状的阴影笼罩,那是……   “噩运和灾难的号角!”   隔着最后的时空断层,位面领主分出五成本质凝聚成投影化身,一步跨出世界之轴,穿过位面晶膜,降临在青离仙天。原力欢呼咆哮地汹涌而来,召唤出弥漫死亡气息的黑暗,随后尼格拉解开系住巨型位面锚的缆绳,突破无形的壁垒,抵达阴影笼罩的碎片世界。   在孤岛附近定期洄游的巨鲨,面对深不可测,无法看穿的浓墨似的黑暗,谨慎地收起自己的爪牙。   没有时空偏折的干扰影响,恢复位格的青离天仙很快洞悉对方的真实身份。   ‘来自上层界某个充满光辉的高等位面,被所属的古老神系剥离神职、粉碎神格,打落永沦深渊的叛逆。失去曾经荣耀的地位,凭借仅存的一丝神火,拖曳着残破的国度,在黑暗中坠落七个昼夜。’   ‘祂撞碎一个上升的世界,引发灭世的大破坏,被位面本源诅咒束缚。伤口流淌出名为憎恨的火焰,曾经伟岸的身躯匍匐跪倒,屈从于破灭的快乐,曾经清泉般流淌而过的圣洁身躯,被扭曲成丑陋的野兽形态。’   ‘此后在无垠的虚空大海流浪,折断额头的弯角,吹响毁灭的挽歌,为诸界带去噩运和灾难。’   窥视的眼光,尽管只是短短的瞬间,却激怒这头狞恶的巨鲨,它张牙舞爪地发出咆哮,即便是虚空世界,也被前所未有的怒吼引发强烈的震荡。   青离仙天塑造圆满时,具备完整的天干地支时空禁制,虚空震荡只是滑移而过无伤分毫,甚至连覆盖在仙天表面,弥漫死亡气息的黑暗,也无法掀动随意的角落。   尽管只是试探性的尝试,可是毫无作用的现实,依旧刺痛无可名状的阴影之王,炽焰般高涨的愤怒在庞大身躯的表层熊熊燃烧,成千上万的鞭梢扭曲成螺旋触角,不住充填浓度极高的影能。   ‘时空折射率提升,百倍重力场伺候,准备歪曲光线防护。’   末徒袁洪与苍穹之主两大神职化身的战斗,包括他沸腾原力大海,突破本源的桎梏,凝聚神火的经历,都记录在青离仙天的战争之心,成为位面领主成长的资粮。      第一百七十一章 虚空战争      弥漫死亡气息的黑暗笼罩在青离仙天前端,凝集成浓厚的纱巾遮挡尼格拉的面目,在孤岛似的碎片世界附近洄游的巨鲨,凶狠地张开它的嘴巴,露出成千上万闪烁寒光的锐齿。   可惜,依旧是试探的攻击,无法撕开位面领主的球形镜面伪像,浓度极高的影能没能凌驾负能量结晶的衍生物之上。   无边无际的黑暗遮蔽噩运与灾难的号角的视野,它并没有察觉影能射线被重力场歪曲,滑过目标的本体表面,投向广阔无垠的虚空。不过攻击落空的结果还是被它获悉,于是这头狞恶的巨鲨将出现的竞争者,立即提升为可以匹敌的对手。   能脱离位面晶膜的束缚,来到虚空大海这座蔚为壮观的舞台,没有谁可以轻视,即便是一穷二白,家底并不丰厚的流浪野兽,收藏在体内位置隐秘的半位面,也有不少稀奇古怪,能弑杀永生者的神器。   埃努斯盾,昔日戴着光辉闪耀的钻石王冠,身为不朽者谱系中尊贵的太阳神时,以黄金之血打造的神器。金红色盾体呈筝形,材料是自星空坠落的陨铁,上面遍布古朴无华的纹路,中心位置有一个十六角日芒圣徽。   身为地位崇高的主神,依仗这面盾牌,祂赢得黎明之战,将古老的黑暗诸神打落席位,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整神系,有力地证明它是一件攻守皆备的高等神器。只是神王的爱子崛起后撕裂不朽的王座试图取而代之,祂屡次劝诫都没有回应,直到忍无可忍地举起埃努斯盾牌,却被早有准备的诸神借机废黜。   当祂失去家园的庇护,堕落到黑暗虚空深处,转化为狞恶的野兽,缠绕在身上的噩运成为强有力的爪牙,甚至连埃努斯盾牌也获得成长。它试图从中提取不朽者的黄金之血,融合修复破碎的国度,不再漫无目的地流浪,可惜一直没有成功。漫游虚空的岁月里,野兽吞食了许多陨石,将这些沙砾似的世界碎片,妥善收藏在武器库‘无底的胃袋’,成为埃努斯盾的杀招。   璀璨夺目的神盾被阴影之王吐出,悬浮在虚空中,不朽者的黄金之血在十六角日芒圣徽上灼热发亮,随后以横贯盾面的中轴线为基准,盾牌裂开缓缓往外扩展,露出里面深邃没有尽头的星空。   ‘陌生的星图!上层界本源位面诸神的投影?不,那些光辉黯淡的星星都是陨石!’青离天仙惊愕片刻,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也是他难得一见的失态。   以裂成两半的埃努斯盾为主干,阴影之王的触角仿佛藤蔓似的纠缠攀爬,构造成一座伟岸的星空之门,两根门柱镶嵌幽暗水晶、灵魂玛瑙等诸界收集的宝石,门扉上刻有一段复仇意味很浓的死亡箴言,被带刺的黑玫瑰簇绕。它是如此的巨大,几乎与这头虚空游荡的野兽差相仿佛。   噩运与灾难的号角注入一股螺旋引力潮汐,深邃无边的大门,陨石群凝集成巨大的战争星河漩涡。由于核心部位过于密集,以致于不断发生碰撞,光辉黯淡的陨石仿佛耀眼的太阳,而边缘部位的八条旋臂,也呈现出咄咄逼人,一触即发的态势。   亘古至今,永恒静谧的虚空,末日碎片世界所在的时空断层,两位不期而遇,超越位面束缚的永生者,短暂的冲突过后,立即掀开战争的篇章。   一条星河漩涡外围旋臂挣断,几十颗星屑飞出大门,互相碰撞加速,前端部位的九颗连珠陨石,以惊人的高速撞向对手。弥漫死亡气息的黑暗根本无从阻挡,就被击穿出一个缺口,陆续跟上的陨石趁机撕裂这片积尸气,极力扩大战果。   青离仙天曝露在噩运和灾难的号角面前,近乎完整的世界表层升起周天星辰大阵,节点阵眼所在的三百六十个星位,彼此互相共鸣,迅速升起覆盖世界的群星帷幕。   陨石撞在上面,除了掀起阵阵涟漪,震荡波纹很快消弭在越来越浓厚的星光海洋。   转化为位面领主的战争形态,以黑暗执政官的身份来到虚空,不下于星空之门的钢铁身躯,漆黑的面甲只有两团永燃的赤焰,他的头发转化成二十二根绸缎似的飘带,漫无目的地向四方伸展。弥漫死亡气息的黑暗依附在他肩膀,凝聚成夜幕似的披风,笼罩住全副武装的身躯。至于青离仙天则变成一轮苍月,悬挂在斗篷上,那是星辉迷离的夜空。   拥有月亮,夜晚的循环补全完整,尼格拉五成本质的投影化身——夜咏者,足以战胜无源之水的噩运和灾难的号角。   不肯认输的阴影之王,再次挣断三根星河漩涡的旋臂,四百八十颗陨石气势汹汹地扑向位面领主,彼此擦亮的火光,仿佛一条光辉璀璨的银河。   黑暗执政官形态的夜咏者平静地注视前方,形态扭曲不定,莫可名状的阴影突然觉得可能失算。只见对方双手撕开遮蔽胸膛的夜幕,一轮苍月从他身上升起,笼罩所有狂奔而来的陨石,随后这条银河消失在深不可测的体内,仿佛穿过时空断层,滑进遥远的虚空深处。   狞恶的野兽狂怒过后,迅速恢复冷静,它评估对方的实力,终于将他摆放在平等的位置,再也不敢丝毫轻视。   刚才短短一瞬间,尼格拉的钢铁身躯与时空断层融合,顺利打开通道,将陨石一股脑地转移到隐藏在幕后的根位面。即便是不起眼的垃圾碎料,彻底消化吸收,也能些微增长世界本源。   从容收下这份大礼,夜咏者的左手浮现一团绚烂的金黄色光辉,它发出无可匹敌的吸力,那是来自岁月和时光的问候。   构成星空之门支柱的埃努斯盾,颤抖着频频震动,无数纠缠攀爬的阴影触角发出凄厉的哀鸣,却强行互相吞食融合,急剧缩小来对抗时间的洗礼。   只剩一半旋臂的星河漩涡,失去引力潮汐的维持而崩溃飞散,门扉顶端的死亡箴言渐渐消失,蓝白色的闪电绽放粗壮的枝桠,仿佛无形的巨手将裂开分为两半的埃努斯盾拉回原位。   烨燃闪烁的十六角日芒圣徽渐渐黯淡无华,黄金之血在时光的洗礼中无声地散失流逸,噩运和灾难的号角不敢置信地发出尖啸,阴影的鞭索蠕动着延伸而出,结成一副密不透风的渔网,将珍贵的不朽之血捕捞回来。   可是,仍旧有少量红宝石似的血珠被对手夺走,它试图抢回来,却发现自己的阴影身躯缓慢地缩水。   黑暗执政官形态的尼格拉,流光溢彩的左手褪去浮华的伪像,露出一个金青色的酒杯。尽管体系不同,曾经身为上层界古老神系一员的野兽,瞬间辨认出它的本质,一口吞下埃努斯神盾,没有固定形态的身躯抱成一团,甚至连触角也收入体内。   随后球形外壳展开致密的次元壁垒,密密麻麻将近一万个,彼此互相扣锁,就连时间也被囚禁。那是游走下层界多年后再度崛起,与永沦深渊诸层面的恶魔领主打交道时窃取的果实,任由岁月和时光反复洗礼,再也无法刷走一丁点的阴影。   位面领主亲手拯救的仙道世界,在晋升后褪下的晶膜转化的混元金斗,把这头野兽吓坏了,同时也勾起它的贪婪。   在虚空游弋多年的恶鲨,此时终于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一只拥有地盘,远胜自己的巨鳄,贸然为了饵料似的碎片世界发动战争,是极为不智的行为。可是如果夺取对手的位面晶膜,融合修复秘密收藏至今的破碎国度,就能结束没有尽头的流浪岁月。   结束战斗,还是分出胜负,两种意志犬牙交错地交锋,混乱不堪的思维几乎把它折磨至疯癫。   ‘太小看我了,厄运与灾难的号角,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就能躲避战争,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拿出真本事。’   黑暗执政官毫无表情的面甲,嘴角部位浮现出淡淡的弧线,脑后二十二根绸缎似的飘带,开始往前方不知多远距离的阴影延伸。途中飘带前端浮现下层界各种体系的魔纹,直到有一种符合规则的深渊语转化为钥匙,尝试破解来自跨位面上位恶魔领主的次元壁垒。   借助天仙位格速度惊人的推演能力,黑暗执政官的解锁过程快不可察,左手的酒杯再次发出一股牵引吸力,岁月和时光的流逝,源源不断地挖开对手的墙角。   ‘有乱流进入,是谁?’阴影身躯抱成一团,厄运与灾难的号角失去外界的联系,不得不睁开所有眼睛。   环环相扣的牢笼在崩解,伤口不停地流血,狞恶的巨鲨当场制造新的枷锁,修复囚禁时间的次元壁垒。   它的动作很快,一度压倒黑暗执政官破解的速度,可惜数量存在上限,只能勉强争抢到后发先至的优势。   两位以虚空为舞台的骑士,至此陷入胶结的局面,他们的战斗持续很久也很沉闷,无趣到即便永生的不朽者也觉得厌倦,而不得不闭上眼睛打盹。   ‘狡诈的海蛇都回到牠们腐朽的巢穴,崇善的巨龙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噩运与灾难的号角,伟大的卢弥纳埃尔殿下,无论走到那里,你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黑暗执政官打开次元壁垒的缝隙,隐秘地送进去一段意识,而对方的回应则藏在阴影中,被位面领主汲取。   ‘送上见面的大礼,足以证明我的诚意,黑暗中的舞者,伟大的尼格拉殿下,你是最近崛起的新贵,容许我欢迎您来到多元宇宙的舞台。尽管只是不起眼的偏僻角落,可是您拨动命运的琴弦,翩翩起舞扇动的翅膀,拯救几个世界的伟业,依旧值得我投资。’褪去愚昧的兽性伪装,昔日古老神系的太阳神,终于露出祂的本来面目。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园      ‘噩运与灾难的号角,尊敬的卢弥纳埃尔殿下,你太显眼了。上层界的崇善巨龙时刻注视着你的动静,提防你再度崛起。黑暗的深处,永沦深渊的恶魔领主试图将你拉拢到它们的阵营。无论达成任何交易,我的身上都会被烙下你的盟友的印记,这太不智了。再说,谁能为永生者的交易见证,并约束任何一方履行自己的义务。’   ‘黑暗中的舞者,伟大的位面领主尼格拉殿下,你实在是小看自己的地位。尽管文明体系不同,掌管世界的暗面,以死亡为基石登临至高的座位,并衍生出完整的夜晚循环。你的事迹已在多元宇宙诸位面广为人知,尽管名声还未响亮,不少崇善守序的不朽者,早就将你看作值得投资的对象而纳入视野,甚至包括我曾经所属的古老神系。被诸神废黜,坠落黑暗深处,诞生兽性的伪像,谁会知道我们的交易,只会认定是你从卑劣的野兽身上夺取的战利品。毕竟交手以来,我没有占上风,而你却获得许多好处。至于见证,下层界流淌永沦深渊诸层面的冥河,可以强有力地约束我们。再加上真名誓约,双重保障交易的完成,你还有疑虑吗?’   位面领主思索片刻,随即反问:‘失去上层界主神的位置,拖曳着残破的家园在虚空流浪,你的手里还剩下多少筹码?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拿出交易品?这不是一个陷阱,就应该让站在强势一方的我主导,如果你同意,请说出要求,如果不同意,我将要全力以赴,结束这场无趣的战斗。’   莫可名状的阴影之王,根本没有考虑,立即回应:‘我将给你上层界诸神的秘密,还有几个位面的坐标。经历几次大战,不朽者的谱系残破缺损,空出许多位置,崛起的机会就藏在其中。由于时空断层的阻隔,越往下时间流速的差异越大,还在黑暗中扇动翅膀起舞的你有足够漫长的岁月经营,巩固自己的基本地盘。细小的位面和一个完整的世界,决定你将来的地位。而我所要的只是一个角落作为立足之地,毕竟在虚空流浪的年头够长了,即便永生的我也感到疲惫。’   ‘成交!’黑暗执政官脑后的二十二根飘带瞬间分化增加百倍,覆盖在噩运与灾难的号角体表的次元壁垒,转眼之间崩塌超过五分之一,曝露出阴影的身躯。   当即反应过来的卢弥纳埃尔马上动手修复,不料金青色的酒杯已汲取夺走一半伪像的躯壳,见识到位面领主所谓的全力以赴,即便是与永沦深渊恶魔领主交手还能占上风的阴影之王,也忍不住喟叹。   刺刀见红毫不留情的解开次元壁垒,黑暗执政官的速度压过厄运与灾难的号角,囚禁的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吼!”狞恶的野兽发出愤怒的咆哮,随即扭曲不定的身躯被二千二百根绸缎似的飘带束缚,狠狠地砸进附近孤岛似的碎片世界,将它强行融合在暗面。   黑暗领主尼格拉解开自己的战争形态,拥抱着这个位面,形成圆形的天空,漆黑的披风变成夜幕,一轮苍月升起,参与碎片世界的运行。   诸神打盹的瞬间,胶结的战局突然急转直下分出胜负,教很多关注此战的不朽者讶异不已。   ‘噩运与灾难的号角被强行转化为地狱,囚禁在碎片世界的暗面,夜咏者变成天穹笼罩位面,充当典狱官看守这头野兽。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新手,必须重新评估祂的实力。’   ‘诸界总算可以享受长久的和平,不再陷入动荡不安。不过仓促打造的囚笼并不完整,逃脱束缚的可能还存在。各位,我们一起动手,把昔日堕落的野兽撞碎的世界碎片推到此时空断层,秩序的枷锁必须环环相扣,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此起彼伏的龙吟,显然野兽被囚锁的结局让上层界崇善的不朽者欢欣鼓舞,祂们根据现状制定种种应对的策略。随后许多个头不小的世界碎片穿过时空,往噩运与灾难的号角所在的位面接近。   拥有修复彼方仙道世界的经历,黑暗领主尼格拉对塑造完整的位面系统并不陌生。将半块晶膜转化而成的混元金斗笼罩暗面,参与灵魂的循环,夜咏者的身躯拥抱世界形成天穹,青离仙天依靠潮汐锁定投影为苍月,统治夜幕星空。   狭小的末日世界碎片,边缘部位不再散逸流逝,位面晶膜完整成型后,来自主物质世界的光辉沿着隐秘的渠道垂落,投影为灿烂的太阳。   噩运与灾难的号角疲惫地闭上所有眼睛,在世界的暗面长眠,稳固的家园为它遮风挡雨,在盟友黑暗领主的庇护中,他才放心地入睡,尽管只是以囚徒的身份。   地面,接近灭世的大洪水,奔流入海后,文明的火种得以保留。呼气为云,吁气成风的尼格拉发现位面的规则异常松动,神力可以通行使用,便按照时节的更迭,放出寒冷刺骨的凛冽北风。   皑皑白雪飘落,崇山峻岭再次覆盖厚厚的冰帽,大地一片银白。待到冬去春来,雪过天晴,灾后余生的幸存者走到地面。抬头仰望纯净如蓝宝石的苍穹,偶尔有棉絮似的云朵飘过。以往弥漫低空,随处可见的辐射尘,都随着雨滴回到地面,续而被大洪水扫荡一空。除了陨石坠落的地点还有残留的辐射,岁月和时光的洗礼,将会让一切恢复平静。   避难所通过无线电发射架,得知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定居点,残存的文明火种熊熊燃烧,彼此互相影响,开始艰难地在地面建立小型城镇。   可惜,并不是只有人类依靠躲藏在地底避过灭世的浩劫,还有很多变异野兽和虫类,跟随幸存者的脚步陆续回到地面。   类似夜魔的亚人也有不少,它们的族群以部落为单位发展出浅薄的文明,其中有二次进化的佼佼者,触摸到规则的漏洞衍生出沟通位面意志的能力,为族人开启智慧的启蒙,不过也仅此而已。   大洪水平复后,褪尽污垢的残破世界焕然一新,种群庞大的变异植物,趁机将种子洒遍世界。充足的阳光和水源,没有太多的天敌,它们不可遏止地勃然壮大。即使在人类幸存者和野兽的视野中,变异植物也积极地争抢地盘,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狂野的生命洪流势不可挡地横扫一切,细小的支脉甚至延伸到世界尽头,要不是地震和火山喷发等地质灾害接连不断出现,变异植物已彻底统治地面。   辽阔无边的海面上陆续浮现岛屿,随后连陆地也开始出现,位面不停地壮大,秩序牢笼越来越稳固,规则的漏洞却被撕裂出残破的罅漏。   人类幸存者继承旧时代的科技,变异野兽和变种人的特殊能力,亚人衍生出原始巫术施法体系,彼此犬牙交错地汇聚在一起,碰撞到激烈的火花。   而在世界的尽头,浮出海面的陆地,浓郁的负能量和死亡气息,逐渐复苏古老的亡灵。腐朽干枯的骷髅最先出现,跟着是脚步蹒跚的僵尸,随后嗜血的不死者也被新大陆的本源孕育出来。   夜咏者与卢弥纳埃尔完成交易,得知上层界许多错综复杂的隐秘,尼格拉察觉守护的世界超出寻常地成长,很快洞悉诸神的谋略。不忿自己刚刚征伐得到的地盘,被崇善的不朽者插手,立即通过本体的渠道,从原位面兽化人体内抽取提纯出一滴始祖之血,藏入亚人的施法源泉深处。   失去稳定的辐射源,变异野兽不再增多,而且它们的后代随着血脉的稀释不断退化,按照正常的速度,繁育五次子系,几乎和普通野兽没有区别。同理,变异植物也在兴盛过后,陷入缓慢的衰退,抽取大量的土地肥力,导致贫瘠和荒芜再一次降临,沙漠和盐碱地不断增多,粗看上去和过去的旧时代没有区别。   亚人粗糙的施法体系在磕磕碰碰中得以完善,随着接触位面意志的次数越来越多,其中的佼佼者,一位杰出的大萨满,无意中召唤出尼格拉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颗内部蕴含始祖之血,质地纯净的缠丝玛瑙。   此后没多久,受到夜晚和月亮祝福的兽化人,仿佛大雨过后草原的蘑菇大量涌现,其中以狼人居多,又有牛头人、半羊人、猪面人等其它种群。   兽化人以亚人为基石,极其凶狠地在这个数量庞大的族群啃咬一口,因为残留变异的缘故,狼人中出现豺狼人的分支,猪面人里面也陆续诞生野猪人。   走出地底避难所,侥幸活下来的人类广泛分散在地面,凭借旧时代的残留科技,占据坚固的城镇抵挡变异野兽和亚人的袭击。可是科研人员和产业工人的稀缺,无法建立基础工业攀升科技树,旧时代的遗产渐渐消耗殆尽,钢筋混凝土城墙保护的定居点,仿佛汪洋大海中飘荡的一叶扁舟。   最后人类的生存和延续压倒所有杂音,所有幸存者走到一起,烧荒开垦出广袤的田地,又依着蜿蜒曲折的长河建立三座雄城。   根据统计,人类幸存者数量还不满一百万人,即使加上刚刚诞生的新生儿,也只是地面上一支数量中等的族群。   此时的周丹年满三十,正当壮年的他处于黄金时期,无论是体能,还是精神层面都进入巅峰。凭借以一当百的战力,煊赫的战功,担任第三城新洛阳的禁军总教官。   幸存者发起驱逐变种人,纯化血液以来,依然在位的高层,他操纵肌肉的能力被视为人类进化的方向,受到普通人的推崇。   至于侏儒童晓胜则选择自我放逐,带走宠物针毛电鼠,在阴暗潮湿的地底,建立鼠人的王国。此后与兽化人频繁接触,经过不断的试探,最终结成区域级的盟约关系,部分变种人聚集在他麾下,接受庇护,享受和平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酶      新洛阳,人类幸存者建立的第三座雄城,初期只是一座小型城镇,后来逐步往外扩建,按照某种特定的格局二次规划。尽管堡垒式的建筑拔地而起,密如蛛网似的高架桥,却将这座钢筋混凝土丛林连接成一个整体,并残留几分旧时代东方古国的韵味。   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居住在城市的底层平民区,也有破产的小贩,失业的工匠,愿意待在这里养老的猎人。密集的高楼大厦和跨线桥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地面,无论日升月落,只有少许光辉透到底层,即便是雨天,地面干燥的地方也很多。   自从工业区建立后,没有立即转为工人的平民纷纷失业,不过以来源广泛的变异植物为原料,巨型食品自动生产线的落成,大量廉价甚至免费的食物,安抚住普通人的怒气。经历漫长的黑暗岁月,只要上层的当权者能提供温饱的生活,平民们都会很驯服的听话。   高能辐射的洗礼,人类幸存者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甚至影响到下一代,不过这些孩子并不是身体畸形的变种人,而是在某方面具有特殊的才能。与普通人相比,他们跑地更快,跳地更高,看地更远,不用眼睛凭过人的直觉就能正常行走,甚至能从回声中知道障碍物的位置,就像拥有蝙蝠的听觉定向系统。这些未经历大洪水的孩子被称为辐射之子,在背后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中,他们逐渐走到一起,成为新兴势力在各城崛起。   为了保护族群的延续,甘愿接受手术,与亚人、变异野兽浴血奋战的改造人,对这些更优秀的下一代又爱又恨。而辐射之子背后也有支持者,一群科研人员中的同情者,秘密开发新的技术,尝试将双方的距离拉近。   上层的当权者对族群内部的争斗持审慎的态度,允许适度公平的竞争,却严厉禁制私底下的无序争斗。没有谁敢尝试逾越底线,双方总体而言,在表面上总是保持一团和气。   相对平民蜗牛似的进步,军方高层内部在人体改造方面,比‘民间’科研人员走地更远。尤其是第二城新长安,不再与变异野兽的器官移植、细胞培养、人体排斥纠缠,直接在作为基础素材的人体体内,通过操作基因片段,构造出崭新的循环系统,除了不可遗传的特性,与变种人几乎毫无差别。   新月历十六年八月三十一日,第三城新洛阳外城平民区,地底三百米以下的秘密军事基地,恒温恒湿的孵化池,一个等人高的半透明巨卵发出轻微震动,立即触发感应装置,传递到主控室,显示出警报信号。   二十四小时过后,这头刚刚孵化出来的巨型子弹蚁被装入合金笼子,转移到附近的斗兽场,晾干身上湿漉漉的绒毛,干瘪的肚子用过大餐后膨胀将近三倍,随后动作有些迟缓地接受科研人员的测试。   “重量、身长、腰径都符合预期。六足步进速度比普通人稍快,皮壳厚度偏薄,有效射程内抵挡不住普通子弹,极限负荷压榨不出再多的体力,负重只有身体重量的四倍。唯一值得关注的地方,它的上颚咬合力接近一吨,超过所有陆地动物,达到鳄鱼的水准。至于毒液方面,没有可以期待的地方,反正第一城那些玩蛇的同行手里有不少成果。”   徐侠前博士听取测试人员的口头汇报后,接过书面报告,翻看几页,就扔到一边。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次试验备注,昆虫类巨型化的计划马上中止,后续试验全部取消。立即改造孵化池,第二城新长安送来一批鸡蛇兽的蛋,他们似乎有所突破。”   “博士,我们的蜜壶蚁曾经举世瞩目,得到军方高层的肯定,为什么突然中止?”   “对付变异植物,蜜壶蚁确实卓有成效,第三城由此开辟新的产业,赚取稳定的收入。不过也仅此而已,无法走上战场对抗变异生物,毫无实战价值已偏离我们实验室的核心宗旨。巨型化昆虫只是黑暗时期昙花一现的特殊个例,这不是仓促的决定,而是身为负责人的我深思熟虑后的判断。”   “好吧,既然您坚持这样,那就全部取消。”年轻人小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电光人那边进展如何?”   “植入新的发电细胞,融合度很高,已经掌握强度惊人的电流。”   “不够,远远不够。他每次试验前都要进行充电,消耗的资源,累计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什么时候可以和针毛电鼠一样,体内制造强磁场,自行发电?”徐博士还是对那头地下领主念念不忘,显然当年在避难所充当大号电池的时候,留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对了,博士,还有一件事。第三城禁军总教官周丹在‘墓穴’进行人体试验,经过调查都是地面底层的普通人,您看这事是不是得管一管。”   徐侠前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立即想起自己最得意的杰作之一,断肢再生技术,他仔细想了想:“墓穴是我批准给他使用的试验场所,他在里面捣鼓的玩意都有备案,你去翻看一下就知道他的打算。老实说,尽管每次试验的数据总是模糊,我却相信他一定会成功。”   “为什么?”   “直觉!身为一位功成名就的科研人员,我对成功有一种本能的敏锐嗅觉。”   主控室很快恢复平静,这座科研用途的秘密基地最深处,充当肥料处理间的‘墓穴’,新洛阳禁军总教官周丹在几个年轻人面前踱步。   ‘试验流程不会出错,问题究竟在哪里?青离仙天投影的苍月运行在位面上空,被它的光辉影响,部分新生儿体内顺利诞生出经脉系统。可惜,身体完全定型的我无法突破障碍,那么只能另辟蹊径。’   目光扫过四个年轻人,全部修炼由他亲自传授的东方古武术,体内细小的经脉也在电流刺激中拓展壮大。   周丹从实验桌上拿起一个银白色的药箱,触碰顶端的按钮,盒盖缓缓打开,一排插槽慢慢升起,摆放着五根红色的针管。   “我的具体身份无需讳言,你们早在参与秘密试验前就知道。身为负责人的我拥有操纵肌肉的能力,涉及到辐射引发的变异,按照身份来说,其实我是一个变种人。可是这种能力无法遗传给后代,属于比较特殊的种类,因此没有人针对我提出驱逐议案。”   “调用这座秘密军事基地的仪器,我对身体进行全面检查,从血液里发现一种普通人没有的高分子物质,具有强效催化功能,来自每一个肌肉细胞。经过提纯后大量复制,获得这种被我称作生命之水的药剂。”   “它是一剂良药,能把体弱多病的少年,改头换面变成强壮的战士,只要摄入热量和营养跟的上,甚至可以拥有远超常人五倍左右的体能和耐力。再加上我亲自传授给你们古武术,锤炼锻造自己的精神和意志,能在短短时间内,造就出以一当百,功勋级别的猎人。”   “这才是人类幸存者的进化方向,而不是用变异野兽的细胞和血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恶心的东西,污染我们的身体。”   “第一城某些科学疯子,异想天开地试图将变异植物与人体融合,他们失败了,可惜也成功了。那些皮肤换成绿色的改造人,毛发变成根须,手脚逐渐木质化,头顶竟然长出叶子。尽管双脚接触大地,只需少许水就能存活,可是它们已经不再是人,至少在没有泥土的城市里,完全活不下去。”   “为了族群的生存,我们流的血已经太多了。我们的牺牲还不够吗?停止这些惨无人道的试验,就是现在!”周丹洪亮的声音在阴暗狭小的‘墓穴’回荡,甚至震地药箱瑟瑟发抖。   四个满怀理想的年轻人露出狂热的目光,他们纷纷捋起袖子,握紧拳头,贲张的静脉高高鼓起,随时准备接受注射。   ‘看样子,人造经脉的试验必须推迟了。这些酶应该能增强他们的体质和生命的源泉,至于让拓展后的奇经八脉充满真气,必须进行大量的锻炼,还得准备足够的饮食。’   周丹手持注射枪,为自愿者分别注入一管血红色的药剂。随着药水在血管里流淌奔腾,遍及四肢躯干各处,四个年轻人的身体不知不觉中渐渐膨胀,力气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们的肌肉越来越发达,粗如钢筋的血管浮现体表,肉眼可见强有力的脉搏。   他们的脑门突突发跳,眼睛开始出现血丝,一股燥热的气息让自愿者感觉到不安。   “盘腿坐下,按照我传授给你们的冥想方法,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周丹走过去,伸手按在四个年轻人的肩膀上,他们的面色挣扎片刻,随后顺从地坐下。   “药剂已开始发挥作用,你们的潜力此前一直在沉睡,被强行唤醒后,会驱使你们变成野兽。我以前经历过,只要找到诀窍,就能驯服内心的兽性。”   泛红的皮肤,汗水滚滚落下,周丹感受手掌的热度,‘药剂急速地燃烧他们体内的腺苷三磷酸和其它不稳定的高能化合物,肌肉膨胀也有一个限度,现在应该大量进食,否则肌肉就会崩溃,身体也会彻底垮掉。’   “啪,啪啪!”三次掌声过后,实验室‘墓穴’大门自行洞开,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餐车缓缓驶入,上面盛满肥地流油的烤肉排,铺在新鲜的蔬菜叶子上面。两侧还有大量的高能饮料,能迅速消除疲劳、恢复体力。   四个自愿者的呼吸节奏渐渐恢复正常,显然他们没有辜负周丹的期待。   “起来吧各位,吃大餐的时候到了,我知道你们一定很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局限      狼吞虎咽用完大餐后,四个年轻人体内倍数提升的新陈代谢很快消化餐车所有食物,肌肉膨胀强化后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们很快适应自己的身体。打坐冥想,两两捉对格斗,要不是有充足的高能饮料,挥汗如雨的自愿者们早就脱水倒地不起。   周丹偶尔也会下场指导,甚至让四个人联手合击,刚开始时完胜缺乏默契,且经验不足的自愿者,只用简单的直拳和扫腿就轻易碾压自信心爆棚的年轻人。渐渐的,锋芒毕露的他们被现实打掉多余的棱角,心灵越来越圆融,学会将自己的杀气收放自如,并开始捕捉稍纵即逝的战机。再加上周丹有意放慢出手的速度,露出若有若无的破绽,一面倒的战局变成互有攻守,时间就在不知不觉慢慢流逝。   “不错,非常不错。吃高能量的精食,通过一系列的实战提升经验,以打坐冥想取代睡眠休息,即使按照古典江湖的武林高手标准衡量,他们大致也有二十年的功力,接近当初地底避难所三级功勋猎人潘嘉炽的水准。能在短短七天之内,取得如此巨大的突破,总教官的实验非常成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秘密军事基地最深处“墓穴”的徐博士,翻阅每一天的例行数据记录,欣喜地发现这颗青涩的果子竟然提前成熟。   发觉基地负责人到来,周丹思索片刻,立即命令四个年轻的自愿者结束合击。可是他们丝毫没有住手的意向,反而趁此良机,打算合力击败总教官,至少将横亘在他们面前,崇山峻岭似的伟岸身躯扳倒一次。   “我说,停下。”总教官立即意识到这几个小家伙的打算,不怒反笑,事隔多年,他再次展现出真实实力。   “急速子弹拳!”周丹的身上传来连串轻微爆鸣,随后他的双手瞬间‘消失’。   不!是总教官出拳的速度太快,以致于四个年轻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全身上下中了几十拳。“噗通”一声,他们几乎同时后仰倒地,痛苦地发出哀嚎,半天起不了身。   学会发力技巧的普通平民,拳力能打出两百多斤,没有精心雕琢只是大而无当的木头。   一半以上的猎人,充分锻炼后,能收束全身力道,拧成一股绳,也不过能打出四百多斤,相当于锻造后的铁棍,邱林、杨彪就处于这个层次。   再往上的功勋猎人,如潘嘉炽之流,能将铁棍磨砺出锋利的尖头,力道集中以及破坏力都提升到箭矢的地步,能轻易贯穿变异野兽硬如岩石的皮壳。   周丹的拳头,无论精准还是速度都达到子弹的地步,以一当百是说他一个照面就能击败如此多的人,否则也不能坐稳总教官的位置,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依然稳如泰山。   头也不回地离开墓穴,周丹来到外面的控制室,徐博士身为基地负责人,立即起身右手搭额,向这位过去避难所的旧识致以敬意:“那几个小家伙有些毛躁,看来年龄和阅历始终是一道门槛。”   “我已手下留情,没有使出全力。上过几次战场,他们就知道我的拳拳善意。徐博士,墓穴试验结束,收集整理相关数据,立即报呈第三城政治局。怎么说你也是委员,两位高层提出议案,举手表决获得通过的可能很大,此后就可以新洛阳底层平民全面推广。”   “我可以署名和你联合提出议案,不过实验数据始终有些不稳定,你看是不是再慎重一些,先搞几个城区作为试点,获得成功后再进行全面推广。”   “又是摸着石头过河,旧时代的遗产。我都试探出深浅,趟过暗流走到对岸,你还是抱着石头不放。作为盟友的善意提醒,这座秘密军事基地还是我给你争取到手。”   “放心,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自然演化的支持者,对这种通过古武术开发人体潜力的实验很有兴趣,都赞同改造人的悲剧应该终止。还有,保守派委员里面,肯定能帮你拉到四票,而且我在科研人员里面的威望很高,应该能再争取到两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加上你我署名,总共八票,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市政厅那些‘年轻人’被前线胶结的战局牵扯大部分精力,手脚都忙个不停,不会是阻碍。”   “战局陷入胶结!我记得主持试验之前,第三城新洛阳的棱堡推进一直都很顺利,甚至联合第二城压缩亚人臭苔部落,一度将他们赶进灰骨林。那里是变异毒蛇的发源地之一,轻易绞碎重战车的巨骨蛇、腐蚀速度惊人的酸液蛇,即便全副装备的猎队也不敢深入。它们怎么存活下来,而且恢复元气,开始展开反攻?”总教官有些好奇地反问。   “根据浮空艇收集反馈得到的情报,发现灰骨林深处有还未彻底衰灭的陨石,残留的辐射促使部分亚人二次变异,获得可怕的断肢再生能力,寄生在身体表面的苔藓也获得强化,能抵挡普通火药子弹的射击。”说到这里,徐博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变化对亚人部落的增益极其有限,没有根本性地扭转劣势,你还有什么保留的情报没有说,博士,别瞒着我。”知道这位盟友的‘恶习’,周丹立即催促。   “不错,根据最新情报汇总,臭苔部落的萨满突然批量涌现,它们能驯服狂暴的变异野兽,甚至连冷血的蛇类也甘受驱使。而且它们训练培养更多的元素萨满,你应该知道,强酸箭和火球射程都在我们的步枪之上,要不是猎人狙击手的威慑,最前线的棱堡已经被部落连根拔起。犬牙交错的锋线,臭苔的亚人损失惨重,我们也不好轻松,重伤员都撤换下来,在第三城接受断肢再生。”   “也就是说,新洛阳北面的部落又回到原居地,而且实力比以往更强。”总教官捏紧拳头,很快缓缓放开,“既然亚人能承受辐射再次突变,我们攻城拔寨无往不利的重战车也该升级换代了。”   “关于这个,我和工程部的负责人讨论过,主要是重战车外壳复合装甲的防酸陶瓷,没有发现合适的配方,只能在实验室少量制取,无法大批量生产。至于钛钢的成本过于昂贵,这是一个预算黑洞,新洛阳的军费全部填上也没用。”   身为军方高层,周丹自然知道占据第三城五成预算开支的巨大费用的去向,“为了资源倾斜,别说下属的基地实验室,甚至连上层的委员也大打出手。斤斤计较一点蝇头小利,争抢地头破血流也不在乎,而且大部分费用都用来发薪水和各种补贴。这群扯后腿的同僚,托他们的福,新洛阳和第一城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博士没有说话,他的实验室多亏总教官这位盟友才拿到手,至于预算的经费,也是周丹为他极力争取。   没有军方高层的支持,徐博士也就是一个摆设的花瓶,尽管他对第三城新洛阳而言确实功劳卓著。   秘密军事基地深处的墓穴陷入漫长的寂静,回到主控室起草议案的徐侠前,在翻看以往成功通过的前例,先粗略拟出草案,然后慢慢订正,反复斟酌字句的使用,避免出现模棱两可的意思。   周丹回到总教官的办公室,累积七天的文件都要批阅,等一切琐事都忙完后,按照惯例在地下室锻炼自己操控肌肉的能力。   身体再怎么膨胀也有限度,他努力挖掘出更深层的潜力,而过度燃烧细胞,尽管突破极限的壁障,可是肌肉濒临崩溃,随时都会死亡。这种状态不说激烈的战斗,连身体站稳都很困难。   领略地狱的风光后,一切又返回起始点,不甘心失败的他躺在地下室的浴缸,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躁动不安的心灵恢复平静,随后慢慢集中精神,眉心部位逐渐浮出一点粘稠的沥青。他尝试以此为节点,连接选择自我放逐,与兽化人为邻的地底鼠人王国的支配者,带走大部分降临者本质的侏儒童晓胜。   黑暗的地下室,断断续续地响起喁喁低语,总教官周丹苦闷的脸色终于露出微笑,他沉入水中,恢复成平和的普通人应有的健壮身躯。   第三城上游五十里的新长安,坐落在蜿蜒曲折的长河之畔,位于抵挡北方亚人部落的最前沿。常年交战,他们的战利品中不乏支配元素的萨满和亚人驯养的变异野兽。   人工合成出鸡蛇兽,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辛迪格教授,原本是旧时代精通中古神秘学的狂热爱好者,首位翻译出亚人原始文字的学者。他在一团乱麻似的粗糙施法体系中,准确地找到打开这座宝藏的钥匙。以自己的意志驯服狂暴的元素,凭空塑造出霜冻射线,当他在元老院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杯放凉的开水冻结成冰疙瘩,鸦雀无声过后是轩然大波,由此掀开了第二城人类幸存者学习法术的热潮。   可惜,施法者是一个很重视天赋的职业,没有捷径可以投机取巧,即使是资质不凡的辐射之子,也没有几个人能掌握燃烧之手、寒冰匕首之类的一环法术。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长安      以辛迪格教授为首的研究团队,对已知零级戏法结构破解全部完成,至于一环法术,进度也有百分之九十一,不日即将完成基础模型。   同级别的法术都有近乎相同的构造,只要破解其中之一,剩下的其余法术很快就会解构出来。可惜无论是平庸的普通人,还是资质不凡的辐射之子,对学习法术都很难上手。   根据调查发现,旧时代一脉传承下来的科学基础教育成为难以翻越的沟壑,尤其是成年人,他们的思维方式很难理解法术模型的结构,即便是类似魔术师变戏法的零级法术,也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相反的是,在初级学校里的孩子,还没有形成以科学为基础理解世界的观念,他们经历一段时间的基础冥想,总算学会自己的第一个戏法,至少也达到上手的程度。   幼龄的孩子精神方面才刚刚萌芽,并不像成年人那样稳定,还有他们未完全发育的身体,不足以负荷在施法者的道路艰难地前行。   “至少在十年之内,这批学习法术的孩子无法成为第二城的王牌,与亚人部落的战争,最后还是要仰仗旧时代继承的遗产。”   新长安内城元老院,为秋末例行掠夺亚人部落的战事而举行的会议即将开始,军方一位身穿素白长袍的中年人雷斯克,作为辛迪格教授的支持者,先在自己的派系阵营里统一共识。   “我们的科技储备在流逝,空白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不是一件好事。经历那段黑暗时期,功利性和实用性的科研人员比例很大,而且积重难返,很难扭转他们的观念,离开实验室,前往初级学校执起教鞭。”元老之一的泰诺达尔愁眉不展,对此忧心忡忡。   “第三城新洛阳的政治局,态度强硬地把科研人员送进学校,宁肯关闭战略性的实验室,放任与第一城的距离越拉越远,也要让坐满课室的孩子接受基础教育。神圣的讲台,教师永远不会出现缺席缺勤。长此以往下去,不用几年,蓄势十足的第三城很有可能赶上第一城的步伐,甚至超越他们。”罗奥多元老翻看一份文件,关于新洛阳的基础教育白皮书,上面的内容让他的心脏纠结,过了很久才放松。   “大灾变后,人类幸存者聚集在一起,在长河之畔建立三座雄城。尽管没有排名,无论军力还是民众基础,第一城始终是走在前头。他们的军事资源储备极其丰厚,拥有旧时代一百二十八辆九九式重战车,即使燃油短缺无法进行集团作战,吃过一次大亏的亚人,这些年始终不敢与它开战。”说到这里,雷斯克咧嘴轻笑,似乎在嘲讽吃软怕硬的臭苔部落。   “恰恰相反的是我们第二城和新洛阳承受军事打击最多,尤其是位于最前沿的新长安,钢筋混凝土城墙至今还残留亚人萨满法术的痕迹。忍耐多年默默积蓄实力,棱堡推进战略奏效,压缩臭苔部落的生存空间,再加上我们重金收买豺狼人背后捅刀,否则也不可能发动反攻。”泰诺达尔连忙接着补充,他是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原本战果丰硕,积累雄厚的政治资本和威信,结果亚人部落的反攻让一切变成泡影,所幸的是元老院诸位同僚没有忘记他的功劳。   “可惜,被我们赶进灰骨林的亚人部落,接触陨石残留的辐射,竟然死灰复燃,而且大量涌现的元素萨满,抵消了我们的枪械优势。依我看,挂复合装甲的重战车,必须尽快抵达前线战场。有情报显示,掌握偏移力场法术的萨满逐渐增多,正在取代力场盾成为亚人部落战争法术的主流。”身为军方三巨头之一,主管情报的罗奥多也在显示自己的价值。   “元素萨满掌握的法术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而且很多效果非常诡异,尤其是塑能系的电气类法术,不仅射程极远,似乎还具备某种生物特性。不久前第二城发生大停电,对底层平民的释放的讯息是电路老化,其实是一头元素萨满潜伏进入新长安,进行决死的袭击。为此我们损失了一大批电子仪器,都是旧时代的珍贵遗产,无法复制的高科技设备。”皱紧眉头的雷斯克,说到这里满脸都是肉痛,甚至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   “战事越急,越体现我们军方的价值。武装到牙齿的战士,真正在前线倒下牺牲的不多,加上新洛阳那位博士提供的断肢再生技术,经验丰富的老兵得以大量保存。而且前线战损交换比,相对来说,我们还是压倒性地占上风。”泰诺达尔颇为乐观地安慰自己的亲密盟友。   “我不这样认为,根据相关情报汇总分析,随着战事升级,亚人进步的速度跟着变得飞快。而且不得不承认,这群曾经身为人类的野兽正从‘丛林’走出,点燃细小的文明之火。尽管有些粗糙简陋不值一提,可是精神力方面比我们正常人格外发达,擅长沟通元素释放法术的萨满就是一个例子,可见这种原始文明也有独到之处。而且在亚人部落,有不少能狂暴化,充满野性捕食本能的战士,比我们的功勋猎人还强。”罗奥多的气量真的很大,承认亚人拥有‘文明’,这还是他在三巨头密会中首次表态。   雷斯克指着东南方向:“别忘记下游的第三城,那里有一头可怕的怪物,人类进化的里程碑。”   “嗯!当然也有特例,新洛阳禁军的总教官只用拳脚就能重创甚至格杀亚人的狂战士。可惜周丹是损种变异者,操纵肌肉的能力无法传承,否则我们在辐射之子内部大量复制这种能力,可以轻易建立一支攻坚的强军。披着复合重甲长途奔袭,格杀元素萨满,一举奠定胜局,想想都觉得震撼。”罗奥多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几百个新洛阳禁军总教官,发动冲锋的一幕,见识过周丹以一当百实力的两位盟友,都忍不住为之神往。   “噹!噹!”下午两点,会议准时召开,新长安内城元老院,空荡荡的环形坐席,很快被各个庭院、密室里走出来的元老们填满。   随后例行的开场白,声音洪亮情绪激昂的演讲,为了表功的独白,获得雷鸣般的掌声,远远地传到外城。当议事回到正题,商议来年的预算,合情合理的争论,很快升级到骂街似的人身攻击,接着是砸桌子、摔板凳,平静的元老院再次上演一出全武行的闹剧。   可惜台下没有几个观众,所有人都是演员,主角依然是军方的代表,与之抗衡的是强势的财务官唐宁以及背后支持他的市政官员。   主管教育的奥鲁斯提出新的议案,为平民区再建七所初级学校,费用大部分来自军事预算,校址地皮由市政厅提供。军方三位巨头互相对视一眼,回想起新洛阳的策略,都默不作声,既不反对,也没有赞同。   没有他们的阻扰,财务官唐宁通过自己阵营的官员,联络其它中立的元老,趁机击败一盘散沙的军方,拿到这笔重要的经费。   不过雷斯克也没有认输,提出设立一个监察官,负责监督学校兴建、招募师资、预备生源等一系列的运作,人选当然来自中立元老,暗地里他肯定是亲军方的少壮派。   来年财政预算在吵吵闹闹中落下帷幕,第二城新长安准备再次发起对亚人部落的破坏性掠夺战争。   开战前夕,军方收到来自新洛阳某座军工实验室的新材料,一种巨型昆虫的甲壳,特性是防强酸、绝缘,并送上一整套加工工艺。经过辛迪格教授麾下团队施法者的检验,证实掺入新材料的复合装甲,其抗魔特性足以防护元素萨满的一环法术,即使是二环法术也能削减百分之五十的破坏力。   待在仓库里几乎生锈的重战车,钢铁履带在轰隆隆怒嚎的蒸汽发动机牵引带动下,再次踏上战场。   坐落在无名高地的臭苔部落,迎来一年一次的开镰节。除了萨满和战士,其余亚人磨砺锋利的镰刀,准备收割梯田的水稻。即使战败逃亡,这些粮田也远离战火的袭扰,不过大萨满知道丰收的果实,注定染满族人的鲜血。因此亚人部落昨日黄昏下田,连夜收割转运,等到第二天朝阳升起,光秃秃的梯田让新长安所有人跌碎一地眼镜。   恼怒的雷斯克一拳砸在重战车的炮塔板上,总算明白那位自杀式进行袭击的萨满的目的。释放闪电蜘蛛法术,击穿烧毁第二城大部分电子仪器,导致新长安失去监控亚人部落的‘眼睛’,出现许多致命的盲区。   来自第三城新洛阳的军方代表,也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亚人在战争中学会很多东西,文明开化的程度畸形地发展,已经对我们造成迫在眉睫的威胁。大量陨石撞击地面引发的灾变没有击倒人类,大洪水根本不算是灾难,甚至代替我们清洗地面,带走所有致命的辐射尘。真正能威胁人类生存的只有其它发展出文明的新种族。比如臭苔部落,这群绿色皮肤的亚人,拥有强大的精神力,掌握神秘的法术。这种有别于旧时代科学的施法体系,以及建立在上面的元素文明,才是我们人类的生死大敌。至此我才相信,人类面临真正的末世。”   雷斯克沉默地点了点头,片刻过后,举起一只大口径手枪,往天空发射红色的信号弹。   随着急速升起的血红炽焰,二十八辆全副武装的九九式重战车,齐声发出雷霆震怒般的吼叫。   大地颤抖着摇撼,地面波浪似的起伏,环环相扣的高地梯田仿佛被几十头战争猎犬啃咬,瞬间就被撕开巨大的伤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科学与元素的较量      苦心经营多年的家园被金属巨兽狰狞的爪牙啃咬地七零八落,几十个硕大无比的凹坑彻底毁坏部落赖之生存的梯田和灌溉引水的田埂,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硝烟袅袅升起,笼罩着母亲似的无名高地,将她身上的疮疤掩饰地模模糊糊,仿佛穿上一件柔曼的白色雾纱长袍。   远处低矮的灌木丛,几个负责断后的年轻萨满目睹这一幕,当即跪倒在地上。双手捂住面孔,嗓眼里徘徊着低沉的狼嚎,凄厉的呜咽声,肩膀像寒风中的树叶不停颤抖,奔放的苦涩泪水透过干瘦的手指缝隙滴落,很快打湿一大片脚下的地面。   松软干燥的泥土渴饮丛林之子的眼泪,沉默地接受他们的愤怒和惶恐不安。原谅他们吧!这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年轻亚人,原本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   面对仇敌驯服的几十头巨兽,尽管远在法术射程范围之外,年轻的元素萨满盎格朗赞费尔,抽泣的声音渐渐降低,压抑自己的愤怒,从别在背后的腰带,擎出一根手臂长的樱桃木短杖,拇指粗的杖身刻满自己在睡梦中接受神启领悟的图案和线条。   他咬开自己的食指,将沸腾的血液涂满一条扭曲螺旋的凹槽纹路,心中默默念诵咒语,注入复仇的怒火。   若有若无的酸气凭空出现,飞快地聚集在杖顶,凝结成黄绿色的酸液水滴,变得越来越大,随着愤怒的灌注,甚至泛出一丝暗淡的橘红。   元素萨满盎格朗赞费尔察觉自己的法术有效距离没有覆盖到金属巨兽,必须潜行抵近到高地才能释放。他拷问自己的勇气,发现对死亡的畏惧压倒家园被毁的愤怒,萨满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惊醒了身边的两个同伴,掌握风暴鹰头杖的库拉弥达德诺和通晓漩涡、流沙、泥沼、迷雾四种秘密的洛肯迪马科齐尔。   “我,复仇。你们,帮忙。大家,联手。”原始的亚人语只有象形字,词汇量少得惊人,毫无语法,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沉淀,诞生出完整的语言。   不过盎格朗赞费尔的两个同伴都明白他的意思,起先还有点犹豫,很快就在怒视中败下阵来,愿意为好友提供帮助。   库拉弥达德诺握住风暴鹰头杖,呼唤一股轻风,缠绕在好友的手脚,让他的身体变得轻盈,速度比平常快五成。   洛肯迪马科齐尔的苹果木短杖末端接触一滩清澈的积水,召唤出炊烟似的白雾,笼罩在好友的身上,弥漫无名高地的硝烟正在扩散,他的行动更加不容易被人发现。   嘴里衔着法杖,年轻的元素萨满匍匐在地面,手脚并用地离开藏身的灌木丛,像一只身手矫健的豹猫,在山林中漫步。眼睛盯着远处的金属怪物,充满口腔的浓烈酸气让他忍不住垂下透明的涎水,仿佛一头瞅准猎物随时准备下嘴的野兽。   三次齐射后,九九式重战车的炮管有些残渣遗留,负责维护的新兵立即用前端裹着厚厚海绵的通条木棍,伸进去来回几次清理干净。   面对新洛阳派来的军事观察员的质疑目光,雷斯克耸了耸肩,“没办法,我们第二城的重战车也是东平西凑的什锦水果盘,外面的复合装甲看着清一色黝黑烤漆很气派,其实也就是个样子货。外面光鲜,里面烂的一塌糊涂,不过对付没有见识过世面的臭苔部落的亚人,还算是绰绰有余。”   “嗯!比我们新洛阳的‘鸡尾酒’、‘没良心炮’好多了,前线棱堡防守全靠它们……小心!”第三城的军方代表内心突然萌生危险的警兆,立即把雷斯克从炮塔拉下来,顺手带上炮塔的钢门。   “呲啦!”从远处撕开弥漫的硝烟,箭矢似的疾射而来,力道用尽变成一蓬强酸,溅射泼洒在充当指挥官座驾的重战车上,剧烈腐蚀外面的复合装甲。冰冷的厚铁片迅速消融,冒出酸臭的浓烟,熏地驾驶员立即拉上观测口。   “昆虫甲壳立功了,复合装甲挡住元素萨满的强酸箭。”听到重战车外面渐渐稀落的声音,显然那些强酸已流失殆尽,雷斯克忍不住嘴角含笑。   “别忘记,臭苔部落有不比炮弹威力差多少的大火球,甚至还有轻易破坏精密仪器的闪电蜘蛛。嗯!元素萨满的法术射程比重战车火炮短,也就是说,我们火力范围之内,有一头敌人的施法者。”来自新洛阳的观察员站在驾驶员潜望镜前,放大倍率转动一圈,视野里没有发现异常。   “奇怪,难道元素萨满还掌握光学迷彩!”雷斯克跟着过去掌握潜望镜观测前方,同样没有任何收获。   “隐藏树木的最好方法,就把它藏到森林。无名高地到处都是硝烟,也许敌人借助的是雾气。能藏住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亚人,至少得是大团浓雾。”第三城的军方代表随口说了一句,旁边临时充当驾驶员的雷斯克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浓雾中传来“噼里啪啦”的轻微爆鸣,一个巴掌大的橘红色球形闪电低空飞来,前后两端不时冒出几根叉状电丝,仿佛一只伸展肢节准备扑咬猎物的狼蛛。   “继续进攻,给我凌空打爆这头闪电蜘蛛。两次法术,元素萨满肯定潜伏在前方,消灭他。”雷斯克的命令通过电波迅速传达到后方的野战步兵营,零星的枪声很快变成往前推进的弹幕。   金属质地的子弹毫无阻碍地穿过萨满法术凭空塑造出来的球形闪电,强大的动能根本不能造成任何伤害。原本低空飞行的闪电蜘蛛匍匐在地面,飞快地跳跃着,毫无既定轨迹可以捕捉,凶狠地扑在一辆重战车装甲上,注入施法者刻毒的憎恨。   漆黑的钢铁在瞬间急剧升温的高热中发黄变软,极其不堪地融化成金红色的铁水,连带下面的陶瓷板都烧成灰烬,直至被绝缘的昆虫甲壳片阻挡。   科学的热武器和元素的塑能法术,属于两个迥异的体系,只是基于底层物理规则的共通性,对彼此造成轻微的影响。   “力场盾,发现目标。”重战车的广播里传来一声欢呼。   贴着地面接近敌人阵地的元素萨满盎格朗赞费尔,眼看自己释放的强酸箭只能腐蚀其中一头怪兽的皮壳,立即召唤出闪电蜘蛛,狠狠地教训发出轰鸣般怒吼的金属巨兽。还没有等他高兴个够,怪兽的仆从立即趴在地面,用手里的黑管源源不断地射出铁丸。   不时掠过的流弹,在地面激起在小腿高的尘柱,他刚想后撤离开,稍微抬高的左肩,就被子弹咬走小块血肉。元素萨满勉强撑起一面护盾,加快撤退的步伐,不料几枚撞扁的子弹曝露出盎格朗赞费尔的位置和身份,只是一团不肯散去的迷雾遮蔽他的身体,提供额外的保护。   稍远处的灌木丛,洛肯迪马科齐尔狠狠地用把手杖插进地下,借助随处可见的泥土,在好友的面前升起一堵长五腕尺、厚一肘尺的土墙,硬度相当于大理石。普通子弹打在上面,只能四处乱跳,顺带激起点点无可奈何的火花。   ‘快逃!’库拉弥达德诺在好友身上施加暴风护甲,对力场偏移壁障信心十足的元素萨满立即张开嘴巴衔着法杖,转身四肢并用飞快地往回狂奔,脱离先前笼罩全身的迷雾。   “落荒而逃,在我们的重战车炮管面前,竟然露出背部,太小看科学的威力了。”雷斯克的嘴角流露出轻蔑的冷笑。   “开炮,让亚人知道我们的利害。”   二十八辆重战车的驾乘人员迅速调整火炮的射击诸元,接二连三响起的爆鸣在无名高地脚下炸出深陷的凹坑,直线前进的目标轻易地被负责观察的炮手捕捉轨迹。   躲过一次,两次,幸运之神不再垂眷这个鲁莽的无知之徒。一枚开花弹在他身后炸开,汹涌狂烈的气浪把年轻的元素萨满掀了个跟头。尽管暴风护甲偏移挪走大量飞沙走石,可是速度极快的弹片把盎格朗赞费尔的左手削走,剩余的破片粉碎元素护甲,重创他遍布肥厚苔藓的背部。   喷涌而出的血水起先是铁锈色的暗红,很快伤口收拢,显然元素萨满强壮的体质在飞快自愈,这种再生速度远远超出臭苔部落的普通族人,接近一些特殊的变异生物。   地面留下一条血色猩红之路,指向两个负责接应的亚人,观察员通过潜望镜看见他们手里的木杖,断定都是施法者。   “可惜,距离超出火炮射程之外。趴在地面躲避炮弹,看来他们也摸到一点窍门。”新洛阳的军方代表评估作为亚人中坚支柱的元素萨满,发现他们在战争中学习进步的速度快的惊人。   “根据刚才收集到的情报,亚人施法者的力场偏移盾,似乎可以笼罩全身,不过作用也有限度,只能防护普通的子弹,根本抵挡不住重战车的火炮。而且我们的复合装甲也经受住法术的洗礼,包括我乘坐的这辆指挥车,抵挡强酸箭和闪电蜘蛛,基本上毫发无伤,机体运作正常。”雷斯克满意地听取下属的战地汇总反馈,对身边的第三城军事观察员轻轻点了点头。   “大量提供昆虫外壳,制作复合装甲,完全没有问题。变异生物的某些部位具有抵抗元素法术的能力,我们都曾经有目共睹。这笔交易,我可以全权负责,毕竟我也是该项目的主要支持者和赞助人。”   来自新洛阳的总教官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能争取到第二城元老院的军购预算,尽管数额不大,属于半卖半送性质,却由此打开新的渠道,获得额外的资源。   更难能可贵的是与新长安军方上层建立初步的友谊,属于此行预料之外的收获,因此显得格外重要。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除旧迎新      雷霆震怒般的火炮撕碎萨满凭空塑造的重重石墙,野战步兵们分为三人小组互相交替掩护,跟随二十八辆重战车不断推进,钢铁履带碾过亚人的尸体,开花弹的破片扫到躲在灰骨林边缘的臭苔部落族民,连带铲除威胁普通士兵生命的变异植物。   大萨满敏锐地发现这群金属巨兽爬行经过的地面,留下深邃的痕迹,立即联合族人进入火炮的射程,在连绵不断的轰鸣中召唤幅员辽阔的泥浆沼泽地带,这才稍微阻滞重战车势如破竹的步伐。可惜他们的无力反抗也只能到此为止,改变地形的过程中损失大部分元素萨满和英雄无畏的战士,失去两根重要的支柱,这个部落很难继续维持下去。   趁着金属巨兽发出轰隆隆地咆哮,一分为二绕道转向继续进攻的空当,亚人七手八脚地在满地残骸碎尸中扒出身受重伤的大萨满,把他小心翼翼地抗着送进森林深处。自知时日无多,他立即交代后事,不容拒绝地指定长子盎格朗赞费尔继承部落之长的位置,率领年幼的孩子和伤势不重的族人,携带部分刚刚收获的粮食向北方撤退。   目送部落的火种离开灰骨林,不少缺胳膊少腿的亚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几个留下断后的元素萨满挥舞法杖召唤迷雾掩藏自己,直到看见重战车抵达丛林边缘,立即用火球术轰击还以颜色。   才刚刚放出一个轮次,接二连三的火炮就在这些找死的萨满身边炸响,震耳欲聋的轰鸣,受伤后的金属巨兽发出愤怒的咆哮,他们没有坚持多久,身体就被弹片撕成碎块,滚烫的鲜血洒在脚下的大地,融入这片变异植物的家园,成为肥沃土壤的养分。   “终于结束了!”雷斯克离开狭小的驾驶舱,这辆外壳复合装甲损失殆尽的指挥车,运气似乎一直不错,不像有些重战车连炮台都被元素萨满释放的大火球掀飞。   “想不到拥有法术抗性装甲的重战车,配合精锐野战步兵,竟然把刚刚崛起的亚人部落连根拔起,可谓战果丰硕。”第三城的军事观察员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雷斯克的身后。   “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不低,几乎把库存的弹药打光,而且有四辆重战车必须大修,缺少相关的维修技师,能不能重返战场都成问题。”雷斯克阴郁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丛林,紧锁的眉头显示他的心情并不愉快。   “不管怎么说,新长安迎来了入秋以来第一次战役的胜利,剿灭臭苔部落,这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战事。证明我们人类幸存者能够依靠科学,战胜施展元素法术的变异亚人。我相信,即便是第一城那些古板的顽固派老头也会对你刮目相看。”新洛阳的禁军总教官敏锐地察觉身边刚刚签订密约的盟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嘴里露出轻笑。   雷斯克伸手往前一挥,示意重战车后面的野战步兵进入丛林打扫战场,特别是注意收刮亚人的粮食。   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整个战争机器继续运转,时刻没有松懈。   新长安军方的巨头忽然想起最近从隐秘渠道得知的事情,便侧头望着身边的盟友,这个人类进化的里程碑:“朋友,经历刚才的战事,我坚信隐忍多年,默默积蓄实力的人类幸存者,再次拥有改变时代的伟力。事实证明,拥有严格纪律,坚决执行战术的军队,远比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喜欢逞能的猎人更优秀。习惯独来独往,热衷单打独斗的冒险者,永远不能在战场上充当一锤定音的角色。很快,我就会动手清理第二城,那些自黑暗时期遗留下来的顽症。新洛阳上层,据说也在准备执行这样的计划,我的军团胜利的消息传开后,肯定会让他们加快动手。”   周丹的脸色不变,让一直盯着他的表情,注意其一举一动的雷斯克有些失望的挫败。   “风起云涌的时代又来了!三座定居点的上层都要动手打掉猎人这个准军事集团,自废爪牙,倒持太阿,不过也没什么,一次汰旧换新的权利交替而已。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我离开新洛阳,前来第二城,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我的朋友,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当然是我们刚刚敲定的生意……呃!对了,你是自愿离开第三城,没有你这个可怕的怪物压阵,他们肯定就会立即下手。据说你是悬在新洛阳所有高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处不在的阴影之王,你的存在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甚至就连站在你身边的我,也对你怀有深深的不安。”   “只要符合人类幸存者的利益,我不会吝啬牺牲自己的地位。只是希望那些目光短浅,大愚若智的同僚,参与饕餮者的瓜分盛宴后,不要被一连串的成功冲昏了脑袋,失去最基本的理智。”   “原来你早有准备,已经提前布置好一切,从台前转入幕后,充当随时可以撬动局面的黑手。”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说点轻松些的事情。”周丹回想自己在第二城新长安的见闻,“辛迪格教授得到的资源太少了,很难让他大展拳脚。尤其是麾下的施法者,受到潜在的排挤和打压。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风险实在不小。雷斯克,我的朋友,如果你想让我们的友谊历久弥新,请派出相关人员,在新洛阳建立一座法师学校。”   “原本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担心你的地位更迭会造成影响。我们都知道,动荡的时局好像一场狂风骤雨,很容易把这些幼苗摧折扼杀。不过,现在我完全放心了,师资和相关教材,很快就会送到第三城。”   “我喜欢和理智,懂得机变的人说话。雷斯克,今天注入微薄的投资,来日必定收获丰硕的果实。”   随着两人的握手,刚刚萌发的种子,生出稚嫩的芽苗后,分出第一根枝桠。   结束观察任务回到新洛阳,马不停蹄地忙完交割备忘录等相关事宜,刚刚回家喘口气,徐侠前博士立即敲开他的大门,坐在高背椅子,揪心的电话铃声叫丧似的响起。一边听同僚兼好友的哭诉,话筒里也传来下属的噩耗。   “换届!他们的动作可真快。”不发一言放下听筒,只保留禁军总教官职衔的周丹,招呼徐博士落座。   “他们联手把你踢出政治局,老头子们都点头同意了,我一看风向不对,就投了弃权票。”脸色憔悴不安的徐侠前,尽管坐在真皮沙发上,双手还是无意识地抓紧膝盖,不时放松,随后再次抓住,整齐烫过的裤子很快乱糟糟地布满褶皱。   “嗯!你没有投反对票,这是聪明的选择。如果投赞成票,我现在把你扔出去。既然选择弃权,那么我可以继续信任你,把一些布置说给你听,这也是新洛阳最高三人小组才知道的秘密。”神情笃定,甚至脸色有些淡漠的周丹,很快让躁动不安的徐博士放松心情。   “两个月前,第一城的功勋猎人白银之王伊利斯前往西面的蛇谷例行割草,被一群变异野兽攻击,身受重伤的他失去对能力的控制。金属化不可遏止地从四肢弥漫至躯干,最后淹没他的大脑。它杀光了视野中的变异野兽,同时也失去腰肢以下的部位,大量失血面临死亡的危机,变异基因为了延续,本能地融合捕食了一头巨型角马的鲜活尸体恢复行动力。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完全呈现出变种人的姿态,怯懦的他选择逃亡,在荒野中游荡。”   “为了避免知道太多秘密的白银之王被变种人拉拢,第一城对伊利斯发出秘密格杀令,可惜没有几个人是它的对手。完全金属化的白银之王是首位已知的四级变种人,半人马的野兽身躯,双手能变化成各种冷兵器,再加上自然野性的战斗本能,把执行任务的精锐猎人小队杀地精光。未免事态失控,第二城新长安的王牌,牧树人伊恩和我初次联手。”   “刚刚交战,伊利斯双手异化成弓弩,用骑射放风筝吊打我们。好不容易拉近距离,他的双手就变化成枪盾,不时用出战争践踏这类的怪招。伊恩的木质身躯几乎粉碎,被逼地双脚入地,用绝招‘根须缠绕’将他固定原地。而我抓住机会用急速子弹拳,把白银之王的金属身躯打成粉碎。”   徐侠前听到总教官轻描淡写的述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一直以来都深信操纵肌肉的周丹,始终站在所有猎人的顶端,没想到他也有无法单打独斗就能打败的对手。   “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三座雄城的上层统一了意志,决心把猎人打压下去。”   “你的箭矢正中靶心。经过解剖白银之王伊利斯的残骸,我们发现某种无法控制,潜在的变异效应。猎人中的大部分成员,尤其是那些体内移植变异野兽器官、组织、细胞的人,都在缓慢地进行二次蜕变。如果说变种人是粗糙的幼体,他们则是更加优秀的成熟体,变异的方向几乎都是实用的战争化。甚至连牧树人伊恩,那个力大无穷,却性情温和的巨人,似乎也在进化,拥有睡眠花粉这种可怕的微粒攻击。”   “正因为猎人的身上,有太多的不可预测的危险性,如果赋予他们很高的地位,难免不会再次出现白银之王的悲剧。他可是第一城军方的四号人物,知道所有军事部属等相关机密,如果被敌人获悉,不论是亚人还是变种人,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两个月以来,三座定居点的上层,不断地暗地接触、谈判、商讨,终于达成共识。第三城的武力最差,大部分军队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加上我是禁军的总教官,统领所有的猎人,无法避开要对我动手。”   “这几年我们转守为攻,不断往外开拓,从亚人部落手里抢夺地盘。这种蒸蒸日上的兴旺,迸发出蓬勃的朝气,就像推雪球似的,延续势头一路翻滚下去,方能成就空前的伟业。可是一旦被迫中断,就再也无法形成席卷天下的局面。我不容许内斗拖慢脚步,人类幸存者复兴的祭坛,即使倒下所有猎人,把血流干,我也不会皱眉头。”   “他们都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就这样把他们放弃,白白牺牲,流尽宝贵的血液?”徐博士满脸痛苦地绞着手,心情无法平静。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最差的情况不会发生,即使有人带头闹事,我也只会把他们放逐。再说,我也有一个备案,就是开拓第四城计划。把所有猎人,包括新长安和第一城,统统拉走。釜底抽薪,我看他们怎么闹?”   徐侠前听到这里,才把心头大石放下,舒出一口长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退居幕后      军力雄厚的第一城,轻松地把猎人的喧嚣压下去,即便是新长安也挟着剿灭臭苔部落的大势,没有发生动荡。至于最关键的新洛阳,猎人集团的代表人物,周丹只保留禁军总教官的职务,也没有任何不满,沉默着没有表态。以往的政敌以为彻底扳倒他的机会来了,就在内城某座民宅秘密商讨策略,与会者包括一位资质不凡的辐射之子,相当于三级变种人程度。   争论了半天,谁也没有拿出一个具体的办法,对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想起某人以一当百的凶威,快如子弹的拳头,操纵肌肉获得的无匹怪力,即使是周丹的死对头,也感到阵阵头疼。   “我们对付的目标不是一个普通人,也不是拥有华丽战斗技巧的格斗家,而是一个行走在黑暗和阴影之中的刺客。让他的政治生命结束就够了,真的要把周丹彻底消灭,他会拉上我们所有人为之陪葬。”一位持谨慎意见的委员,出身商人家庭的他,不乏对危险的认知,因此严厉告诫自己的朋友。   比朋友更了解周丹的只有他的敌人,尤其是理念不合的政敌,因为手揽大权的他挡住很多人往上晋升的路,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动动脑子!要干掉一个人,不一定动枪动炮,有很多种能够奏效的方法。例如下毒,有一些变异野兽的体液,比见血封喉的箭毒木还利害,只要擦破一点皮,无论他的体质多好,都能瞬间干掉。”这是急不可待,想要越过排在前面的盟友,走进核心阵营的委员,他来自军方,同时也是少壮派的中坚。   “问题是没人能接近他,现在他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座小别墅也就是个空壳,自从尊敬的徐侠前博士去过一次后,已经人去楼空。而且最近事态发展很诡异,预想中猎人的反扑没有发生,我们准备很多应对的预案都落空了,就像拳头打在空气里,感觉怪难受的,而且浪费了很多资源,令我非常不快。”这个小集团里,负责管钱的委员,锱铢必究的商人脾性又冒出来了。   “趁他离开新洛阳,前往第二城,以观察员的身份目睹新长安军方对亚人部落的战事,我们提前换届,仓促地完成权利交替,有一些议案都压住没有提交。其中有一份中止制造变异者猎人的提案,徐博士牵头拟定,几位保守阵营的委员也署名了,而在最后位置,我发现了他的名字。”这位见缝就钻,多年候补委员终于熬成头,他的位置原本属于周丹,因此最担心自己面临打击报复。   “荒唐!怎么可能反对?毕竟他是猎人集团的代表人物。呃……是真的,废私立公!真的这样大方?”同样来自军方的少壮派,很难理解自伐根基的总教官的想法。   “把这份提案散布出去,肯定能让他身败名裂。简直不可思议,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商人委员仿佛闻到血腥味的秃鹫,恶狠狠地扑上去,准备撕开一条伤口,啄食下面还算新鲜的血肉。   其它与会者只有旁听的份,除了点头就是摇头,包括那位辐射之子也没有资格说话,毕竟他们来自不同阵营,为了对付禁军总教官周丹才走到一起。   ‘闹了半天,没有钓到大鱼,只有光说不练的软脚虾。那几个老头子也靠不住,谁知道碰上好价钱,会不会真的把我给卖了。凶鲸恶鲨都在冷眼旁观,看来水还没彻底搅混,不打算冒头,挺奸的,竟然沉得住气。’密室墙洞里,一只红眼睛的田鼠扒拉着奶酪块,嘴里嚼个不停。   侏儒童晓胜统治的地下鼠人王国发展地越发兴旺,毕竟他带走大部分降临者的本质,轻易驯服智慧不高的野兽。至于另一个分身的周丹,幸运地保留着大部分过去的情感和记忆,而且有感于降临者的威能,他没有任何抗拒地选择顺从。   上一次的短暂联系,再次恢复精神连接,周丹获知童晓胜在新洛阳里里外外都布置眼线和耳目,没有人会注意这群阴沟里生活的老鼠,即便它们的眼睛红地有些诡异,也只会当作祖先变异过的残留特征。   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底层的平民区,第二城新长安援助建造的奥术学校已经拔地而起,刚入学的新生全部来自附近普通家庭的孩子。   黑暗领主编织的魔网早已从另一个位面延伸而来,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铺设,稀薄的元素束缚在维管里,随时回应破壳雏鸟的初啼。   在大海的尽头,刚开始冒出几座岛屿,随后逐渐升起一片几乎完整的陆地。在它的西部,有一条横跨南北的巨大山脉,挡住温润潮湿的南风。山脉的东面,到处都是荒凉的原野,不时被风吹起骨灰似的尘埃,枯朽发黑的树木,里面都是蛀虫留下的孔眼,发臭的水潭底部,游动着满身磷火的鱼骨头。   这里是亡灵的乐土,死亡的家园,阴冷的寒风吹过骷髅的骨架子,发出凄厉的嘶鸣,惨白皮肤的僵尸漫无目的地游荡,只有同类的血肉才能满足饥渴,至于嗜血的不死者,它们翻越山脉,待在草木繁盛,保留自然原色的狭长区域,将死亡城堡建筑在山崖上,掠食的爪子伸向飞过的禽鸟,偶尔也会下去平地丘陵打猎,以野兽的血液为食。   自从这片充斥着浓度极高的负能量的大陆出现后,位面的规则漏洞越来越多,而且令黑暗领主担忧的是在世界暗面沉睡的盟友,陷入没有边际的滔天血海中,被十二根锁链穿过身体,紧紧地囚锁丝毫动弹不得。   幅员辽阔的大海,汇集大洪水冲走地面的所有辐射尘,在这不停搅拌的生命原浆中,诞生了许多可怕的海兽。它们的身躯无比庞大,性情也格外暴躁,常年争斗厮杀下来,终于划定各自的地盘。   身为重获新生的位面唯一领主,尼格拉必须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他挑选了一个住在海边的亚人部落,借助辐射的变异特性,赋予它们亲近大海的体质。   亚人的四肢躯干渐渐浮现出鳞片,手指、脚趾之间生出利于拨水的皮膜,某种坚韧的青灰色的薄蹼。能够在水底屏息很长时间,利于捕捞采摘海产,直到最后它们拥有鱼鳃似的器官。   花了十六年,几乎一代人的时光,这支亚人部落完成蜕变,离开兽化人崛起后动荡不安的陆地,拥抱着起伏不定的波涛怒浪,在深蓝色的梦乡入睡。   它们占据近海区域,某座浮出水面的岛屿繁衍生息,擅长石头雕刻和制作骨质武器,是一支性情温和的亚人。尽管滴落的眼泪不能化成宝珠,也不会纺织入水不湿的绡纱,外貌特征却越来越接近鲛人,似乎沐浴苍月的光辉,经常向它祈拜的缘故。   青离仙天的战争之心,提取这群亚人长年累月的祈愿,凝聚成一丝神性,借助月光洒落在某位天性勇敢,富有冒险精神的‘速水’身上,并在冥冥之中,赋予他一项使命。   “海的尽头,有一座陌生的陆地,敬爱的神祇让我游过去,传播祂的荣耀和光辉。”   年轻的亚人如此对族人述说,随后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带着心爱的猎叉,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   一路上,威严却亲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指点他避过海中巨兽的猎场,逃脱暴风骤雨的袭击,摆脱疾病和伤痛的折磨。他偶尔也有回头返乡的想法,很快就被越来越接近的陆地轮廓打消。而且每当遭遇九死一生的困境,总会遇难成祥地化解绝望,就这样,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年轻的亚人速水终于抵达目的地。   当他踏上新大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景象,原始的自然气息格外清新,莺歌燕啼抚平他充满孤独和寂寞的心灵。速水感谢冥冥中指引他前行的神灵,将象征祂的图案刻在一块红色石头上,深深地埋在地底。   那一丝神性转移到石头上,借助鱼人速水的手,接触充满自然气息的泥土,位面领主以此为节点,将自己的权柄跨越大海,延伸到这片新大陆。   越过横贯南北的巨大山脉,抵达东方的荒原,充斥天空的阴云天幕再也无法阻挡尼格拉的意志。所有亡灵生物都感受到冥冥中一股无可匹敌的威严降临,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面,向祂献上顺从和臣服。   ‘浅薄的死亡之道,只有沉重如铁的漆黑和绝望的两眼铅灰,似乎还有一丝淡薄的猩红嗜好,如此一成不变的无趣世界,再过一万年还是老样子,看来我必须引导它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作为魔网扭曲的黑暗复制体,影魔网更加致密和牢固,甚至在元素淡薄近乎没有的区域,也能铺设过去。   沉寂的负能量被不断抽取,嘶吼着急欲挣脱束缚,可是越来越壮大的影魔网毫不理会的延伸着,继续覆盖大地。精纯的负能量成为构造影魔网的一部分,天空的阴云在消散,腐坏的地面水潭,臭水渐渐化为清泉。      第一百八十章 雏鸟      新月历二十三年九月一日,第二城新西安,坐落于平民区的奥术学院,迎来一年一度的入学日,身为校长的辛迪格大师离开实验室,亲自主持隆重却不铺张浪费的开学典礼。   简短的发言稿,除了开头欢迎来宾的祝辞,以及少许展望和期待,没有一句多余的空话。   不同以往门可罗雀的冷清,现在的学院日益成为平民家庭望子成龙的捷径,毕竟大多数学生毕业后都投身军队,从容获得人生第一块基石。   前线亚人施法者越来越多,各种控制心智的法术和层出不穷的隐形敌人,对指挥系统屡次造成毁灭性的破坏,让战局再度陷入僵持。   有鉴于此,尽管崇尚科学力量,习惯用远程火力撕碎敌人防御的军方,也不得不俯下身段,放低姿态,从宽裕的军费中拨出部分资金资助奥术的发展。   独自承受所有压力多年的辛迪格大师,终于卸下沉重负担轻松上阵,由他亲手整理出来的教材,将奥术分为四个学派,炼金、塑能、防护、咒法,远比亚人粗糙不堪的施法体系更加完善。   当他沉浸在自己从古籍领悟出来的水中冥想时,出乎意料地发现隐藏在身边,无比庞大和繁复的魔法网络系统,亲眼‘看见’狂暴的元素潮汐被无处不在的维管分割、吸收、消化,驯服成温和的溪流,滋润灌溉脚下这片欣欣向荣的大地。   从此以后,人丁单薄的奥术学院,天分和资质再也不是难以逾越的障碍,只要能在冥想中发现和连接魔网,就具备成为施法者的资格,并成为最好的入学通知书。   十四岁的费林待在奥术学院已有三个年头,资质不高的他只会几个不起眼的零级法术,也就是俗称的戏法。不过他也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双亲都是战地医师,从小就跟随父母参与救死扶伤,对各种外科手术耳熟能详。见多了因伤残渐渐枯萎流逝的生命,触动费林的幼小心灵,令他对死亡的敏锐远超同龄人。   起先只是对解剖青蛙、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感兴趣,渐渐地费林迷恋上各种变异野兽,沉浸在腐坏的内脏和腥臭的血浆中无法自拔。他的双亲终于发现长子的独特爱好,担心费林会走上歧路,就把他强行塞进辛迪格大师经营的奥术学校。   充满独特的魅力,同样不乏破环和创造的奥秘,与科学截然不同的法术体系,深深地吸引着费林的目光,他像是一块挤走所有水分的干燥海绵,迫不及待地吸收所有关于奥术的知识。   可是碍于已成型的科学观对世界的认知,费林在施法者的道路上行走地并不顺利,接触魔网学会几个戏法后,他一直无法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依旧原地踏步。   当滚烫的憧憬和炽烈的热情,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冷却,费林对奥术的看法再次发生戏剧性的转折。   凭着对生命的热爱,他敏锐地发现在神秘莫测的魔法网络的背面,隐藏着一种充满死亡气息的扭曲阴影,它是如此的深沉和黑暗,令人不可捉摸无从下手。   当费林翻遍学校的所有教材,甚至包括大图书馆深处的禁区藏书,也没有找到关于魔法网络背面存在的任何资料,他为自己的发现由衷地感到高兴,并在人前忍住窃喜的心情和独享秘密的快乐。   辛迪格大师独自建立的奥术学院,起先只是一座陷在高架桥阴影里,被拥有者者低价卖掉的三层高的废弃办公楼,所有学派的学生都挤在一起学习。自从得到充足的资金和相关政策倾斜性的支持,经过董事会的许可,才将它在原校址的基础上扩建,建立三人高的混凝土围墙,里面容纳各具特色的四座分学院,并先后建立七层高的奥法塔。   费林所在的咒法学院,连接学生宿舍大楼的地下室像一座巨大的蜂窝,分割为几百个房间,供有需要的学生使用。他看准这里不受旁人打扰的特点,特意申请半个月的使用权,并支付了相当的费用。   即便自己拥有不错的家境,无论吃穿用度都在平民同学之上,零花钱也有不小的数字,可是这笔租金几乎把他的口袋掏光,不得不写下欠条,厚着脸皮问几个好友借钱。   能和费林互换友谊的只有与他相同出身,父母双亲无论工作和私下朋友圈都有部分交集的同龄人,对于他申请地下实验室进行法术研究,同样也是持赞成的态度。   就这样,欠下许多人情,从此背上债务的费林独自走进学院的地下室,在迷宫似的‘蜂窝’深处,打开一个没有多少人用过的房间。   按下有些发黄的开关,奔腾汹涌的电流进入节能灯,转化成柔和的乳白色光线,照亮这间狭小阴暗的地下室。   刚刚推开门,一只脚都没有踏进去,淡淡的发霉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呼!”费林连忙打开排气扇,左手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方帕捂住鼻子,后退一步,‘乌烟瘴气,门轴都生锈了,这里多久没有人来过?嗯!’   等混浊的气息都被排气扇抽走,清新的空气源源不断而来,费林才进入房间。里面有一张标准制式的卧床,占据三分之一的地方。隔间是冥想室,有奥术施法的靶子,长条书桌和高背靠椅,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摆放。   ‘以后上面的摆设物品会渐渐增多,只要我能验证自己的发现。’费林就这样安慰自己,并发誓只要获得成功,立即离开这间令他心情低沉的地下室。   转身关上门的时候,外面传来切切私语和低沉的闷笑声,原来在附近走动或者路过的人,几乎都认识费林,并且知道他只会几个戏法,入学多年还没有多少长进。   ‘这些混球,尽管嘲笑我吧,你们的机会不多了。如果获得成功,我就会把你们远远地甩在身后,从今往后让你们只能用仰视的目光望着我。’   费林忍住脾气,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对付这些浅薄的无知者,只能用丰硕的成功,才能把他们的脸皮打红、打痛。   他没有发火,用力摔门暴露自己糟糕的心情,而是平静地把门带上,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的那样。   蜂窝似的地下室再次恢复平静,所有人稍微放松心情后,各自回到房间,继续忙碌着在施法者的道路上踯躅前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冥想      关上复合板木门,狭小的房间陷入寂静中,费林平复心情,穿过铺着卧床的外间,进入里面泥墙隔开的冥想室。双腿交叠盘坐在地上,尽管有塞满棉花的布垫隔着地气,他依然感受到阵阵的凉意,忍不住浑身激灵地打了个哆嗦。   为了能进入深层次的冥想,发现魔网背后的秘密,费林的准备极为充分,通过学校的渠道购买一打制作时混合宁神香料的无烟蜡烛,一个朴实无华的平底铁盆和古意盎然的漏壶。   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薄布包裹的白蜡烛,放在特制的玻璃灯台上,“噼呲”一声,擦出火花的火柴点燃棉线,保持两眼视线与烛火平齐。费林注视着橘红色的焰芯,双手自然平放在膝盖上,排气扇引动地下室的气流,细小的烛火欢快地跳跃着,好像一个不安分的精灵。   放松身体,心跳次数逐渐降低,呼吸的节奏随之变得悠长,费林的思绪收束集中在细小的火焰,直到蜡烛只剩下一小节,他才慢慢的合上眼睛,失去对周围的直观感知。清幽的檀香气息萦绕在鼻尖,熟悉这种味道,敏锐的嗅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平淡。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徘徊在冥想和浅层睡眠之间的费林感受到双腿针扎似的酸麻,立即恢复清醒的意志。   ‘失败了!’费林没有灰心丧气,可是信心还是略有小挫。   他的资质并不适合这种冥想,只是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极力地推荐,强调它能提高接触魔网的成功率,碍于人情不得不从烛火冥想入手。   起身,走出隔间,在外面的休息室做了一套伸展肢体、活动关节的广播体操,费林摸了摸肚子,没有饥饿的感觉,便回到冥想室,顺手清理无烟蜡烛留下的痕迹。   取出平底铁盆放在地上,把装满水的漏壶放在高处,打开底部的水龙头,拧动上面控制流量的水阀,直到细小的水线变成断断续续的水滴为止。   关掉排气扇,耳边不再有低沉的轻微噪声,节能灯也往下调暗,费林坐在地上,静谧的地下室只有水滴打在平底铁盆,发出节奏的“嗒嗒嗒”声。   刚开始,声音还很清脆,渐渐的,底部积蓄一定的水量,声音就变成低沉的“咚咚咚”声,闭上眼睛的费林,呼吸节奏再次悠远漫长,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收束后的意识伴随着水滴声,穿透天长日久惯性思维形成的磐石般的迷雾,沉入深层次的心灵世界。   那是径直一尺方圆的泉眼,周围是宛如混沌般的迷雾,看不出底细和究竟,平静的水面古井不波,费林缓缓地下沉,双脚终于‘站’在水面上。   一瞬间,细小的泉眼猛烈地往外扩张,形成亩许方圆的湖泊,双脚站立的位置,不断往外激荡出层层叠叠的涟漪,直至碰撞到礁石似的阻碍物,反馈回来的波纹告诉费林,那是魔网的一个角落。   ‘成功了。’借助心灵之湖的放大效应,费林总算发现藏在物质世界里层的魔网,那是无数银亮的丝线编织而成的网络,上面有三个印记,是他学会的所有戏法。   喜悦之情汹涌而来,令费林有些不能自持,过于激动的情绪在心灵之湖上掀起滔天巨浪,瞬间断开与魔网的连接,细小的意识更被排斥出去,瞬间回到现实世界。   “咯吱!”刺耳的磨牙声显示费林此刻心情,显然刚才大起大落的遭遇让他并不愉快。不过能在短短时间内接触魔网,着实令费林欣慰不已。   ‘看来身为施法者的我,资质也不比别人差,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冥想方法。’   查看刚才所用的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估计离午餐的时间很接近,费林干脆关上水龙头阀门,将平底铁盆里的水倒回漏壶,稍微活动手脚,在外面的休息室卧床上闭目小憩片刻。   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外面陆续有脚步声渐渐离去,费林没有出门,继续待在房间里。五分钟过后,周围都没有人走动,他才打开房门走出去,因为费林租下的房间在蜂窝的最深处,所以路程也有点距离。   当他沿着楼梯走上地面,有些刺目的阳光,让习惯地下室阴暗环境的费林眯起眼睛。咒法学院宿舍楼空荡荡的一片寂静,所有人包括入学没几天的新生都在大食堂用午餐,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穿过曲折的绿荫道来到目的地。   还没有推门走进去,浓烈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比菜市场还热闹的新生区让费林忍不住皱眉,他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反而不停安慰自己:‘很快的,这些菜鸟就会学会用餐的礼仪。我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枯燥乏味的冥想还有晦涩的法术模型构筑课程,能让他们迅速进入状态。’   “一份标准午餐!”费林出示自己的校卡,放在刷卡机的感应器上,里面不多的存款又少了许多。   一荤两素,三菜一汤,再加上满满一大碗白米饭,肚子有点饿的费林立即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不远处,几个好友不约而同地伸手招呼,他马上走过去。本来有点挤的长条餐桌,很快空出一个位置,费林落座后,立即向周围的朋友笑着点头致意。   “心情不错,看来你已有所进展。”坐在左手侧,脸上永远挂着开朗笑容的霍普,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费林,“承认吧,我已经看穿你的掩饰。”   “还好吧,承你们的情,我确实有一点收获。”周围的喧闹淹没费林的声音,他不得不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遍。   “得了吧,别白费力气。那些菜鸟的新鲜劲还没有过去,你的声音还得再大点。”右边的麦克咕噜噜地喝完紫菜汤,眨了眨眼睛,“费林,你的时间很宝贵,向学院申请一个‘特别小灶’,你会喜欢上它的。”   “如你所说,看来真的有这个必要,他们太吵闹了。”费林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谁,可是几个朋友都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经常碰头见面了。总是待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你能忍阴暗的‘蜂窝’,换作是我,很快就会发疯。”来自塑能学院的霍普打了个响指,隐隐地有火星散逸。   细嚼慢咽吃完午餐,费林对于申请‘特别小灶’的建议点了点头,也没有注意大食堂沸腾的人声低落,只有三个朋友依旧陪在身边。   一直沉默寡言的卫思理收拾好托盘,转身离开长条凳子,他拍了拍费林的肩膀:“不要担心费用,钱的事情好说,就是一张欠条,不过你要记得还利息。”   费林很清楚,为了他的申请,几个朋友的钱包快要见底,也不多说废话,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发誓,很快,就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幕掀开      铜质闹钟的铃声刚刚响起第一遍,大食堂的角落还有几个用完午餐的学生在消磨时间,筹到一笔启动资金的费林立即告别几个朋友,看见正在翻阅意见簿的负责人,立即上前与他商量申请特别小灶的事宜。   这位身披灰袍的中年男性海戈尔,大约四十多岁,眉骨高耸,眼窝深陷,睡眠不足导致眼袋微微泛青,苍白的双颊刀削似的干瘦,幸好下巴修剪整齐的短茬络腮胡让他看上去富态十足。经历过黑暗时期,饥寒交迫的岁月在他的额头刻下深邃的痕迹,时常眯起眼睛,掩饰过于锐利的眼神和冷如铁石的心肠。   身为辛迪格大师的忠实追随者,也是他最信赖的助手,海戈尔兼任炼金学院的魔纹讲师,枯燥乏味的教材在他娓娓动听的述说中,往往变得多姿多彩而备受学生的信赖。可惜随着年龄渐长,他的体力下降地很快,不得不寻找合适的助教,分担繁重的教学课程。   大食堂的饮食被学生投诉多次后,终于引起辛迪格大师的关注,经过调查,他辞退损公自肥的前负责人,让海戈尔分管学院的肠胃。这位魔纹讲师上任后做出的第一个革新,就是让他的同事们都在大食堂用餐,甚至连身为院长的辛迪格大师也在名单中。   一个小小的创举,迅速令饭菜质量大幅度提高,而成本根本没有增加多少,海戈尔赢得了学生的信任和大师的赞许。不过他并没有满足,作为在奥术的知识海洋中畅游多时的资深者,海戈尔深知准时用餐对于沉浸在冥想世界里的师生不吝是奢侈的享受。   他提出浓缩食物精华的思路,很快在炼金学院引起广泛的探讨,集合所有人的点滴智慧,结果一位来自平民家庭的学生梅丁拔得头筹。   根据压缩干粮的理念,加上炼金术的提纯技艺,梅丁成功开发出一种连吃三颗饱腹二十四小时的药丸,这就是特别小灶的源头。后来其它学院的师生也引发兴趣,在原始配方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创造出一系列不同的服用方式,口味涵盖新长安所有餐馆、饭店招牌菜的丸子。   按照学院的相关规定,海戈尔管理的大食堂照单全收,并支付一定的费用。偶尔也有一些药丸通过某些渠道流到市面,受到习惯低价消费的平民的热烈追捧,也引来军方上层某些人的目光。由于顽固的科学派的阻扰,前线与亚人交战的部队没有普及,继续在小范围内风行。   决定为学院拓展新的财政来源,海戈尔对内实施严格管控,对外积极寻找潜在的消费群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大多数人群对这种牵涉奥术的药丸持审慎的态度,而且牵制了太多的精力,对于身体本来就不好的魔纹讲师来说,也是额外的沉重负担。于是他再次回归本职工作,兢兢业业地管理着规模逐渐庞大,需求越来越严格的大食堂。   每一页都写满建议的意见簿,让海戈尔感觉到众口难调的压力,努力寻求平衡点满足大多数师生就是他孜孜不倦的追求。   相比魔纹讲师难以舒展的愁绪,带着三个盒子,整整一打药丸回到地下室的费林,继续以水的灵性寻找魔网的隐秘。   结果他花费两天时间,唯一的收获只是拓展心灵之湖的面积,连第一层魔网都没有接触到,就连三个学会的戏法还是老样子。   ‘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结束水之冥想,回到卧床休息,刚刚躺下,费林沾着枕头就陷入深沉的睡眠。   他在做梦,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梦,和以往总是欢歌笑语、阳光明媚的梦境不同,这一次精神极度疲惫和满溢的遗憾,把费林带进黑色的梦境世界。   铅灰色的迷雾遮蔽视野,天光微微透亮,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大约五米不到。费林发现自己脚下是杂草稀疏的荒原,按照直觉,他往某个方向前行。   沿途小心翼翼地缓慢走着,不经意踩到湿漉漉的肥厚苔藓,赤脚趾缝渗出暗红色的黏稠液体。费林好奇地蹲下身,伸出右手食中二指,稍微蘸了一点,拇指微微捻动,又放在鼻尖嗅闻,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令他瞬间毛骨悚然。   如此清晰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只有一件单薄麻衣长袍裹体,费林的身体微微颤抖,于是刺骨的冷意不断袭来,双手小臂更是冒出密密麻麻地鸡皮疙瘩。   ‘原来是这样,根据我的心境改变身体,那么只要坚强和勇敢,就会有激昂的热血在胸膛沸腾。’   费林敏锐地发现在这个虚幻与梦境的世界,生存下去的第一条规则,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属于人的温暖。   不知道走了多久,迷雾渐渐流动散开,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河出现在费林的面前,周围的雾气消散许多,可是不知道深浅和底细,也无法看见对岸,他不敢贸然涉水而过。   ‘这条小河从右往左流,那么往上游走,肯定能找到什么,说不定会是桥梁,或者渡口。’   费林极为果断地选择沿河探索,这条近乎笔直的河道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既然做出选择,就没有想过退缩和反悔。   当他迈着机械的步伐,直到双腿酸痛,费林终于看见一道布满青苔的石拱桥横亘在小河之上,一瞬间,所有疲惫和不满都彻底消失。   他站在桥面上,右手扶住栏杆歇息,忽然心有灵犀地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地上,熟悉的脚印,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我只是转了一个圈,起始点就是终点。’   费林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周围的迷雾渐渐淡薄,随着他来到小河的另一面,雾气彻底消失。   “咯啦咯啦!”不远处,一具只剩下两三根肋骨的骷髅在‘散步’,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眼眶骨里有微弱的火苗,仿佛在风中摇曳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费林没有感觉害怕或者恐惧,来自天性本能中对死亡的热衷,竟然令他对这具会走动的骷髅产生好奇,以及某种毁灭它的冲动。   ‘赤手空拳,怎么能干掉它,拿到颅骨?对了,我的戏法。’费林立即想象出奥术的法术构造,坚韧的精神力波纹荡漾开去,果然接触到魔法网络,随即抽取并引导魔力注入,形成真正的法术。   “酸液溅射!”费林的右手食指对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骷髅,一颗凭空生成,拳头大的椭圆形盐酸球,立即射向浑身破烂的不死生物。   “噗嘶!”   酸液球击中骷髅的颈椎,四下溅射的强酸剧烈地腐蚀枯黄的骨骼,关节迅速消融,散架似的软瘫在地上,缓慢地下沉。   骨骼中的软骨全部消失,只剩下密度较大的骨头留下,不过它们也变得很松脆,最后变成一堆骨片残骸,又有灰白色的浓浆慢慢渗出。   ‘解决了!’费林高兴地吁出一口长气,这时两点细小的磷火从骷髅残骸中升起,冲入他的右手背,形成一排四颗上颚门牙,两侧各有尖长的犬齿的白色符号。   ‘这个印记,和我刻印在魔网上的戏法,非常像。难道它可以释放奥术?’   精神力刚刚接触手背的符印,潮水般涌来的知识差点让他目不暇接,咒文、法术构造、关键节点等等,关于这个新奥术的一切,让费林喜出望外。   “终于,有人走过梦境之桥,接触死亡与负能量的结晶。”第三城新洛阳的秘密军事基地,久未露面的周丹发出低沉的笑声,在狭小的斗兽场里回荡。   远在北方崇山峻岭深处的地下鼠人王国,身为支配者的童晓胜,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桀骛不驯的第二分身,‘能发现这个,看来他的进步很快。’   只有位面领主,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循环净化      赤手空拳令费林空荡荡的心灵焦灼饥渴,直到他得到白色的符印,掌握新的施法能力,这才让他缓解紧张的情绪。再加上手里握着酸液溅射击杀的骷髅留下的股骨,这把形似钉头锤的武器,能格挡,能劈砍,用力挥舞时,甚至发出破风的呼呼声,自信心油然而生。   昏暗的天光透过铅灰色的浓云,尽管雾气已经散去,费林的最远视距范围依旧不超过五十米。他辨识着枯黄的植被,发现脚下湿润的土地郁积着一股腐化的污染之力,不同程度地阻碍草木的生机。   ‘地面的土壤还好说,越往下,泥土颗粒之间,负能量的浓度就越高。’他轻轻摇了摇头,笔直地往前走。   两米高的土丘,地势有些陡峭,费林没有绕路,而是直接翻过去。顿时恶心的脓臭扑鼻而来,一座污水横溢,没有几根芦苇水草的泥浆沼泽出现在他面前。   费林眯起眼睛,看见两头隐隐对峙的不死生物,尽管确信它们没有发现自己,他还是迅速地匍匐在地上。   不死生物,确切地说是一只手持菜刀的僵尸和一头骨骼几乎完整的持盾骷髅。腰部围着一圈麻袋碎片,上身一丝不挂地袒露,左侧微微塌陷的胸膛,干枯的肌肉萎缩地皮包骨头,面部苍白皮肤下面遍布细如蛛网的蓝色血管。僵尸的左小腿似乎被牙齿尖利的野兽狠狠地啃咬过,失去一大块肌肉,连带影响膝盖关节,导致行走时总是拖曳着这支残疾的小腿。还有与它对峙的骷髅,手持的圆盾,表面布满暗红色的铁锈,径直尺许,上面残留四根箭矢,新鲜的断茬显然它刚刚经历过一次战斗。   ‘弓箭!远程射手留下的箭头,或是它在什么地方捡到的战利品。’   被饥渴驱使的僵尸发出沙哑的嘶吼,一瘸一拐地向持盾骷髅冲去,它握紧刃口沾血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吹响战斗的号角。   持盾骷髅并没有吓退转身逃跑,反而往前走了两步,调整身体微微蹲下,主动以防守的姿态承受僵尸的攻击,很明显它是有备而来。   僵尸使劲搅动干涸的脑浆,显然它的智慧比骷髅高很多,冲到近前,挥舞菜刀在铁盾上劈砍几下,发现没有收到预料中的战果,立即绕到侧边,凶狠地压了上去,完好的右腿用尽全力踢飞盾牌,张开满口尖利的牙齿,在骷髅的颈椎用力地啃咬。   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铁盾这件防身重器,骷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它很快反应过来,发挥身体轻便的优势,手脚不停地撕扯抠挖僵尸的枯萎肌肉。   皮开肉裂,酱紫色的污血四下飞溅,僵尸察觉自己松弛的咀嚼肌和松动的牙齿,根本奈何不了骷髅的颈椎。它发现自己失算了,立即放开目标,再次挥舞菜刀开始从关节下手,试图将骷髅拆卸成零碎的骨片。   可惜,骨头远比生铁坚硬,直到菜刀卷刃,僵尸耗费力气的结果只是收获一撮骨渣碎片。   ‘两败俱伤,现在该轮到我了。’费林右手拇指按住中指、无名指,伸出食指和尾指,手背上的白色符印,两根尖长的犬齿不断往指尖延伸,细碎的负能量不断汇聚而来,苍白的灵光闪烁未明。   “白骨飞牙!”   两枚尺许长,匕首似的奥术飞弹,仿佛游鱼似的,按照某种难以捉摸的轨迹,穿透纠缠中的僵尸和骷髅,分别击中它们的头部。   骷髅的颅骨后脑勺创口瞬间炸开,细微的火星点点散逸,至于备受重创的僵尸,所幸的是还有心脏这个第二副脑,立即将骷髅反面压下,嘴巴贴着它的眉心,吮吸着流逝的火星,既是不死生物维持身体的源泉。   ‘不能白白便宜这头僵尸。’费林立即从藏身处跳出来,惯用的左手精准地甩出股骨,将骷髅的头颅稍微击歪,精神力连接无处不在的魔网,再次凝聚出透明的强酸球。   “去死吧!”   浓盐酸击中僵尸,四下溅射的酸液迅速消融它的身体,干枯的肌肉以惊人的速度炭化,它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变成一滩散发恶臭的黄绿色浆汁,浸入泥土中慢慢流到泥沼里。   费林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看见弹开到一边的股骨,他立即上前捡起。拨开僵尸的残骸,看见它皮肉消融,只剩下颅骨的头部,透过眼眶隐隐泛起浓郁的苍白灵光。   ‘战利品?如果吸纳它,接下来会带给我什么惊喜,新的奥术?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忍不住用股骨的大转子使劲敲打,将眉心的伤口进一步扩大。   “嘶!嘶!嘶!”磷火接二连三的冲进费林的右手,前面两团较大,最后一团有些缩水,融合后却没有反哺任何法术,只是恢复消耗的精神力,并小幅度提升上限。   “击杀不死生物,收割它们维持亡灵形态的源泉,可以给刚刚获得的‘白骨飞牙’充能,这真是不错的收获。”没有得到新的法术,让费林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总算验证自己有续航作战的底气。   把骷髅和僵尸的残骸都扔进泥沼,费林继续上路,他感觉喉咙有些干,可是混浊的腐臭污水不能解渴,于是只能继续忍耐。   身为奥术学徒的费林有三个零级法术位,一个一级法术位,由于此前他只能接触魔网的底层,因此没有学会任何一个一级法术。而且学会的三个戏法中,他只记忆了两个酸液溅射,还有一个霜冻射线没有用,不过费林在对付骷髅和僵尸的战斗中,发现迅速消融肌肉和大部分骨骼的强酸更有效。   在干渴中前行,费林陆续遭遇了四头骷髅和一只僵尸。单对单,依靠白骨飞牙的穿透攻击,加上股骨大棒的近身搏杀,他近乎无伤地消灭所有出现在视野中的不死生物。不断吸纳亡灵的源泉,精神力高涨将近一倍的费林,察觉到冥冥中横亘在面前的瓶颈,或者称呼为临界点。   可是不管他吸纳再多的磷火,始终无法突破屏障,‘似乎欠缺一个关键性的契机。’   连场战斗,体力耗费不少,费林的干渴更严重了。他似乎和不死生物一样,对亡灵的源泉有本能地渴望。每一次呼吸,都能引发喉咙的焦灼,火烧火燎的痛苦让费林咬牙切齿。   只有捕杀出现在眼前的骷髅或者僵尸,吸收细微的磷火时,费林才能稍微滋润脱水裂开的嘴唇,缓解心灵的荒芜引发的干旱。可是剧烈的运动加快消耗体内不多的水分,导致恶性循环不断继续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力挥舞股骨大棒的费林,一口气用三连发,六枚白骨飞牙将一头僵尸生生撕碎,细微的亡灵源泉再也无法抚慰他的饥渴。费林不得不趴在地上,从湿漉漉的肥厚苔藓里吮吸着无法下咽的污水。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精纯的亡灵源泉欢呼而来,自动净化充盈费林口腔里的污水,将它澄清转成净水,随后源源不断地冲入被负能量腐坏的地面,形成简单的循环。   以费林‘亲吻’的苔藓为核心,径直两米的地面缓缓凹陷下沉,大约尺许深才停住。随后污水和泥浆净化成清水不断渗透而来,在底部积蓄成浅薄的水潭。岸边枯黄的干草渐渐返青,生命的原色即使在灰色的世界,依然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发觉体内收割的亡灵源泉急剧流逝,费林不惊反喜,因为来自大地的恩惠,自然周期循环反哺的点点草木灵光,正在不断地进入身体,在他的左手背凝聚成一个白色筝形盾符印,中间有骨节生刺的黑色拳头。   ‘荆棘护盾!’   离开的时候到了!   匍匐在地面,轻吻苔藓的费林,突然被一股强有力的上升气流烘托,急速上升来到天空。越过铅灰色云层,来到黑暗深井般的虚空,低头望着脚下渐渐缩小的黑色世界,仿佛一颗熟透的西瓜,表面泛起芝麻大的白色光点。   ‘那是我的杰作。’费林的心中,一股浓烈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头顶细小的光辉猛地放大,刺眼的光线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接着费林感觉自己穿透薄膜似的屏障,稍事停留后,梦境世界骤然瓦解。   再次睁开眼睛,费林发现自己躺在卧床上,抬头查看时间。   “凌晨五点!”错过晚餐,肚子饿地咕咕叫,费林立即翻开购买的特别小灶,从盒子里取出一颗外表光滑油量的紫红色丸子。   “四合一嚼食早点!乱七八糟地起名字,不会是某人恶作剧的产物吧。”他简单看过说明,连撕开外面的糖衣都省了,直接扔进嘴巴里,用力咀嚼。   ‘嗯!煎荷包蛋的味道,外面松脆的焦香,里面满满的黏稠溏心,而且还是没有加料的原味。’   费林又咀嚼了几下,依次品尝到香草巧克力热饮、入口就化的牛奶布丁,以及香蕉面包的滋味。   肠胃满满地充斥各种食物的营养,他不停地吞咽口水,忍不住想把午餐也顺带解决了。多亏费林在梦境世界经历过饥渴的磨练和考验,极为克制地压住自己的贪婪。   起身离开卧床活动手脚,稍微洗漱一番后,他回到里间冥想室,刚刚进入状态,立即发现自己轻易地触碰到魔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入梦境      “并不只是单纯的梦境,比我最保守的估计还要好。我在梦里击杀不死生物的收获,几乎都带出来了。”费林端详着自己的左右手,翻来覆去,似乎想找到亡灵的源泉和自然的灵光烙下的刻印,可惜双手手背都光溜溜的和往常一样,结果当然大失所望。   就在此时,散漫的精神力骤然收束集中,将他自梦境世界获得的荆棘护盾完整地‘上传’到魔网。这个标准的咒法类一级奥术,防护强度与法师护甲的效果相差无几,唯独覆盖率只有一半,所幸的是荆棘特性,能反弹百分之二十五的物理伤害,对近身防护更有效。   魔法网络系统多出这个崭新的奥术,费林的权限立即提高,他的精神力不断往上延伸,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触到第一层魔网。   “总算可以告别自己学徒的身份,拥有一级法师的地位。”这位新晋的正牌施法者,忍不住内心涌出的强烈喜悦,将自己压抑多年的愤懑和不甘,一口气吐出来,发出狼嚎似的长啸。   幸好地下室的隔音效果不错,否则以现在的凌晨五时一刻的钟点,影响附近所有人的睡眠休息,费林就得准备被人骂个狗血淋头。   不知道熬过多少个日夜,时常在熟睡中惊醒,他很清楚地知道,周遭大多数人在背后投下异样的目光,似乎包含怜悯和同情,也有不屑一顾和鄙夷,耳边更是听过无数冷嘲热讽的窃窃私语和低沉的笑声。   费林没有放弃,坚持着继续努力,希望能看到照亮暗淡人生的曙光,出现命运的拐点。所幸的是,几个朋友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尽自己的最大可能支持他。其中还有父母这几年毫无保留地信任和宽容,才能让他从容地翻开人生篇章的崭新一页。   志得意满的费林准备天一亮就去咒法学院晋升自己的职衔,他的心潮澎湃激荡,罕见地失去平常心态,起身在冥想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竟然在排练晋升时的会面交谈。   ‘这个小家伙被成功冲昏头了,它需要冷静下来。’退居幕后的黑手,轻抚凡人的命运之弦,压制它的躁动,些许杂音随即渐渐消失,很快归于平静。   脸色涨得通红的费林,被一股突然袭来的刺骨寒意从迷醉中惊醒,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双手抱肩:‘有点冷!对了,为了顺利进入冥想,我关掉排气扇,肯定是外面灌进来的晨风。’   他按下开关,排气扇继续工作,随着低沉的轻微噪声不断传来,混浊的室内空气越发清新怡人。   ‘我向学院申请使用地下室,两天时间不到,获得如此巨大的进步,肯定会被人质疑,不如过几天再说,也好趁这段时间巩固扎实根基。’费林在梦境中磨练出来的坚韧意志力开始发挥作用,他冷静下来恢复理智的思考,决定推迟自己的晋升日期。   ‘早一天,晚一天,其实没有多少区别。一千个日夜都熬过去了,还差这短短的几天?’   盘腿坐在地上,再次以水的灵性进入冥想状态。心灵之湖的面积没有增大多少,只是浅薄的水量缓慢地积蓄,以致于一眼看穿的底部变得有些深邃莫测。   对自己的进步已不露声色,费林例行震荡湖水形成波纹,寻找露出水面群岛似的魔网背后的秘密,可惜以他现在的精神力,还无法进入深层次的心灵世界。   睁开眼睛,已是下午两点半,枯燥的冥想显然很费时间。由于错过丰盛的午餐,费林只能默默嚼食特别小灶的药丸,试图修正自己亲手打乱的作息规律。   ‘嗯!开胃的咖喱汤,有点辣,洋葱味太浓了。黑胡椒牛排,火候太熟,估计已经超过八成。香菇烩意粉,味道刚刚好。’费林闭上眼睛享受自己的午饭,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尽管吸收足够的营养,可是空荡荡的肠胃,犹自冒出酸水。   至此他才明白这种药丸风行的原因,以及最大的局限之处,只能当作偶尔尝鲜的消遣,或是紧急关头必要的补充,它无法取代日常饮食,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很少,难怪在军中阻力重重。   ‘压缩干粮,吸水后还能大量膨胀,给食用者满腹感。至于这种药丸,还有待突破性的改进。’   费林盖上特别小灶的盒子,放在卧床靠墙一侧的柜子里,稍微休息一刻钟,活动手脚和肢体关节,才施施然地进入离间,他准备研究几个新的零级奥术。   “打击死灵,震颤电击。”   同等级的奥术结构都有共通性,相差的或许只是引导魔网填充元素的差异,熟练掌握酸液溅射和霜冻射线的费林,用了大约六个小时,先后掌握这两个戏法。还有一点空余时间,原本想着手研究一级奥术,可惜时候不早了。   外面的天空早已拉开夜晚的帷幕,银盘似的苍月高悬天穹,繁星闪烁,夜凉如水,结束一天满当当的课程,回到各自宿舍的年轻人,依旧忙活着,还没有睡下。   咒法学院蜂窝似的地下室,所有人起先对‘奥术学徒’费林可没有什么好的观感,不过自从他申请特别小灶,长久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到地面走动透气,也不去附近‘邻居’敲门拜访,一部分人很快对他改观,认为费林并不是一无是处,还可以‘挽救’。于是有人主动去敲他的门,结果专心致志研究戏法的费林让他吃了个闭门羹,很快闲言碎语再次盛行。   “真是一个无礼的年轻人,浪费我对他的期望。”一肚子都是闷气的传言者,鼓动他的如簧巧舌,在熟人面前试图捡回自己的面子。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都知道,一旦进入状态,无论是冥想,还是研究奥术模型构造,都相当耗费时间。可能我们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能把责任都推到费林的身上。”   “没错,大家都是经历过这个阶段的过来人,我们应当宽容。”   施法者里面,不乏理性分析问题,发现疑点的智慧,大多数人都是持中立的态度。   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消弭平息,就在费林不知道的时候,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已经成为蜂窝里常住的优等生们新的话题,即便是他本人也成为讨论的对象。   嚼食晚餐的药丸,按照惯例活动久坐后酸痛的关节,半小时过后,全身出了一层薄汗。费林脱掉白色的学徒长袍,在冥想室隔壁的浴室洗了个温水澡,浸泡在浴缸里大约二十分钟,全身疲惫缓缓散去。   等到水温降低微微泛凉,费林才起身离开,拔掉塞子将浴缸排空,用干爽的布巾擦走水迹。他趿拉拖鞋走到外面的休息室,换上纯棉睡衣,刚躺在床上,头沾着枕头,就很快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费林再次出现在迷雾笼罩的梦境世界,举起双手仔细端详,两只手的手背,熟悉的符印又复出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环视周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小河,立即走过石桥,径直往自己开拓净化的水潭前行。   沿途散去的雾气再次弥漫过来,只是淡薄了很多,再也不是稍远处就模糊不清。   ‘那些不死生物似乎无法复生,一路走来都没有碰到骷髅、僵尸。’费林经过熟悉的泥浆沼泽,腐烂尸液和强酸的渗透,使它的面积稍微往外扩大一圈。两头亡灵残骸似乎被屡次打扰过,卷刃的菜刀,锈蚀的铁盾都不见了,只有一堆骨片留下。   ‘不对劲,这里有不死生物出没。’站在土丘上,目光扫视四周,毫无发现,费林并不准备把宝贵的时间耗在这里,他放下心事继续前进。   沿途击杀的骷髅、僵尸都有部分残缺,费林从残骸里拆出两根股骨,谨慎地慢慢接近净化后的蓄水‘凹坑’。   “哇喔!”沉陷的水潭不复旧观,周围一圈泥土似乎被化泥为石的奥术点化过,变成质地坚硬的大理石方砖,淡绿色的水草在底部飘荡,甘甜的泉水洋溢着清新的自然气息。   “好像……似乎,变成一座水井。”费林喃喃自语,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了可以饮用的清水,就不怕干渴的折磨,随时都能回来补充,这个发现让他很是高兴,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更有效地消灭在地面游荡的不死生物。   “只要积攒足够多的亡灵源泉,尝试能否在其它地方,通过循环净化‘水井’出来。”费林眼前瞬间一亮,‘就是这个,我来到如此怪异的梦境的使命。’   贯穿整个世界所有层面,无处不在的位面泛意志,黑暗领主的目光有感于此,顿时垂视而下。   “如此敏锐的灵性,真是难得的良才美质。”   “使命决定命运!只要你继续征服不死生物,收割它们的亡灵源泉,净化梦境世界的大地,引导自然周期恢复正常的循环,我会一如既往地眷顾着你。”   就在费林不知道的情况下,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做出明智的决定,为将来漫长的一生带来难以计数的荣耀,以及撼动大地的力量。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灵魂翡翠      还未前往学院晋升职衔的奥术学徒费林,在甘泉涌动的水井附近区域游荡,用打击死灵接连击杀两头枯骨骷髅,收获许多磷火似的亡灵源泉,转化成释放符印的法力,再度拥有白骨飞牙的杀招。   一圈一圈往外走,都没有发现不死生物,于是心情迫切的费林走地更远。   当他来到一处灰色迷雾笼罩的洼地,谨慎地慢慢接近,突然一头皮包骨头,浑身都是血迹的僵尸,发出呜呀呀的怪叫,朝费林长途奔袭而来。它的左手持着生锈的铁盾,右手握住卷刃的菜刀,原本往常印象中僵尸行动不便的步伐变得快步如飞。   ‘该死的。’大敌当前,费林勉强压住惊恐,将两根股骨交叉,召唤出荆棘护盾。   “砰!”原本以为偷袭得手的僵尸仿佛正面撞上一堵岩石墙壁,不仅卷刃的菜刀脱手弹走,左手更被震起的铁盾折断小臂,至于皮包骨头的身体,在全数承受反震的力道后多处骨裂,原本发脆的亡灵躯体难以维持,几乎当场崩溃散架。   趁你病要你命,是费林来到梦境世界后坚定奉行的理念。眼看不死生物在荆棘护盾前吃瘪,当即反应过来,右手连发四枚白骨飞牙,将皮包骨头的僵尸膝盖直接打碎,废掉它不同寻常的行动力。   深受重创,又失去一条腿,无法维持身体平衡的僵尸往后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费林不敢小看会偷袭的不死生物,立即释放刚刚记忆的零级奥术震颤电击。   只见一束蓝白色的闪电枝桠从他的指尖发出,目标是僵尸左手的生锈铁盾。   “呲啦!”电流贯体而过,浑身染血的僵尸忍不住剧烈颤抖,浓烈的焦臭味扑面而来,费林略微皱眉,不得不捂住鼻子,‘即便是梦境,这也未免太真实了。’   奄奄一息的僵尸不肯就此安息,由费林收割它维持亡灵形态的源泉,隐隐的不安提醒他不要过于接近,于是甩出酸液溅射,将这头不死生物彻底融化。   浓度极高的强盐酸,击中僵尸的胸膛,极度萎缩的肌肉迅速溶解,曝露出胸腔里腐臭的内脏,它意识到归亡终结的到来,奋起余力试图与敌具亡,可惜没有撤走的荆棘护盾再度让僵尸功亏一篑。   以交叉的股骨为基干的力场盾挡住染血僵尸的最后反击,半蹲在地上的费林,略微仰起头注视着匍匐在荆棘护盾上慢慢溶解崩溃的不死生物,庆幸自己一贯以来对危机的敏锐直觉。   染血僵尸的残骸在浓酸中缓慢消失,浸泡在腐臭浓浆里的黑色心脏,缓缓升起两团磷火,一团苍白,一团血红。   ‘那头僵尸肯定吞食过同类的源泉,否则不会出现两种颜色。’   磷火徘徊追逐三息后,立即滑着曼妙的弧线,绕过筝形力场盾接近费林的食指。在第二指节环游一圈,迅速融入形成两个首尾相连的怪异符文,好像戴着一枚红色玛瑙戒指。精神力稍微接触,奥术模型结构和相关的咒文汹涌而来,令他有些目不暇接。   “亡灵仆从!奴役两头不死生物,我来到梦境世界,是为了收割骷髅和僵尸的源泉,想不到还有这种法术,真是意外的收获。”   费林冷静下来思索其中的利弊,发现自己孤身独行,这一路走来,如果有亡灵仆从在身边抵挡,自己也能从容轻松很多,于是没有抵触地接受下来。   撤走荆棘护盾,分开粘接的两根交叉股骨,费林拨拉着染血僵尸的残骸,试图寻找它远超同类的高速行动力的秘密,可惜大部分肌腱和骨头都被强酸溶解,只留下腐烂的内脏,即便习惯不死生物腐臭气息的费林也只得无功而返。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洼地里依旧笼罩着的灰色迷雾吸引费林的目光。   ‘那些雾气只要我接近,就会迅速消散,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刚才染血僵尸偷袭几乎得手的一幕,让他不敢过于接近洼地,可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费林解开灰雾的谜团。   他第一次陷入迷茫中,脚步徘徊不前,心里却急切地火烧火燎。   所幸的是,对潜在威胁的直觉,不断提醒费林隐藏在灰雾里的危机。他没有逞能强行进入,而是默默地退后几步,捡起浸泡在酸液中除去不少铁锈的盾牌以及卷刃的菜刀,摆脱洼地的诱惑,头也不回地离开。   ‘暂时选择退避,绝对不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战胜私欲的受选者,充满邪恶的洞窟,随时都在向荒原渗出死亡和鲜血的潮水,它不是现在的你能够应付。继续收割亡灵的源泉,不断强大自己,直到拥有挑战的资格,你才能走进去。’   冥冥中那位垂视眷顾着费林的永生者,欣慰地看见经历风雨的幼苗没有中途夭折,反而茁壮地成长。   时间缓慢地流逝,孤身一人的费林不再独行,他的身边多出两头骷髅,一个持有锈迹尽去的铁盾,一个抓住卷刃的菜刀。   原本与生者彼此仇视敌对的亡灵,被法术释放出的精神力鞭笞地近乎散架,最后只能接受仆从的契约,成为他的护身符和悍不畏死的保镖。   战斗还在持续,拥有两个帮手的费林,尽管耗尽所有记忆的零级奥术,可是他宁愿手持坚韧的两根股骨近身搏杀,也要节省有限的亡灵源泉。至于伤痕累累的骷髅仆从,只要从战败者残骸里取走相应的骨骼接上,就能快速修复自己损伤,以致于连场大战下来,它们几乎没有变化。   焦渴的感觉越来越重,费林清晰地发现临界点再度逼近,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返回水井,饮用甜美的甘泉解渴,而是继续猎杀在视野里出现,游荡在荒原里的不死生物。   “咦!”   途经低矮的灌木丛,一棵只剩下树桩的橡木吸引费林的目光。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树木,尽管粗壮的树干已经不知去向,可是断面繁复的年轮依旧保存记下岁月流逝的痕迹。   它虬结的根茎深深地埋在大地,历经沧桑的古老树皮失去水分而干枯腐朽,齐整的横截面残留几块紫黑色的斑斑血迹,树桩绿色的灵光笼罩着灰黑色的污秽,显出有些不祥的墨绿。   ‘某种玷污自然灵性的邪恶亵渎献祭仪式!’   费林的目光和见识,随着持续收割亡灵的源泉,获得反哺而不断提高。他察觉到这是难得的契机,立即指挥菜刀骷髅过去试探可能存在的陷阱。   此前他曾被一头遍布蛛网和尘土的灰骨骷髅伏击,要不是亡灵仆从踩踏过去提前触发,费林确信没有打开荆棘护盾的自己将会遭受重创。   “嘶哈!”浑身遍布伤口,不断流出绿脓的重度腐烂僵尸,在灌木丛里伸出沾满枯枝败叶的双手,抓住经过的骷髅,轻易拧断它的胫骨,挣扎着坐起身。   “该死的!果然有陷阱。”费林暗骂一声,‘抓住它,牢牢地抓住,别放手。’   失去胫骨不支倒地的菜刀骷髅听从命令,转身将脓绿僵尸保住,可惜身板太单薄,力气也不能压制对方,结果被僵尸拖着,吊在它背后晃来荡去。   “上!”   铁盾骷髅毫无畏惧地冲上去,可惜沉重的盾牌拖慢它的脚步,脓绿僵尸及时反应过来,转身用他的厚背,以及吊挂在背上的骷髅抵挡。   ‘愚蠢的亡灵!只顾眼前,忘记还有我没出手,竟敢把弱点曝露给敌对方。’   费林丝毫没有节省法力的打算,速战速决的他三连发白骨飞牙,六枚匕首似的奥术飞弹灵性地绕过铁盾骷髅,将脓绿僵尸腰部以上的部分打成一堆爆碎的烂肉,余波震开菜刀骷髅坠落在地。   剧毒的腥臭脓血礼花似的漫天散开,溅落在地面升腾起骨朵朵墨绿色的毒雾,让一旁观战验收成果的费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随后星星点点汇聚成团的碧绿磷火蜂拥而来,在他的右手食指指尖刻印一圈环状的新符印。   “骨质增强术!抽取钙质提升骨骼强度,简直就是度身订造,刚好为亡灵仆役以战养战添砖加瓦。”费林忍不住哈哈大笑,感觉冥冥中的确有命运之神在眷顾着他。   原本打算现学现用强化两头骷髅仆役,可是刚刚抵达临界点的亡灵源泉提醒费林,还是净化老橡木的树桩更重要。   趟过低矮的灌木丛,越是接近,墨绿色的邪恶灵光越是清晰,他上前单膝跪地,伸出左手按在树桩齐整的横截面,注入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亡灵源泉。   与上次净化出清水甘泉不同,费林感觉不止是法力源源不断灌注,就连自己的生命力也在缓慢流逝。干渴的感觉渐渐浓重,可是老橡木年轮之间的污迹仿佛雪后初晴融化的冰霜迅速消散,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中途放弃。   就在他喉咙因为焦渴而‘冒烟’,视野都开始模糊的时候,玷污自然灵性的邪恶亵渎献祭仪式终于崩溃瓦解,压抑多时的生命力突破桎梏喷泉似的冲出,一部分反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昏倒的费林,大部分流入周围腐坏的泥土,将之净化为无害的腐殖土,随后缓慢地转变成肥地流油的黑土。   “呦!”老橡木的树桩上,点点自然草木的灵光凝聚成金黄色的驯鹿头,它张口发出欢畅的轻鸣,随后吐出一块油青色的宝石,正好落在恢复如初的费林手上。   “灵魂翡翠!自然的灵性结晶!这是古老的神殿祭坛。”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苍白炼金术      腐朽干枯的树皮无声地裂开脱落,澎湃的生命力突破沉重的桎梏,在树桩截面外缘冒出几个毛茸茸的绿色芽苞。腐坏的土壤不停地转化成肥地流油的黑色沃土,即使偶尔‘路过’的阴冷刺骨寒风,进入此处后也变得轻柔温和,尽管还有一丝寒意未褪,却如同初春的晨风,沁人心脾又清新怡人。   浑圆如珍珠、剔透如水晶的青色宝石,里面有一个金色的鹿角符文,仿佛一颗种子,洋溢着强烈的生命气息。费林上前半跪在地,伸出右手拾起,突然掌心针扎似的酸麻,五指剧烈的灼痛,尤其是食指几乎快要断掉。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改换交给左手握持,顿时星星点点的草木灵光,自然的源泉汹涌而入,几乎瞬间提升费林的法力上限将近一倍,而且还在不断地补充空缺的部分。   惊讶于刚才的异变,费林低下头仔细端详那一枚灵魂翡翠,发现它油青色的光泽暗淡许多,甚至连里面金色的鹿角符文,也缩水了少许。   贴身保存这枚珍贵的宝石,费林转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重获新生的老橡木,这一抹生命的原色,在昏暗不见天日的世界里是如此的宝贵,以致于习惯昏暗视野的他罕有地露出笑脸。   源于自然的的喜悦,此时填满费林的心灵,这种感觉毫无来由,他却深信自己获得某种难以言喻的馈赠。   就在同时,荒原仅存的不死生物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低语呼唤,源于阶位的天然压制,它们挣扎片刻,立即结束毫无目的的游荡,往黑色迷雾笼罩的地底洞窟靠近,随后源源不断地鱼贯而入,走进伸手不见五指,一团漆黑的地底深处。   杀戮几十头亡灵,收割它们的源泉,尽管先后付诸大地和自然,点化出甘泉水井和古树祭坛,同样也给费林某种程度上的转变。他模糊地察觉到自从破坏施加在老橡木上的邪恶仪式,梦境世界的转折点已然到来,他遥望着染血僵尸倒伏的洼地方向,在地底深处,浓密的负能量正在沉淀。   费林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中,灵感的火花突然乍现,稍纵即逝的光亮穿透距离和有形的阻隔,他看见巨大的鲜血石碑和沉睡在里面若隐若现的魁梧人影。   ‘一座棺椁!’黑色的迷雾模糊费林的预感,在扭曲波动的光影碎片中,所有一切都失去它们本来的面目。   “还在沉睡,它没有苏醒,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单膝半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右膝盖,“那里是邪恶之源,亡灵的家园,不断地分泌毒汁污染这片大地,只有以火净化彻底铲除,才能让一切恢复原状,重建自然的秩序。”   轻柔的暖风拂过焕然一新的灌木丛,细碎的叶子簌簌摇晃,发出羽翼丰满的雏鸟振动翅膀,准备冲上云霄的声音。   ‘走!’费林头也不回地离开,命令两头亡灵仆役在前面开路。   腐坏的泥土转化的速度渐渐减慢,毕竟老橡木的根系尽管深入地底,却也极其有限,再加上越往外,净化量也在倍增,边际效应作用之下,这一抹稚嫩的绿色很快抵达它能够扩张的极限。   离开亩许方圆的黑土,认准方向走直线的费林很快抵达染血僵尸倒下的怪异洼地,和上次不同,当他接近黑色迷雾的时候,揣在怀里的灵魂翡翠突然发出一股强烈的吸力,将笼罩洼地的雾气吸纳一空,露出位置隐蔽的地底洞窟。   那是一座没有下颚骨,骷髅头式样的岩石雕像,眉心部位似乎遭受钝器重击,出现蛛网似的繁复裂纹,黑洞洞的眼眶里正有几头蝙蝠飞进飞出,显然是它们的通道。   费林命令铁盾骷髅在前面探路,后面跟着菜刀骷髅守住背部,没有丝毫犹豫和踌躇不决,就这样走进地底洞窟。   黑暗吞没一行三‘人’,而后迷雾再次笼罩这一块洼地,只是颜色变浅许多,而且很容易被经过的蝙蝠撕开。   借助沾满黑色腐臭脂肪燃烧的火光,手持股骨火炬的费林在崎岖不平的‘亡者小道’快步穿行,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个落脚点都尽量选在不死生物经过的地面。费林不敢保证那些从无踩踏痕迹的地方会不会有致命的陷阱,毕竟谁也不知道地底洞窟的底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的谨慎小心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已使得许多洞窟之主布置的暗手失效,一路上没有触发任何一个圈套,数次避开绝命受死的危机。   湿漉漉的洞窟岩壁尽是酱紫色浓浆的污秽,黏糊糊地有些沾手,头顶不时滴落猩红鲜血,费林赶上归巢的不死生物最后一趟末班车,他追上行动迟缓的大块头僵尸。这些普通货色根本扛不住比奥术飞弹也丝毫不弱的白骨飞牙的穿透攻击,尤其是被莫名的低语者驱策,失去基本的迎击反应,只有打痛了才会傻乎乎地还手,而且它们几乎都是背对费林,这就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收割战利品的时候到了,纷纷倒下的僵尸,它们的亡灵源泉比普通骷髅稍大一圈,而且颜色也比较深,显然经受时间的沉淀,积累出丰厚的底蕴。   接下来,费林准备试验刚刚获得,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新符印,“骨质增强术!”   银白色环环相扣的锁链状灵光,起始的一头链接着颈椎折断的僵尸,末端则一分为二接驳他的两只亡灵仆役。不断抽取僵尸体内保存完好的骨头精髓,弥合充填两头骷髅仆役饱受战斗摧残的单薄身躯,细微的裂纹和摇摇欲坠的接骨处彻底融合,不再是东拼西凑的一堆杂碎,而是如臂指使的完整个体。   渐渐地,枯黄的骨骼表面泛起闪亮的金属光泽,有些类似银灰色的油漆镀层。轻飘飘弱不禁风的骷髅仆役浑身骨节粗壮一圈,多余的骨质甚至延伸出尖利的骨刺,这一切都让它们变得更加危险和致命。   失去大部分亡灵源泉而干涸的‘水潭’,再次积蓄浓厚的磷火,一个残缺的尖刃匕首符印在费林的掌心沉淀生出,只是稍微接触,立即意识到它的与众不同。   这是一枚源自苍白炼金术的符文,能汲取不死生物的本质,熔炼出威力惊人的附魔武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啮指的僵尸之首      费林仔细端详着掌心的苍白符文,稍纵即逝的灵感火花乍然闪亮,一股不吐不快的创作欲充盈胸膛,不断往上升起,如骨梗喉,火热的心脏剧烈搏动,情绪更是陡然高涨。他立即伸手招来亡灵仆役,毫不犹豫地从它手里取走菜刀,由于用力过猛,竟然将白骨骷髅的右手扯脱臼。   接触铁料的瞬间,尖刃匕首符印骤然滚烫如炉,星星点点的磷火源源不断灌注进入,亡灵的源泉在卷刃菜刀表面镀上一层银灰色的光膜。坚硬的生铁仿佛融化似的软软垂落,费林伸出左手稍微试探,冰冷的触感顿时让他彻底放心。   这团柔软的灰面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可以任意揉圆搓扁,他似乎找到有趣的玩具,一如过去百玩不厌的橡皮泥。可是重温儿时旧梦般的耍乐并非没有代价,亡灵源泉缓慢却持续的消散。   眼看好不容易收割到的战利品付诸东流,费林很快清醒过来,他酝酿多时的情绪也到了顶点,立即将银灰色的铁料拉伸成两指宽,没有开刃的匕首,这是眼下最优化的选择。   可惜残缺的符印并不完整,菜刀的生铁质地差强人意,这件武器充其量只能在普通骷髅满是空隙的身躯找到优势,或许还可以对付行动迟缓的僵尸,不过肯定无法支持费林挑战地底洞窟深处,还在鲜血石碑里沉睡的不死生物。   ‘需要一个亡灵的头颅!’   阴冷的寒风吹过,摇曳着股骨火炬散发腥臭气味的火焰,沉思默想的费林抬起头,看见身侧骷髅手持的铁盾。灵感之泉顿时喷涌而出,他立即命令失去武器的仆从,拧下亡灵源泉收割尽去,颈椎脊骨有些疏松的僵尸头颅,放在地上。   父母都是战地医师,耳濡目染之下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的费林,伸手摸到僵尸颅骨的卤门位置,高高举起半成品的直刃匕首。   ‘一定要成功!’   “扑哧!”,型式如同军刺的武器轻易地贯穿僵尸的头颅,右手背的符印骤然闪亮,散逸出苍白磷光,如同归巢倦鸟围绕着匕首的握柄流离盘旋。   满脸烂肉的僵尸头颅加速腐坏,粘稠的脓浆伴随肉块不断滴落,露出下面枯黄的头骨,一瞬间,源自白骨飞牙的磷光在头骨的眉心位置聚集,凝成一枚绿豆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   啮指的僵尸之首!   费林的心里蓦地流过如此怪异的名字,眼皮轻跳,‘苍白炼金术生效了,自行赋予它专有的属名,并纳入体系。’   他上前抓住握柄,突然之间,沉寂亡灵源泉隐隐震动,顺着某条看不见的管道,从僵尸头骨的双眼和眉心喷薄而出。呈品字形,三根匕首似的白骨飞牙,仿佛轨迹捉摸不定的游鱼,凶悍地‘咬’住满是酱紫色污秽的洞窟岩壁,鱼尾几番摆动,尽没其中,随后嘭的一声,炸裂出尺许深的凹坑。   扑簌簌的石粉和块砾滚滚而下,单看威力丝毫不下一枚手榴弹。   ‘嗯!额外增幅我的符印法术,而且保持穿透力的同时也多出爆裂的特性,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这下讨伐地底洞窟的邪恶亡灵头目,就更有把握了。’   费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速度加快许多,脚步也更加强健有力,周围的黑暗传来悉悉索索的碎语,随后迅速远去。   ‘游魂?可是我没有感觉到负能量,绝对不是亡灵。’费林蓦地想起此前见过的蝙蝠,那是唯一拥有鲜活血肉的生灵,身上有淡淡的墓地气味,是亲近死亡的翼手目动物,通常能悄声无息的接近、捕食猎物。   ‘被我吓走了?还是赶着报信?糟糕!它们目睹我的苍白炼金术,那么肯定是洞窟之主的耳目。’   急赶一段路,费林追上行动缓慢的三头僵尸,嫌它们碍事,立即震动体内的亡灵源泉。三枚自行锁定目标的白骨飞牙重创不死生物,两头亡灵仆役加上他的股骨大棒,再次收割丰厚的战利品。   地底洞窟并非只有一条曲折的地道,死胡同和分岔路构成简单的迷宫,不过由于阶位压制而顺从洞窟之主的低语呼唤,在前面引路的不死生物为费林指明正确的方向。他有惊无险地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渐渐逼近最深处的邪恶之源,周围的黑暗镀上一层淡红,那是鲜血石碑散发的微弱邪恶灵光。   察觉到危机的降临,洞窟之主强行从沉睡中醒来,它伸出树根似的枯瘦双手,抓住棺椁似的石碑两侧,慢慢坐起身。   最先露出来的是光溜溜的秃头,被膨胀的颅骨撑开细密的裂缝;饱满的额头遍布青黑色的静脉血管,仿佛诡异莫名的魔纹;空洞的眼眶里只有死鱼般的呆滞眼睛,一片毫无生机的银灰;挺直的鼻骨轻度腐烂,露出两个凹坑,仿佛猪面人的朝天鼻;粗大的咀嚼肌高高耸起,可见它的咬合力极为惊人;粗壮的脖子两侧是异常膨胀的肩胛提肌,就像盔甲的护领;浑厚的胸膛和背部仿佛群山峻岭蜿蜒起伏,金红色的鲜血精华淅淅沥沥流淌而下,就像山涧小溪汇聚成江水滔滔的大河,最终回到石碑的本源之海。   勉强坐起身,露出空无一物的腹部,只有鱼皮似的黑色薄膜覆盖,对于僵尸而言极为重要的内脏不知道为什么不翼而飞,或许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显然它并非普通的低级亡灵,而是一头即将晋阶为领主的大僵尸。   它俯视着鲜血石碑前面有五个瓦罐,分为鹰首、狗头、狒狒、狐狼、公牛,里面装着失去活力的腐烂内脏。最为可惜的是浸泡在浓浆中的黑色心脏,原本应该永远搏动着维持仪式,此时已彻底沉寂,迅速腐坏变成一堆烂肉。   破坏沉睡晋阶仪式的宿敌带着永眠的死亡和生命的种子渐渐逼近,生与死构成的循环周期对亡灵来说绝对是敬而远之的剧毒,所幸的是掌握部分僵尸领主的死亡权杖,它拥有支配低级不死生物的能力。   没有分批派出部下层层阻截延迟对手的挺近,而是命令所有亡灵聚集在存放鲜血石碑的狭小洞窟,显然这头大僵尸并不缺乏狡猾的智慧,不打算给宿敌赠送宝贵的死亡源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旗鼓相当      黑压压跪伏在鲜血石碑前,里三圈外三圈拱卫着大僵尸班尼盖博的低级不死生物,大致有一百二十多头。外圈的骷髅慑服于领主权杖的威压,被迫献上忠诚,至于内圈的僵尸,则将身心全部归属亡灵谱系同族上位者的麾下。鱼群效应渐渐发酵,沉寂的负能量进入活跃期,漩涡似的低气压酝酿成型,不再抽取、吸引游离的死亡气息。   地底洞窟陷入死寂般的安静,就连隐藏在黑暗中,不时磨牙的蝙蝠也收敛翅膀吊挂在岩壁顶端。   费林越往前走,心弦就绷地越紧,硕大无比的负能量漩涡,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注意前面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附近的岩壁镀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光晕,费林感到阵阵莫名的心悸,立即放慢脚步停在拐角的弯道处。   ‘可是,危机的背后也有机遇,只有彻底净化邪恶之源,世界才会重获新生,我才能完全脱离这个可怕梦境的折磨。既然来到洞窟最深处,目的地近地触手可及,没有理由放弃。’   正当他下定决心时,突然有一阵刺骨的寒风从背后吹过,瞬间后背毛骨悚然,渗出绵绵密密的一层冷汗。   来自命运的警告,试图阻止费林挑战邪恶的亡灵头目,可是他的个性属于越挫越勇的另类,因此并没有临阵退缩,选择转身逃跑,而是毅然而然地踏进猩红血气浓艳欲滴的邪恶洞窟边缘外围。   血液被勇气点燃,紧绷的冰冷身体渐渐放松恢复往常的暖和,心态也适当地调整。火焰没有烧烬理智,反而增益他的各种临场反应。灵感火花忽闪忽灭,施法者天马行空般的创造性思维正在激烈碰撞。   ‘上!’   失去卷刃菜刀这把趁手武器,骷髅仆从只能掰断自己的肋骨防身,听从契约者的心灵指令,快速冲进洞窟里。   它的身上有费林的灵魂碎片,顿时触发负能量低压漩涡,堤坝崩塌引发的‘大洪水’滚滚而过,直接将这头低级不死生物‘溺毙’。所幸磷火似的亡灵源泉明显高于负能量,失去寄宿的躯壳,立即浮出水面,向费林的右手靠近。   失去一头亡灵仆从,令占据主位的契约者的脑门鞭抽似的炸疼,即便回收亡灵源泉,也只是令他稍微好受了些。   不过少许的付出换回十倍甚至百倍的回报,负能量低压漩涡的提前崩塌,使借助领主权杖的大僵尸酝酿许久的杀招徒劳无获,金红色的鲜血石碑颜色黯淡几分,显然耗费不少邪恶之源辛苦积攒成型的负能量结晶。   “赫德列!”大僵尸伸手指着露出半张脸的费林,发出意思不明的音节,麾下所有跪伏在鲜血石碑前的骷髅和僵尸,立即起身往外冲。   ‘哼!来的刚刚好。’费林转身越过狭窄的拐角,负责断后的铁盾骷髅侧身任其通过,随后听从命令手持铁盾半蹲在地上抵挡来犯之敌。他左手按在仆从的肩胛骨上,开始召唤荆棘护盾。   经过几次实验,在实体基础上塑造的力场盾牌,防御强度远胜凭空凝聚的法师护甲,就如同钢筋混凝土硬度优胜普通混凝土。   因此身体轻快跑在前面的几只骷髅,一头撞在反弹百分之二十五物理伤害的荆棘护盾上,脆弱的骸骨身躯顿时多处折断,随后被继续往前冲的不死生物再次撞倒,骨节纷纷扬扬洒落在地。   星星点点的磷火渐渐升起,却没有立即融入费林的右手,而是在残骸上空浮游盘旋,似乎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吸引力牵扯。   ‘要么是那只大块头僵尸,要么是那座鲜血石碑,两者肯定有其中之一在捣鬼,否则不会出现这种状况,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   微微讶异的费林心思稍微偏移,不过他很快专注于对付面前密集的敌人,承受冲击没有崩溃的荆棘护盾,被大量不死生物的蛮力和叠加的体量往后推搡。   尤其是前面的几头骷髅,张牙舞爪不停撕扯抠挖,亡灵仆从手持的铁盾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而荆棘护盾也有些不稳定的征兆。   ‘时机稍纵即逝,不能再迟疑了!’   费林右手提起啮指的僵尸之首,源源不断地注入磷火似的亡灵源泉。接连不断的白骨飞牙,灵性地游过荆棘护盾,凶狠地射穿几头骷髅,咬住后面的僵尸胸腹部位鱼贯而入,骤然内部爆裂炸开,肮脏的血花四下飞溅。   短短三秒钟,大僵尸干涸的脑袋还没有来得及搅动脑汁,目睹忠诚的部下少了十分之一,它回过神后顿时震怒了。强行从鲜血石碑中起身,揭开腹部黑色的皮膜,将五个瓦罐先后塞进去。   邪恶之源扇动魔力的羽翼,将仪式圣瓮的外壳碾成瓦块,震动抖落五脏六腑的古老尘埃,重新连接大僵尸的亡灵源泉。大口大口地吞吸鲜血精华,干涸枯萎的内脏恢复鲜活的颜色,至于半透明的皮膜也沉淀成浓墨似的漆黑。   它伸出硬如钢铁的双手,抓住一头枯骨骷髅,截断颈椎,将脊柱活活抽出,任由这头不死生物散落一地。天然弯曲的弧度屈服在邪恶的魔力之下,变成一根尖利的骨矛。   “嗖!”大僵尸用力投出这根亡灵武器,发出凄厉的嘶鸣,撞上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荆棘护盾。   冰冷刺骨,充满怨毒的恶意令费林头皮发麻,他趁势后仰倒地,刚好看见擦鼻而过的狰狞骨矛,心里阵阵后怕和惊恐。   原谅他吧,换做旧时代,十六岁的费林只是一个孩子,即使大洪水过去的新时代,这个年纪还没有达到走上战场的最低标准。   离开鲜血石碑的大僵尸,显然失去对游离亡灵源泉的吸附掌控,大团磷火倦鸟归巢地融入费林的右手,出乎意料地没有带来新的符印法术,却极大补充几乎快要消耗殆尽的法力源泉。   防线撕破,骷髅和僵尸们合力撕碎费林的亡灵仆从,发疯似的冲上去。他连忙翻身,手脚并用往前跑,崎岖不平的地面,步伐有些踉踉跄跄。   费林狼狈不堪地避开邪恶之源喷涌而出的死亡潮水,可惜反应速度还是稍嫌偏慢,被一只枯骨骷髅逮到机会,在他的左肩抓出三条伤口。   鲜血石碑散发的猩红邪恶灵光仿佛嗅觉无比敏锐的鲨鱼,不仅加重费林的伤势,还遏制伤口血液凝固,就像被传说中的吸血鬼尖牙刺入,用力吮吸似的抽走大量血液。   “可恶!”头晕脑胀的费林不由加快脚步离开,临别之际作为回礼,他右手提起啮指的僵尸之首向鲜血石碑发出三枚白骨飞牙。   滑溜如游鱼,难以捉摸的奥术飞弹,绕过阻截落空而惊慌失措的大僵尸,正中毫无防护的邪恶之源,在它水晶般的外壳留下三个巴掌大的放射形网状裂纹。   “勒瑟!”与邪恶之源紧密相连的大僵尸发出凄厉的惨嚎,远远传递出去,令费林的心情瞬间好转。   为了惩罚它的无能,鲜血石碑将所受伤害转移三分之一,大僵尸额头眉心顿时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它的嚎叫不由加重几分。   ‘杀了他,杀了那个人。’   可是目睹它的失败,骷髅们隐然抗拒命令,并不完整的领主权杖遭受沉重打击,大僵尸只能号令死亡谱系的族人。   费林脱离鲜血石碑的猩红邪恶灵光,伤口几乎瞬间就愈合了,可是他还在往外跑,大量失血带来的干渴折磨着费林的喉咙。   “泉水,我需要泉水。”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猩红毒针      不时抖动的视野仿佛笼罩在雾气中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脚下崎岖不平的通道,费林晃了晃失血过多而昏沉沉的脑袋,分辨正确方向以及自己身处的位置后,立即按照此前记忆的丝线沿路寻回入口处的纺锤。   枯骨骷髅们应令衔尾追索,可是自离开大僵尸几乎折断的领主权杖的有效范围,立即放慢脚步。形同叛乱的举动没有任何惩罚,这群腐朽的骨头看出班尼盖博外强中干的虚弱,不再理会它的呼唤。   至于依然遵从领主命令的僵尸,尽管拥有一身蛮力,却由于行动迟缓耽误时间,追到地面入口的位置时,已看不见费林的影踪。   地底洞窟的黑暗深处,吊挂在洞窟顶端的蝙蝠听到领主班尼盖博包含痛苦和愤怒的咆哮,发出“吱吱吱”尖利的磨牙声,仿佛在嘲笑它的失败。不过鲜血石碑初次受创,激怒里面的邪恶之源,再次震动充满怨毒的魔力羽翼,在黑暗中由鲜血精华孕育出来的蝙蝠无法抗拒嗜血的本性,立即睁开猩红欲滴的眼睛,扑扇着毛茸茸的膜翼,汇聚成群后仿佛剧烈喷发的烟柱,离开洞窟的入口。原本弥漫洼地附近的灰雾瞬间就被蝙蝠扇动的气流撕碎,很快露出它的真实面目,没有下颚的骷髅头。   几百只蝙蝠越过无能为力却还在继续赶路的僵尸,嗅着残留的血腥气味追杀费林,尽管它们速度不慢,却还是迟了半拍。   抵达水井畅饮蕴含浓郁生机的清冷泉水,费林失血过多而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恢复原状,不过他的心情稍嫌急切,干渴的焦灼感尽去后,饮用过多泉水刺激肠胃,它们发出强烈的抗议。   “哇!”急剧升起的恶心迫使部分多余的冷水倒流出口,费林跪伏在焕然一新披上绿意霓裳的地面,吐出泛酸的甘泉,嘴角甚至流出浓稠的白涎。   ‘简直跟真的一样,未免太夸张了,我不是在做梦!’缺少耐力训练的身体稍微长途奔跑就受不了,费林干呕几次,勉强克制身体的不适。   几乎浅去一半的水井,四周长满苔藓的砖石缝隙再次渗出清冷的甘泉,聚少成多,慢慢地水面逐渐抬升。   这时贴身保存的灵魂翡翠发出频密的震动,灼热的刺痛惊醒沉湎于研究探索这座蕴含生命之泉的水井。   破坏亵渎仪式得到这枚珍贵的宝石,并蒙受老橡木的自然祝福,费林的五感提升到极为敏锐的地步,侧耳倾听,远方传来细微杂乱的扑翅声,搭额眺望,冲入铅灰色浓云的狞恶的烟柱,令他目瞪口呆不能自己。   神驰目移的瞬间,一点灵感火花乍然闪现,费林连忙将充满自然灵性的灵魂翡翠取出投入水井里。   噗哧!   星星点点的草木灵光仿佛喷泉似的涌出,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似的忽闪忽灭,它们散落在水井的周围,包括单膝跪地,见机立即匍匐在地面的费林身上。   稀稀落落的草类瞬间疯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扩张,形成厚厚的植被,浓绿的波涛‘淹没’费林的身体,甚至连他以苍白炼金术符文熔炼的啮指的僵尸之首也没有放过。   ‘邪恶的行径导致死亡,并不意味着死亡即是邪恶。作为森罗万象大自然生命周期的一部分,死亡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如果缺少它的制约,不论是金字塔食物链还是碳循环,都将难以为继。’   领悟生命和死亡的均衡之理,缠绕在费林身上的淡淡血腥以及不死生物的墓地气息顿时消散殆尽,左手的自然印记和右手的苍白符印再也不分彼此。   两种体系完美地融合成一,他的左手虎口位置浮现黑蝎的印记,剧毒的螯刺延伸至食指,将指甲染成浓艳欲滴的血色。   猩红毒针,发射一枚致命的尖刺,特性为穿透和强酸剧毒,连不死生物也难以抵抗。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大群蝙蝠飞过绿意盎然的水井,在附近盘旋几次后,没有发现熟悉的血腥气息,立即飞散四面八方继续搜寻。这些属于自然的生灵,原是夜间出没,平衡大量繁殖的昆虫的天敌,却屈从地底洞窟最深处的邪恶之源,成为它的耳目和散播疾病的使者。   蝠群离散,一只年老力衰的大蝙蝠扑扇翅膀降落在水井附近的土丘上,绽放未久的鲜花散发诱人的香甜气味,垂涎蜜汁的它在地面爬行,凭借敏锐的嗅觉找到正确的位置,伸出尖长的舌头慢慢啜饮。   “呼!”土丘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指节嶙峋仿佛树根的怪爪,将大蝙蝠抓在手里,它极力挣扎也无法摆脱,立即选择臣服。   ‘好聪明的小家伙!’费林的意识稍微接触,立即知道它的来历。这只蝙蝠身上带着花蜜和血气交融的腥香,让他有些好奇。   费林直接坐起身:“我知道大僵尸的底细了,它的沉睡晋阶竟然与老橡木的亵渎仪式息息相关,简直不可思议。”   掌握制敌之机的费林来到水井边缘,用手舀起少许甘泉浇在蝙蝠的身上,只见它浑身煤灰似的肮脏绒毛不断褪掉,露出油光水滑的本色。泉水继续滴落,蝙蝠双眼的猩红渐渐消退,变成夜幕初升时的漆黑,眨巴眨巴眼皮,茫然无措的底下藏着一丝狡黠。   一只自然的生灵解除血腥的束缚,回归生命周期的循环,淡淡的喜悦顿时涌上费林的心头,他深切地感受到梦境并非虚幻,如果在这里死去即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那一丝陨落的可能,以及引发的危机感,促使他立即伸手捞出水井底部的灵魂翡翠,冥冥中某个声音告诉费林,充满自然灵性的珍贵宝石是彻底净化邪恶之源的希望之光。   所有蝙蝠都飞出地底洞窟,分布在四面八方,没有成为领主的‘班尼盖博’失去骷髅的支配权,麾下仅剩十七头僵尸,而且也不在身边。   几种偶然因素互相交杂,极为凑巧的情况下形成的实力真空期,费林没有纵敌成患的打算,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再次踏入地底洞窟。      第一百九十章 先手      避开在荒野漫无目的游荡的僵尸,没有枯骨骷髅的参与,捉襟见肘的拉网式搜捕,对费林来说简直满是漏洞和破绽,轻易穿过‘防线’接近洼地。当贴身收藏的灵魂翡翠吸尽弥漫周围的灰色雾气,露出没有下颚的骷髅形态的洞窟入口,他突然感受到莫名的心悸。   ‘未免顺利过头了,邪恶之源支配的不死生物可不是愚蠢的亡灵。那头大僵尸肯定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故意布置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一路上有惊无险的挺近,平淡地让费林有些索然无味,他此前习惯带着两头骷髅仆役,无论收割亡灵源泉的战斗,还是局面倾颓选择暂时退避,都有不错的发挥,如今孤身一人,突然莫名地感到阵阵空乏和不安。   “哒哒哒……”   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碎石,费林掂了掂,估摸重量适中,用力将它往洞窟入口扔。   倾斜下沉的岩壁碰撞出一连串石子翻滚的声音,顿时惊动埋伏在左右两侧的两头不死生物。一头身躯中度腐烂的僵尸和一只明显强化过的灰骨骷髅,撕开黑暗的伪装从藏身处扑杀而出,结果发现声音来源竟是一颗普通砾石。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时,三枚游鱼似的白骨飞牙沿袭捉摸不定地轨迹,从不可能的角度击中它们的身躯,凶狠地噬咬,随后肮脏的火花瞬间爆裂。   灰骨骷髅的头颅彻底炸飞,还未坠落到地,亡灵源泉就流逝散逸一空。硬度堪比钢铁的身躯,如同经历千年岁月洗礼重度风化的岩石,从颈椎胸肋开始,在半空中瓦解成飞灰,纷纷扬扬散落一地骨渣碎末。   至于另一头僵尸,它的心脏似乎长在右侧,尽管头颅同样炸裂,浸泡在绿汁脓液里的黑色脑浆剧烈喷发到洞窟岩壁上,形成一副死亡的抽象画,几乎完好的第二副脑依然驱使掌控它的行动,扑向入口处刚刚走进来的费林。   变生肘腋,来不及灌注亡灵源泉激发白骨飞牙,如此短的距离也无法召唤荆棘护盾,费林下意识握紧的左拳,蓦地弹出食指。黑蝎的印记骤然闪亮,弯曲的尾钩愤然怒张,猩红如血的尖长指甲激发射出,正中腐烂僵尸右侧完好的胸膛,还将它用力往后推。   后仰倒地的无头僵尸还想挣扎起身,那一枚贯胸而入的猩红毒针化为强酸猛毒,剧烈地腐蚀它仅剩的副脑。   失去两个维持不死生物形态的核心,亡灵源泉从残骸四肢躯干各个角落升起,汇聚成一团白里透红的磷火,依然缱绻地留恋它往日寄宿的躯体,浮空盘旋徘徊不定划着圆圈,抗拒梦境世界的无形法则。   直到费林主动上前,伸出右手,掌心近地几乎贴在表面,才收下这团桀骛不驯的亡灵源泉。惊人事情发生了,原本残缺的尖刃匕首符印,渐渐补充完整,脊背处浮现鲨齿似的锯牙。   ‘苍白炼金术的符印来自僵尸的亡灵源泉,我大概明白它们存在的意义了。’   刚才发生的一幕,令费林再度涌出招募亡灵仆从的想法,可是在地上滚动的骷髅颅骨和胸膛被浓酸猛毒腐蚀几乎一空的腐烂僵尸残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眼睛来回扫视,灵感的闪光骤然乍现,他上前拾起还算完好的颅骨,安放在无头僵尸的脖颈上,注入一小团亡灵源泉,同时强行套上亡灵仆役的契约。   “咯嘞!”一声骨节爆鸣的脆响,空洞的骷髅颅骨浮现幽暗的白色光晕,浸泡在酸液浓浆里的半颗黑红色枯萎心脏,被改头换面的亡灵仆从撕挖出来,安放在左侧胸膛。脱离浓酸猛毒的不间断侵袭,它不再继续腐蚀下去,转换成从属的核心。   散落在地的灰骨骷髅的残渣,蕴含的骨髓精华并没有散失,骨质强化术的链状灵光源源不断地汲取其中的纯粹本质,填充修复费林的亡灵仆从‘绿玉骷髅’。   继续前行,在地底洞窟轻车熟路的费林沿途又强行‘招募’一头枯骨骷髅,惊讶地发觉自己坚韧的精神力足以负荷更多的仆从。仔细端详食指第二指节,好像戴着一枚红色玛瑙戒指的两个首尾相连的怪异符文,延伸出一串细密的花纹。于是他再度尝试,果然可以同时操控三头亡灵仆从,这让他战胜大僵尸,净化邪恶洞窟的信心随之倍增。   焦躁不安地在鲜血石碑前来回走动的‘班尼盖博’,抚摸着额头眉心的裂缝,对邪恶之源的惩罚恨之入骨,毫不理会魔力的羽翼频频振动发出的警示。   大僵尸不时弯腰咳嗽,从嘴里吐出圣瓮瓦罐的碎片残渣,那是强行中断晋阶仪式接续内脏的废料,留在体内只会加重他的负担,拖累影响身体的迎击反应。如果之前就排尽这些阻手阻脚的垃圾,班尼盖博相信自己能够阻截那头亡灵法师发射的白骨飞牙,至少也可以替鲜血石碑抵挡伤害,免受它的惩罚。   “咔嘞咔嘞!”骷髅行进时,全身骨节发出的声音,大僵尸不以为意地漠视,认为这些不听话的潜在‘叛徒’没有亡灵谱系的族人用的趁手。   枯骨骷髅缺少关节液的润滑,只会加速软骨的磨损,导致它们的行动越来越慢,最后失去唯一的优势,速度。   几乎折断的领主权杖,烙印在班尼盖博胸膛正中的‘枯萎之手’,在表面闪耀的血红流光蓦地暗沉失色,它连忙低下头查看。   就在这时,三枚白骨飞牙绕过大僵尸的身体,同时咬住鲜血石碑逐渐愈合的破碎角落,摇曳尾巴钻透进入,瞬间爆裂出头颅大小的罅漏。   “勒瑟……瑟!”   惩罚的鞭子再次击倒‘无辜’的班尼盖博,它发出极度委屈和憎恨的怒吼。   可惜饱受重创的邪恶之源无法漠视,好不容易收集到手的鲜血精华源源不断地流逝,立即震动魔力的羽翼,延伸出七根血肉触角,贯穿大僵尸的身体,将它拉扯到鲜血石碑的罅漏,堵住破损严重已无法修复的伤口。   “你的强项就是最大的弱点,尊敬的僵尸领主班尼盖博大人。”一头浑身浓绿荧光,胸膛不时滴落腐蚀性酸液的诡异骷髅,带着两头枯骨部下走进邪恶的地底洞窟最深处。   “帕恩!”大僵尸惶恐不安地怒斥这头叛徒,它的亡灵源泉正在被鲜血石碑吸收侵蚀,已失去身体的操控,软弱无力的四肢,连抬起手,指责的力气都欠缺。   依然没有露面的费林,瞅准时机,只用了一发白骨飞牙,就赢得先手,在胜负的天平上摆上沉重的砝码。      第一百九十一章 更新      绿玉骷髅伸出双手,在浓绿荧光浸透的胸膛掏出少许腐烂的内脏碎片,合掌蒸发成墨绿色的强酸剧毒囊泡,用力挤破,只听见“啵”的一声,激发出一团水滴状的毒露。   大僵尸认出它的来历,立即奋起全身仅剩的力气,稍微挣脱血肉触角的束缚,摇撼着逃离鲜血石碑的囚禁,可惜大约一肘尺的距离就难以为继。   金红色的鲜血精华瞬间从残缺的破损处汩汩流淌而下,邪恶之源恼怒地将班尼盖博拉回原位,继续堵住无法修复的缺口。   眼看避无可避,大僵尸勉强扭动上身,全数吐出胸膛肺叶的秽气,弯下腰并鼓起腹部黑色皮膜,以免重要的心脏受伤。全数收下强酸毒露,受伤的肚脐部位腐蚀出巴掌大的凹洞,血肉焦灼迅速炭化,冒出腥臭的浓烟。针对不死生物的毒液,猛烈的扩张到它的全身,惨白的皮肤很快变成青黑色。   看到这一幕,班尼盖博的脸都绿了,脚下逐渐浮现出不祥的阴影,那是报丧女妖的死亡讣闻。曾经汲取同类的血肉精华,一度饱满沸腾,突破位阶桎梏的亡灵源泉,眼下干涸地快要枯竭,如风中摇曳将熄的烛火微光。它不得不放下成为领主的野心,将折断的权杖转换成自己实力的一部分,胸膛正中的枯萎之手爆出大蓬血花后飞快消失。   狡猾的邪恶之源察觉到大僵尸的绝望和决心,从鲜血石碑缺损口延伸出的七根血肉触角,仿佛择人而噬的阴险毒蛇,瞅准时机立即缠绕班尼盖博的四肢,如同提线木偶完全操纵它的躯体。   ‘上当了。’   大僵尸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邪恶之源耍弄,骄傲和虚荣中诞生的它,炽烈燃烧的愤怒不断强化意志,依旧抗拒幕后黑手的支配。   鲜血精华沿着筋肉膨胀的四肢,源源不断地倒灌注入班尼盖博的体内,强酸毒露染绿的身躯很快覆盖一层淡红,弥漫至鼻端才遇到顽强抵抗停顿下来。邪恶之源任由班尼盖博继续掌控干涸的脑子,将所有毒液逼到伤口处,变成银灰色的脓液排出体外。   费林看出‘瘫痪’的大僵尸行动不便的弱点,立即命令两头枯骨骷髅掰断自己的胸肋当作武器,悍不畏死地扑上去,撕咬班尼盖博扩大战果。绿玉骷髅继续凝聚强酸毒露,目标却改为鲜血石碑。显然刚才的试探,他已获悉足够的情报,洞察敌人的底细和攻之必救的弱点。   顾此失彼的邪恶之源只能选择防护更重要的本体,任由大僵尸被两头癫狂的疯狗撕咬至体无完肤摇摇欲坠。   被人类亡灵法师偷袭得手,一直处于挨打无法还手的困境,鲜血石碑疯狂地震动魔力的羽翼,两根血肉触角迅速游走搜索班尼盖博的全身。   很快的,在大僵尸的鲜活内脏之间,牠找到还有利用价值的施术触媒。血肉触角撕开班尼盖博腹部鱼皮似的漆黑肉膜,掏出还未吐尽的圣瓮残块,里面有一小撮骨灰似的腐朽尘埃。   它紧紧地缠绕着瓦罐碎片,挑起放在大僵尸的嘴边,高高耸起的两腮,嘴里充满肺叶吐出的秽气,用力一吹。   “呼!”古老的尘埃四下飞散,落在浸透酱紫色污秽的地面,邪恶之源知道亡灵的种子沉睡在地底深处,现在是时候唤醒它们。   “萨忒瓦普库剌埃克!”瑟瑟索索,仿佛响尾蛇抖动尾巴的声音念出邪恶的亵渎之语,八只缠绕亚麻布条的衰朽之手破土而出,抓住两头枯骨骷髅的腿胫,将它们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紧接着,四头木乃伊拱开松软的岩层,出现在班尼盖博这头扯线木偶的前面,身高只到它的肩膀,大约一米八左右。   ‘这和事先约定的不一样。’费林讶异地望着大僵尸的伏兵,气地差点咬碎门牙,暗骂一声:“啐!根本就没有约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路走来顺利过头,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从隐蔽的藏身处走出来,右手提起啮指的僵尸之首,注入亡灵的源泉,三连发九枚白骨飞牙全部往班尼盖博的身上招呼。“嘭嘭嘭……”一连串九声爆裂脆响,骨肉横飞溅射,纷纷扬扬洒落地面。   轨迹游移不定难以捉摸的白骨飞牙,迫使邪恶之源收拢四只木乃伊,放开枯骨骷髅,守护在鲜血石碑的边角,结果导致牠的扯线木偶四肢爆碎尽断,只有一点皮肉勉强连接。   难以弥补的缺口罅漏少不了皮粗肉厚的大僵尸堵塞,邪恶之源只能灌注鲜血精华修复班尼盖博的残躯,只是它的伤势太重了,为此满盈的‘血槽’浅下去几乎三成。   ‘成功了!’费林忍不住内心狂喜想要大笑,可是临到嘴边,他强行忍住,只是面皮紧绷,双肩不时耸动。   拥有浅薄智慧的绿玉骷髅及时补上一发强酸毒露,为大僵尸再次套上不祥的阴影,邪恶之源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继续放血自疗。   费林提起啮指的僵尸之首,稍微晃动,鲜血石碑如临大敌,立即驱使四头木乃伊拱卫在班尼盖博的面前。结果他只是虚晃一枪,左手食指的猩红毒针,瞄准大僵尸眉心开裂,深可见骨的缝隙,瞬间激发而出。   “噗哧!”血肉触角狂乱地飞舞,也没能挡住这枚穿透力十足的飞针。   班尼盖博的额头被撞击成九十度后仰,颈骨几乎当场折断。强酸腐蚀着它的额头皮肉,露出莹白如玉的颅骨。猩红剧毒流经脖颈,压制血肉触角操纵僵尸躯体形成的淡红,持续地拉锯战源源不断地消耗着成为‘血槽’的鲜血石碑。   ‘还有三发猩红毒针,白骨飞牙却绰绰有余。’费林暗地盘算自己的王牌,亡灵源泉储备丰厚,他有充足的底气和把握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面对毒针、骨牙交替进攻,邪恶之源的本体,鲜血石碑飞快地消耗着储备。眼看‘血槽’就要见底,情知无计可施的牠会孤注一掷进行突袭反攻,费林开始召唤荆棘护盾。   一根邪恶之源的触角“嘭!”的爆碎成血肉碎末,纷纷扬扬地均分洒落在四头木乃伊身上,染血的不死生物浑身透出潜力激发的暗红血光,速度倍增往费林长途奔袭。   ‘早料到你会这样干!’   无形的力场墙,反弹百分之二十五物理伤害的护盾,让邪恶之源最后的反击无功而返,周围想起若有若无的哀泣声,‘血槽’终于见底。   血肉触角瞬间枯萎成干瘪的半透明蛇蜕,软软地贴服在石碑上。魔力的羽翼崩溃碎裂,自行瓦解消散,细微的颗粒盘旋在洞窟顶端。至于萎缩一团的邪恶之源,被费林投入的灵魂翡翠吸取精粹的本质,瞬间化为乌有。   失去核心的负能量进入‘元素坍塌’,牵动弥漫在地底洞窟里所有邪恶残余,成为油青色宝石里面蕴含的种子萌芽成长的养分。   大地摇撼着颤抖,似乎被一股无匹巨力抓住往上抬升,站不稳脚步的费林立即匍匐在地面,抓住突起的岩石固定身体。   静候片刻,地底洞窟塌陷沉降,开裂的缝隙,砸下许多碎石,很幸运的是费林毫发无伤。   等到尘埃落定,大地也不再晃动,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石粉碎末,抬起头,讶异地看见耀目刺眼的天光,透过豁口地缝照进黑暗的洞窟。   “恐怕不只是地底洞窟的邪恶被净化了,就连弥漫天空的铅灰色阴云也消散殆尽。”   当费林带着亡灵仆役来到地面,朝阳升起的方向,明媚的晨光洒遍大地,风中吹来草木的清香,尽管还有淡淡的墓地亡者的残余气味,可是他深深地知道,整个世界已经彻底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然之灵      费林的视野所及之处,灰霾似的雾气,沐浴阳光的灿烂彻底消散。在荒野游荡的腐烂僵尸,仿佛被渔网打捞上岸的鲜鱼快速脱水,挣扎抽搐着失去活力,至于枯骨骷髅,浑身上下的零件不断分崩离析地掉落。星星点点的磷火从腐肉和骨头里升起,汇聚成散发柔和光晕的白焰。   维持不死生物亡灵形态的源泉如同归巢的倦鸟,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飞近破开岩层拱出地面的橡树,在它的周围刚刚净化成黑土的泥地上空盘旋。一阵轻柔的暖风吹来,青翠欲滴的橡叶随风摆舞,发出绵密的嗦沙嗦沙声,像是无数只雏鸟震动翅膀准备搏击长空的飒爽英姿。   听到来自森罗万象大自然灵性的呼唤,白焰纷纷钻入地面,片刻过后,微风吹来牛毛似的细雨,打湿浸透肥地流油的黑土。被大地精心照料呵护的种子,喝着甘泉似的雨水,从泥土中获得足够的养分,沉寂多年的生命终于萌发原始的胎动。   ‘还欠缺一个契机!’费林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经过漫长时间的战斗,他的法术位都恢复了。千锤百炼的动作,一束枝桠状的闪电从费林的指尖激发而出。零级奥术震颤电击,极其巧合地击中橡树,却没有伤害它,蓝白色的电火花萦绕在树叶之间,螺旋盘绕而上,汇聚在树顶,“噼啪”一声彻底湮灭。   梦境世界似有所感,风云交汇,天空深处响起沉闷的雷霆怒吼,瞬间千年古树粗细的黄金闪电,击打在仍有残余邪恶驻留的浸血之地,彻底净化世界的痼疾顽症。   ‘春雷乍鸣,万物复苏,凛冬已过,大地回暖。’费林突然想起一句古老的农谚,接着他感到雷霆带来的生气由淡转浓,弥漫在荒野每一寸土地。所有沉睡的种子瞬间苏醒,柔弱却刚强的生命力挣破坚硬的胚皮,萌发稚嫩的芽苗,钻开松软的黑土,沐浴阳光和雨露的温暖。   ‘亡灵的磷火就是生命的种子,真是不可思议。对了,我的体内还有很多。’他摊开双手,仰望天空,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随后体内曾经充实满溢的源泉喷薄而出,化为流光飞散分布在橡树的周围。空乏地几乎脱力的感觉,让费林有些惴惴不安,不过饮用甘泉的灵效似乎还在,尤其是右手自然印记的施法源泉,恢复地格外迅速。   枝条藤蔓渐次而长,似乎压抑的时间太漫长,一旦爆发出来就获得前所未有的速度。没过多久,费林的视野里出现一望无际的嫩绿地毯,缤纷绚烂的鲜花点缀其中,大地仿佛一块彩色花纹的锦缎。   等到日正当空,炎炎夏阳倾泻而下,腾腾热浪扑面而来,他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趟过没过膝盖的草丛,躲在橡树下,接受凉意沁人心脾的荫庇。为了打发时间,费林双手抱头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数着树叶。时间过地飞快,闷湿暑气尽数消除,暖热暮日送爽,金黄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结蒂干枯熟透,一阵轻风吹来,仿佛骤急的落雨。   完整的生命周期,带着希望的种子沉落大地,沉睡着等待下一次大自然的循环。   费林吐出掉在嘴里的橡实,他的头上落满金红色的卷曲橡叶,伸手摘下一片,清晰可见的脉络,里面依然涌动着强烈的生命力。   他沉醉其中,任由时间飞逝,直到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风铃声,才将费林唤醒。他抬起头,天色不知不觉已昏暗无光,浅灰色的浓云滚滚而来,六角霜花簌簌落下。橡树依旧庇护着费林,他望着漫天飘零的鹅毛大雪,为苍翠的原野披上银白的素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长夜漫漫,霜雪时而停止时而继续,费林却睡地很香。在梦境世界里入睡,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一天之内遍览四季的风景,同样匪夷所思。   第二天黎明时分,风停雪收,阴云消散。费林从长眠中苏醒,咂了咂嘴,津液不停滋生。他站在橡树下,左手抚着树,面对太阳升起的方向,等待迎接第一缕晨光。   遥远的天际透出久违的鱼肚白,金红色的朝阳挣脱地平线缓缓升起,黎明夜幕瞬间撕碎,不住往太阳落下的方向缩进大地深处。   刺眼的阳光,费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微微湿润。   就在这一瞬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在橡树周围的草木植株,臣服于风雪的威严而匍匐在地面的枝条藤蔓,伸展着纤细的柔韧身躯,不停地摆动起舞。   云空深处回荡着空灵的天籁,仿佛呼应大自然生命的韵律,就在费林脚下不远处的一丛蓝铃花,散化成无数星光般迷离灿烂的灵气,随即凝聚成一枚半人高的薄壳卵。片刻过后,周围密密麻麻地出现几百颗巨蛋,分布在橡树附近。   费林蹲下身望着蓝铃花,卵壳在柔曼美妙的音律中裂开,露出身体蜷曲成团的蓝衣少女,好像刚刚睡醒的婴儿。她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费林,放开抱膝的双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早安!”来自获得救赎的沉沦者的问候,让他的内心涌动着浓烈的喜悦。   在黑暗中沉沦,经历长眠的‘人’渐次苏醒,尽管以自然的灵性,通过草木化形的方式恢复身体,它们的过往肯定也极为不凡。   垂视眷顾梦境世界的位面领主夜咏者,淡然地注视着囚禁野兽盟友的牢笼出现第一道缺口罅漏:‘多么美妙的姿态,一举一动合乎自然的优雅,重获新生的种子!我的野兽盟友,噩运与灾难的号角,曾经撞碎的世界即将迎来浴火重生的机会。’   ‘梦境之桥的相关数据都已记录在战争之心,新的候选者正在孕育。我需要地面更多的人类,跨越虚幻和真实的边境,进入噩梦拯救世界脱离黑水之渊。’   ‘上层界崇善的巨龙囚禁野兽的牢笼,很快将成为我充实填满末日碎片世界的资粮。嗯!这片浮出地面的原野,根基还很脆弱,不能出现在战火纷飞的旧大陆。就让他们在大海的尽头,那一片充斥负能量的黑暗大陆,唯一拥有生命原色的西海岸的狭长地带锚定浮现。’   黑暗领主的意志贯穿位面的所有层面,甚至沉睡在暗面,化为地狱的野兽也不敢违抗。被祂挖走扭曲不定的兽形身躯的腐肉,挤出脓汁和毒液,烹制成可口的美味佳肴,壮大并丰富位面世界的底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噩梦再度来临      深不可测的黑水之渊,一块沉淀在根源处的狭域碎片轰然上浮,直达渊面立即被夜咏者以法则之力锚定形成孤岛,原本为死亡的灰色羽翼拥抱,此时褪尽不祥的阴影,焕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曾经郁积的腐坏恶臭,也被朝阳初升草尖晨露的清香取代。   深黯仿佛永夜的帷幕,比铁还沉重的黑渊,因这重获生机而焕然一新的细小浮岛,点燃名为希望的光辉。破碎的世界本源在位面领主的手中整合渐渐完善,还没有形成完整意识,却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沉渣渐渐浮起,沿着希望之光开辟的道路,以难以言喻的方式连接着彼此。   夜咏者掌握的权限,能够瞬间切断脆弱不堪的纤细管道,不过祂对位面本身的反应感到好奇。横渡无垠的黑暗虚空,超越时光长河之上的不朽者,有足够的时光挥霍。因此祂轻轻地抚摸着黑渊,让浮岛引发的动荡恢复平静,任由位面的无意识本能维系着许多沉淀在渊底深处的碎域。   ‘假手地面的人类,降临在野兽造成的噩梦碎片,完成净化救赎之举,为位面剔除负担和累赘,带来显而易见的增益。世界本源倾向支持这种善举,希望的星星之火终可点燃照耀黑渊。’位面领主体会到淡淡的喜悦,来自世界本身的反馈,赋予祂更多的权限。   彻底净化后的鲜血荒原,洋溢着自然的生命气息,荒芜大地铺满翠绿的青草。草木化形转生而成的沉沦者在费林的带领下,以橡树为核心建立一座简单的村落,囊括甘泉涌动不休的水井和老橡木树桩祭坛。   以花草本体为名的沉沦者轮流取用泉水,其中资质不凡的佼佼者,甚至拥有和费林左手背相似的印记。至于漂浮在祭坛半空的金色驯鹿,此时拥有完整的身躯,它在老橡木树桩附近欢快地跳跃,不时抖落细小的灵性颗粒,这是反哺和赠礼,祝福并赐予大地更多生命的种子。   费林曾苏醒回到地下室,发觉时间的流逝远较自己预想地慢,很开心地在床铺打滚。兴奋的劲头过去后,到底是经历血与火的考验,他很快恢复正常的心态。先将自己从梦境中带出来的几个亡灵法术‘上传’到魔网,标记并打上自己的名字,至于自然印记却不作此类处理,可谓深藏功与名。   尽管这间地下室是蜂巢的深处,外面还是有很多人出入和经过,也有一些好奇心浓重的人士来找费林‘切磋’,为了除去这些烦恼重新营造清静的氛围,他很干脆地在外面挂上免受打扰的牌子,直接封闭房门。   费林的努力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成为最近一段时间学院生津津乐道的笑谈,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时不时接触魔网并受其反馈的辛迪格大师,终于发现以费林命名的崭新奥术,尽管是以负能量为主。他先是感到不可思议,后来认为是第三城某个不世出的大师的杰作,便将崭新奥术抄录,在咒法学院试点推广。   时常经受死亡冲击的学院生,很快学会以费林之名为前缀的白骨飞牙、亡灵仆从、骨质强化术三个新奥术,其中有一些人敏锐地怀疑到‘末席生费林’头上。不过深居简出,一直待在地下室蜂巢的某人,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正面的印象,因此主流意见都推测是第三城的分支学院某位大师的杰作。   外面的风风雨雨都被迷宫似的地下室阻挡,未来的‘亡灵大师’费林,待抚慰干瘪的肚子,稍微洗漱清洁自己的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立即躺在床铺上,再次进入焕然一新的梦境世界。   当他在老橡木祭坛前苏醒,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鼻子闻到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不远处的甘泉水井边上,重获新生的几个沉沦者轮流取用泉水治愈伤口,他们受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原野并没有凶猛的野兽,难道是你们彼此争斗?”费林起身来到伤者中间。视他为父兄的沉沦者还没有取回失落的记忆,个性很单纯,没有隐瞒直接告知真相。   七嘴八舌的述说,让费林一头雾水,不过他也不是普通人,很快在杂乱的信息中整理出事情的大概经过。   日升月落,被金色驯鹿守护,在老橡木祭坛附近冥想已有三天的费林,既不能接近,也无法唤醒。   在这段时间里,沉沦者探索到迷雾遮蔽的原野尽头,那里有不可越过的无形阻碍。他曾经告诫过这是界域,是守护的栏栅,因此沉沦者初识后偶有好奇,很快不再接触。   回到村子里,他们照料田地里各种蔬菜瓜果的秧苗,过着安定平静的生活。可是接连不断的轻微震荡过后,迷雾遮蔽的原野尽头,无形的阻隔一夜之间彻底消散。   从雾气里陆续有不死生物游荡出现,带来瘟疫和战斗。勇敢的沉沦者与它们搏斗,凭借草茎纠缠等自然印记侥幸战胜这些亡灵,却因为经验不足,没有足够的防具而多人负伤。   ‘梦境世界扩张了,难道新的亡灵又要开始出现,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原野游荡,带来鲜血和死亡。’   费林的眼里燃起炽热的火焰,他站起身,附近站满闻讯后赶来的沉沦者,他们的脸上有期待和紧张,唯独没有害怕与退缩。   很显然,随着不死生物的出现,目睹鲜血的颜色,听到同伴压抑痛苦的低吟,无忧无虑徜徉在乐园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沉沦者迅速地成长,不少人已拾起失落在遥远过去的记忆。   “脚下的土地,一草一木见证我们的出生、成长。我们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园,绝不容许任何人侵占,即便它们是狞恶的野兽,可怕的亡灵。”费林的口才并不好,只是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每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金色驯鹿感受费林的决心,张口吐出一颗碎裂的红宝石,里面蕴含炙热的火焰。接着它抖动皮毛,洒下许多萤火虫似的光点,落在沉沦者手里,赋予他们新的自然印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点梦杖      鉴于行踪不定的亡灵在原野出没游荡,毫不设防的村子不再安全,费林带领沉沦者挖掘黑土,混入泉水堆垒成半人高的泥墙,除了预留的出口,所有地段墙角都种上黄荆和刺棘的种子。   橡树祭坛赐予的自然祝福,有二十三人拥有加速催生成长的植物之兴印记,一根弯曲如满月的藤蔓。其中的佼佼者埃婕菈略有些不同,她的印记是两根纠缠的细长荆棘,除了催生植物,甚至可以使它们柔韧的茎皮硬如金铁,棘刺锋锐如钢针。   费林很感兴趣地将三股荆棘扭绞成短刀匕首的式样,埃婕菈小心翼翼地去掉握柄上的尖刺,再以手背上的自然印记轻轻触碰,竟然使它镀上薄薄的金属质地的光膜,瞬间武器化,变成一把荆棘之刃。灵感瞬间焕发,费林又以普通的萝蔓和草茎编织为一件轻柔的藤衣,经埃婕菈的手神奇地变成半身甲。   其余沉沦者目睹这一幕,马上醒悟过来,原本缺少武器和盔甲与亡灵战斗的窘迫很快得以缓解。费林提议把自然印记的施法源泉,甘泉井水优先供给埃婕菈等人,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很快地,村子的围墙成为令野兽和亡灵不敢进犯的坚实堡垒,一部分沉沦者换上荆棘之刃和草蔓藤甲,可谓战力突飞猛进。   ‘植物武器化!略微有些差异,她们生前只是普通人,怎么能萌发出德鲁伊的特质。’夜咏者垂视的目光片刻不离,战争之心记录相关数据,稍微推演,得出的结论是野兽盟友即沉沦者异化的源头。   ‘啃食卢弥纳埃尔被位面本源诅咒而扭曲的身体,某种世界祭坛的奉献,可是我没有放开权限。难道是上层界崇善的巨龙,筑造囚笼时留下的暗手?亦或者是在黑水之渊深处,藏着不怀好意的牢头?’战争之心扫过所有层面,一无所获,祂不放心地打开所有权限,再次搜索暗面世界,终于在渊面浅层发现一团墨汁似的黯影。   ‘呵!卢弥纳埃尔掀起的黎明之灾,重整神系时打落不朽坐席的夜女神的眷属。这些古老的永生者,并非依赖凡人的信仰而存在,而是具体细微的某种自然属性。难道是噩梦,让祂再次复苏醒来?’   “暗夜的飞蛾,为何用你那金色的眸子,望着沉睡的囚徒、堕落的野兽?”夜咏者的化身降临在黑水之渊,俯视着脚下微微震荡的一团墨汁,如同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孤儿,轻易地被位面领主抓在手里,变成一根笛子式样的点梦杖。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朽本源趋于枯竭的睡神为了避免沉寂,以长眠减少消耗。自从藏身的陨石碎片被崇善者筑造成囚笼的栏杆,本能地汲取到凡人的噩梦而活化。睁开眼睛望见熟悉又陌生的卢弥纳埃尔,祂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想要营造野兽之梦报复。可是没有完全苏醒的睡神,根本奈何不了受夜咏者‘看守’的不朽者,于是祂扇动翅膀浮游到黑水的渊面浅层区域,靠近可以歇脚并滋长本源的浮岛。   祂的孪生兄弟掌管死亡和死者,因此海普诺斯对亡灵并不陌生。待恢复少许活力后,张开黑色的噩梦之翼,遍布暗黄鳞片的蛾翅趁机扇动,洒落金色的梦幻粉末,将凡人的恐惧和不安赋予形态,送入与浮岛相连的破碎领域。   眼下被夜咏者发现并捕捉到手,祂才意识到自己冒然的举动牵出这头巨鳄。没有挣扎和反抗,漫长的沉寂岁月里,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睡神舍弃自己的傲慢和狂妄,屈服在位面领主的威严中,变成点梦成真的笛杖。   可是尽管如此,祂营造的噩梦已侵染到点燃希望之光的浮岛,许多来自遥远过去的古代怪物渐渐出现,从地底深处推开泥土爬上遍布石块的旷野。   牛头人、半人马、半羊人,抖擞活力四射的身躯,细沙碎石从毛发扑簌簌落下,狂奔放浪的野性迅速苏醒,它们在旷野里游荡,按照族群的差异分成几个部落。   筋肉虬结的牛头人并不是最好的战士,往往因为看见鲜红的血液而愤怒地陷入狂暴,化为破坏一切的战士,旷野里的巨岩也难以抵挡它们脸盆大的蹄足。聚居地要么是天然的洞穴,要么就是破碎的石块堆叠而成的窝棚,上面覆盖厚厚的干草。   至于半人马一族,尽管崇尚来去如风的游牧生活,分为大大小小的群落散布在旷野,可是它们并不缺乏驯服自身凶残野蛮的脾性,蒙受自然启蒙获取知识和灵性的智者。制作弓箭,并将箭术传授给族人,它的身边渐渐地聚拢忠诚的追随者。   还有喜好音乐的半羊人,性情温和,无法见容于牛头人和半人马的争斗。被迫离开荒芜歉收的石块旷野,前往洋溢自然气息的黑森林,居住在林间空地,以坚果和嫩叶为食。可是即便与生俱来的温驯脾气,也有一些喜欢战斗的另类,它们是黑鬃山羊人,掌握角抵、野蛮冲撞等角斗术。   夜咏者观察牛头人、半人马、半羊人的足迹踏遍旷野和黑森林,意外地发现它们并非无源之水,‘海普诺斯这只暗夜的飞蛾,刚刚苏醒,还不能赋予噩梦具体的形态。这些野兽应该是地面不断壮大的兽化人族群在暗面留下的投影。只是它们出现的时间过于短暂,没有沉淀出文明的结晶,反而常常被幸存者拉拢、分化、收买,不比亚人的施法者,曾给人类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沉渣泛起,几个碎块与黑渊浮岛相连后,界域融合彻底消失,导致不死生物从迷雾中出现,陆续袭击苏醒的沉沦者。同样地,基于平等法则,点燃光辉的希望原野,也在默默地以自然灵性净化着这些累赘的负担。   水银泻地般的渗透,配合地面势如破竹地收割亡灵的沉沦者,默契地形成夹攻势态,从根基着手,瓦解参天巨树似的暗面沉淀。   深不见底的黑渊,宽广方圆万里,浮岛与之相比,只有米粒大小,只是它点亮的星星之火,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壮大,光辉照耀的渊面也越来越多。   夜咏者思考片刻,决定额外注资,握住点梦成真的笛杖,在希望的原野上,再点化出三口甘泉水井。      第一百九十五章 霜冻丘陵      沉沦者追随费林的脚步踏入迷雾笼罩之地,碎裂的红宝石迅速消融冰冷刺骨的寒烟,脚下枯黄草叶之间尽是鸦白色的凝霜,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没有充分准备的沉沦者很快在兴奋的劲头过后,出现大量急性冻伤,甚至难以行走,非正常减员让费林懊恼不已,不过他很快想出办法,用编织藤甲的方法制作大量的草鞋。   克服环境因素造成的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再也无可阻挡,尤其是伤势恢复归队的伙伴带来甘泉水井新增三座的好消息,彻底让费林放开手脚。   毗邻希望原野的丘陵地区极为广大,三五成群游荡在附近的亡灵,除了身体腐烂的僵尸,枯黄骨头的骷髅,还有血眼的乌鸦,活化的稻草人,漂浮在半空的狞恶南瓜头。   行动迟缓的僵尸和关节磨损严重的骷髅最容易对付,当它们倒下的时候,细碎的磷火从身体各处浮现,聚集成亡灵的源泉被沉沦者吸纳,随后送回希望的原野,让它们经过橡树祭坛得以化形转生。   啄食腐肉的血眼乌鸦,落单时非常容易对付,即便三五成群,也不是化成为零,分成十几个小队齐头并进的沉沦者的对手。可是一旦它们的数量达到某条临界线,整个群体就会凝聚出模糊的泛意识,具备某种嗜血的形态,胆子也会变得很大,不再满足跟在费林他们的身后啄食僵尸的腐肉,而是直接袭击沉沦者,狂妄至极地视这些新人类为猎物。   可别小看这些食腐的小家伙,尖嘴的啄击和爪子的撕扯,无法奈何金属化的藤甲,可是没有防护的手足部位免不了要遭殃。再加上它们以僵尸发腐肉为食,鸟嘴和利爪难免会沾染致病的瘟疫。如果没有蕴含旺盛的生命力,具有治疗效用的甘泉,很多人就会患上各种可怕的传染病。   至于蹦蹦跳跳,四处走动的稻草人,似乎沾染邪术的气息,一旦被沉沦者的自然印记法术击破单薄的身体,包裹在麻布里的秸秆就会化为利箭四下爆射。刚开始,费林等人还不知道它们的特性,吃过苦头后就改变策略,和稻草人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慢慢周旋,直到将它们磨死。   血眼乌鸦与活化稻草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它们贪恋邪术的气息,有时会在‘草包’身上落脚,长此以往打交道,彼此结下深厚的‘友谊’,便会接受稻草人的雇佣和支使。   最难对付的怪物,幽灵似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南瓜头,内部被掏空的枯干身体,遍布干瘪的褶皱和沟壑。里面聚集着肉眼可见的大量亡灵源泉,透过斜吊的三角眼和满嘴的尖牙利齿,散发出血红色的恐惧灵光。   它们不容易杀死,一旦受伤就会飞快离开,寻找丘陵之间隐藏的瓜田,随便找个成熟的南瓜,掏出所有瓤肉,转移亡灵的源泉,就这样伤势瞬间痊愈,新的南瓜头再次飞起。   所幸的是它们的头脑智力似乎不够用,抹掉伤疤就会忘了疼,也不会对沉沦者打击报复,也许是南瓜头更换身体的时候,连记忆也焕然一新。   拥有四座甘泉水井,沉沦者有足够的施法源泉,释放自然印记赋予他们的法术。随着迷雾散去,与原野接壤的霜冻丘陵正在被无孔不入的希望之光迅速净化。倒伏在地面,枯黄的叶子似乎分享蕴含生机的地下水的滋润,渐渐返青恢复生命的原色,鸦白色的凝霜悄然散去,变成翠绿草叶上短暂驻留的露珠。   逮到一个赶狗入巷的机会,将幽灵南瓜头逼入荆棘护盾和丘陵形成的无路可退的死角,费林指挥着沉沦者用三个石子捏成的石弹,把它送入自然的循环。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当亡灵的源泉挣脱束缚,自动飞向橡树祭坛,有份参与的沉沦者很快得到自然的祝福,手背拥有鸡心状的绿色叶瓣,获得南瓜飞弹这个新的符印法术。   费林是发起人,同样也获得这个自然印记,暗地与自己在咒法学院见识过的一级奥术飞弹比较,威力相差无几,当场露出欣慰的笑容。   ‘等于我提前拥有一级奥术,二级奥术师,非常不错,终于赶上同年入学的伙伴们的进度。能进入这个神奇的梦境,还能把收获带出到现实世界,我真的太幸运了。’   夜咏者依然垂视着狭小的浮岛,每当新的沉沦者苏醒,岛屿周围的黑水就会消耗少许,也许是点滴,亦或者是一团,都在不停地消耗着深不可测的黑渊。   囚禁野兽的牢笼继续松动着摇撼,它们原本就是腐朽之物,只是被上层界崇善的不朽者施以种种未明的手法熔炼过而变得纯粹,好比将一盘散沙的砂石烧炼成坚固玻璃。   身为交换冥河誓约的盟友,夜咏者用音叉的共鸣震动,使玻璃再次破碎。不值钱的砂石变成亮晶晶的玻璃,即便是碎末,怎么算都是位面领主获益。   先前少许投资,祂即将收获其中最大份额的利润,至于海普诺斯变化的点梦杖,由于直接参与其中,也汲取沉沦者凝聚的希望之光而加快复苏。   草木化形转生而苏醒的人越来越多,当数量突破一千的时候,村子不得不往外扩建。   浮岛似乎突破某种限制和天然的禁锢,抽取黑水的速度大大加快。   原野的隐秘角落,开始陆续出现田鼠和草兔之类的小型野兽,树木也渐渐增多,不再是光秃秃一望无际的平地。更神奇的是霜冻丘陵出现许多地洞,一些穴居的土著似乎经历漫长的沉寂恢复苏醒,开始走上地面活动。   ‘嗯!原来如此,如果负能量继续主导霜冻丘陵,苏醒的土著就会以僵尸的身份转生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拥有生命力和鲜活的血肉。’夜咏者观察着梦境世界的演化,所有数据都记录在苍月的战争之心,祂的根源位面,也有类似的黑渊需要解决。   想起交给德米特里的石榴,覆灭的教会漫长历史凝聚的精粹,夜咏者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时,手里的点梦杖频频震动,似乎即将突破位面领主的威严,不再屈服这头体量庞大的巨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永恒之眠      夜咏者稍微放开法则的限制,点梦杖立即挣脱飞走,在黑渊根基初立的浮岛变回原本的形态。属于永生者的黄金荣耀在祂不朽神躯流淌,背后缓缓张开,遍布暗黄色鳞粉的蛾翅仿佛月夜的苍穹,忽明忽暗闪烁着无数钻石般迷离的星光。   “翅色斑斓的海普诺斯殿下,无数岁月过去,您依然如同一条漂流虚空大海的独木舟,船上载满星辉。”夜咏者微微欠身,双手轻轻鼓掌。   ‘这位来自上层界的永生者,尽管被新神联手打落云端,离开不朽的王座,经历时光长河无情的洗礼,本源枯竭濒临死寂,依旧拥有深厚的底蕴,只要给予祂少许阳光和雨露,就会迅速地恢复活力。’忽然想起在暗面沉睡的囚徒,夜咏者的目光穿透黑渊,望着底部的野兽盟友,这个同样不能随意掉以轻心的不朽者。   睡神没有回话,脸上迅速地浮现出一副骨质面甲,从眉心舒展开来,延伸至眼角,滑落到下巴汇合的简朴蛇纹,背后的蛾翅升起三十枚月相,绕成一圈,勾勒出夜女神眷属的独特象征。   “在世界的暗面表层,显现执政官的战斗形态,海普诺斯殿下,你准备与我开战?”夜咏者的嘴角露出淡淡的轻笑,夜幕似的披风升起一轮苍月,恒定为满月,悬在祂的肩膀。   “和平经由战争!”古老的睡神刚开口,因为祂的出现而动荡不安,掀起阵阵涟漪的黑渊顿时恢复平静,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位面领主极为感兴趣。   “永恒之眠。”横在海普诺斯嘴边的短笛,流淌出金黄色的音符,几乎瞬间,就让夜咏者闭上眼睛。   “呼!”动用本源,几乎把复苏以来好不容易汲取到手,那点微薄积累消耗殆尽的超凡神力,使睡神无法维持执政官的战争形态,骨质面甲坍塌崩溃,露出一张疲惫不堪又格外憔悴的脸。   抬头仰望陷入永恒沉睡的夜咏者,海普诺斯心有余悸地注视着祂肩膀上的苍月,亘古如一的圆满:“掌握下界位面权柄的领主,竟然和母神一样拥有完整的夜晚循环,祂不朽的神龄是如此的短暂,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尽管如此,我能让主神酣然入梦的神技依然奏效,祂也不会例外。”   就在睡神志得意满的时候,祂忽然想起暴怒的神王挥舞雷电鞭粉碎时空的威力,那种滋味可不好受,即便是他不朽的神躯,也留下岁月都不能磨灭的伤痕。   不敢过于接近闭上眼睛的位面领主,海普诺斯双手合掌,默默念出某种古代语,将自己化身为点梦杖的屈辱抽出,凭空变幻成一只四翼的摩拉蛾。继而扇动月夜般的翅膀,洒落许多钻石般迷离的星辉,由这只飞蛾承载,飞越风平浪静的黑渊,撒在夜咏者的身上。   “谨慎和小心屡次拯救我脱离败亡,失去微笑之女的眷顾,我没有犯错的幸运,希望能为神龄短暂的不朽者的棺椁打下最后一根钉子。”   斑斓星辉在位面领主身上闪耀,将沉寂后的苍月从肩膀推落至腰背处,海普诺斯的黄金荣耀占据夜幕似的披风,并将苍月继续逼迫,直到角落,无法驱逐才停顿。   黄金荣耀源源不断汲取而来,睡神从支配世界的夜咏者身上,收割到难以置信的神性源泉,本体沉寂的神火得以再次熊熊燃烧,形同枯竭的本源也从细小的溪流变成奔腾的大河。   ‘目前所在的狭小世界只有一个还算称职的位面领主,却有大量空白地带可以占据,攫取凡人的信仰之力,让神躯全面复苏。’   幻术、睡眠两大领域开始活跃,延伸出去的分支,快乐和自在,梦境和梦魇,以及冥后贝瑟芬的植物,还有从孪生兄弟的权柄取得的一丝死亡本质,都在壮大海普诺斯的神格。   祂的神躯体量不断增大,泉水般流淌的黄金荣耀变成锃亮的不朽者的盔甲,从裙甲延伸出来的六根红色绸带表面镀上流金似的光辉,有正反相对共六种月食的演化。睡神从仰望夜咏者变为平视,神力提升将近十倍,展开的神性领域将位面领主吞没。   就在海普诺斯结束漫长的沉寂,神力最为浓烈的时候,遵循亘古不变的法则,二十四根秩序锁链贯穿无数层面,无视位置变幻不定的神力幻影,将古老地睡神禁锢手脚,束缚在黑水的渊面,任凭祂愤怒地反抗也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夜咏者睁开了眼睛,瞬间,黑渊唯一的浮岛暗淡下去的希望之光再次璀璨夺目。   “卑鄙的虚伪之徒!挣脱永恒之眠的不朽者,拥有主神权柄的你,为什么故意陷入我的圈套,装作大权旁落,使我麻痹大意,落入你精心准备的陷阱,成为不能动弹,任由宰割的猎物,现在却用无辜的表情,取笑我的狂妄和无知,你不屑与我角斗?”   夜幕似的披风,逼迫到角落的苍月缓缓升起,并反过来吞食融合古老睡神的黄金光辉,被缚的海普诺斯察觉自己的领域骤然崩塌,来自神性直觉对危机的敏锐嗅捕,祂闻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尊敬的海普诺斯殿下,古老的永生者,我并不想欺瞒你,刚才没有充分准备的我,的确被永恒之眠击中而陷入梦境世界。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我似乎返回起始点,享受平凡的人生和一成不变的生活。可是我和普通的不朽神祇有很大的不同,归属黑暗阵营,身为原力的爱子,永生的源泉还有另外的独特体系。况且,掌控夜晚的我拥有部分睡梦的真髓,筑造沟通阳世和暗面的梦境之桥,在黑渊托起并维持这座浮岛,都能充分证明我的的道路,并不比你逊色。因此我奉劝睡神殿下,不要轻视任何永生者,即便祂才开始踏上不朽之路,神龄短暂地不可思议。”   “这些秩序锁链是怎么回事?位面世界的防御体系?还是你设置陷阱的一部分?”   夜咏者发现自己的光辉才少了一成,却如愿以偿地取得海普诺斯权柄上的宝石,从祂的神性本源撕下剥夺部分神火,‘如我所料,和苍穹之主对战袁洪如出一辙,当对方踏入巅峰期,才是收割的最佳时机。’   默默消化攫取的胜利果实,夜咏者淡然地解释:“秩序之怒,来自绝对领域的惩罚!整个世界的反弹,除非你瞬间离开,待在黑暗虚空,否则你无法躲避这座囚笼。而且由于海普诺斯殿下的冒犯,我有权褫夺你的部分神权,尤其是你借助位面领主的光辉恢复权柄,可谓人赃并获。”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和地位,位面世界更宠爱你的缘故?”古老的睡神毕竟经历漫长的岁月,眼光和视野也很不凡。   夜咏者点头承认:“的确,我降临在这个破碎的世界,战战兢兢地维持它的运转,并付出很大的代价,才使位面痊愈恢复大致的旧貌。原本可以永久地支配世界的大权,不过虚空战争捕获的俘虏吸引上层界崇善者的目光,祂们强行横插一脚,我的股份被严重稀释。”   被缚的海普诺斯低下头沉思默想,祂最为关键的领域没有被夺走,因此拨动命运之弦,竟然获得一条预言。   抬起头,面对绽放银白色不朽光辉的位面领主,嘴角弯起弧线:“尊敬的夜咏者,失落的古老神祇来到你的身边,并非没有缘故,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还有,飞翔在圣山巅峰的伟大之鹰,它正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位面领主初次露出慎重的深思神情:‘伟大之鹰,支配闪电鞭的那一位君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冥府利齿      “如你所知,拥抱谷物与丰饶的德米特里,并庇护步入黄昏的祂恢复朝阳初升的荣光,已在下层界无数时空掀起滔天巨浪。尊敬的夜咏者,拥有夜晚循环的你现在或许还懵然不知,你的光辉日益吸引失落于时光长河里的永生神灵。甚至连被众神驱逐坠落黑暗虚空的野兽,也听闻你的名声,故意设下挂满香饵的鱼钩,引诱你进入破碎的位面。”   尽管被秩序之怒的惩罚锁链囚禁,权柄的宝石也被褫夺,海普诺斯依然侃侃而谈,看不出落入下风的窘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古老的睡神才是真正的赢家。   “忘记了,你们来自光辉永耀的上层界,而且出身于同一个神系,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尽管卢弥纳埃尔主导的黎明之灾将黑暗诸神打落不朽的坐席,失去大部分永生者眷属而挫败的夜女神被迫退隐,却趁机吞没融合你们的神职,完全主导黑暗原力。她的神威已经不下伟大之鹰,毫不顾忌闪电鞭的权能。”夜咏者以黑水渊面升起的浮岛为座,俯视着被缚的海普诺斯。   古老的睡神在短暂的瞬间,露出错愕和惊疑间接肯定位面领主的‘猜测’,祂恢复平静:“母神和第三代神庭的永生者不同,并不依赖凡人的信仰,祂不是原力的囚徒,而是原力的主宰。”   “失落者与叛逆之间能找到共同语言,因为祂们有相同的敌人。尊敬的海普诺斯殿下,能让您放下岁月也无法洗净的仇恨,与敌人握手言和,必定是大到难以舍弃和无视的利益。据我所知,在下层界的黑暗虚空,被永沦深渊恶魔领主和巴托地狱的大魔鬼联手打击而疲于奔命的卢弥纳埃尔,如同流窜作案的抢匪和劫盗,除了收藏在身体隐秘部位的破碎国度,并没有多少丰厚的积蓄。你们竟然达成默契,莫非你已经知道祂的秘密?那么我就不能留下你了,尤其是伟大之鹰的目光穿透无数时空断层,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夜咏者在呼吸之间,转换为执政官的形态,尽管不是与野兽在虚空战斗时展现的完全体,数十倍飙升的神威依然压的海普诺斯无法动弹。   ‘太强了,真的太强了。在独自掌控的世界,尽管所有权被稀释到很低的程度,依然拥有超越主神之上的威能。即便是跨出世界,在黑暗虚空托起位面飞翔的伟大之鹰,没有掌握粉碎时空的闪电鞭,都不会是祂的对手。下层界没落位面崛起的黑暗领主,婴儿般稚嫩的永生者,谁在眷顾着你走到这一步,你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古老的睡神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识过很多来自下界的不朽者,祂们无一例外都对永生神灵的谱系知之不详,在上层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光辉闪耀过后,慢慢地没落成为普通的不起眼的路边石子。   二十二根黑绸似的飘带从黑暗执政官的脑后延伸而出,本体是夜咏者编织夜幕的头发,无孔不入地穿过秩序锁链,在锃亮的不朽者的盔甲寻找稍纵即逝的破绽和弱点。   从头到脚流淌黄金荣耀的海普诺斯,蓦地发现攫取自位面领主的光辉,转化而成的神力不受控制地爆发,曾经因枯竭的本源而干涸的河床洪水泛滥,奔腾着摧毁一切的泥石流,不但混浊污染自己的神力,而且还使固化的战争形态趋近某种野兽似的扭曲。   神性的蛾翅染上不祥的灰色雾霾,来自黑暗领域的积尸气在上面刻印死亡的符记,暗黄色的鳞粉不由自主地剥落,斑斓的颜色渐渐褪尽流光溢彩的本质,留下薄如蚕翼的透明皮膜。   “可恶的夜咏者,休想使我再次屈服在你的权柄之下。”古老的睡神收起失色的蛾翅,抱住膝盖,神躯团成圆润的球体,三十枚月相形成外围的防线,屡屡击退黑暗执政官的试探攻击。   “来自上层界的不朽者都是如出一辙的应对,噩运与灾难的号角固然如此,甚至连你也无法避免使用星界堡垒式全领域防卫姿态。卢弥纳埃尔用恶魔领主囚禁时间的次元壁垒,而你则是操控局部领域时间异常流速的月相循环,莫非你不知道,这种防护有重大的隐患以及无法避免的弊端。”   全力压制不朽之躯内部的神力乱流,无暇他顾的海普诺斯对自己的防护有足够的自信,光辉之主重整神系掀起的黎明之灾,黑夜的眷属都被新神驱逐殆尽,却没有多少当场击杀,就是凭借这种完美无缺的星体形态,类似微缩的位面世界。   “既然你如此无视我伸出的友善之手,那么先让你稍微得意片刻。”夜咏者的黑绸飘带骤然一化为百,总共二千二百根,从不同角度,对抱成一团的海普诺斯展开不停歇的刺探进攻。   三十枚月相循环组成的防护,不可能面面俱到,尤其是陷入低潮而黯淡失色的无月之夜,成为关键的薄弱环节。不朽者的盔甲延伸出的金红色古铜绸带,立即从黄金荣耀中浮现,正反相对的六枚月食,加入其中弥补缺陷,努力地为永生的睡神澄清泥沙俱下的神力源泉争取足够时间。   “尊敬的海普诺斯殿下,您给予层出不穷的惊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愧是古老的永生者,现在是时候稍微回礼。”夜咏者握住从睡神的黄金荣耀深处剥离出来的一丝死亡本质,那是寻找祂的孪生兄弟的去向,定位死神坦纳托斯的时空道标。   它不停地扭动挣扎,极力摆脱位面领主的束缚,可是只剩下本能的神性,根本不是夜咏者的对手,即便本体亲自到来,也无法阻止。   暗面世界深不可测的黑渊底部,沉淀着无数亡者的怨恨,回应夜咏者的呼唤,结合坦纳托斯的死亡本质,凝聚成一把超越深蓝怒火的弑神剑。   乌木作柄,蝠翼为锷,通体流淌骨白精光,每一次挥动都会发出凄厉惨绝的尖啸,沉寂的黑水被深深震撼,掀起波荡起伏的涟漪,远远地扩散出去。   “我以位面领主权能,赐名你为冥府利齿,享有支配世界的死权。”赋予独特的名称,这把长剑顿时停止震动,屈服在夜咏者的手中。   祂来到抱成一团的海普诺斯身前,高高举起冥府利齿:“这是寻找孪生兄弟坦纳托斯的唯一线索,你想咀嚼它的滋味?”   流淌不休的黄金荣耀瞬间凝滞,甚至巡游在表面的三十六枚月相循环,也露出稍纵即逝的破绽。   这就足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复仇者联盟      掌控位面世界死权的冥府利齿,如同一道蓝紫色的弧光,以开天辟地的气势,将展现星界堡垒式全领域防卫状态的海普诺斯切成两半,锃亮的不朽者铠甲瞬间坍塌瓦解,月相循环分崩离析,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古老的睡神诞生以来最严重的伤势,来自孪生兄弟坦纳托斯的死亡神性,轻易切开祂永生的神躯,无数散逸的黄金荣耀,撒落在动荡不安的黑渊,如无意外,海普诺斯的彻底陨落就在眼前。   夜咏者再次举起冥府利齿,突然之间,隐隐地反抗和震动传来,剑身发出凄厉的哀鸣,“真是不可思议,即便是一丝死亡的本质,也敢抗拒我切割睡神的意图,古老的永生者,坦纳托斯已抵达我的位面,或许就近潜藏在世界的暗面。”   短暂的间隙,海普诺斯分为两半的残躯,泛起钻石般闪烁的迷离星辉,核心领域深处的神火熊熊燃烧,瞬间重组不朽的神体。   位面领主伸出食指,在冥府利齿锋锐无匹的剑刃上轻拭,浅薄的伤口渗出一颗宝石似的血珠,在剑身镀上一层薄薄的红光,洗尽坦纳托斯的神性烙印,终于将它完全掌控。   “竟敢用夺走的死亡本质铸剑,伤害永生者不朽的躯体,你彻底激怒我了,年轻的夜咏者。”没有摧毁核心领域守护的神性,海普诺斯的伤势看似严重,其实并没有多大损失。   睡梦领域的神技,能让伟大之鹰也闭上眼睛的永恒之眠,对在自己的地盘拥有巨鳄体量的位面领主并无多大效果,那么接下来就是幻境领域的神技。   海普诺斯身上流淌的黄金荣耀大半分离出去,在脚下形成星河漩涡般的湖泊,随后将祂漫长神龄记忆中,某个惊世骇俗的片刻提取出来,转换成真实与幻象之间的影子。   五十个巍峨如山岭的头颅,一百只晨星般闪耀的眼睛,刚刚浮出金黄色水面的恐怖化身,以巨龙的体量撼动沉重如铁的黑渊。   “原来是祂!大地的逆子,导致第二代神庭覆灭,几乎摧毁圣山的百臂巨人,不是囚禁在空间迷宫深处,被永远地放逐在时间的尽头?”夜咏者当即显现完全体,全副武装的钢铁之躯。   尽管早已知道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头幻影,不过海普诺斯的超凡神力极为不凡,祂竟然能将虚幻化为真实。可惜局限自身的神力瓶颈,伟岸身躯几近百里高的百臂巨人,只能显现出脖颈以上的部位。   在漫长的岁月里饥渴无数年头的大地逆子,打开无底沟壑似的五十张嘴巴,狂饮吞吸黑渊的死亡沉淀,随即一百道饱含负能量的毁灭射线,击打在黑暗执政官的钢铁之躯。   不朽的夜咏者嘴角微讪,脑后二千二百根黑绸似的飘带只是分出不到一半的数量,模仿野兽盟友的虚空战技,不停螺旋扭转成尖利的号角。充填次等的阴影之力,凭借同频率谐波震荡,只是一次三百发齐射,就将百臂巨人的攻势彻底抵消。   源源不断地火力压制,毁灭射线零零落落不成体系,攻击间隙越来越大,不仅大地逆子的五十个头颅频频受创,就连藏在祂身后的海普诺斯也无法幸免。   ‘付出所有神力,展现百臂巨人的完全体,才能击退夜咏者挽回败局,可是一旦让祂抽取世界暗面的沉淀实体化,就等于创造出分身,逃出空间迷宫的囚禁。’永生的睡神回想起第二代神庭,被伟大之鹰联合新神掀翻覆灭的一幕。   在大地逆子面前,拥有各种原始狂暴自然力的提坦神族都躲避不了毁灭的命运,即便击败位面领主,余力不存的海普诺斯也无法免除再次沉寂。   ‘踏入幻象和真实之间的禁区,能将历代圣山神系囚禁的叛逆带出牢笼的超凡神力,或许就是我被放逐黑暗虚空,陷入沉眠的根本原因。飞翔的伟大之鹰紧盯夜咏者,还不如说是在注视着我。’   ‘对了,位面的晶膜原本属于操控时光的神器,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天然的囚笼,噩运与灾难的号角是头一号囚徒,那么我就是第二号。说不定,以后会有来自上层界的失落者和诸神系排斥的叛逆,被源源不断地送进这座囚笼。’   ‘来到多元宇宙的舞台,在黑暗的角落翩翩起舞,却对永生者谱系懵然不知的夜咏者,肯定被卢弥纳埃尔利用了。那些崇善的永生神灵,趁机设置遍布香饵的陷阱,把祂们都送进圈套。必须提醒祂注意来自上层界的明枪暗箭,精通神祇统治术的伟大之鹰可不是容易糊弄的角色。’   沉思中的海普诺斯既已知道自己注定的命运,不再节约使用神力,不朽的身躯汹涌河水般流淌的黄金荣耀,不断地注入昔日的幻影中,祂准备掀翻桌子,把百臂巨人的完全体展现出来。   ‘沉重如铁的世界暗面,拥有足够的死亡沉淀,为这具化身的成长提供所需的养分。一旦完成实体化,大地的逆子就可以夺回失去的权杖,反过来从囚禁在空间迷宫深处的本体,撕裂扯走狂暴的大地本质,彻底取而代之。’   ‘至于我的下场,只要告知百臂巨人,我能复活祂的两个兄长,想必可以侥幸存活。聚集三位大地的逆子,伟大之鹰也不敢冒着陨落的风险开战,祂的闪电鞭还没有得到最终蜕变,不能进入黑暗虚空。’   ‘没错,以这个世界为根基,将承载大地之血的叛逆从时光长河的深处一一复苏。除了第三代圣山,还有来自其它神系的陨落者在黑暗虚空漂泊,神性被切割,永生的本质散逸殆尽。只有我能召集祂们,缔结冥河誓约,在下层界建立复仇者联盟,向享尽不朽荣耀的崇善者倾泻血与火的硫磺烈焰,焚烬常青的乐园。’   夜咏者的钢铁面甲陡然软化,嘴角流露出嘲讽的笑意:“首先,你得获得我的支持。”祂微微摇头,“可悲的睡神,在我支配的世界,被黑暗的领域笼罩,竟然毫无顾忌地运用神性推演事象,你的所思所想都被我获悉洞察。”   二千二百根螺旋号角,瞬间充满负能量的结晶,一次齐射,就把肩膀缓缓浮出金黄色湖面的百臂巨人击成重伤,五十个头颅炸毁大半,从容奠定胜局。   “你在幻象与真实的领域走地太前了,模糊不能跨越的界限,无法分辨其中的本质,把它交出来,由我保管。失格陨落的永生神灵组成的复仇者联盟,这种混乱的产物,蔑视秩序的武器,我会亲自折断。”   被重创失去理智的百臂巨人,残余的二十张嘴巴发出不甘的咆哮,并非完全体,由海普诺斯记忆片段复活过来的大地逆子的幻影,怎么可能是夜咏者的对手。再一次齐射,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瞬间崩溃,仿佛经历无数岁月的洗礼,碎散成沙砾沉入黑渊之中。   冥府利齿如流星似的贯穿海普诺斯的身躯,将核心神性切割成两半,位面领主指着秩序锁链,禁锢祂的动作,“你还是担任纯粹的睡神,掌握睡眠和梦境。”   夜咏者展开夜幕似的披风,将被缚的海普诺斯送进黑渊的底部,与野兽盟友隔开不相连的层面。   黑暗彻底吞食古老的睡神,神态萎靡不堪的祂闭上眼睛,沉默地陷入死寂。   动荡不安的黑渊,由于刚才的交战,掀起滔天巨浪,被位面领主运用权限抚平后,蓦地发现渊面浅下少许,至于百臂巨人所在处,更是深陷出巨大的凹坑。   夜咏者察觉一丝大地的本质渐渐沉落,立即出手捞取,一根暗淡无光的黑曜石,‘刚才忘记收取的战利品!真是不菲的收获,就让它寄宿融合浮岛,充实希望之地的根基。’   冥府利齿上的神性,在位面领主的手里变成一枚八面体宝石,核心处有漩涡似的星河,每一个表面闪耀着梦幻的琉璃光泽。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世界的震荡      浩瀚的星海漩涡,金黄的不朽神性,凝聚为梦幻宝石,寄宿在夜咏者的披风上,围绕着苍月成为永夜天幕璀璨夺目的星辰。海普诺斯的烙印早已彻底抹除,掌握世界大权的位面领主可不会给这个囚徒留下任何崛起的机会,尤其是古老的永生者,谁知道祂们会有什么隐秘的底牌握在手里。   表面遍布粗砺瘤块的棍状黑曜石,尾端连接着暗面黑渊的希望之地,首部却被夜咏者捅到阳世的海底沟壑。沉睡多年的休眠火山,原本就是地壳薄弱部位,一旦形成通道汲取到炙热的岩浆,生命的禁区,阳光也无法抵达的海底世界,死寂的熔岩再度燃起暗红色的微光。无数放射状的缝隙不断往外延伸,金红色的岩浆流淌而过,仿佛复苏后拥有无限活力的枯萎心脏,剧烈地搏动,将滚烫的血液输送到全身。   ‘不亏是大地的逆子,尽管只有一丝狂暴的本质,却依然拥有唤醒熔岩始祖,使冷寂的世界燃烧,化为焦土的能力。’位面领主的举动稍嫌急进,如此大规模干涉世界,在海底点燃火山,激发出巨量的岩浆,在海面创造出岛屿甚至陆地的手笔,换做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   很显然,古老的睡神有意无意泄露出的‘预言’,尽管只是部分片段,还是让夜咏者深切地感受到某种迫在眉睫的危机。   按照战争之心的推演而提前布置,祂将冥府利齿扔到充斥死亡之力的新陆地,诱使猩红嗜血壮大。新生的吸血鬼越来越多,理性和智慧与日俱增,年长者甚至接触阴影魔网,将驯服的负能量引导进入自己的城堡,将它连底座岩层切割,浮空飞行。至于骷髅将军、僵尸领主和阴魂女妖等上位不死亡灵,由于各自的缺陷,并没有得到长足的进步,甚至是进一步的蜕变升华。   旧陆地,大洪水清洗过后越发贫瘠的土地,无法养活太多的人类。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幸存者发起对变种野兽和亚人的连年战争,射程远超法术的热兵器若不是受限于弹药储备,战局不会陷入锋线犬牙交错的阵地推进。   为了确保指挥系统的安全,来自第二城的奥术师们开始走上战场,拥有完整体系的人类施术者,在各条战线阻挡亚人的刺客,逐渐赢得军方的信任。同年完成学业的费林在辛迪格大师的支持下建立第五座分学院,分享梦境之桥的秘密,使符合资质的人类施法者降临暗面的黑渊,探索越来越广袤的噩梦世界,净化不死亡灵和邪术的造物,以此获取新的印记。   通过上传各种印记法术,浅薄的魔网渐渐丰盈充实,经纬线编织的更为紧密,夜咏者趁机开放更高层次权限,不过阴影魔网的存在依旧是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兽化人的族群数目还在增长,不过势头越来越缓慢,似乎始祖之血的效果抵达极限。被持续放血的亚人总算可以喘口气,它们没有放下仇恨,对这个新生的族群疯狂地挥舞报复的屠刀。   人类幸存者没有袖手旁观,唇寒齿亡的道理,上层握有决策权的大人物都有深刻体会,可是所有军事力量都被牵制在战线,就连奥术师们也没有拉下。第三城的总教官在联席会议上提出一条新思路,拉拢自我放逐的猎人和曾经被驱赶到荒野的变种人。   “他们这些年发展地不错,陆续涌现出一大批三级以上的变种人,猎人中的佼佼者,类似白银之王伊利斯的成熟体,也有不少,已成为一股无法忽视的势力。继续歧视和排斥他们已不合时宜,我认为是时候伸出友谊的橄榄枝,毕竟彼此都是人类。”   沉默多时的新洛阳总教官提出的议案,立即遭到来自四面八方与会者的质疑和非议,群情汹汹仿佛茶馆般热闹的联席会议,他正襟危坐聆听与会人员千篇一律的废话,关键时候总会有人跳出来,扛起纯粹人类幸存者血统的旗帜招摇。   闹剧很快落幕,来自军方的代表持审慎的态度,对议案中涉及猎人的部分表示欢迎,至于变种人则强硬地拒绝合作。总教官如愿以偿地拉拢到足够的票数,强行通过删减版的议案。   被人类幸存者视为混乱之地的第四城,一直受到同情者的支持,尤其是距离最近的新洛阳,尽管有许多不满和怨恨,他们还是派出部分精锐,化整为零分为小股部队,穿过亚人的包围网,前往兽化人的地盘。   发誓要把寄宿在肌体上的毒瘤彻底消灭,亚人部落联盟的攻势极为凶悍,精锐的猎人小队尽管赢得兽化人的信任,可是他们的数量太少,杯水车薪无法影响大局。   曾经风头一时无两的兽化人被亚人施法者成建制地消灭,残余的骨干,六代以上血统比较纯粹的狼人,不得接受总教官的善意,击穿包围网逃往北方的鼠人王国。   拥有生体磁场的针毛电鼠以及它的后代,释放出百万伏特形成的雷电怒涛,遏阻追亡逐北的亚人大军。前线不断传来陷落失地的消息,部落的酋长们眼睁睁地看着兽化人带着愤怒走进群山地底,只能留下部分属民充当看守和预警的炮灰,挥军南下,防止前线彻底分崩离析。   新旧陆地之间,隔着广袤无边的海洋,又有无数体量巨大的海王类变异生物划分各自地盘,成为天然的阻碍。   夜咏者在海沟点燃休眠火山,喷涌而出的巨量熔岩,硬生生地在波荡起伏的海面造出岛屿,并永久地改变了大陆板块和海洋势力的比重。   一连串星罗密布的岛屿,成为连接两座陆地的桥梁,获得出海口和深水港的人类幸存者,小心翼翼地迈出探索海洋的步伐。   接驳阴影魔网,抽取负能量使城堡浮空飞行的吸血鬼,不知不觉地消耗着弥漫新陆地所有角落的死亡之力。生命的原色渐渐越过横贯南北的巨大山脉,向东方不断推进,阳光的利剑刺透灰暗的阴云,随着人类幸存者的登陆,缓缓拉开新时代的序幕。   两座陆地的接触,从一开始的局部试探,到全面战争的掀起,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厌憎鲜活生命的不死生物,沿着星罗密布的岛屿,向旧陆地喷涌出猩红色的死亡狂潮。   数千座战争化的浮空城堡飞翔在云端之上,肆无忌惮地捕杀海洋生物,经由死亡熔炉焚烧,转化成火山灰似的雾霾,遮蔽天空阻挡亡灵的天敌,越发炙热灼人的烈日阳光。   只是在噩梦中出现的吸血鬼,突然闯入荒芜的旧陆地,无论是人类的幸存者,还是组建部落联盟的亚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浓烈的敌意,面对食物链上位捕食者的俯视目光,遭到重创的两支族群不得不携手抗敌。   过往历史几乎空白,仿佛新生儿的吸血鬼一族,对同样境遇的亚人丝毫提不起兴趣,却拼命地吸取人类的文明精华,几乎将幸存者的社会模式照搬复制在自己的族群。   人为浓缩历史的进程,从奴隶军事贵族集团一步跨越,直接建立轮流坐庄的的冥主制度,掌握号令所有不死生物的权杖,超凡神器冥府利齿。   吸血鬼的霸权横亘两座陆地,死亡阴云日益吞食蔚蓝色的天空,无论是亚人还是人类幸存者,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   底气十足的亚人部落联盟率先发动反击,从人类幸存者手里学到一整套培养施法者的体系,元素萨满们留下各自的传承,驾驭暴风来到天空深处,毫无顾忌地吸纳火元素,将身躯撑爆化为流星火雨,撕裂弥漫天空的阴云,重创吸血鬼的浮空城堡。   人类幸存者则取出旧时代最大的遗产,消防型多管火箭炮,发射大量干冰和碘化银,大面积降雨引发的连锁反应,彻底摧毁遮蔽天空的阴云,在烈日炙烤中升起浓烟的浮空城堡狼狈不堪地逃往大海,试图借助星罗密布的岛屿返回故乡。   可是久被欺凌的变异巨兽,智慧不凡的海王们集体现身,四处出击反噬贴着海面飞行的浮空城堡。   吸取足够的死亡之力,冥府利齿脱离掌控者回到暗面黑渊。失去这根权杖,低级的不死生物们纷纷挣脱压制,反噬大局崩塌之下虚弱无力的旧主。   我要加快速度,跑步进入结尾。      第二百章 终战      人类幸存者和亚人施法者称为亡灵之地的新大陆,原本遮蔽天空的阴云缺乏负能量的循环不可遏止地消散,失去城堡的吸血鬼贵族昼伏夜出,躲避猎人的追捕,它们退往东海岸,龟缩到最后的圣地,天眷神器冥府利齿曾经插置的血石。   被妒忌和憎恨重伤,撕成碎块由十三位叛逆者分食的第一任持剑者,鲜血伯爵沃森特恩的残骸,在圣石脚下拼凑完整,经过猩红仪式的洗礼恢复完整的鲜血之躯。   可惜,伯爵的死亡本质被叛逆者吸取太多,甚至连理智都残缺不全,被迫吐出持剑者碎块的叛逆者不得不点燃自己的血液,为了亡灵的存续,走上复兴的祭坛。   圣石接受十三位‘贵族’的血肉精华,以及残余吸血鬼的祈愿,凝聚成一丝神性,反哺融入沃森特恩的身躯,当场使它晋升为鲜血大公,又免除阳光惩罚和银质武器的双倍伤害等诸多弱点。   众目睽睽之下,持剑者的背后冉冉升起一轮征兆灾难和不祥的血月,残余的负能量源源不绝地聚集而来,雏形的死亡领域萌生出现,随着鲜血大公逐渐熟悉和理解神性的特质而与时俱增。   明明是炎炎烈日的中午时分,夜幕却再次笼罩吸血鬼的最后自留地,来自奥术学院的费林不再掩饰自己亡灵大师的身份,挥舞僵尸领主的脊骨以炼金术铸造的权杖,撼动死亡之力仍有残留的大地,唤醒沉睡的不死生物。   在领域笼罩中展现吸血光环的贵族们,无法从枯朽的亡灵身上汲取血肉精华,长久没有进食的吸血鬼饿地前胸贴后背,尽管负能量的滋润而恢复少许活力,可是它们依旧热衷享受美酒般甘醇的鲜血,尤其是没有辐射污染的人类幸存者。它们弹出沾染毒素的爪牙,丝毫没有顾及身份,在领域的庇护中,将白骨骷髅和腐烂僵尸拆成一堆零碎。   事先估料到踞城而守的贵族们会负隅顽抗,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的反扑竟然如此凶猛,亚人施法者得到萨满的首肯,立即召唤漂浮在天空的热气球吊舱里承载的火山岩靠近,准备释放删减版的流星火雨。   沃森特恩为了守护圣石不被战火波及,不得不走进武装到牙齿的城堡,与控制中枢结合,将它与地面岩层切割,缓缓升起浮空而行,随后平移到血色岩石之上。   血月在城堡的主楼升起,悬挂在夜幕的顶点,维持行将枯竭的负能量循环,并吸取刚刚躺下的不死生物的源泉,壮大半球体形态的死亡领域,强化吸血鬼的主场优势。   成百上千漂浮在低空的热气球,吊舱里载满焦黑色的火山熔岩石块,被亚人施法者引导火元素进入其中融合,在大地的愤怒中诞生的岩石冷却多时后再度死灰复燃,烧穿藤条编织的吊舱,化为缩水版的流星雨坠落在贵族的战争城堡。   可是,一路顺风顺水走来,有些盲目自大的施法者们并不知道,只有领域才能对付领域。配合人类的科技力量创造性地展现大型法术,在死亡领域面前,只是最基本的元素排斥,就让火热至沸腾转化为熔岩的‘流星雨’重新变成焦黑的石头。   贵族并非愚蠢盲目之辈,在交战中它们学习进步飞快,即便没有领域的庇护,吸血鬼也不会大败崩溃,顶多吃点小亏。   亡灵大师费林看出对手已今非昔比,以及贵族的弱点,立即出手制止颜面尽失的元素萨满焚身一击的企图。转头发出全面进攻的信号,人类的科技部队,重战车和加农炮早已就位,校准射击诸元。   一百座火炮齐声发出怒吼,强大的后坐力使阵地瑟瑟发抖,地面更是荡漾出起伏的波浪。银质开花弹不偏不倚地落在城堡上,瞬间炸出无数破片,割麦子似的砍倒周围的贵族。灰黑色的领域,瞬间绽放几十朵血红的死亡之花,损失之大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这就是人类的利器,主导战争胜负走向的重炮,贵族的统治行将落幕,这场种族之战也是时候结束了。’密切观察战局动向的鲜血大公,无奈地吐出一口叹息,趁着城堡还未彻底损毁,操控着死亡领域引导负能量,继续庇护贵族,争取时间让它们恢复身躯。   “不能把我族的圣石留给人类,谨以持剑者之名命令,启动夜都计划。”   元气大伤的残余吸血鬼眼看大势已去,立即执行早已准备的预案。沃森特恩拼命地催动领域吸取负能量和死亡之力,并将血石以及底座的岩层全部切割,连根拔起,融入浮空城堡,随后顶着人类的重炮不断往上爬升。   越往上,火炮越稀落,城堡的尖顶塔楼撞开躲避不及的热气球,直到平流层才缓下来。   目送拔城飞升的最后吸血鬼远去,球体形态的死亡领域,遏制亚人施法者的元素法术的一幕,给很多人类留下深刻的印象。   失去共同的对手,两支原本对立的族群立即泾渭分明地划分阵地,血与火中积累沉淀的战地友情,让亡灵大师费林忍住下达炮击的命令。   想起联席会议开拓新大陆的决议,亚人方面同样也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大洪水过后的旧日家园太贫瘠了,根本不能养活太多的人。   人类定居点多数分布在西海岸,草木繁茂之地,掌控着由星罗密布的岛屿构成的大陆桥,紧紧地捏住亚人的后勤。可惜没有彻底撕破脸,最后一战开启前,亚人趁机转送大量施法者和元素萨满,在地势平坦的新大陆的中西部,建立三条补给线。成百上千的部落由此开花散叶,沿途清理不死生物和失去城堡流窜的贵族。   持续五年的战役终于结束,分享胜利成果的盛宴正是开启,势大难遏的亚人占据广袤的土地,尽管许多偏远区域仍旧有负能量残留,却无法阻止开垦者的脚步。   挤走肿瘤最后的毒汁,夜咏者欣慰地垂视着亡灵大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位面隐隐的震荡,这是晋升的征兆。   来自世界暗面的黑渊,陆续得到救赎的沉渣渐渐泛起,希望之光照亮大半渊面。   来自阳世的亡魂不再流离失所,坠入黑渊同化,而是经由冥府利齿进入循环,它们有机会转生成凡人,意志坚定者才能稳固形态,多数却是融入希望之地。   在海面升起的岛屿越来越多,有的彼此融合,形成面积广袤的洲岛。亚人找到新航线,不再受制于人类掌控的大陆桥,他们从贵族的城堡残骸学到很多知识,开始打造能浮空的航船。   有太多无主的新陆地出现,亚人和人类受限于人口,和平瓜分世界日益成为主流共识。   十年过去,工业体系初步建立并完善后,反哺农业进行工厂化改造,人口翻番的人类赢得战略先机。   又十年,一代人的时间,在新大陆艰难开拓的亚人,族群数量始终无法突破千万大关,相反的是人类迅速拉近彼此的差距。   火山地震频发,世界暗面的黑渊不断被抽取其中的精华,从累赘的负担转化成位面晋升的食粮。   夜咏者感受到原力大海欢呼咆哮着冲入世界,助推它突破时空壁垒,蜕化进入新的层次。      第二百一章 世界树晶壁      天圆地方的世界突破界限,迷雾笼罩的边缘地带仿佛包袱皮,不断往下延伸,将暗面包裹地严丝合缝,形成完美的行星球体。可惜,曾经破碎的本源尽管再度聚集,经由夜咏者的手糅合恢复,散逸的部分依旧无法补全完整,虚弱的底气导致世界无法继续攀升,卡在下界和物质界的夹层,大半个世界依旧处于虚实之间。   初次主持世界晋升的黑暗领主,感受着位面本源剧增反哺而来的光辉,不说夜咏者的化身,连本体也得到难以估料的助益,‘稍嫌急切了些,再过一百年,才能更加完美。’   祂默然不语,垂视着两个陷入沉睡的囚徒,厄运与灾难的号角丑陋的野兽形态,位面本源释放的诅咒早已消除大半,头部以下尽是清泉般流淌黄金荣耀的神性身躯。至于古老的夜女神眷属,海普诺斯尽管被秩序锁链禁锢,出于神性本能依旧能源源不绝地从凡人的梦境吸取信仰之力,祂下意识地再次展开斑斓的蛾翅,不朽者锃亮的盔甲修复完整,重新焕发出完整的月相循环。   黑水渊面的希望之地,大多数随着世界的晋升,脱离暗面的束缚,来到阳世成为锚定在陆地板块的半岛和岛屿,剩余部分成为冥土,容纳收留亡魂不至于彻底消散。   可以流动,较轻的黑水精华,被新旧陆地吸取,在地壳岩层形成的同时转化为石油和天然气,较重的部分则变成煤炭,进一步巩固世界的结构。还能浮起的沉渣陆续升起,不断充实位面的根基,形成储量不一的矿脉。   夜咏者忽然想起遥远的过去,属于东方体系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挥舞斧头分开混沌的巨神,陨落后身躯演化森罗万象的大自然,使荒芜的世界繁荣兴盛。   ‘略微有些不同,我只是补全天穹,修复窟窿和罅漏,等同于再创世,而且股份被上层界的崇善者大量稀释,获得收益明显减少。什么事都没干,就掠走大量原属于我的光辉,这口闷气先咽下,迟早找祂们算账。’   人类的科学和亚人的元素不分上下,成为世界的两根支柱,底层物理规则毕竟有相通性,普遍适用于大多数位面。   凭借神器冥府利齿与血石的牵引,抵达平流层的吸血鬼城堡,来到世界的边缘,趁机滑落到暗面世界。‘贵族’成为新生冥土的管理者,随着岁月的沉淀,逐渐融合成为位面的一部分。   已不需要晶膜的世界,混元金斗这件操控时光,决定不朽者生死的神器依旧担任位面防御体系的中枢,真正获得解脱的是充当天穹的夜咏者本身,以及青离仙天转化而成的苍月。   带着浓如实质的黄金光辉回到根源位面,与本体融合为一,黑暗领主立即吸取分身的所有经验得失,很快着手制定同样的救赎计划,细节或有少许出入,道路却始终不偏不倚。   以祂现在的器量和权柄,即便红龙潘德拉贡格隆复活,也无法撼动位面领主的地位,因此日益成为负担的黑渊必须着手解决,沉淀在底部,教会在漫长岁月积累的精粹,也很快得以浮现。   不过首先要做的是向上层界崇善的不朽者还以颜色,很可惜,得自野兽盟友的几个位面坐标,由于时空迁移都失效了。位面领主预见的落脚点尽是深邃的虚空,并没有发现诸神系所在的晶壁。   ‘不,还有一个坐标,肯定有效。’运用权限,祂在北地寒风凛冽的云空推云布雾的冰巨人身上,隐秘地烙下一个印记,运用苍月的战争之心,逆向推演漫长的时空漂流,回溯他的源头。   恍然之间,黑暗领主进入狭小昏黄、曲折蜿蜒的维管,急速滑移上升,周围的光辉渐渐明亮,无数闪耀光辉的星辰在身边滑过。   ‘原力浓度极高,这是主物质世界,可惜,没有发现黑暗之门。’   再往上,星辰渐渐稀落,无垠的黑暗虚空,诸神系的光辉笼罩的晶壁似慢实快地发生迁移。   ‘没有发现纯粹的仙道世界,真是遗憾。咦!有一个神道和仙道合流,纯青色翡翠光泽的天庭。有九层,其中第三层,竟是我认识的熟人,苍穹之主,按理说,他应该在下界支配一个沉落的位面。明白了,比我稍快一步,在上层界找到自己的位置。’   没有选择驻足观望,黑暗领主继续在维管里上升,片刻过后,漫长的旅程抵达终点,祂分出少许本质凝聚的化身,来到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支配的晶壁世界。   突然一道虹光闪过,拴在树根的尤顿海姆,冰巨人的家乡,边缘地带陡然炸裂,散逸虚空的碎块,飞出一把毁灭的短柄锤,直接往世界树顶端的阿斯嘉德神域飞去。   ‘这就是在虚空漂流的陨石的来源,崩溃坍塌的上层世界的一部分。’   他尝试进入晶壁,很快来自命运的警示告诫黑暗领主,这样做将会永远地失去这部分本质。   ‘定期清除淤血和毒汁而陷入动荡的晶壁,肯定会有漏洞和偷渡的管道,神系的光辉无法照耀的区域,极寒永夜统治的冥界,值得一试。可是,不出意外,众神必定严防死守布置重重障碍。’   黑暗领主来到晶壁底部,却发现此处结构最致密,防御体系也极为严谨,不下于野兽盟友的次元壁垒,根本无法穿越。若是展现执政官的形态,强力破解或许可以进去,可是与此行秘密潜入的计划相悖。   ‘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汇聚死亡之力的冥界,被冰封地几乎连时间都凝滞。看来,只能前往中域东方的尤顿海姆,巨人国度才能落脚。’   很快,黑暗领主再受打击,在边缘区域残破不堪的尤顿海姆,祂感受到众神的视线不时扫来扫去,尤其是阿斯嘉德神域,站在彩虹桥之上的守护者。   ‘差点忘记,地位超然的警戒之眼,诸神的哨兵,必须屏蔽祂的视野才能进入世界树晶壁。’   ‘不!凡事没有绝对,海姆达尔的视野肯定存在盲区,只是我没有发现。’   黑暗领主的运气不错,一头濒临死亡的冰霜巨人趴在陨石上,以厚厚的寒冰封冻自己的身躯,在虚空漂流。   ‘就是这个。’祂伸出手将陨石推入晶壁,化身变成漆黑的闪电,穿过冰壳,融入冰霜巨人的体内。   回归的陨石,仿佛受伤的野兽逃回巢穴,飞快地返回巨人国度。   站在彩虹桥之上的海姆达尔扫视过,蓦然惊讶:‘半神冰霜巨人!濒死的创伤,竟然使它拥有神性,如果顺利回归,将会增强尤顿海姆的实力。’   双手拄剑不能离开彩虹桥的警戒之眼,无法直接干涉半神的命运,不过他继承九位海巨人母亲的波涛之力,借助阿斯嘉德的大地领域,施展引力徊流将陨石原位加速,抛离巨人国度,直接坠往中庭。      第二百二章 斗篷森林      来自尤顿海姆的陨石被警戒之眼抛入米德嘉尔特,深深地撞进弥漫白雾的雪熊沟,剧烈的摩擦使它熊熊燃烧,完全融化成极热的岩浆,蒸腾上升的高温气流团唤醒这条不起眼的深沟,雾气瞬间消失,露出稀疏的荒草和散发腐臭味的泥沼。   保护‘半神’冰巨人的厚厚外壳彻底崩溃,不过神性免疫恶劣环境的特性,使它得以存活。滚烫的空气和焦土似的地面,让习惯巨人国度冰寒气候的杰拉恩厌恶,它挣扎起身,脚步蹒跚地离开,跌跌撞撞地前行,找到深沟的嶙峋岩壁,手脚并用地攀爬出去。   安全抵达目的地,位面领主的化身,黑色闪电蜷缩成细小的颗粒,进入冰巨人的心脏,随着血液流淌,游遍全身所有角落,最后在杰拉恩的小腹沉寂。为了避免被阿斯嘉德诸多不朽者发现,祂并没有携带神力进入晶壁,而是选择得自海普诺斯的八面体神性宝石里提取幻想领域,掩饰真正的身份。   中庭此时正值冬去春来的时节,无论是荒无人烟的旷野还是草长莺飞的林地,到处都是融化的霜雪,冰封的河流在暖热阳光的照耀下恢复涓涓细流。缀挂在树梢上的冰棱纷纷掉落,原本被沉重负担折腰而匍匐在地面的年轻林木,抖擞精神重新站起身。至于根基深厚,腰围粗壮的古树,浑然不觉身上的零碎,一阵和缓春风吹来,叮呤当啷地发出风铃的轻吟。   杰拉恩久战过后的虚弱和困乏,让它有些力不从心,鼻子抽动,嗅闻着周围渐渐减少的冰寒气息以及猎物的味道,很快就有发现。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北方前进,那里有一条还未彻底消融的大河,从上游漂流而下的破碎冰块不时发生碰撞,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对冰巨人而言,实在是美妙的乐章。   它强行忍受火烧火燎的阔胃,辘辘饥肠发出吓人的雷鸣,手脚越来越乏力,小腿肚更是不由自主地抽搐。   近了,更近了,目测不过十步距离,杰拉恩重重地顿地借力,跃向散发鱼腥味的曲折河流,不过他的体力极为有限,没有控制力道,就好像一头笨手笨脚的狗熊,狼狈不堪地摔进河里。   五刃深的长鞭河,只没过冰巨人的胸口,它饿地发绿的眼睛盯着水底的游鱼,没有渔网和刺叉等趁手的工具,笨拙又乏力的手脚,根本捉不到猎物。   青灰色背鳍的鲅鱼,灵活地扭动身体,银亮泛白的鳞片,卷起细小的水花,滑溜地绕过杰拉恩粗如石柱的双腿,往下游顺流而去。   肚子饿地咕咕叫的冰巨人,气恼地挥舞双手,用力捶打岸边还未消融的冰块,硬如铁石的拳头,轰击之处,瞬间绽放出细密的裂纹。无意的泄愤,半透明的岸边冰块,纷纷坍塌崩裂,加快消融的速度。   “哈!”杰拉恩的运气不错,一块被急流从岸边冲走,漂浮在水面的碎冰,里面竟然冻凝三条肥美的鲑鱼。它立即伸手圈住,张开干渴饥饿地快要冒烟的阔嘴,连鱼带冰块,“吭呲吭呲”,嚼食地一干二净。   吃了一个秋天的草籽和水藻,鲑鱼的肚子里面尽是腥香的油膏,就连鳞片也充满生气。   冰巨人津津有味地品尝,满口致密的钢牙咀嚼着冰沙和新鲜的鲑鱼肉,感觉异常地甜美。   这可是在老家尤顿海姆也无法尝到的美味佳肴,以它过去的身份,也只是看到族长从来自中庭的旅行商人手里买过鲜鱼,即便是勇士,杰拉恩也不过是分到一条鱼尾。   感觉喉咙里的饥火稍去,摸了摸干瘪的肚皮,为了愈合伤口恢复体力,曾经填满美酒佳肴的肠胃早就空空如也。三条鲑鱼无法没有满足食量惊人的冰巨人,它的眼睛恢复敏锐的视线,捕捉着河岸附近的冰层底下,可能冻凝无法脱身的鱼类。   “一顿饭,真饱。”   在河里待了半个上午,前前后后吃下四十六条小臂长的鲜鱼,杰拉恩终于满足地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肚子,慢慢走上岸,进入霜雪还未完全融化的古老森林。   躺在冻地硬梆梆的林间空地,浓密的树荫遮挡暖热的春阳,冰巨人双手枕着头部,惬意地安然入睡。很快,轰鸣如雷的鼻鼾传来,声音是如此的巨大,以致于震动附近的古树,瑟瑟发抖的树叶洒下细小的冰粒和块状的雪粉,砸在杰拉恩的身上,却丝毫没有作用,仿佛一阵微风拂面。   丰饶之神弗雷的坐骑,古林博斯缇张开全身的金黄色鬣鬃,飞翔在阳光里,巡游中庭的天空。祂炙热如火的眼神穿过云层俯视大地,凛冬已去,森罗万象的自然渐渐苏醒,生命的原色铺满田野。   ‘为什么会有不安的警兆,隐隐地提醒我注意诸神之敌环伺左右。’古林博斯缇很清楚自己的局限,身为掌管丰产和收成的夏日之神弗雷的仆人,祂并没有任何神职,因此施展预知领域的洞察神术,需要额外消耗一倍以上的神力。   当金鬃者巡游到中庭东南方位的雪熊沟,还未冷却的陨石,附近变成焦土的荒草以及泥沼,不同寻常的异变,立即使古林博斯提展现战斗形态,嘴角往上延伸出两对可怕的武器,轻易犁开冻土的大地之牙。   收起漫步云端畅快地翱翔,祂飞快进入低空,无需动用神力,轻易地就在附近不远处发现连串属于冰巨人的脚印,它们毛绒绒的大脚板实在是不容忽视的标志性印记。   长鞭河急流而过的地段,冰巨人用餐后留下杯盘狼藉的‘饭桌’,让古林博斯缇恼怒不已。幸好大自然的自我修复极为快速,破碎的河岸厚冰层早已渐渐消融,涓涓溪水变成奔流不停的大河。   ‘中庭来了一头冰巨人,它的好胃口,会把附近这一带的飞禽走兽都吃光。必须找到它,要么驱逐,要么彻底杀死,绝对不能轻易饶过。’   不远处,雷鸣震耳的鼻鼾声源源不绝传来,收敛浑身阳光般的金色鬃毛,小山似的古林博斯缇走进古老的斗篷森林。      第二百三章 半神之殇      黑暗领主的一丝本质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远超于金鬃者古林博斯缇,不过祂并没有提醒冰巨人苏醒,起身准备战斗。在斗篷森林另一端的边缘地带,有一位寻找药草的男性青年土著,他将会是更好的寄宿体,于是黑暗领主反过来安抚杰拉恩沉入更深的梦境,浑然不觉渐渐逼近的致命威胁。   在中庭与冰巨人较量,金鬃者无法预见战斗掀起的风暴有多么剧烈,即使是最低烈度,估计也会严重损害这一片古老的森林,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还是尽快解决它,即使隐蔽的偷袭,玷污我的荣誉和名望,也不愿意看见大自然受到伤害。’   古林博斯缇山丘似的魁梧身躯,很快缩水似的变小,祂的背脊硬如铁针的鬣鬃,失去金属质地的光泽,变得柔软和韧性。随后金鬃者展开植物领域,融入斗篷森林,祂的厚背仿佛覆盖泥土的山脊,每一根鬃毛都生出锐利的倒刺,瞬间转化为可怕的荆棘。   硕大无比的蹄足闪过年代久远的云白色,四肢仿佛缠绕着旋风,轻飘飘地在崎岖不平的山林漫步。   当冰巨人出现在金鬃者的视野里,呼呼大睡,发出沉闷如雷的鼻鼾声,斗篷森林里所有飞禽走兽,因为感受到可怕的气息而失去往日的欢歌笑语。静谧地有些可怕,甚至陷入死寂的山林,越发让古林博斯缇愤怒不已。   祂迈开矫健的步伐,发起战斗冲锋,不宣而战的偷袭,让金鬃者有些羞赧。这不是勇敢的战士应有的美德,不过祂已完全抛弃自己的名声。   地面的节奏抖动,终于唤醒陷入美梦,沉湎于畅饮蜜酒,与敌角斗的冰巨人。它刚刚坐起身,胸口顿时隐隐生痛,战斗本能瞬间苏醒,下意识地右手虚握,凭空凝聚出一根冰锥,往感应到强烈危险的方向投掷。接着左手握拳,小臂平举横在胸前,凝聚出一面天蓝色的菱形冰盾,边缘部位遍布长短不一的尖刺。   “吭呲!”古林博斯缇的长吻鼻喷出一股热气,将迎面而来的冰锥吹走,丝毫没有影响速度完全提起的身躯。   在两对能轻易铲开冻土的大地之牙前,硬如岩石的蓝菱盾瞬间瓦解破碎成渣,金鬃者无视一切,凶悍地撞在冰巨人的身上。   所有力道都由势弱的杰拉恩承受,它就像山顶推下去的岩石,不断地往后翻滚,沿途压倒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   最后撞在一棵千年冷杉,十人合抱粗细的树身,冰巨人才停住,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淡蓝色的鲜血。   它抬头仰望站在山坡高处,以猎人身份打量猎物的俯视眼神的主人,竟然是丰饶之神弗雷的神仆。   杰拉恩出生以来就被族人灌输憎恨神明的传统,蓦然看见神祇的仆人,熊熊燃烧的愤怒使它失去理智,彻底陷入野性狂暴。   与生俱来的凛冬寒气被剧烈搏动的心脏送往全身,完好的右手瞬间抽取附近的水汽,凝聚成一把霜刃冰斧。至于断成几截的左手也没有闲着,用厚厚的冰壳包裹着,好歹恢复几分战斗力。   丝毫没有顾及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杰拉恩率先发起进攻,可是当它踏入古林博斯缇的植物领域,地底深处沉睡的荆棘根茎,瞬间诞生十几条分枝,破土而出,将冰巨人的双腿紧紧缠绕。   遍布尖利倒刺的荆棘,仿佛激怒的蟒蛇,在杰拉恩的身上不断震颤着收紧,狠狠地勒进苍白色的皮肤里,吸取冰巨人的血肉精华。   酸麻痛胀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脚步踉踉跄跄,连战稳身体都成了一件难事。杰拉恩连忙消除右手的冰斧,抓起陷入双腿的吸血荆棘,将它们扯断。可是在植物领域中,冰巨人的应对只会徒劳无功。   扯断的荆棘碎块,浸润在浓郁的自然生气里,飞快地延伸出更多的枝蔓,彼此勾连融合,仿佛一张渔网,将杰拉恩紧紧纠缠。它就像踏入泥沼陷阱的猎物,越是挣扎,陷地就越深。   ‘只是这样就提前结束漫长的生命,似乎与半神身份不符。’黑暗领主的一丝本质,先前游走冰巨人全身时,趁机收集到的寒冬之力,稍微组合排列,凝聚成一个六角形态的冰霜符文。   无序的狂暴自然力蜕变进化成具有法则雏形的符文,当即赋予杰拉恩稳固的施术核心,收束它散漫的源泉。   “极冻寒潮!”冰巨人凶狠地顿足,脚下立即出现等身长的六角霜花。   一股天蓝色的气流以杰拉恩为核心,猛地往外扩散爆发,几乎瞬间就夺走吸血荆棘的颜色,将它们冻脆成毫无生气的冰块。   “哈!”吐气开声,冰巨人的咆哮,震碎紧紧纠缠自己双腿的植物,他的右手再次凝聚出一面巨大的冰斧,往古林博斯缇战力的方向纵跃而起,打算一举击杀。   ‘冰霜领域,它是半神冰巨人!’金鬃者再无保留,面对当头斧劈,全身卷曲的绒毛,瞬间伸直,硬化成尖利的铁针,随后借用主神弗雷的太阳领域,放射出刺眼甚至炫目的强光。   杰拉恩根本没有想到,普通野猪大小的神祇之仆,竟然瞬间变成太阳似的光团,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凭借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挥出全力一击。   可是成百上千的金箭,从强烈地能融化尤顿海姆亘古长存的冰峰山的光辉中,源源不绝射出,不仅将霜刃冰斧彻底摧毁,就连它再次披上覆盖全身的冰盔甲也无法阻挡,韧性堪比十张牛皮的肌肤被密密麻麻的金箭射穿,它的冲势完全抵消,还不断地被势大力沉的箭矢凌空贯穿身体。   当古林博斯缇的神力消耗一空,冰巨人杰拉恩仿佛刺猬似的残破身躯才从半空掉落,在松软的林间空地砸出一刃深的陷坑,淡蓝色的鲜血汩汩流出,很快浸入附近的土壤,将地面染成霜雪的鸦白色。   ‘它的神性消失了,永久地失去不朽的本质。’金鬃者走上前,俯视着陷坑里的尸体,确信冰巨人彻底死亡,‘或许,那一丝神性被自然本身吸取,来年的斗篷森林,必定会出现许多尤顿海姆的特产植物,丰富中庭的生命本源。’   古林博斯缇低下头,用獠牙掘土,掩埋冰巨人的尸体,并留下自己的专属神力烙印,标记这个地点。   短暂的战斗结束,金鬃者飞上天空,继续巡游中庭米德加尔特。在祂离去不久后,黑暗领主的一丝本质来到冰巨人断成几截的左手,依附在食指第一指节,吸取杰拉恩残破灵魂的愤怒和狂暴,蓝白色电火花出现,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鸣。随后音色一转,仿佛金币互相撞击的叮铃当啷。   澄黄的闪耀,财富的光泽,祂深知人性的软弱,故意释放诱人的波动,吸引此前发现踪影的人类土著。   先前金鬃者与冰巨人的战斗波及范围很小,不过烈度却不低,即便远在斗篷森林另一端边缘地带的青年,马戏团的戏法师奥塔奇,也有所耳闻。   为了治疗表演失误造成手腕的烫伤,青年戏法师来到斗篷森林寻找药草,已搜集到足够多的材料,正准备启程回家,却被地面的隐隐震动和枝叶缝隙之间透过来的刺眼光芒吸引。奥塔奇好像听到一个神秘的声音,吸引他的心灵,提起双脚,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人生。      第二百四章 持戒者奥塔奇      柔和的轻风拂过苍翠的青松,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瑟瑟发抖匍匐在地面,潜藏在巢穴里的野兽,再次重拾往日的平静,莺歌燕啼悠然回荡林间,缠绕在蓬松的枝头。古林博斯缇倾力一击,快速解决半神冰巨人,难免殃及无辜,承受轻微创伤的斗篷森林,努力修复一片狼藉的战场。   戏法师奥塔奇被莫名的喁喁低语吸引,试图直接穿过古老的森林,他并不知道在核心地带,半干涸的镜湖早已被沼泽巨鳄占据,那可是一整个家族,囊括尖牙利齿的鸭嘴鳄、咬合力惊人的短吻鳄,甚至在英雄史诗里经常出现的黑鳞恐鳄。   所幸的是金鬃者与杰拉恩的战斗,神力和领域的碰撞,震慑整座斗篷森林,心有余悸的上位捕食者都乖乖地闭上嘴巴,静候事态发展变化。睁开眼睛,竖起耳朵,抽动鼻子,观望风向走势,若有任何异常就立即再次潜藏。青年戏法师极为幸运地踩中空当,尽管屡次冒犯山林霸主们的地盘,却没有一头捕食者出面捏死这只蚂蚁。   距离越近,声音就越大,喁喁低语渐渐变成缱绻缠绵的诱人幻音,奥塔奇听地两眼发直,嘴角咧开露出傻瓜似的笑容,甚至流出愚人的涎水。   半干涸的镜湖,边缘地带尽是黏稠的黑色泥浆,巨鳄家族还未成年的孩子在这里打滚、嬉戏,伺机捕杀取水解渴的猎物。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炫目的光辉和刺骨的寒气,令智慧和灵性都不低的它们乖乖地合上阔嘴,收敛暴躁易怒的脾气,潜藏在泥浆里,露出岩石似的上颚和两只宝石似的眼睛。   年轻的戏法师安然抵达镜湖,浑然不觉面前不知深浅的泥沼藏着多少恐怖的猎食者,他迈开步伐,踩着黑色的浮石,轻松地走过斗篷森林最危险的地带。   当他离开后,恍然醒悟过来,巨鳄家族的佼佼者却眨巴眨巴眼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它们彼此对视,交换眼神,暗暗发誓:‘刚才的事,谁也不能告诉,太丢面子了,竟然被人类踩脸。’   大战过后,硝烟渐渐散去,久候多时也没见什么动静,斗篷森林恢复几分生气,狼奔豕突的场面屡见不鲜,不过它们有意无意地避开奥塔奇。毕竟戏法师身上有淡淡的法术气息,又是从镜湖走出来的人类,带着沼泽巨鳄的味道,尤其是沾染点点泥浆的双腿,甚至有几块细小的盾形鳄鳞。   ‘难道他是极度危险,见钱眼开的冒险者,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就这样,戏法师有惊无险地抵达冰巨人的葬身处,一座墓前没有石碑,堪称简陋地不成样子的坟墓,周围尽是鸦白色的霜痕,刺骨寒气不断地从冻脆的覆土里逃逸消散。   奥塔奇单膝跪在墓前,浓郁地无法化开的寒冷,仿佛一桶冰水从头顶浇落,浑身打了个激灵,年轻的戏法师恢复短暂的清醒。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冒着死于兽吻的风险横穿斗篷森林,难道被妖精诅咒,患上失心疯?’他瞬间站起身,往后“噔噔噔”倒退三步,左右环视毫无所得,抬头仰望天空,白云如驹肆意驰骋,低头沉思良久,立即转身离去。   黑暗领主好不容易引诱到跟前的宿主,并不准备放任他走开,幻想领域伸出精神触角,轻易捕获戏法师千疮百孔,毫不设防的心灵,如愿以偿地进入深处,植入一个燃烧的火焰中熠熠闪耀的黄金戒指的意识片段。   此举命中靶心,恰好挠到奥塔奇心头最柔嫩的一块。出于年幼儿时对法术的挚爱,离开田园渔歌的生活,踏上寻求知识的道路。尽管多年努力过后,只能待在三流马戏团,在乡下打着巡回演出的名义,糊弄没有多少见识的农人,却依然孜孜不倦地继续追寻。   他抬起的腿脚重新放在地上,似乎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再也挪不动身体。   ‘人性的软弱,一直是我最爱的餐前甜点。’位面领主还没有掌管世界大权时,汲取人类的负面情绪为自己的源泉,毕竟黑暗包容一切的特性,远比光明、秩序、正义更深邃。   年轻的戏法师叹了一口气,转身再次回到冰巨人的墓前,伸出双手抠挖冻脆的松软浮土。没过多久,硬梆梆含有细碎冰粒的土块割破他的手指,流淌出滚烫鲜血,滴落泥石之间,很快渗进去。   ‘被贪欲烧烬理智,似乎忘记痛苦了。应有的责罚,为了抵偿你先前的犹豫,弥补你的过失。’黑暗领主稍事惩戒,立即提醒宿主注意系在腰带上的匕首。   奥塔奇立即照办,一手握着割肉用的利刃,注视着自己磨破的指尖,有些懊恼,浑然不觉自己先前的疯狂。   浅薄的浮土很快挖走,露出冰巨人尸体的胸腹,仿佛冰山一角。古林博斯缇留下的神力烙印,针对的是杰拉恩的尸体,并没有防备中庭的人类,因此戏法师没有触发任何反制。   浸透淡蓝色鲜血的泥土蕴含着浓郁的冰霜之力,渐渐侵蚀奥塔奇的匕首,积少成多,竟然将它的刀刃染成宝石蓝,一抹湖水似的流光在刀脊来回流淌,赋予它更多的源泉,以致于两侧刀面都绽放出精致绝美的霜花。   杰拉恩之指,黑暗领主引导冰巨人残破的灵魂,进入戏法师从跳蚤市场地摊上买到的廉价匕首,融合蕴含冰霜之力的血液,凝炼而成的魔法武器。拥有三枚冰冷尖锥,一个霜白冷盾,每天自动充能。并赋予持有者粗通巨人语的能力,听懂普通的日常用语。   整具尸体都被奥塔奇发掘出来,斗篷森林吸取杰拉恩残余本质的速度大大加快,墓地周围的鸦白色霜痕迅速消融,即使是茂密的林间,仍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下。   毕竟现在的时节是洋溢生气的春天,众神之后弗丽嘉掌握季节的权杖,为大地驱散冬天的寒冷,复苏沉睡的自然,推动生命的周期再次循环。   ‘死去的冰巨人,来自寒风凛冽,阴暗的尤顿海姆,听说它们喜欢收集各种珍贵的宝石和黄金,只是身无长物,财宝会藏在哪里?’   奥塔奇的视线四下游走,很快就被杰拉恩左手食指的环戒吸引,火热的金红色,它是如此魅力动人,垂涎欲滴的戏法师立即上前搜掠。   可是,它似乎与冰巨人的手指融合为一,无论奥塔奇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撼动这枚戒指。   迫不得已,戏法师只能擎起自己的匕首,蓝汪汪的锋刃让他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用力地切砍下去。   被大地吸走残余本质的冰巨人,尸体已不复牛皮似的坚韧,凝炼杰拉恩灵魂的匕首轻易斩下指节。奥塔奇将粗如儿臂的冰巨人的手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就看见褪去所有颜色,完全冰化的残骸变成水汽消散一空,唯有留下手镯似的戒指。   “我的战利品,这是完全属于我的宝贝,谁也无法夺走。”喃喃自语声,戒指随其心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缩小。   当奥塔奇将戒指套在左手食指上,黑暗领主一丝本质避开所有不朽者的目光,寄宿融入戏法师的体内,以他的灵魂为躯壳,隐藏身份潜伏在世界树晶壁的中庭。   作为馈赠的薄利,持戒者表演失误留下的烫伤,很快不药而愈,满满一口袋价值不菲的草药,就这样被注定不凡的奥塔奇丢弃在林间空地。      第二百五章 火戒岚雅      凝视着熠熠闪闪的黄金戒指,奥塔奇的精神为之所夺,仿佛就此渡过漫长的一生,直到身体衰老躺倒在地,视野里多姿多彩的世界失去所有颜色,变成腐朽的骷髅,空洞的眼眶依旧朝着那一抹不朽的金黄。   负面情绪的贪婪,一撮细小的火星,瞬间点燃戏法师的心灵,他的神智陷入迷乱,沉迷在金黄色的美梦中无法自拔。黑暗领主的本质顺利侵染寄宿的灵魂躯壳,以此掌握身躯的支配地位,获取中庭土著身体的结构和他们的灵质本源。   不出意料之外,祂发现奥塔奇的能力之源,寄宿在血脉里繁衍传承的火焰之力,来自二十代以前的远祖,淡薄地几乎断绝。由于年代久远,就连黑暗领主也无法肯定,年轻的戏法师究竟继承火巨人的血统,还是诸神的血脉。   世界树晶壁的诸神有些特殊,祂们是在象征各种狂暴自然力的巨人的尸体上崛起的不朽者,并没有纯粹的神血,这就意味着在光辉永耀的上层界,祂们成为特殊的异类,绝少离开晶壁,与其它神系交流。   借助奥塔奇的眼睛,祂抬头仰望天空,驾驭燃烧烈焰的铜车,滑过天空的女神苏尔,承载穆斯贝尔海姆一半的本源,化为太阳照耀中庭,为万物生长提供光辉和热量。   ‘神龄尚短的她拥有的神力,快要赶上阿斯嘉德的诸位主神,不亏是火焰始祖苏特尔的外孙女。可惜没有雷沃汀,她无法驾驭如此雄厚的火焰之源,只能以太阳车承载。这就意味着光辉王座始终空悬,我的盟友快要从野兽的躯体里解脱出来,圣山神系巍然不可动摇,何不进入世界树晶壁,谋取这个与祂旧日身份极为相似的神职。我相信,同为太阳车的驾驭者,老资格的卢弥纳埃尔绝对比苏尔更胜任。’   刚刚站稳脚跟的黑暗领主,还没有选择阵营,获取身份的认同,就开始放远目光,谋划以百年为单位,将来不一定发生的神战。可是没有实力为支撑,即便是在虚空战争中展现执政官形态,一面倒压制厄运和灾难的号角的黑暗领主,也无法撬动诸神光辉普照九界,极为稳固的大局。   ‘首先,我得让宿主拥有一定的身份,脱离戏法师的局限,离开乡下马戏团的狭隘格局,去外面拥抱更广阔的天地。’   奥塔奇恢复少许清醒的意志,他握住匕首,搜遍杰拉恩全身依旧一无所获之后,就把主意打到它的尸体。   “据说,尤顿海姆的冰巨人像牛一样,有四个胃袋。”戏法师忍不住喃喃自语,浑然不觉这番话出自黑暗领主对他的心灵暗示。   黄金指环隐秘地攫取阳光,林间空地越发变得昏暗,祂将狂暴的火焰之力驯服为温和的热流,转化为生命之源,反哺奥塔奇的身体,果然使他淡薄的血脉稍微浓厚少许。本源的增益,使戏法师获得额外的能力,黯淡的心灵之光渐渐浮现,赋予他如同猫头鹰的昏暗视线,迟钝的身体反应也快了许多。   霜雪消融,一片尚未凋零,巴掌大的枫叶脱离干枯的结蒂,乘着轻柔的晨风飘然荡下,就像一曲醉舞黯然落幕的蝴蝶。就在它快要停在奥塔奇的脊背后心部位,忽然两根手指夹住落叶,放在眼前稍微端详,随即飞快地扔掉。   “杰拉恩之指”轻易地剖开冰巨人的肚子,年轻的戏法师眼前一亮,找到它的网胃,仿佛屠夫灵魂附体,奥塔奇如有神助似的取下近乎完整的胃袋。   巴掌大的网胃,竟然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搬动,这出乎意料的沉重,让戏法师不敢小看它。用力将胃袋往前倾倒,里面不停地滚出沾血的硬币、污迹斑斑的金银器皿以及几十颗颜色不一的宝石。   “咯噔!”面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巨量的财富,奥塔奇双腿酸麻,竟然害怕地倒退几步,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戏法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似乎被无形的枷锁系住,每一次搏动都费了很大的力气,他面色涨地通红,额头冒出一片细密的薄汗,全身热气腾腾,仿佛刚洗过澡,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所幸的是在体内奔腾的热流,渐渐抚平奥塔奇的情绪,林间轻风吹干汗水,他以手背搭额,忍不住自嘲自己狭隘的心胸和浅薄的器量。   ‘不稳定的口袋位面,在体内形成,简直不可思议。这是冰巨人族群独有的天赋?还是它意外获得的能力?如果是前者,那么世界树晶壁对冰巨人过于宠爱,即便是后者,也是罕见的特例。’   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丰厚地无以复加的天降之财,愁眉不展的奥塔奇想把所有钱财都塞回去,将一切恢复原状,可是很快的他就黯然地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黑暗领主的一丝本质演化的分身,察觉时机已经成熟,立即换了一副面目出现。   为阿斯嘉德诸位不朽者打造神器的侏儒,有关祂们的传闻遍及九界,尤其是几件牵动命运之弦的武器,见证‘锻造者’的名声。   当戏法师陷入沉思,视线离开黄金戒指的时候,戒面蓦然爆发出一团乳白色的浓烟,凝聚成一位带着阔边帽子的侏儒,出现在奥塔奇的面前。   ‘没有双脚,难道是来自雾乡的妖精?听说它们小心眼,没有礼貌,最喜欢戏弄凡人,随意施加诅咒,精心营造各种不幸,以此获得快乐。’   戏法师诚惶诚恐地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头致以最高的敬意,“崇敬的贤者,我是您忠诚的仆人,如同胳膊指挥手指,谨遵您的一切吩咐。”   半晌没有动静,奥塔奇忍不住害怕地瑟瑟发抖,又不敢贸然起身,只好暗地反思自己的品行,‘刚刚开始走运,却遇见难缠的妖精,前人说的话果然没错,财富和噩运往往相伴同行。’   “站起来,米德加尔特的凡人,打败冰巨人杰拉恩的英武,令你赢得我的友谊。”   他伸手抬高阔边帽子,锐利的目光盯着黄金戒指示意,戏法师的左手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举起:“这是由我打造的火戒,赠予人类的英雄对抗冰巨人,却失落于尤顿海姆。命运的安排,将它经由杰拉恩送到你的手中,无须多虑,我没有取回的打算。”   ‘和蔼的语气,根本不像传闻中的妖精,难道是来自斯瓦塔尔法海姆的侏儒。必须时刻谨慎小心,有一些侏儒的性格相当恶劣,而且喜怒不定。’奥塔奇站起身,瑟瑟发抖如同风中凋零的落叶的双肩,很快恢复原状。他抬起头,鼓起勇气,开口询问:“伟大的锻造者,您可以随意把我使唤。我是您的铁砧,愿意承受任何捶打。”   “无须客气,英勇的人类。我确实有话要说,远见者阿尔维斯没有变成石头之前,预言我会沉寂陷入直到世界末日的长眠,为了对抗命运,我亲自挖掘埋藏在地底深处的黄金,提炼出不朽的精粹,打造九枚戒指,分别注入我的部分本质。只要能凑齐九戒,就可以把我复活唤醒。”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按照命运的指引,你可以继续待在栅栏里享受安稳的生活,在贫瘠的草场漫步。当然,你也可以前往广阔的天地,迎接狂风暴雨的侵袭,甚至风刀霜剑的考验。在漫长的旅途中你会认识很多人,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拥有撼动大地的能力,也会落下伤痛的病根,然后带着一身男人的勋章,两手空空地回来。”   年轻的戏法师刚开始的神情还没什么变化,很快就悄然动容,显然被眼前幻影似的侏儒说中了心事。   ‘这是一个难逢的机会,如果就这样错过,三十年后,当我回首往事,肯定会为此深深地抱憾。可是,听祂的话,显然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九枚戒指都赠予人类英雄,失落于巨人国度,祂不会要我穿过铁森林,前往可怕的尤顿海姆。’   奥塔奇面色阴晴不定,陷入左右为难之中,黑暗领主变化的幻影,戴着阔边帽的侏儒,却耐心地等待他的选择。   戏法师眉目之间的愁绪恍然消失,抬起左手,将戴着火戒的食指高举过头,“崇敬的锻造者大人,谨以此物,献上我所有的忠诚。”   “我说过,不会回收失落的火戒,恰恰相反的是它会给你的旅途带来很大的帮助。举个例子,火戒岚雅可以烧烬多余的杂质,近乎完整地保留精粹。”   “大人,我应该怎么做?”   “你的手上不是有一个冰巨人的网胃,将火戒贴在表面,稍微等候片刻,就会有一份惊喜出现在眼前。”   奥塔奇左思右想,都没有发现侏儒的‘恶意’,就顺从地上前,按祂的吩咐照办,眼睛的余光却有意无意地瞄着双腿云雾状的锻造者。   随着火戒紧贴巨人的网胃,一股浓烈的灰烟升起,腥臭的浓汁散溢而出,实际上是黑暗领主的一丝本质趁机进入其中,试图破解冰巨人杰拉恩体内出现稳定的口袋位面的真相。   一瞬间,无数关于尤顿海姆以及冰巨人的知识,潮水似的涌来。   ‘不愧是晶壁的宠儿,源于巨人之祖创造世界的遗泽,竟然让祂的后裔拥有凌驾诸族之上的天赋。可惜的是无论冰巨人还是火巨人,都热衷破坏和毁灭,诸神的秩序在崩塌,世界树晶壁迟早会出事。’   顺手把网胃炼化成硬皮袋,用一根柔韧的细筋充当收束的系绳,至于稳定的口袋位面,则嫁接着黄金戒指,里面密密麻麻蜂巢似的网格成为分门别类的仓库。   当幻影似的云雾侏儒示意戏法师收起硬皮袋,奥塔奇没有丝毫犹豫地上前,轻易地用一只手就将它提起。   “没有熔炉,趁手的工具,直接锻造这件宝物,令我疲惫不堪。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祝你好运,年轻人。”   侏儒打了个呵欠,拉下阔边帽挡住眼睛,变成烟雾回到戒指里。戏法师刚到嘴边的话,立即咽回肚子里,他打算把刚才愚蠢透顶的问题吃掉。   将浮土重新填埋,带着杰拉恩之指和巨人之胃,奥塔奇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离开斗篷森林。他的嘴里哼着马戏团的“百灵鸟”梅芙自编的乡间小调,轻快的心情,浑厚的嗓音,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走进明媚的阳光里。      第二百六章 冬棺      驻留在南瓜镇的鱼骨猫马戏团,结束为期三天的表演,如愿以偿地赚取不菲的收入,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前往下一个村镇。当家人莱伊兰迪拥有四分之一光精灵的血脉,可惜从小在中庭长大,他永远失去继承家名的权利。尽管儿时曾经跟随半精灵父亲前往亚尔夫海姆寻根认祖,可惜保守排外坚持纯血的上层精灵婉言拒绝为他举行成人礼,这成为莱伊兰迪一生的遗憾。   光精灵的血脉赋予他远超常人的灵性,凭借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在多的犹如满天繁星的冒险者群体中也博得些许名望。精通黎明箴言的莱伊兰迪?晨歌,当年也是寒冰山脉数一数二的遗迹猎人,精通精灵语,擅长解读古代文献。只是经历过太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背叛和出卖,他选择结束冒险者的生涯,凭借过人的眼光和过去积累的人脉,组建一只‘三流’马戏团,一直在中庭漫游。   莱伊兰迪身兼多职,既是操持所有团员吃喝拉撒的当家人,也是精打细算的会计,手里捏着公共钱袋,同时也掌握着伙伴们的薪水和奖金。他是戏法师奥塔奇的发掘者,也是百灵鸟梅芙的音乐导师,手把手亲自带领她走进音乐的殿堂,尽管只是踩到门槛上,还没有真正进入,那也只是小姑娘还没有适应变声期。驯兽师法弗利和大力士法纳里,这两个双胞胎兄弟,体内有一半海巨人的血统,脾气暴躁易怒,却在莱伊兰迪面前乖地像温驯的小猫。每次被观众喝倒彩而陷入狂暴后,他们浅蓝色的皮肤就会浮现类似鱼骨的斑纹,也只有莱伊兰迪的黎明箴言,释放的清醒之光,能让他们恢复理智。   半巨人两兄弟个性愚钝粗鲁,却并不傻,在冷眼和嘲笑声中长大的他们渴望用自己的力气和体格赢得尊重和认同,即便团员们刻意逢迎和亲近,却始终无法进入他们的心,只有同病相怜的莱伊兰迪完全理解法弗利和法纳里,因此拥有两个大个子的鱼骨猫马戏团,一直有惊无险地继续自己的巡回表演。无论是乡下村镇的地痞混混,还是贪婪成性的税吏,都不敢主动招惹两个会狂暴、合击的半巨人。   用于表演的简陋舞台结束自己的使命,被两兄弟徒手拆解,收起巨型帐篷帷幕,精心地折叠成块。拼接的承重柱解开铁箍和手臂粗的长钉,按照前后顺序,放在当家人亲自设计的四轮马车里,待在指定的地方。   晨光吐露,天色放晴,已过了用早点的时候,清点人数准备踏上旅途的莱伊兰迪,发现少了一位成员。   “奥塔奇,他去哪里了?”当家人的脾气向来很好,对伙伴们也很优容,而且用过一顿堪称丰盛的早餐,他的心情不错。   各自就位登上大篷车的团员左右环视,彼此交换眼神,很快就有人举手,“我看见他前往附近的森林,临走前交代说要去寻找治疗手腕烫伤的草药。”   说话的人是卸去小丑的装束,露出一副面容呆滞的年轻人埃尔汀,也许是表演时用尽自己的喜乐情绪,没有戴上‘面具’的他显得极为冷淡。   莱伊兰迪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稍微等待片刻,毕竟我们的肚子里装满果酱面包和牛奶,经不起一路颠簸的旅程,我甚至担心有些吃多的人会不小心吐出来。”   所有团员听到当家人的话后都爆发出大笑,甚至连埃尔汀的嘴角都翘起淡淡的弧线,他们有的坐在原位窃窃私语,有的走下车左顾右盼,至于半巨人两兄弟,用磨牙、放屁、饱嗝打发时间,在自己的位置一刻也坐不住,不停地扭来扭去。   “我们可敬的戏法师大人,究竟采摘了多少草药,会不会把斗篷森林都搬回家。”等的不耐烦的软骨人多夫勒将自己的身体几乎对折,用两脚托着下巴,装作一副深思的哲人模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要发财了。草药很值钱,如果制作成药膏,价格还要往上翻一番。”百灵鸟梅芙眼睛骤亮,里面似乎闪烁着金币的光,她说话轻声细语,唯恐伤害自己的嗓子。   “说来好笑,奥塔奇大人难道不觉得丢脸,一个普通戏法火焰之手也会烫伤自己的手腕,简直不可思议。”多夫勒感觉自己的肚子有些涨地难受,立即放开双脚,换了个姿势,将身体平躺,两只手交叉跌着充当枕头,仰望晴朗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戏法他表演了几百次,应该不会发生意外,说不定里面有一点我们难以理解的缘故。”坐在梅芙身边,表演尖刀抛接的杂耍人是奥塔奇的搭档,很快出面维护他的职业名声。   “关于戏法师的事情,必须去问我们的当家人,当初可是莱伊兰迪发现奥塔奇的天赋,把他从乡下破落小村带出来,见识外面的世界,想必知道底细。”多夫勒咧嘴轻笑,似乎想到有趣的事情,他坐起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斗篷森林深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辉,比晨光还要辉煌,尽管瞬间恢复原样,随即地面传来隐约的动荡还是让所有人,包括马戏团没有关进笼子里的野兽,都深深地感受到一股震撼。   它们突然发狂了,挣脱缰绳的束缚,大声咆哮发泄自己的恐慌。法弗利连忙下车,安抚‘伙伴’的情绪,身上立即多出爪痕和伤口,换做平日驯兽师肯定暴怒发狂了,可是面对他朝夕相对的野兽,却按捺自己的脾气。   法纳里看见哥哥受伤,脑子一热就跳下车收拾残局,把柱牙象和麝香牛挨个压倒,其余野兽看见怒气冲冲的大力士,立即顺从地匍匐在地面。   “早就应该把它们关进笼子里。”法纳里瓮声瓮气地吐骂一声,惹来兄长堪称恶狠狠的白眼。   “闭嘴,它们是我的伙伴,要不是团员的反对,我连缰绳、嚼子都不准备给它们用上。”法弗利顺手带上笼子的铁门,却没有上锁,“认识的人越多,我越喜欢野兽。在荒野自由自在地狂奔纵驰,无拘无束地生存,比什么都强。”   “无可救药的法弗利,我的哥哥,当它们回到荒野,偷猎者的套索就会跟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系在脖子上,然后结束它们的生命,取走值钱的象牙、香囊、皮毛、爪牙。为了钱,那些个性恶劣的偷猎者,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驯兽师陷入沉默,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大力士感觉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可是他没有收回,因为在事实面前,法弗利根本无法反驳弟弟的话。   只有莱伊兰迪隐约知道古老的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有些不敢置信,‘自从五百年前,尤顿海姆失去了存放巨人始祖伊弥尔灵魂碎片的冬棺,冰巨人的后代没有寒冬祝福逐渐变得虚弱。尤其是神后弗丽嘉的季节权杖,趁机侵蚀冬季神职,借此为跳板染指冰霜领域,巨人国度每况愈下,不会在这个时候侵入中庭,难道是在虹桥迷失方向,偶然走错路的闯入者。’   凭借光精灵的血脉,鱼骨猫马戏团深藏不露的当家人,及时察觉到金鬃者离开地面回到天空,这才放心地喘了口粗气。   ‘快回来,奥塔奇,别被好奇心拖累,浪费自己年轻的生命。’   目睹异变的团员们有些坐立不安,无法继续等待下去,在莱伊兰迪的号令声,恢复如常的马戏团,一排六辆由十二匹冰原巨马牵拉的四轮篷车,缓缓驶离南瓜镇,前往下一个巡演目的地。   鱼骨猫马戏团顺道经过斗篷森林,一个步履轻松的熟人穿过稀疏的灌木,从树荫后面走出来,身上洋溢着火焰的气息,又有一团冰霜的冷意迎面扑来。   他纵步轻松跃上当家人的马车,挽马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用力地喷出几个响鼻。戏法师左手打了个响指,半起身将掌心轻柔地抚摸着它们的背脊,驯化野性养出温和脾气,据说是八脚马斯雷普尼尔后代的冰原巨马很快恢复平静。   “我知道你早晚会有所成就,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莱伊兰迪看惯世情的眼睛,从发掘奥塔奇的天赋,帮助他脱离农夫生活,就预见这一幕。   “烫伤,血脉之力引导出的火焰,怎么可能伤害到自己,除非是经历漫长的高原效应,积蓄足够的水库没过堤坝,引发出摧毁一切的洪流。值得庆贺,奥塔奇,你脱离戏法师的局限,完成人生第一次晋阶。”   洋洋自得的年轻人,仿佛一只松鼠,在所有人面前摇曳自己蓬松的金黄色尾巴,可是在睿智的莱伊兰迪面前,他很快收起自己的骄傲。   ‘别听他的话,发现你的潜力大增,打算再次筑起牢笼,将你继续束缚在身边。’黄金戒指深处沉睡的黑暗领主,传来的心灵之语深深刺痛奥塔奇,他在当家人身边落座。      第二百七章 纷争之源      鱼骨猫马戏团的当家人看到奥塔奇大大咧咧准备在自己身边坐下,好气又好笑地往旁边稍微挪出一点空隙。戏法师曾经满是敬畏的眼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熊熊火焰,熟悉又陌生的灼热眼神,令莱伊兰迪忍不住轻轻摇头。在过往的冒险生涯中,他见过太多揣着梦想的年轻人,自视甚高的他们狂热地迎接每一次战斗,磨练自己的武技,渴望用自己的双手赢得满载荣耀的财富。   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即便十头野牛牵上挽缰,也无法令他回头,改变主意。   ‘太快了,即使点燃血脉晋阶蜕化,奥塔奇的改变也过于突兀,究竟是什么对他施加影响?’当家人的眼角余光扫过戏法师,注意到他的左手食指多了一枚金戒,拥有四分之一光精灵血脉的莱伊兰迪敏锐地察觉奥塔奇周身洋溢的火焰气息,完全源于这枚奇物。   ‘中庭的土著,不对,他是来自亚尔夫海姆的半精灵,尽管体内的自然气息极为淡薄,却在血脉谱系树上延伸出崭新的分枝。嗯!这么快就注意到寄宿的媒介,资质之高不同凡响,可惜浅薄的他肯定不知道,我已经转移大部分本质蛀蚀奥塔奇的灵魂,几乎融为一体,即便是高居世界树顶端阿斯嘉德神域的诸位不朽者,也无法理解我此时的形态。’黑暗领主察觉到晶壁潜在的防御体系悄然运作,借助眼前这位半精灵的手试图驱散迷雾,让真相浮出水面。   “这枚洋溢火焰气息的戒指,以前都没有见过,难道是你在斗篷森林采摘草药时无意发现的财物?”莱伊兰迪稍微侧头,眼睛盯着奥塔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年轻的戏法师有些得意,他并不打算将自己获得火戒岚雅的经过详细述说给旁人,即便是一直关心自己的当家人,奥塔奇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如前贤所说,大地盛满诸神慷慨的赐予,只要你肯弯腰,就会有所发现。”   莱伊兰迪轻笑:“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句话出自丰饶的稼穑之神弗雷殿下的教义,你是农夫家庭出身,对这句话肯定深有体会。”   自诩高人一等,可以与当家人平起平坐的奥塔奇,对莱伊兰迪再一次掀他老底的举动,感到极度的厌恶。当然其中也有黑暗领主隐秘的心灵暗示,发挥出绝大的作用。   想起自己曾经卑微地跪倒在此人面前,奴仆似的伺奉这个该死的混血杂种,奥塔奇的心里涌出强烈的忿恨。过往的记忆片段,如同骤亮的电光闪过脑海,一句无心的责骂和呵斥,都令戏法师的怒意勃发。   黑暗领主为他强行压抑怒气,深知人性负面的阴暗,积蓄地越多,爆发出来的烈度就越利害。   奥塔奇大声地自嘲:“没错,我就是一个面朝冻土背朝天的农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泥腿小子,当然不如您家世源远,博学多才。”   这一下,如中靶心,戳到莱伊兰迪不堪回首的痛处,他不知道戏法师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因此极为克制地忍住火气,“奥塔奇,当初我招揽你进入‘鱼骨猫’这个大家庭,曾经有言在前。按照中庭的传统,身为当家人,所有团员的收入所得,都要经过我分配,你也没有异议。”   “要我把这枚戒指给你,不可能。这是属于我的私人财产,我的珍宝,你休想夺走它。”戏法师捏住拳头,火戒岚雅在他的指节勒出深深地凹陷。   “也许是没有说清楚,你肯定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精通黎明箴言赋予我过人的直觉,这枚黄金戒指潜藏着不祥的阴影,缠绕着死亡的气息,尽快把它丢掉,你不是合适的持有人。”莱伊兰迪稍微松开缰绳,掌心立即闪现星辉似的光点。   “真实身份?也许是以前我一直在你面前低头的缘故,没有看到藏在锃亮如银的长发里的尖耳朵,您可是高贵的半精灵,而且还是上层的光精灵,身体里流淌着亚尔夫海姆王族的血脉。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您竟然看上这枚不起眼的金戒指,还说我不是合适的持有人,用阴影、死亡这种怪异的话吓唬我,你认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可以随意耍弄。等等,你不会是想要据为己有?”侧身的奥塔奇松开右手中指,比划挑衅意味很浓的手势,却把左拳缩在身后。   莱伊兰迪长身而起,俯视着年轻的戏法师,他被此人不逊的言辞激怒了。所幸的是黎明箴言释放的清醒之光,将愤怒的情绪排出体外,形成低沉的黑灰气流,将奥塔奇狠狠地压在车座厢壁上,吹地他粗麻布衣猎猎作响。   “奥塔奇?焰指,别把当成下三滥的劫盗骗子,我并不想抢走你的财产。”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莱伊兰迪恢复原样,委婉而诚恳地劝说,“我只是想帮助你。”   他重新落座,左手搭着戏法师的肩膀,右手抚慰胸口,“我们认识有多久,大概快五年了。从无意之中发现你的天赋开始,引导你离开平淡的田园生活,创造自己的人生。成功释放出第一个戏法,无数次失败的眼泪,以及努力留下的汗水,可以为此见证。请相信我的眼光和见识,它是一件不凡之物,来历非常古怪,连我也不敢持有。”   兄弟的平等之礼。奥塔奇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感觉好受许多,他要的无非就是这个对待。   黎明箴言的清醒之光逐渐渗入戏法师的体内,不忿,嫉恨、愤怒等负面情绪仿佛雪过天晴后的坚冰,在烈日炽焰中飞快消融。   ‘晶壁的防御体系果然完美,任何细小的漏洞出现,都会立即作出反应,借助凡人的手修正,这是比阿斯嘉德神域诸位不朽者更强的能力,竟然连我也无法插手。’   奥塔奇嘴皮子不停抖动,随后他低下头,仿佛受伤的孩子扑在莱伊兰迪的怀里,这个和解的姿势令车队后面观望的诸人暗地喘了口粗气,欣慰不已。   ‘连我都要被他们感动,冰与火的兄弟情,这个古怪的晶壁能在上层界待着并不是没有理由。’   年轻的戏法师收敛过于激动的情绪,坐起身,准备褪下左手食指的火戒,可是它仿佛生根似的无法拔走,几次努力无果,奥塔奇平复的心情再次高涨。   “该死的,刚开始它比我的胳膊还粗,简直就是一个手镯。现在倒好,鱼胶似的甩不走。”   莱伊兰迪听到这句话,心里重重一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奥塔奇捡到的冰巨人的遗产,难怪令我感到死亡的气息,只是不祥的阴影该如何解释,难道是它的邪恶灵魂。’   “还是让我来吧。”   掌心闪烁无数迷离星辉,隔空来回抚过戏法师的左手,源于上层精灵秘不示人的黎明箴言释放的通幽之光,试图将冰巨人的残破灵魂送入冥界赫尔之手。   失去立足大地的身躯,杰拉恩的灵质仿佛风化多年的岩石,变成无数流沙快速地消逝。   ‘仅止如此而已,看来连晶壁本身,也对我的存在形态毫无所觉。’超然于时光长河之上的黑暗领主,隐约看到束缚着冰巨人的命运之线,本着废物利用的打算,刺激杰拉恩的愤怒,令其稍作反抗。   变回手镯大小的黄金戒指,自动脱落离开戏奥塔奇的左手,就在它掉落的瞬间,莱伊兰迪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   接触的瞬间,火戒岚雅吸取此人体内光精灵的源泉,释放出强烈的光术,仿佛原地升起一个绿色的太阳,浓烈的自然气息四下横扫。车队行经的简陋沙石小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无数野草,如同为它披上一件苍翠欲滴的衣裳。   至于斗篷森林的边缘地带,稀疏的草木沐浴阳光也争先恐后地生长着,抢破头似的挤在一块。   如此强大的法术,不会没有代价,莱伊兰迪被迫付出了自己一半的生命力,幸好他是寿命悠长的半精灵,有足够多的岁月可以挥霍。   ‘活该,自找罪受,捱过教训,想必他不会再多事。’黑暗领主寄宿在奥塔奇的灵魂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杰拉恩的虚影,则在黄金手镯浮现,发出无声的咆哮,随着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冰棱轻吟而渐渐消散。   突然想起火戒岚雅里沉睡的锻造者,奥塔奇上前捡起‘手镯’,它重新变成戒指,被戏法师托在掌心。   “莱伊兰迪,你说的没错,这枚戒指确实有冰巨人的诅咒,幸好被你驱散了。”黑暗领主的心灵暗示,简直无孔不入,很快再次影响戏法师的意志。   光精灵闭上眼睛,疲惫不堪地揉捏着酸胀的额头,生命源泉的严重损耗,令他失去基本的判断,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只能做这样的解释。   “冰巨人的戒指,果然不是我能接触的邪恶之物,竟能通过我的身体释放出强大的自然神术。即便现在已驱散冰霜之化身的灵魂,可是里面蕴含的本质依然令我感到恐怖。奥塔奇,你是第一个安然持有它还能保持平静的人,看来以后也必将交给你保管。”莱伊兰迪伸手招呼一声,半巨人兄弟立即跳下车,甩开步伐走到近前。   “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你们负责管着车队,前往巡演的下一站。我睡着的时候,奥塔奇,你是当家人,别让鱼骨猫马戏团被人欺负,守着它。”   说完,莱伊兰迪就在自己的座位软软躺倒,四分之一光精灵的血脉赋予他俊美的容貌,由于失去太多的生命源泉而失色,他的额头泛起细密的皱纹,脸色格外苍白,身体更是冰冷地如同一块坚冰。   黑暗领主借助奥塔奇的眼睛扫视十八人的马戏团,里面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尤其是身体洋溢海水气息的半巨人兄弟法弗利和法纳里。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二百八章 鹿角镇      坐落于斗篷森林边缘地带的鹿角镇,三年前因为有人无意之中砍伐灵性的老岑树触怒影巫弗拉戈,被这位黑暗之女的枯藤诅咒折磨地极为凄惨。为了获得拯救,他们向守护中庭的阿斯嘉德诸神献上大量的牺牲,甚至包括十位勇士的炽焰活祭。   从伊格拉德希尔枝头坠落,从此失踪的春天与青春女神伊登,掌管着不朽者延缓衰老,永葆青春和活力的黄金苹果,失去神食而饥渴的祂们只能重新拾起遗忘在遥远的过去,血腥时代的血祭,以此汲取细微的灵质精粹,遏制神躯里渐渐勃发的巨人的邪恶本质。   战神提尔化身降临中庭,三击毁灭影巫弗拉戈,驱散邪恶的诅咒,在此期间祂发现黑暗之女在鹿角镇地下提前埋藏的瘟疫种子已然生根发芽,除非彻底毁灭这座小镇,将所有人迁居别处,否则她还是会再度复生。于是这位勇敢与战争之神乘着彩虹桥回到阿斯嘉德神域前,派遣自己的使者指引民众改变肮脏邋遢的生活习惯,停止砍伐树木,任由斗篷森林将鹿角镇渐渐吞没。   因此当鱼骨猫马戏团的众人抵达绿荫环绕的鹿角镇时,极为震惊地看到镇民仿佛亚尔夫海姆的精灵一样,在枝繁叶茂的树林中忽隐忽现,长期餐风饮露,以花瓣和坚果为食的生活,令他们失去中庭土著满是阳刚血气的魁梧体格。   两位半巨人兄弟看到这一幕,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法弗利小声嘀咕:“不是说,肌肉是一种美德吗?”   寄宿在戏法师灵魂里,借用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鹿角镇的黑暗领主,却很清晰地发觉镇民们的体内,积蓄着浓厚的自然气息。   ‘某种施法源泉,可惜他们没有找到释放的窍门,而且浓度也过高了,使得细微的灵质不断壮大,形成春天的生气。明白了,这些土著沉湎于烈酒和血食导致身体的早衰被极大地延缓了,阿斯嘉德诸神在中庭的试验田?不亏是饮用智慧之泉的众生之父,失去黄金苹果,被迫享用血祭,祂肯定着急了。也就是说,黄昏之战已然迫在眉睫,那么我就要调整策略,加快行动的步伐。’   在那一瞬间,再次转换形态的黑暗领主夺取奥塔奇的身体,只保留薄薄一层的灵魂躯壳掩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身为马戏团暂时的当家人,戏法师必须出面与鹿角镇交涉,可是任凭他如何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对任何辞令都不假颜色的镇长索列克?鹿盔断然拒绝鱼骨猫的巡演,反过来他试图将马戏团“挽留”在镇里,成为新的镇民。   奥塔奇立即婉言谢过镇长的好意,却对围拢而来的卫兵们津津有味地品头论足。他们和普通镇民不同,身上浓密如树叶的毛发,好像披着一件精灵斗篷,袒露的胸膛层层叠叠地堆积着柔韧的鳞片,仿佛林中古树的木皮,两颗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绿松石,闪烁着骇人的幽光。   ‘这些人已超过野性德鲁伊,它们踏上自然之道的歧路,而且走地也太远了,甚至无法回头。等于抹除属于人的特性,将身体转换成类似树精的某种生物,然后把自己漫长一生的积累都凝聚出果实……’   ‘等等,这是我在仙道世界获悉,已然混沌化自灭的某个上层位面堕落神系干出来的好事。不再满足于香火之力的信仰,而是定期收割凡人的灵魂,世俗秩序陷入死寂永远无法成长,从而引发世界的反噬,向虚空诸界曝露位面坐标,引来上层界不朽者的干涉,以及下界永沦深渊和巴托地狱的觊觎目光。’   ‘也就是说,世界树晶壁的诸神黄昏,将是一场波及范围很广,再次引发秩序与混乱角力,三界神魔齐来掰手腕的大战。没准,连世界本身也会毁灭。’   ‘只是它的本源如此的雄厚,即便大破灭变成无限原质的混沌海,也能开天辟地二次创世,这或许就是第一代诸神以巨人始祖伊密尔的残骸构造世界留下的遗憾。因那创世的恩泽,无论阿斯嘉德诸神从各个角度不断打击削弱,失去冬棺被迫龟缩在尤顿海姆的冰霜巨人依旧屹立不倒。等到终结之日,火焰与冰霜两股洪流汇合,世界不免踏上毁灭之路。’   黑暗领主感到时间不够用,祂极为厌恶与凡人的纠缠,不耐烦地举起双手。索列克?鹿盔以为他这个‘投降’的姿势是屈从的意思,正想高兴地说两句,不料眼前之人的左手燃起炽热的白焰,右手却吸取周围弥漫的水汽,凝聚成丑恶狰狞的冰爪。   冰与火,两种迥然相异的源泉共存于一个凡人体内,这种能力别说尤顿海姆的冰霜化身,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意志,就连体内拥有巨人本质的阿斯嘉德诸神也做不到。   唯有纯粹才能蜕变升华,尤其是世界树晶壁的诸位不朽者,无法继续推动位面攀升的缘故,就是祂们的神性无法进一步提纯。前面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甚至连跨出世界征战虚空都办不到,即便祂们拥有打造位面船的能力。   祂忽然想起丰饶之神弗雷殿下的宝船斯基德普拉特尼,能装下阿斯嘉德诸神和祂们武器,绝对是一艘虚空级别的战舰。   ‘可惜没有机会目睹宝船的实体,以及它的战斗形态,条件不足无法推算斯基德普拉特尼是否拥有跨出晶壁横渡虚空的能力。能装下连彩虹桥也无法承载的雷神,想必宝船的个头相当庞大,众神的武器分量不轻,为了避免领域共鸣,必须放在特定的地方,这就得辟出更大的空间。没准,斯基德普拉特尼的块头比我的青离仙天还大。’   瞬息之间,黑暗领主的思绪仿佛电光石火闪烁,即便没有战争之心的推演,身为黑暗阵营不朽者序列中飞快崛起的后起之秀,祂仍然拥有非凡的全盘统筹能力。   双手握拳对撞,冰霜与火焰激发出浓密的水汽,以奥塔奇的身体为核心,迸发出强烈冲击,瞬间就将周围的小镇卫兵横扫,仿佛割麦子似的倒伏在地。   中庭东土王国鹿角镇发生的异变,很快吸引来自阿斯嘉德神域屹立于彩虹桥上的守望者的目光。   感觉到海姆达尔的视线在头顶上空扫来扫去,黑暗领主立即收敛气息,伪装出一副用力过头,源泉枯竭的姿态,从容隐瞒这位有名的守望之神。   ‘鹿角镇果然是诸神的试验田,发生一点动静,就吸引到海姆达尔的目光,看来我必须马上动身离开,凡人的身份是极好的掩饰,同时也是最大的束缚。要想在不久之后的大战中攫取利益,我得蜕变升华点燃神火,至少也得拥有使此身不朽的神性,只能这样做,才能以此为支点,撬动阿斯嘉德诸神的秩序。’   横扫一大片卫兵,马戏团暂代当家人的奥塔奇赢得本性不坏的镇长索列克?鹿盔的尊重,只是巡演的事情依旧没有下文。   镇民们耽于自然的林籁,根本看不上‘百灵鸟’梅芙稚嫩的嗓音,即便她的确拥有不同凡响的歌喉,却过于注重技巧失去纯真的音色。   小丑埃尔汀插科打诨的笑话,毫无用武之地,面对长时间的冷场,任谁都会败退下场。倒是多夫勒仿佛失去骨头的柔软身体让镇民们稍微动容,这种天赋可不多见,尤其是软骨人双手如蛇的绞缠之力,让许多上前热情挽留鱼骨猫马戏团的民众碰了个头破血流。   斗篷森林里最强悍的蟒蛇之王拉斯基,连沼泽巨鳄家族也不敢招惹,倒不是害怕的缘故,无非是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而且拉斯基的后代繁衍很快,占据固定的猎场,成为森林的其中一霸。拉斯基赢得黑鳞恐鳄的尊重,古老的森林划分地盘的动物家族,大多数都是仰赖庞大的族群和自己的爪牙。   毗邻斗篷森林而居的鹿角镇同样深谙此理,更何况两位会狂暴、联手合击的半巨人孪生兄弟法弗利与法纳里,更是让镇民感到阵阵不安。   浸淫平和的自然之道,鹿角镇的血气和勇武都消散一空,因此在传统的中庭土著眼里,他们善良地和懦弱毫无区别。   差点撕破脸开打,鱼骨猫马戏团的巡演无法进行下去,为了维持生计,启程离开的时候到了。可是一路上状态不好的团长莱伊兰迪,身体冷地仿佛一块坚冰,却在洋溢自然气息的鹿角镇,缓缓恢复平日的血色,甚至连容貌都有较大的改善,于是忠心耿耿的法弗利和法纳里又不打算离开了。   由于此前半精灵曾当着众人的面,指定半巨人两兄弟管着车队,这就令‘当家人’奥塔奇也无计可施,这一手令祂暗地佩服不已。   在鹿角镇休整三天后,莱伊兰迪从长眠中醒来,失色枯干的银发再次闪耀润泽的流光,惟可惜失去的生命源泉无法弥补,光精灵的额头、眼角遍布细密的皱纹,这令他也束手无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第二百九章 寒冰山脉      “治愈生命源泉枯竭而早衰的身体的办法还是有的,只是付出的代价恐怕你无法承担。”   鹿角镇的树屋,鱼骨猫马戏团暂时借住的营地,十指交叉的奥塔奇,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挲转动火戒岚雅,以如此诱人的口吻对莱伊兰迪述说着解决之道。   “如果你想说是青春与春天女神的黄金苹果,那么可以免开尊口,我根本不敢奢望赢得翠绿女士伊登的青睐,有份享用致阿斯嘉德诸神永葆青春的神食。”   拥有四分之一光精灵血脉的前遗迹猎人,昔日赫赫有名的冒险者,由于家世的缘故,很清楚地知道其中的难处。   “即使在战场英勇奋战,倒地阵亡的战士被女武神瓦尔基里们接走,抵达众生之父奥丁的瓦尔哈拉仙宫转化为英灵,享受与神同座的不朽荣光,也不可能获得如此神恩,不过我还知道几样神奇的自然的造物,能让你干涸见底的泉眼再次喷涌出青春的生气,以此弥补我的过失。”   简陋的树屋里还有马戏团其他闲杂人士,听到戏法师的话,他们的耳朵瞬间竖起,唯恐漏过一词半语。   “究竟是什么,让你吞吞吐吐说不出来,难道我是一个迂腐愚昧的凡人,别忘记我身上的血脉,有四分之一来自亚尔夫海姆,而且还是地位崇高的上层精灵王族。”莱伊兰迪用奥塔奇的话自嘲,并反讽戏法师的小心眼。   小丑埃尔汀知道恢复青春不是自己能够分享的秘密,立即起身离开,沿着绳索和木板搭建的旋转梯走下这棵年岁久远的老树。随后跟着脸色发黑的杂耍人格尔特,满脸不甘愿的百灵鸟梅芙,软骨人多夫勒骂骂咧咧地嗤笑戏法师的小心眼,不过当他看到法弗利和法纳里两兄弟被奥塔奇的火焰之手扔出来,直接坠落地面,就乖乖地闭上嘴巴。   当树屋里只剩下戏法师和当家人时,奥塔奇抬头仰望中空漏下一线晨光的屋顶,黑暗领主察觉到彩虹桥的守望者海姆达尔的目光。   ‘祂的视线简直无处不在,而且周围的耳朵又实在太多了。’   于是戏法师离开自己的座位,嘴巴附到莱伊兰迪的耳边,将黑侏儒伊瓦尔德掌握的秘咒,矮人挖掘出青春不老泉的效用,以及黑暗和盲目之神霍德尔陨落后,失落在寒冰山脉深处的米特斯汀常青剑,这三个秘密全盘托出。   莱伊兰迪听完,极为困惑,甚至忧心忡忡地凝视着奥塔奇,“我相信这不是你能接触到的领域,中庭普通农夫家庭出身,离开家乡后一直待在鱼骨猫,你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一切?”   戏法师抬起左手,只是晃了晃食指上熠熠闪闪的火戒岚雅,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解答了光精灵的所有疑惑。   “由诸神的工匠侏儒打造,在中庭国度转手流传,包括滴金戒指在内也有几件传奇的宝物。这枚失落在尤顿海姆,为冰巨人所得的戒指,落在你的手里却有些不同,它非常神奇,能让你从不知名的渠道获得许多知识,难道是在最终定型时注入智慧之泉的灵性,或者融入海巨人密米尔的碎片。”   黑暗领主微微冷晒:‘即使是来自亚尔夫海姆的上层精灵王族家庭,知道的也不少,超出普通的半精灵太多。我以通晓传奇阅读此人的一生,以前在寒冰山脉曾经发掘出几座古代遗迹,似乎发现了很多不得了的文献,家学渊源得以拥有解读的资格,他肯定还有很多底牌保留。’   “这枚戒指确实蕴含着智慧的结晶,戴在手上常常感受到不时在脑海稍纵即逝的灵感的火花,对此我深信不疑。”奥塔奇的话引起某位主神的注意,祂的目光有别与海姆达尔,落在简陋树屋里的莱伊兰迪身上,身为精灵之乡的主人,祂轻易地进入并接管这具身体,将游离散乱的思绪重新捏合归整。   ‘灵感的火花?难道是海巨人密米尔的神性!身为智慧之泉的主人,自从祂被众生之父送去华纳海姆,因那喋喋不休的说教,遭到斩杀绞首,泉水由此瞬间枯竭。不止是众神,就连巨人们也失去智慧的源泉,脾气越发恶劣,变得粗暴易怒。’   ‘失去冬棺的祝福不断虚弱的后代,使得巨人中小愚若智的年长者开始提倡纯血,导致世代谱系混乱不堪,龟缩在尤顿海姆的冰巨人族群不断削弱,失去此前的锐气,连每年例行攻打中庭的计划都被迫取消。’   ‘唯独获得密米尔之首并成功复苏祂的奥丁大神拥有独享所有知识,并融合自身的战争领域,衍生出计谋、战略等神职。看来那位坐在至高王座,俯视九界的独目者才是真正的赢家,不亏是战争之王,没准冬棺就落在祂的手里。为了防止巨人始祖伊密尔的复苏?彻底掌控世界的大权?又或者是延迟黄昏之战的到来?即便是永恒之枪冈格尼尔的主人,恐怕也没有信心为终末之战揭开序幕的宣言。’   面前的莱伊兰迪,双眼一闪而过金黄色的温润光泽,仿佛如日中天的太阳,黑暗领主瞬间辨识出某位来自阿斯嘉德神域的不朽者降临了,因此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气息,以灵魂躯壳掩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能骗过守望者海姆达尔的伪装,精灵之乡的管理者弗雷殿下同样无法看破,祂整理自己的收获后,将目光转向面前侃侃而谈的人类,他体内流淌的血脉似乎和自己有些渊源。这个发现,令丰饶之神有些欣喜,毕竟人丁凋零的华纳神族急需新鲜血液的补充。   ‘众生之父在隐秘地暗地布局,风暴之主挥舞雷锤不断地锻造尤顿海姆,估计顾不上发配到亚尔夫海姆的我,或许在祂们的容忍范围之内,可以把这个后裔擢升到华纳神族的谱系。’   ‘首先,得指引他拾起某位失落的不朽者的残骸碎片,以及能够抹除神性固有印记的利器。据我所知,无主的神剑,只有弑杀光之子巴德尔的常青剑米特斯汀,而且它的旧主霍德尔陨落多时,掉落到冰冻永寂的冥界,陷入漫长地几乎看不尽头的永眠。祂的一部分不朽神躯,化为黑云笼罩着寒冰山脉,简直就是完美,一行解决两个问题。’   丰饶之神弗雷殿下突然凝滞片刻,祂敏锐地察觉到命运之弦的拨动,从世界树的顶端,隐约传来并不和谐,甚至杂乱的噪音。   ‘果然如此,被掌握世界大权的阿斯嘉德诸神暗地抵触,英灵大军备战在即,祂们恐怕没空出手干扰,那么就不要怪我独断专行一次。’   彩虹桥的守望者海姆达尔,仿佛猎鹰似的目光注视丰饶之神的一举一动,华纳神族并不需要血祭延缓自己的衰老,尽管祂们的神躯里同样含有巨人的狂暴本质。   ‘不能再待下去,离开的时候到了。’回归亚尔夫海姆精灵之乡的瞬间,弗雷殿下唤醒莱伊兰迪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关于寒冰山脉发掘古代遗迹的经历,而且还善意地赐予更多的地图。   在黑暗领主的视野里,身体发散出柔和晨光的莱伊兰迪,体内所有光辉向饱满的额头正中收缩,凝聚成一抹耀眼夺目的金黄,随后浮现而出急速升起,投向天空的深处。   浩瀚的云海波涛翻滚,不时浪涌汹汹,连接中庭与阿斯嘉德彩的虹桥,首次出现在黑暗领主的眼里。   ‘啧!连接天地的桥梁纽带,诸神凭借它可以轻易下界,拥有能力的凡人,也可以乘坐彩虹桥抵达神域。这是何等的荒谬,光辉永耀的上层界,竟然还有如此蛮荒不堪的晶壁世界,难怪无法振作继续往上攀升。’   莱伊兰迪有些迷惑地睁大眼睛,仿佛刚刚睡醒,他晃了晃迟钝的脑子,终于恢复理智,想起刚才奥塔奇说开的话题。   恢复青春的源泉,这令过早衰老失去一半寿命的半精灵极为感兴趣,黑暗领主有心推波助澜,两人关上门,头碰头嘀嘀咕咕地商量相关事宜。外面的伙伴等得不耐烦,发出鼓噪声,奥塔奇恰在此时率先推门而出。他以暂代当家人的身份,宣布将鱼骨猫去芜存菁,组建一只前往寒冰山脉的小型冒险团队。   还没等所有人醒悟过来,戏法师取出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将诸位成员历年积存在莱伊兰迪手里的薪水和奖金一口气全部发放,适时堵住他们的嘴。   “他肯定有发大财的路数,只是这次没有捎带上我们。”小丑埃尔汀分到一大袋金币,他的表演赢得最多掌声,因此分到的钱着实不少,稍微摇晃钱袋,叮呤当啷作响不绝于耳。   “得了吧,寒冰山脉不是普通的乡下村镇,据说深处有冰巨人的部落,以往屡次攻打中庭屡次败退的尤顿海姆的大军,不少残兵败将就躲藏在里面。必须承认我们实力不足,否则当家人肯定会带上我们,毕竟他曾经在那里安然地待过几年。”   杂耍人格尔特开口辩解,没想到他的话越描越黑,惹来几个没有资格的同伴的白眼,毕竟他们对出生入死的冒险可眼热的很,平静的马戏团巡演,根本不能满足中庭的土著。   “为什么百灵鸟梅芙有资格去,我记得她不耐冻,身体还没有长开。”软骨人鼻子喷出冷气,落选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多夫勒的眼睛没有恶狠狠地盯着宣布名单的莱伊兰迪,而是站在光精灵身后,一脸不相干的奥塔奇。‘这个可恶的戏法师,晋阶后洋洋得意的表情,太讨厌了。’   “梅芙粗通几首黎明箴言,包括清醒之光,山林呓语,沉睡摇篮,能安抚半巨人兄弟易怒的脾气,让他们坚韧的皮肤变得和岩石一样硬朗,还有在山地入夜休憩时,折磨人不得安眠的呼啸寒风和浸水般无孔不入的寒冷,都得仰赖小百灵的祝福歌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诸位落选者的身边,奥塔奇突兀的话,让软骨人毛骨悚然,额头冷汗淋淋,他露出尴尬的脸色,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合适。   “寒冰山脉有点危险,不适合没有自保之力的人。你们没有被抛弃,为了安全起见,以及无谓的流血和牺牲,莱伊兰迪和我商量后,为坚持待在这里没有立即离去的伙伴,提供第二条路。”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拇指大的长条骨牌,上面有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牛角符号。   “这是旅行商人的凭证,他很早以前就干过这行,特意留下的收藏,再不用就失效了。埃尔汀,你是他属意的人,我也对你很放心,戴上它把鱼骨猫马戏团改建成旅行商团。分家散伙后,我们的启动资金不多,因此第一批商品,就是毗邻斗篷森林的鹿角镇特产,上等的蜂蜜和奶酪。它们不容易储藏,所幸的是历年巡演,我们对中庭东方诸国的地理很清楚,知道不少隐秘安全的运输渠道,因此我们具有很大的优势。”   小丑埃尔汀犹豫片刻,回头望着伙伴们希冀的目光,终于接过这枚行商的凭证,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只是勉强胜任,能坐上这个位置多亏莱伊兰迪和奥塔奇的信任。   “我还有几条真正发大财的路数,等我们从寒冰山脉回来,让莱伊兰迪恢复年轻,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第二百十章 毁灭之枝      阴风呼啸而过,吹地单薄的外衣猎猎作响,细碎的冰粒夹杂着冻硬的雪粉,打在百灵鸟梅芙的脸上,双颊血色具无,额头泛起衰弱的青灰,两眼露出疲惫渴睡的神色。   踏着轻盈的脚步,在雪面上漫步而行的莱伊兰迪,及时注意到这只禁不住风霜侵袭的雏鸟,立即示意走在队伍前面开路的法弗利原地稍等,捎带上梅芙,别让她冻饿成疾。   百灵鸟这回没有拒绝莱伊兰迪的善意,任由半巨人单手将她提起,放在宽厚的背部,跨坐在巴掌宽,别着两把短柄斧的牛皮腰带上,如同坐着简便的凳子。几乎完整的雪熊皮,用草木灰简单鞣制的大斗篷,盖在梅芙的身上,冰冷的手脚很快恢复暖意,仿佛浸泡在温泉里,她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莱伊兰迪上山前的告诫,立即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内侧的软肉,剧烈的痛苦,瞬间使萎靡不振的百灵鸟恢复活力,心里默默念诵清醒之光的黎明箴言。   即便踏入黑云笼罩的德莱蒙特山,传承自亚尔夫海姆上层精灵王族的秘术仍旧有效,毕竟来自诸神的光辉无处不在。晨露般清澈的微曦让梅芙恢复几分对前途的乐观心态,食言破例一次,她不免有些羞愧,藏在法弗利的熊皮斗篷里,安然享受没有风雪侵袭的待遇,比起其他伙伴差远了。   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我只是一个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比不上那些大块头。’   挺起胸膛不畏凛冽风霜的奥塔奇,解下披风充当临时包裹,装着冻地硬梆梆冰块似的熊肉,这是鱼骨猫冒险团最后的口粮补给,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只能自己扛起这个重担。   “他的体力源源不绝,似乎看不到尽头,要不是仗着那枚神奇的戒指,身体单薄的戏法师早就该倒下了。”呼啸的山风吹散法纳里的牢骚话,只有耳朵格外灵敏,而且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莱伊兰迪听到大概。   光精灵不作声,依旧在前面带路,他知道老伙计对奥塔奇越来越强的实力本能地畏惧,甚至连他也震惊于戏法师的飞速进步。   自从进入寒冰山脉以来,奥塔奇便展露出狂热好战的一面,看见出现在眼前的凶禽猛兽,轻着雁过拔毛,重者连皮带骨嚼吃干净。偶尔与其他冒险者团队碰面,一言不合就会开打,仗着左手食指的火戒,将体内越来越浓厚的源泉,转化为威力惊人的火焰箭,连珠齐发,往往几个呼吸之间就横扫射倒一大片对手,鲜有活口留下。   ‘我似乎无意之中释放出一头凶悍的恶兽,来到寒冰山脉寻找米特斯汀常青剑会不会做错了?不,失去一半的寿命,如果不弥补回来,没准白发苍苍的父亲要先为我送行,这对寄予重振家族名望于我一身的他来说,绝对是难以承受的打击。’莱伊兰迪左手抚住山壁,右手横放在额头遮挡风雪,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里流露出锤尽杂质,只剩下无比纯粹的坚定。   崎岖不平的山道,覆盖厚厚的积雪,跋涉过程极为艰难,即便是体格远胜凡人的两个半巨人兄弟,每走一步都要鼓起全身力气。唯有身体轻盈的光精灵步履从容,而且只有在寒冰山脉待过几年的莱伊兰迪,知道近乎完整的地形图,以及直达目的地的路。   尽管天空浓云密布,仿佛拉上黑灰色的帷幕,出于上层精灵对光阴流逝的敏锐感受,莱伊兰迪知道日近正午,休息的时候到了。可是附近并没有合适的休憩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奥塔奇,以及包裹里越来越少的补给储备,‘是时候去拜访热情好客的雪地巨兽家族,希望它们的巢穴没有被可能存在的冰巨人部落捣毁。’   几年血与火的冒险生涯,人心的贪婪和肮脏的阴谋,将原本热血单纯的半精灵洗去性格上的弱点。面对敌人和对手,他的心可以像冰霜一样寒冷,与知交好友同座,也可以肆意奔放地豪饮,展现自己如火的热情。   这或许就是在冰与火交融中诞生的米德加尔特,中庭土著情感世界独有的一体两面特质。即便在南方近海地区,深受华纳神族影响,性格粗狂暴躁的渔夫们,既安于饥寒贫穷的生活,体内同样也有大胆冒险,乘船出海获取财富的热血。   眼看前路望穿尽头,只有一座刀劈斧斫陡峭笔直的断崖,众人都心生绝望,打算走回头路,莱伊兰迪却贴着崖壁转过去,带领这支冒险小队走出‘绝境’,进入一条隐蔽的山涧溪谷。   谷底积雪稀少,凛冽寒风都被断崖阻挡,众人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只有如水的寒凉。百灵鸟梅芙被法弗利放到地上,她活动手脚,苍白的脸色恢复少许红晕。   几只羚牛低着头啃食丛生的青草,看见陌生人也不害怕,它们狰狞的头角不是白长的,就连矫健的雪豹也不敢向它们落手。   两个追随莱伊兰迪出生入死的冒险,又在鱼骨猫马戏团担任杂务重活的中年人,放下各自的行囊,收捡地上随处可见的干草、苔藓、地衣,在低洼处堆出一个篝火架,照例用两块燧石引火点燃。   奥塔奇上前伸手轻按,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还是让我来吧。”   左手食指的火戒岚雅熠熠闪亮,喷发出一束礼花似的火焰,将篝火点燃,顿时寒气渐消,一股股灼人眼眉的热浪迎面扑来。   “嘿!”戏法师起身伸手招呼,“大家快过来坐,烤火取暖,发散身体的寒气,顺便准备我们的午餐。”   火焰的味道,似乎唤醒久远的记忆,远处几头羚牛撒腿就跑,这一幕让试图尝尝鲜肉滋味的半巨人兄弟有些不满,不过他们也没敢直接说出来。之前被奥塔奇用火焰之手直接扔出树屋的遭遇,可谓是记忆犹新,换做以前,丢了面子肯定要找回来。   “族中长老的教导,时刻谨记在心,不能招惹会玩火焰、冰球的人,他们要么是神明的宠儿,要么就是邪恶巨人的后裔。身为智慧的海巨人的后代,始祖密米尔一直看顾着我们,别参合进去,保持中立就行。”   法弗利和法纳里两兄弟嘀嘀咕咕地念诵代代相传的族训,却不知道就在附近的奥塔奇尽收入耳,他好笑地轻轻摇头,也不介意。   莱伊兰迪拿出一口会变大变小的铁锅,据说是亚尔夫海姆的光精灵参照巨人希米尔的魔法锅,委托黑侏儒打造的旅行必备用具。   满满一锅积雪,很快烧成沸腾的开水,冒险小队的所有成员,围着篝火架团团而坐,各自用锋利的匕首、短刀从分到每人手里,冻硬的肉块上削割薄地几乎透明的肉片,随意在沸水里来回荡漾几下,就捞出来丢进嘴里。   汤汁淋漓,香滑的肉片入口就化,不需要漫长时间的等待,奥塔奇发明的崭新饮食方法很快赢得所有人的肯定。不过这个只是垫肚子的开胃菜,正餐永远是肥地流油的烤肉。   “可惜没有麦酒,我的那份早就喝光了。”张嘴咂舌的法纳里,眼睛却盯着身边的奥塔奇,戏法师耸了耸肩膀,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储备的酒早已告罄。   旅途的疲累让所有人失去嬉闹的心情,用完午餐早早和衣休憩的百灵鸟梅芙,仿佛一个信号,篝火周围很快半躺半卧地倒下五六个人。只有身为头领的莱伊兰迪以及精力依旧充沛的奥塔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他们的身体快到极限,而且越靠近德莱蒙特山巅,黑暗的天色就越沉重,会引发凡人的负面情绪,随时都会崩溃。”   “同意,就算是和你经历多年冒险生涯的老伙计,眼下也有些支持不住。两个半巨人兄弟法弗利和法纳里,最近也有些反常。他们的体内流淌着蔚蓝的海水、暖和的熏风、万物繁衍生息的血脉,并不适应阴云密布,雪雾弥漫,狂风呼啸的山地生活。”   “已经很接近目的地,真的不想就此放弃。实话告诉你吧,抵达此处,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在德莱蒙特山巅,有一座鲜花盛放、四季常青的花园,应该就是米特斯汀的固有领域。蕴含的生命气息是如此的浓郁,甚至就连霍德尔残躯一部分变化而成的黑云,也无法淹没它的光彩。”   ‘命运的指引!他是下任持有者,未必是好事。毕竟这是一把带来不祥,为噩运缠身的毁灭之枝。为了它,已倒下三位不朽的神祇。制作者,火与邪恶之神洛基。受死者,希望与光明之子巴德尔,持有者,盲目与黑暗之子霍德尔。我只是取用这把剑的弑神本质,真正的目标是霍德尔的残躯。’   ‘以此晶壁世界自根源处诞生的神性点燃不朽的火焰,才能真正掩饰外来者的身份,并获得某种权限,得以打开封闭的大门,掀开并窥见上层界的风光。’   “或许得稍微休整几天,然后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两个人可以试着探索山巅。”奥塔奇谨慎地提出建议。   尽管彩虹桥守望者海姆达尔的目光似乎无法穿透黑云,不过祂相信自己的判断,越接近霍德尔的残躯,越是要提起小心。      第二百十一章 米斯特汀      蜿蜒起伏长达千里的寒冰山脉,据说是在遥远的古代,与神争战落败后从云端陨落到中庭的巨人,匍匐在地面,仿佛抽尽脊梁里的勇气,成为恭顺的囚徒化为亘古不变的岩石。唯有皑皑白雪妆点高耸入云的德莱蒙特山,依旧挺起胸膛直面诸神的威严,呼啸的山风源自它愤怒的咆哮,头顶尖刀似的独角,刺破浓云密布的天穹,晶莹的利刃王冠,如今更是因为沾染黑暗之子霍德尔的血,而恢复少许活力。   连续几日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阻碍所有试图窥视德莱蒙特这位没落君王的虚实的目光,频繁的雪崩和地震,成为凡人无法抵近的天然屏障。即便拥有光精灵血脉的莱伊兰迪和火戒岚雅的持有者奥塔奇,在几次强行登山无果后尝到失败的滋味,不得不回到山涧溪谷的夹缝地带,慢慢休养恢复体力和消耗过多的精神。   无所事事的半巨人兄弟失去天性里的热情,每日昏昏欲睡有些萎靡不振,莱伊兰迪的冒险者伙伴却耐住性子,以离休憩处稍远的地方,持剑格斗,较量彼此的战技,闲暇时整理装备,打磨锈迹斑斑的武器,使它们保持锃亮的外观。百灵鸟梅芙总算适应德莱蒙特山的气候,日益变得坚强,她的黎明箴言越来越熟练,并学会默颂这种高等技巧,赢得莱伊兰迪的赞许。   寒风卷起冰霜翩翩起舞的日子总有尽头,几次大雪崩更是让德莱蒙特山素丽的银妆失色不少,待山风稍停的空隙,不甘心就此败走的莱伊兰迪和奥塔奇再次离开山涧溪谷,踏上前往水晶王冠撷取米特斯汀常青领域这枚宝石的路。   准备充分的两人,在平缓处迈开轻快地步伐,当地势渐渐陡峭,便攀援着利刃般往外突起的冰棱,按照此前几次失败的经历,总结出能直达山巅的捷径,速度丝毫不减地迎头而上。   德莱蒙特察觉自己王冠的宝石可能失落,于是再次怒吼发出咆哮,尤其是染血的尖角,腾起大团浓密的黑云,里面蓝白电光闪动,一股威力惊人的雷霆之力正在酝酿,以几百倍的速度快速成熟,随时都会落下制裁的重锤。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莱伊兰迪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肯定是一次强烈的雪崩,期间还有可能伴随着翻滚而下的落石。   ‘路程走过一半,再次撤退,真是不甘心。’光精灵稍微停顿脚步,立即就被身后继续往前攀登的奥塔奇‘凶狠’地撞上,失去稳定的姿势,即便身体轻盈,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手脚,再次恢复并保持平衡。   “你想干什么?”戏法师瞪了他一眼,“放弃的次数够多了,失去这个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莱伊兰迪面色泛红,既有难掩的羞愧,也有多日坏天气而默默积压的怒气:“我担心你会丧命,甚至白白送死。为了我的生命源泉,不至于早早枯竭,就算过错都被你主动承揽,也不至于如此费心费力。奥塔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戏法师头也没回:“相识这么久,我要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米斯特汀既是毁灭之剑,同样也是造福凡人的宝物,更是诸神赐予的恩许之座。”   初次听闻奥塔奇悖逆常理的说辞,莱伊兰迪起先有些错愕,随后惶恐不安的慌乱,他确实被戏法师的话吓到了。   无论是中庭米德加尔特的凡俗,还是其余诸世界,都有相同的伦理,那就是勇士的后代永远都是勇士,即使落魄潦倒,也没有人敢轻视。同理,奴隶的子孙永远都是奴隶,即便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取并拥有财富,依然不被承认,遭受蔑视的眼光。   因此英勇的战士都不愿老死病床,极度狂热地向往死于战场,被奥丁大神的战争侍女瓦尔基里亲自挑选带到瓦尔哈拉仙宫,转成恩赫里亚英灵战士。每日破晓时分醒来,与众人交剑战斗,直至体无完肤、精疲力竭,在黄昏时分一切恢复原样,与神灵共饮美酒,享用大餐,在奥丁之眠入睡,直至第二日的黎明。   他们都是每个时代最强的勇士,彼此磨练锤打战技,将自己锻造成大神的利刃武器,听从祂的指挥,在诸神黄昏之时踏上战场和巨人以及一切与神为敌的叛逆作战。   “何等的荒谬,你竟然想将生命升华不朽,必定不被阿斯嘉德诸神认可,哪怕登上云端,也会被雷霆重重轰落,掉落到暗无天日、冰冻永寂的冥界。”上层精灵王族出身的莱伊兰迪,喝骂过后,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秘闻。   亚尔夫海姆涌现出为数不少的半神,即便拥有浓厚光辉的精灵王,却无一例外升格为不朽者,尤其是丰饶之神弗雷殿下成为精灵之乡的主宰者以来,便连能在任期内成就半神的王者也寥寥无几。这里面的内幕重重,又被命运迷雾笼罩,根本看不清真相。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侏儒身上,当远见者阿尔维斯变成石头以来,失去智者指引的族群没有凝聚力渐渐元气散逸殆尽。黑侏儒谱系分化出妖精的根枝,杜尔加矮人也出现灰矮人的近亲。能打造出重创甚至杀死巨人的神器和各种不朽的宝物的锻造者,成为诸神的工匠。他们的技艺带来无上荣耀,名声传遍九界,同样也束缚于此,荒废了其它领域而日益没落。   “以前诸神的秩序稳固,我肯定没有机会,至于现在闪耀黄金光辉的阿斯嘉德,至少有三个空缺的神圣王座。毁灭之枝掀起的变乱,余波还没有停歇。欺诈与诡计之洛基的主神宝座,我并没有奢望。只要分享盲目与黑暗之神霍德尔的部分荣光,我就心满意足。”   “你……你已超越自己的本分,身为凡人,竟然贪婪地窥视神祇的光辉。我不能继续搅合进去,这一趟浑水,决定现在就离开。时机还早,我抽身退出绝对是明智的选择。”莱伊兰迪有些气急败坏,脸色阴沉地比天色还难看。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当你踏上德莱蒙特群山之顶的水晶王冠,命运就已然注定。要么就此死去,要么奋力一搏,登上真正的巅峰。”奥塔奇略带笑意的低沉絮语,徘徊在光精灵的耳边,他的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决定。   ‘无论进退,似乎都是一条死路。’   就在莱伊兰迪犹豫不决时,被激怒的孤傲君王,释放出酝酿多时的愤怒,黑云深处乍现一道金红雷霆,仿佛枝桠繁密的千年古树,亮瞎凡人的眼睛。   “小心!”奥塔奇善意提醒脚下的光精灵,将身体贴着陡峭的岩壁。   染血的尖角被雷霆炸出一道缺口,滚滚落石与破碎的坚冰,在霹雳声中击打出轰鸣的战歌。寂寞多时的积雪瞬间崩塌,仿佛成千上万匹经历漫漫长夜的沉睡后再度醒来的冰原巨马,抖擞身上的雪白皮毛,狂热地冲下山。   “准备迎接冲击。”戏法师张开嘴巴,千万个雷霆仿佛在耳边回响,如同身处洪水激流中的柱石,始终不退不避。死亡危机当前,莱伊兰迪求生的本能让他毫无反抗,顺应听从奥塔奇的指示。   两人的运气不错,冻凝着山岩往外延伸突起的粗大冰棱,替他们挡住大部分滚落的岩石,只是雪崩无可避免,瞬间淹没而过,将这块狭小的落脚地连同奥塔奇和莱伊兰迪轻易埋葬。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雪崩瞬间结束,似乎用尽德莱蒙特这位君王的愤怒,雷声轰然隐去,黑云密布的天空,竟然漏出少许晨曦似的阳光。   一条身影藏在雪层下面往上潜行,略微拱起的脊背将前面的积雪不断推开。没过多久,光精灵露出满头银亮的秀发,他大口喘气平复体内激荡的鲜血,挣扎离开坟茔似的雪堆,默默念诵黎明箴言,全身泛起粼粼碧波似的湖面流光。   双脚似乎粘在陡峭的山岩,缓慢从容地踏雪而行,很快他就抵近前面的奥塔奇,谁知年轻的戏法师立即加快速度。不甘示弱的光精灵也念出第二种秘不示人的箴言,背后张开蜻蜓似的薄膜光翼,微微鼓荡振动,一股柔和的风力将他不断往上推送,抵消地形的障碍。   近了,更近了,奥塔奇和莱伊兰迪几乎同时登顶。   无可奈何的君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凡人踏入头顶的王冠,最耀眼的宝石,米斯特汀领域造就的常青花园,沉寂多年后终于迎来两个陌生的访客。   毁灭之枝从阿斯嘉德神域坠落到中庭,砸进德莱蒙特群山之巅,将亘古不变的峰顶变成死寂火山口的碗型盆地。   最低洼处躺着一块圆拱形的空心石头,中间插着一把双手重剑,银白锃亮的剑身闪烁着永耀的光辉,即便经历岁月无情的洗礼,也无损分毫,使它黯然失色。   奥塔奇和莱伊兰迪打量对方,看见彼此衣裳褴褛,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红肿,忍不住相视一笑,几乎同时迈进常青领域。   身为光精灵血脉的继承人,这座乐园欢呼着迎接他的到来,成百上千脉络金黄、叶面泛青的橡树叶子,团团簇簇自地面蜂拥而出,贴合在他头部不断往下翻卷延伸。破烂的皮毛衣服自动脱落,全身上下淤伤和肿痛快速消退。干涸的生命之源,随着橡叶融入,不断地水涨船高。即便是莱伊兰迪淡薄的血脉,由于常青领域的自然祝福,浓度逐渐提升,一头银亮的长发渐渐转化成淡淡的白金色,看上去和亚尔夫海姆上层精灵王族毫无差异。   至于在领域无孔不入的试探中,依旧以灵魂躯壳掩饰外来者身份的黑暗领主,展现这具身体源于华纳神族的血脉,尽管隐隐地抗拒依然存在,奥塔奇还是踏入领域的核心区域,戴着火戒岚雅的左手,握住毁灭之枝为荆棘缠绕的剑柄。   不是天命的正统持剑者候选人,倒刺瞬间暴起,割破奥塔奇的手,当一根倒刺接触到火戒岚雅,黑暗领主大喜过望,趁机攫取米斯特汀的一丝弑神本质。   “不能将它拔起,真可惜,看来我并不是持有人。莱伊兰迪,换你过来试试。”戏法师故作轻松中流露出些许失望,让待在附近的光精灵,暗地松了一口气。即便在常青领域中成功恢复生命之源,蜕变为纯血的精灵王族,还是太嫩了一些,被奥塔奇的误导轻易瞒过而不知真相。   莱伊兰迪上前,虔诚地摊开双手,分别握住剑锷的两端,“铿哧哧”,剑身摇撼往上拔起少许,随后生根似的停住。   “它拒绝伤害你,可是也没有承认你是正统的持有人,看来你拥有候选资格,只是还没有满足某种条件。”奥塔奇摊开左手,新鲜的流血伤口让光精灵心里暗喜,脸色却瞬间微黯。   ‘或许,莱伊兰迪取得精灵王的身份,就能拔起米斯特汀,成为亚尔夫海姆的真王,升华踏上不朽者的道路。不,以奥丁为首的阿斯嘉德不会允许精灵之乡出现神祇,祂们会出手扼杀。毕竟华纳神族在祂们的视野之外快速崛起,摊薄世界的大权就够阿斯嘉德诸神头疼了。为了保证自己对九界的统治,打压尤顿海姆,遏制侏儒诸神,让丰饶之神弗雷殿下成为精灵之乡的统治者,公然分化华纳海姆和亚尔夫海姆,制造紧张的对立。’   ‘稍等,同样拥有巨人的本质,支配近海的华纳神族,背后隐约站着势力庞大的海巨人,而且世界本身也支持祂们崛起。这样一来,有些奇怪,华纳神族为什么斩杀智慧之泉的主人,海巨人始祖密米尔,莫非里面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对了,智慧之泉在世界树第二根系,座落于尤顿海姆,失去密米尔,泉水快速干涸,巨人们也日益变得野蛮和狂暴,常常失去理智爆发族群战争。奥丁大神借华纳神族的手斩杀海巨人始祖,尤顿海姆又与华纳海姆牵扯上血仇。嗯!这样一来,只有火焰之乡的火巨人始祖苏尔特聪明隐忍,任由阿斯嘉德神庭取走穆斯贝尔海姆五成火焰本源,也不发一言。由于日月群星点亮天幕、照耀九界,反而获取海量的光辉,日益壮大成为诸神的心头大患。   ‘身为火神的洛基陨落,恐怕也与古老的火巨人始祖有关,它无时不刻地都在撕裂阿斯嘉德的炽焰王座,相信没有任何一位神祇能与苏尔特同日而语。奥丁大神让洛基成为火神,肯定预见这一天的到来。’   ‘嘶!长达千万年的布局,神职的迁移变动,这就是不朽者的谋略,能待在上层界,没有一个神系可以小觑。年轻的华纳神族载了,菁英尽被阿斯嘉德所得,不成其害,反成其利。’   ‘彩虹桥的守望者,我相信可以瞒过。位于世界树顶端,号称众生之父的奥丁,至高王座的独目者,真的没有发现我这个外来者?’   黑暗领主收起自己的骄傲,反省自己降临后的举止有无失当。   就在这时,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祂突然抬起头,看见天幕群星闪耀的区域,一颗杀气腾腾,泛起血红色不祥光辉,轨迹变动不可捉摸的妖异彗星,悍然闯入星域。   ‘彼方世界天仙跨入虚空,进行域间战争的武装体星巢,这么快就闻到味了,会不会是熟人?’   星域的异变,祂感到某种危险与机遇共存,命运之弦的急迫和鸣。   ‘既已取得常青剑的弑神本质,该加快速度,获取黑暗之子的神性,谋取祂的王座。’      第二百十二章 焰中仙      无垠的黑暗虚空,永恒的冰冷孤寂,来自九霄世界的离焰天,经历漫长的时空漂流,终于抵达目的地。在母域内部呈现扁平的天圆地方的形态,浮于灵空云海之上与诸界接壤,沐浴不朽的仙道光辉,脱离世界时自发蜷缩成星体,并由斗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诸神在地脉节点布置各式战具,将其打造成标准的战争要塞武装体星巢。又有甲子太岁杨任亲至,赋予完整的天干地支时空禁制,使其内部循环圆满自足,不假外求。   此次出战,由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罗宣为前锋,他将神职暂寄分身处,依旧拱卫天帝座下。去了职司,罗宣恢复焰中仙的身份,昔日赫赫有名威震三界的仙道巨擘,端坐离焰天界深处,麾下羽翼有二十八宿归属火部的四位正神,另有接火天君刘环在内的八位地仙,以及众多依附的真仙。   遥望彼方神道世界,垂暮之气极为深重,底部郁积浓厚的死气,不入循环无法再造,只能以冰霜永冻。   “此为治标不治本之下策,只是延缓大劫到来期限,痼疾顽症不除,难怪沉沦至今。”罗宣端坐通明大殿,冰肌玉骨的百丈仙体不时透出金红火光。他有离火重瞳,能看穿异域遮蔽窥视者目光的迷雾,瞧过根基虚实,便将目光转向某处炽焰永燃的界域,里面沉睡的火属始源巨人,流淌着无穷尽的创造与毁灭之力。   ‘何其幸哉,若夺取此先天巨灵神性本源,带回母域交由世界消化,定可功参造化,使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凝聚青紫帝格,成就与世同君的无上道果。’   火巨人始祖苏尔特似乎察觉自己被人窥视,而且对方的浓浓恶意毫无掩饰,即便沉睡入眠也本能自发应对,将伟岸身躯蜷缩成团,融入穆斯贝尔海姆本源大海。一团创世遗泽光辉掩去形体,不说彩虹桥守望者海姆达尔,就连端坐在至高王座俯视九界的众生之父也不能看穿它的虚实。   焰中仙伸手一指,通明大殿中间凭空升起金曦火湖,热浪翻滚炙人眼眉,不过两侧文武尽是火部正神、火属仙人,也不在乎这点炎性灵气,甚至有功行浅薄的真仙,趁机撷取吸纳,毫不在意同僚的目光。   罗宣将自己所见所得,以及彼方世界的虚实,化入通明火镜,仿佛走马灯台流转不息,分享给麾下部属。   “诸位,各抒己见,集思广益,拾遗补缺,也好制定征伐的策略。”   二十八宿觜火猴方贵笑言:“彼方世界处处恶意,对异域来客必定限制多多,殿下以天仙之身驾驭星巢横渡虚空,抵达引力环流边缘地带,彼方晶膜竟然毫无抵抗,可见虚弱之极。可惜,竟有先天巨灵镇压,不可仗着昔日杀伐功行小觑此域。”   这位星君身穿淡青单衣,化去本体几处瑕疵,不复尖嘴猴腮雷公脸的旧貌,一头金黄焰发无风自动,火行深厚,只是不到纯青极境,未免有些不美。此番与火部主神罗宣跨界而出,实为寻求晋升蜕化的机缘。   “言之有理,先天巨灵若是发怒,却有移星易宿之能,更迭神位也是等闲。我等具是火部正神,四位联手与之相较,体量或许相差不大,本质却有天渊之别。况且我等踏入异域,神力必受压制,对方却坐拥世界本源之权,举手抬足就有移山填海之能,若是被其镇压,恐怕不能幸免。”   接火天君刘环稍有不满觜宿星君抢先发言,只是条理分明极为中肯,无法开口反驳,否则白白落人口舌,还惹来殿下的不快,只能接过话头。他此前追随罗宣征伐过几个神道小世界,虚空界域战争颇为熟稔,因此稍微点到为止,便住口不言。   室火猪高震瞧着金曦镜中不时流转的火焰始祖苏尔特沉睡身姿,默思片刻,讶然笑道:“不对劲,这始源巨人体量应该极其庞大,岂能与我等四位正神同日而语,不但身躯缩水近半,且无支配界域之神兵,不定是被积年打压,消磨本源罢。”   在座诸位火部正神、火属仙人闻言,恍然笑过,罗宣也不禁莞尔:“昔日征伐小世界的旧事,且看此域演化,不外乎始源巨人眷属与神族创世至今绵延千万的争斗。那团遗泽经历无穷岁月依然深厚,想必诸神统治终结之日为期不远,我等早做计较。须知,离焰天只是母域大军前哨,为争这先锋官位置,我把昔日人情卖了个精光,若无丰功厚利收获,岂不扼腕痛惜。”   “殿下,母域大军抽调集群换装,还有百八十年,此方世界既然毫无抵抗之力,不若派遣人手试探底细,先行收集内部诸界域情报,再制定征伐之策。”接火天君刘环红焰座下次席,同属地仙的离符真君霍桐忍不住建言。   “此言甚善,许!”焰中仙器量恢宏,“既已提议,相关事宜便交给你主持,好生做事。此方世界情报汇集后送至母域,也是一桩大功,天心无私,赏罚分明,日后垂眷不少。”   通明大殿分座两侧的火部正神、火属仙人,闻言顿时懊恼不已,暗道自己嘴慢,竟然被离符真君抢先拔得头筹。只是罗宣目光如炬,烛照四方,明晰洞察,一点私心或许可以容忍,却不可干扰大计,因此都是拱手遥遥相贺。   “此方垂暮世界便如软壳的鸡子,任由我等拿捏,不过界域屏障犹在,火部诸位正神贸然进入,即便演化分身前往,轻则截断联系,流失部分神力,重则本体被引力牵扯,脱离滑落离焰天,深陷此暮气深重,无比饥渴之晶膜,本源必定为其所夺。我等仙人,伟力归于自身,根基天成,却无此虞,如此便有侥幸之机。”霍桐侃侃而谈,依附其下的真仙为数不少,也是离焰天界的一方巨头。   通明殿初议落幕,罗宣主持虚空星巢大局无暇分身,诸位火部正神各回宫室,沉住气默然不动。   主持先期侦查收集情报一事的离符真君,意欲用生间,便选出麾下最得力的真人,同时也是族中嫡孙均字辈名威,积修深厚功行,又蒙霍桐自火德星君罗宣处求得天符,免除雷劫洗礼,终于踏上仙道之路。   九霄世界,真仙即便长生不朽,也无法在虚空生存,离符真君便将自己倾力祭炼的星斗舰借出。霍均威立即将真人仙体与之相合,顿时焰光灼灼,炽热如火,他发觉自身道域数十倍扩张,提前触摸到地仙境界的威能,不由信心大增,驾驭此舰在星巢表面云空穿梭,品味体会其中重重规则。   霍桐笑看嫡孙肆意嬉戏,捱到他心满意足,便向罗宣殿下提出离巢出航的许可,主持大局的焰中仙自然允许,将星斗舰纳入引力环,调用星巢本身具有的时空禁制,在后面助推一把。   没过几日,世界树晶壁迎来陌生的域外访客,驾乘星斗舰的真人收敛自身仙道气息,转换调整为通明殿金曦镜中出现的火属界域。只听“啵”的一声,星斗舰前面的屏障顿时消除,如入无人之境,闯入彼方世界的星域,化为一颗妖异之星。   ‘群星列宿都是虚影,实体都是火域本源的碎片,罗宣殿下果然有先见。’仙体身处星斗舰中,异域压制即便有几分,也被隔离削减,实力没有下降。   日升月落,趁机滑降天幕,抵达彼方世界暗面。果然见得冰冻孤寂深深,无形死气浓如实质。   ‘若是冰消瓦解两位道人前来,出手解开神禁,这暗面陡然爆发,吞没几处界域,必定使得执掌世界的诸神损失惨重,如此方可事半功倍。’   在亿万凡人中有幸踏上仙道,即便蒙荫才有成就,眼光也是不凡。只是他纸上谈兵尚可,实际操作很是欠缺。如此颠覆正统,崩溃诸神秩序的大事,哪会如此简单,不说异域来客处处受限,连落脚之地都欠奉,岂能如此肆无忌惮般的大展拳脚。   星斗舰再次回到天幕,犹自搜集此方世界各类情报,可惜霍均威一目障叶不见泰山,大隐于世,维系九界的世界树伊格拉德希尔,几乎无处不在就在眼前,竟然被他无视,兀自闯入炽焰永燃的火域穆斯贝尔海姆。   离符真君按照斗部诸神在诸界征伐,千锤百炼的规格亲手祭炼的道器,确有鬼神不测之威,尤其是其火属特性。即便在这异域酷热国度,荒芜之家,也如鱼得水。   舰身搭载一百零八门烈焰火雷冲,具已汲取周围火焰之力充能完毕,三十六面金光镜布置的幻阵,勾连彼此道性,形成雏形的道域,极大地提升折射率,足以掩藏模糊实体存身位置,提高安全性和存活率,躲过可能出现的袭击。   真人又放出仙晶赤烟石祭炼的飞铲,在抽尽火力焦化的岩层大肆挖掘,旋即发现罕见的血胆玛瑙原石,状似人头,里面一团巴掌大的焰芯极为活泼。经过鉴定,证实为火属始源巨灵眷属身躯精华所化,若是解析出究竟,定可送回母域,研制出针对的战器,甚至初探此方世界的根源。   始祖苏尔特还在沉睡,追随火山爆发迁徙而居的火巨人部落,饥餐煤炭、渴饮岩浆,偶尔捕杀舔食火焰为生的熔岩蜥蜴。      第二百十三章 黑暗之子      中庭米德加尔特,寒冰山脉德莱蒙特群山之巅,染血的尖角不断升起浓烟黑云,陨落的盲目与黑暗之子霍德尔的残躯,似乎察觉到命运的归宿的到来,自发地抗拒套着奥塔奇的灵魂躯壳渐渐接近的黑暗领主。   莱伊兰迪犹自尝试拔起米特斯汀,屡次失败无果后,甚至试图运用黎明箴言驯服毁灭之枝。常青剑依旧拒绝伤害光精灵,亚尔夫海姆没有被巨人邪恶本质污染的纯粹光辉,能轻易洗去它沾满秽垢的名声,赋予崭新的重生,因而极为容忍这个被自然祝福的混血儿。   精灵之乡的主宰者,丰饶之神头戴鹿角,披着一整张象征新生的狐狸皮,收敛面目的光辉,如同一位来自中庭的凡俗之人,在圣林里漫步。清新的微风,暖融融的夏日阳光,循环不息的生命周期,促使森罗万象的大自然日益蓬勃兴盛,祂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浓浓的喜悦透出体外,化为晨曦似的微光。   许多巴掌大的小精灵,打着呵欠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睛,起身啜饮驻留在花瓣,尤带微香的晨露。这种滋养体力和灵性的恩物,在小精灵们蜻蜓似的晶翼镀上一层薄薄的曦光,可以轻松地飞翔在徜徉林间的弗雷殿下的光辉里。   漫长的任期才走到半途,月精灵女王萝蒂雅?银树,出人意料地开始着手在日精灵王族,挑选出符合资格的下一任候选者。   呼声最高的日精灵王子埃德隆?晨歌,却没有被女王放在顺位首席继承人的名单,本属于他的位置,被一个所有上层精灵贵族从未听过的名字取代。   弗雷殿下注视着到处洋溢青春气息的森林,金黄的阳光透过缕缕薄叶,折射出迷离斑斓的光环。在树丛中轻轻地行走,手不经意地触摸抚过稚嫩的花苞,细小的生命即将绽放出绚烂的姿态。   祂忍不住感叹大自然无处不在的繁育之力,参天大树最初也是一颗细小的种子,如果没有中途夭折,苍翠欲滴的青草,团团簇簇的苔鲜,编织成一条厚厚的绿毯,舒展着铺满整座森林。   ‘森林之子的王位又要更迭了,圣树家族出身的萝蒂雅,个性还是偏暗柔弱,压不住蠢蠢欲动的上层精灵。顺位继承人的名单,排在第一位的莱伊兰迪,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不朽的神祇,即便忙于亚尔夫海姆千头万绪的统治,百忙中抽空降临米德加尔特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原来是中庭鱼骨猫马戏团的莱伊兰迪,一个血脉淡薄的半精灵,我曾经颇为期许,对他寄予厚望,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所成就。’尽管没有彩虹桥守望者看见九界诸域的眼睛,弗雷殿下的视线依旧可以无可阻碍地观察到祂想要了解近况的人,尤其是被诸神光辉笼罩的中庭,而且又是一个出身精灵之乡的族人。   ‘他怎么跑到寒冰山脉德莱蒙特群山之巅?那里是禁忌之地。嗯!被常青剑祝福,血脉纯化成为光精灵,简直不可思议,毁灭之枝还有赐福之力?对了,它杀死希望与光明之子巴德尔,从祂的身躯撕裂部分光辉神性,上面沾染的不朽之血,连形态也改变了。’   弗雷殿下的眼睛穿透米特斯汀领域,留意地面发现还有一串陌生又熟悉的脚印,‘名为奥塔奇的人类戏法师,体内流淌着淡薄地近乎没有的华纳神族的血脉,果然按照我的指引,抵达染血的尖角,夺取盲目与黑暗之子霍德尔的神性。稍微帮他一把,免得这个后裔被阿斯嘉德诸神扼杀在襁褓里。’   丰饶之神的化身再次降临在莱伊兰迪体内,接触德莱蒙特群山之巅的常青花园,借助米特斯汀剑释放毁灭领域,融合天空弥漫的黑云,对诸神屏蔽此处的一切变动。   取得常青剑弑神本质,踏入染血尖角的黑暗领主,很快得知此事,命运之弦的变动,一个陌生的音符奏响和谐共鸣,世界本身似乎也在支持他走向巅峰。   “我来掌管黑暗,包容一切具有形体的邪恶之物,甚至无形的邪恶意志,让它们享有不受打扰地寂静沉睡。幽冥的世界也归属我的权杖支配,亡者的怨恨必得洗刷,掉落所有尘世沾染的污垢,在火焰中净化得以升华。”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云,呼应‘奥塔奇’的誓言,在最深处透出一道希望的光辉,灿如朝阳跃然天际冉冉初升,上面金黄流光,下面红焰如火。   ‘那是巴德尔的神性火花。果然如此,光与暗的双生子,祂们的命运维系在同一篇乐章里。与其说米特斯汀常青剑杀死希望与光明之子,还不如说是剔除抹消祂体内的巨人邪恶本质,同理盲目与黑暗之子霍德尔也经由死亡完成蜕变。’   ‘众生之父牢牢地压制九界,拖延末日之时的到来,祂们必定可以在诸神的期待中提前苏醒归来。不过,前不久天幕星域闯入的妖异之星,带来新的毁灭乱流,又使黄昏之日如期到来,说不定还会大大加快。因此我这个黑暗阵营的异域来客,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才能在光与暗的双生子还未储备足够神力救世前,撷取至关重要的幽夜王座。’   霍德尔残躯余留的神性,并不甘心屈服在黑暗领主的铁拳下,引导德莱蒙特群山无处不在的凛冽的冰霜寒流,尖啸着扑向奥塔奇。   黑暗领主根本不在意没有神力的冻气,凭借戏法师体内传承的血脉,召唤出凡间火焰附着在体表熊熊燃烧,双手交叉护住额头,毫不迟疑地一步步踏入核心区域。   神性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以及彼此的差距,无数破裂的阴影碎片,从染血的尖角各处涌现,爬行中不断蠕动着融合,凭空塑造成一把足以弑神的重剑。   ‘阴影之牙,比光精灵王的黎明箴言凝聚的棘刺枪也不遑多让,以此时的状态还能达到这个地步,值得称赞,而且还让我感受到致命的威胁,确实不可小觑。’   奥塔奇的双手燃起血红烈焰,黑暗领主召唤出陨落的火与邪恶之神洛基的炽焰,毕竟它是无主之物,而且被诸神嫌恶。往里面注入祂的本质,却没有凝聚成任何兵器,而是将双手进行局部的黑暗执政官武装化。   “铿锵!”   阴影长剑被炽焰之手轻易格挡架住,发出金铁交鸣的凄厉声,黑暗领主另一只空闲的手,立即抓住剑刃的中段,全力碾压,将它再次捏碎。   眼前再无阻挡,黑暗领主踏上染血的尖角,上面摆放着一个满是伤痕的颅骨杯,瞧它形式似乎是冰霜巨人的头颅所制。   ‘以颅骨为酒杯,盛满仇敌的眼泪,确实是此晶壁世界中庭凡人勇士的传统,只是没想到会影响诸神,连黑暗之子霍德尔也不能免俗。看来神人混居,杂然不分,也是它沉沦至今的诱因。’   奥塔奇上前拾起颅骨杯,霍德尔宴饮的酒器,里面残留的神性瞬间冲入他的灵魂里,夺走心灵之光,彻底关上这一扇窗户,试图将这具拥有淡薄的华纳神族血脉的身体据为己有。   可惜,祂侵染的灵魂深处,早就寄宿着堪比远古巨兽的可怕之敌,黑暗领主展开自己的领域,将盲目与黑暗之神的残余神性纳入其中。   沉重如铁的夜幕世界,十八道锁链从虚空交错纵横而来,将霍德尔捆缚囚禁。黑暗之子错愕过后,立即愤怒地发出战意的怒吼,高高鼓起的胸膛回想着成百上千支号角的轰鸣。   ‘不亏是奥丁的爱子,竟然从祂的战争领域延伸出夜战、偷袭的附属神职,包括勇气与战斗之神提尔,风暴之主在内,这一大家子拥有与战争相关的神职,都能独当一面。只是奥丁一系的不朽者难道没有神职冲突的关隘,其中隐藏着某种我暂时无法得知的秘密。’   ‘或许独目者以此将自己战争之血注入神裔后代,诞生的不朽者都拥有悍不畏死,执着战斗到底的神性精神,再按照神职差异,于战争领域分支不断延伸。早期的风暴之主,偏向个人的勇武,一锤定音分出战斗胜负。随后的勇气之神,则主导军队的编制,为神域军团的指挥官,如此阶梯式的层层递进,将奥丁推送到战争之王的位置,如此才可以稍微解释规避神职冲突的风险。不亏是掀翻始源巨人的统治,建立君临九界的霸业的众生之父,将自己的神裔后代,都拿捏到位,根本翻不出祂的手掌心。’   ‘没准阿斯嘉德神族之王已然拥有世界的战争本源,否则祂的地位不会越来越稳固。拥有死者、英灵的神职,加上战争侍女瓦尔基里在战场拾取勇士的灵魂,也就是说每一场战争都能收割到丰盛的祭品,一点一滴地壮大瓦尔哈拉的积蓄,为黄昏之战储备庞大的军团。’   想到此处,黑暗领主再无疑惑,直接在自己的领域世界展现执政官的形态。   初见位面领主针对虚空战争特意塑造的钢铁之躯,每一个甲片都有米特斯汀常青剑的破坏之力奔流不息。霍德尔仿佛大象脚边的蚂蚁,一声惊呼犹在嘴边流连,比铁还沉重的黑暗狂潮汹涌而过。   黑暗之子陷入灭顶之灾,在毁灭之枝的洪流前,神性火花闪烁片刻,爆发出最后的光彩,随即悄然熄灭。   奥塔奇恢复清醒,双手捧着的颅骨杯,下颚不断闭合张开,周围若隐若现的叹息声,仿佛吟唱着最后的挽歌。   夺取霍德尔的神性,黑暗领主从根源下手,抹除固有的烙印,转化为自己蜕变升华不朽的阶梯,从容跨出降临此域后,最坚实也最为关键的一步。   黑暗雷云渐渐消散,丰饶之神弗雷殿下对诸神的屏蔽也到极限,彩虹桥的守望者海姆达尔看见熟悉又陌生的黑暗之子,抓起腰间的新月号角,吹响轻柔的软调,提醒阿斯嘉德诸神,盲目与黑暗之神已然回归。      第二百十四章 冥界之变      世界树晶壁顶端的阿斯嘉德神域,位于天穹最高处,如同正午的太阳,闪耀着黄金的光辉笼罩九界。缔结永恒誓约的盟友,菁英尽去的风与近海之神族安分守己地待在华纳海姆,精灵之乡、矮人之家和侏儒国度源源不断地输送各种物资,供阿斯嘉德诸神享用。凡人所居的中庭米德加尔特,自创世之初就沐浴在众生之父奥丁的威严下。   尤顿海姆失去远古传承的冬棺,没有巨人始祖伊密尔的祝福,冰霜巨人的整体实力日益萎缩,不断吐出地盘。原生的土著岩石巨人却安然地待在地底,与到处挖洞开采矿物的矮人相处还算融洽。至于尼弗尔海姆依旧被云雾巨人统治,拒绝诸神的光辉,不过它们只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与其余界域打交道,甚至近亲的冰霜巨人,也很少来往。   唯一能让众生之父都头疼的界域,只会是死亡女神赫尔统治的亡灵家园,冰封永冻几乎连时间都凝固的冥界,住满来自其它界域对诸神不满甚至怨恨的亡灵,这里是黄昏之战的发源地。旧时诸神布置的枷锁牢不可摧,可是随着祂们光辉的暗淡,尤其是希望与光明之神巴德尔和盲目与黑暗之神霍德尔的到来,曾经锃亮的牢笼布满岁月尘埃而腐朽失色。   冥界的最深处,陨落的神尸堆成一座巍峨的高山,失去不朽的荣耀,只有孤寂永远伴随,它们的伤口流淌出炽烈如火的愤怒,化为岩浆似的鲜血,起先积蓄成一座狭小的湖泊,随着那个终结之日的到来,这里变成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金红色的不朽之血,随着暗流汹涌起伏,从底部浮现,昔日失败者的沉渣再度泛起。   战鼓声已然敲响,无数岁月的等待,它们终于熬到机会的来临,掀翻众生之父奥丁冷酷无情的统治,将阿斯嘉德诸神从高高在上的天穹顶端扫落,打进霜雪飞舞、漆黑永寂的冥界。   可惜,命运之弦的奏鸣突然出现杂音,不久前陨落的黑暗之子,位于神尸之山巅峰的霍德尔,体内出现一抹希望的光辉。随即盲目与黑暗之神,仿佛凛冬已去,沐浴春日阳光渐渐消融的冰霜积雪,不断被撕裂夺走残余的神性,如同一只饥饿的巨兽无时不刻地啃食它的神躯。   死亡女神赫尔立即察觉此处的异变,她舍弃迟缓男仆冈格拉提的骸骨车,骑着三足白马,仿佛一场瘟疫快速抵达众神的坟场。   结果姗姗来迟的赫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德尔在视野里消失,周围响起号角轻柔的软调,仿佛潮水般汹涌的怨恨之言、亵渎神祇的诅咒之语,骤然为之停顿片刻。   希望与光明之子的神躯微微颤动,孪生兄弟的嫉妒与憎恨凝聚的黑暗之力离开巴德尔的伤口,毁灭之枝的虚影一寸寸地拔起抽离。   光与暗之双生子的乐章,以悲剧和眼泪暂时落幕,可是异域来客降临后,强行变更的音符,竟然融洽相处,继续往下谱写新的曲目,救赎!   冥界最深处沉睡的神尸,不久将来黄昏之战向阿斯嘉德诸神倾泻怒火的主力军,死亡女神不容许这里发生变动,可是以她掌管亡灵家园的权柄,也无法阻止黑暗之子的回归,更别说与之息息相关的巴德尔。   ‘垂暮之气日益浓重的阿斯嘉德神域,自失去春天与青春女神伊登的黄金苹果,就不再拥有欢笑和快乐,不得不捡起遗忘在过去的血祭,享受浸泡毒胆的苦酒。祂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复苏陨落的神祇?’   赫尔注意到神尸的蠢蠢欲动,双手合掌以死亡权杖呼唤冰霜寒流,将它们连同光明之子一并冻凝封锁,延缓巴德尔的复活。为此她不得不直面对抗掌握世界大权的阿斯嘉德的意志,深不见底的积蓄开始缓慢却不可遏制地削减,诞生以来面无表情的死亡女神第一次皱眉,感觉自己踏入一个越陷越深的陷阱,或是老谋深算的众生之父布置的圈套。   还未向诸神进军,就被提前拖入看不见尽头的消耗战,这是死亡女神最不愿意见到命运。不过以她的立场,也绝对不可能放手,尤其是让希望与光明之神巴德尔回归阿斯嘉德,没准在世界树枝头掉坠,下落不明的春天女神伊登也会归来,那时除去体内衰老气息,恢复青春的诸神就不容易对抗。   此前孜孜不倦地忙于拔走死者的指甲,粉碎罪孽深重者的骨头,将屈服于她的灵魂,打造成名为纳格勒法尔的战舰。船身两侧遍布密密麻麻仿佛蜂巢的弩炮,所有箭矢尽是生前作恶多端的恶灵,贬入死尸之壑纳斯特隆德受冰泉的浸泡和毒蛇的咬啮,以此反复提纯淬炼,将杂质过多的怨恨磨砺出锋利的箭刃。   怨灵之箭或许无法伤害神祇的不朽身躯,却可以伤害甚至重创恩赫里亚的勇气,以此粉碎诸神的秩序,对抗众生之父的英灵军团。   “可恶的奥丁,竟敢把肮脏的手伸到我的地盘,你给我记住,今天的羞辱,来日必定给予百倍的回报。”   死亡女神狂乱的嘶吼,刺耳声如同指甲抠挖琥珀,传遍整个冥界。她的仆人瑟瑟发抖,匍匐在悲惨宫殿埃琉德尼尔的地面不敢动弹,看守冥界之门的血斑巨犬加尔姆,躲进格尼帕的洞窟狗窝里,耷拉着耳朵,喉咙压抑着呜咽声,面色痛苦至极。   赫尔的愤怒甚至传出冥界,穿透尼弗尔海姆的云层,波及到其它界域,可是除了尤顿海姆略有响应,九界一如既往的安静,酷热国度穆斯贝尔海姆更是默默无言。   “火巨人现在自顾不暇,自从天穹出现的妖星坠落荒芜之家,苏尔特的眷族就遭殃了。”   阿斯嘉德神域,端坐在至高王座俯视九界的众生之父,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异域降临的来客已纳入诸神的大家庭,至于带来毁灭乱流的敌人,也被有意无意地引导到火之国,去找火焰始祖的麻烦。   黑暗之子提前回归,因那誓言的缘故,分享死亡神职,如预料中的那样,祂不断地撕裂赫尔的权杖,动摇撼动死亡女神的王座,甚至侵占冥界的污秽之土,建立雏形的根基。   众生之父头一次将神权延伸到冥界,不禁老怀大慰,接下来的谋略是用巴德尔的复苏拖着赫尔不敢动弹,为新神在冥界站稳脚跟争取宝贵的时间。   黄金宫殿格拉德瑟姆再次召开盛宴,为了迎接黑暗之子的归来,尽管祂面目焕然一新,燃烧的神火也不再纯粹,似乎沾染华纳神族的血脉有些杂质,不过奥丁一系的诸位不朽者依旧很开心。毕竟这是头一位陨落后复活的神祇,如果分享祂的秘密,黄昏之战后说不定还能在世界的灰烬中回归。   十二个主神的黄金王座,二十四个从神的座椅,再度济济一堂,奥丁的侍女瓦尔基里们为诸神奉酒,神厨安德赫利姆尼尔现场烹制美味的佳肴。   黑暗领主在世界树晶壁成神后没有重塑面目,依旧以奥塔奇的样貌,经过彩虹桥抵达阿斯嘉德神域。他被神的使者赫尔莫德接引到乌尔德圣泉,洗去尘世的污秽,随后前往金宫,在自己的神位落座。   ‘流露暮气的神域,笼罩着黄金光辉,天空深处仿佛燃烧的血云却没有增加,反而因为我的到来开始削减,大概是瓜分赫尔的冥界死权,削弱亡者怨恨的缘故。看来奥丁准备让我干脏活,或许还挺累。’   主神的王座,分为十二个领域,拱卫环绕众生之父的位置。左手次席是神后弗丽嘉,金黄的穗发预兆中庭今年的丰收。右手次席是风暴之主,戴着鹰盔,却没有携带令霜巨人闻风丧胆的雷锤。神后身边是希芙,土地和丰收之神,也是雷神的妻子。精灵之乡的主人弗雷殿下,自落座后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诸神都明白祂的心思。对面是丰饶之神的妹妹,生育与爱情之神弗蕾亚。勇气与战斗之神提尔,这位独臂的残神,极为沉默寡言,除了身边的诗歌与音乐之神布吉拉偶尔能和他说几句,几乎从不开口。   唯有三个空缺的位置,分别是火焰与邪恶之神洛基,被奥丁剥夺神职,待在地底承受毒液滴面永罚受苦。彩虹桥的守望者海姆达尔,祂从不参加任何宴会,一直坚守自己的岗位。青春与春天女神伊登,自从世界树枝头坠落,一直下落不明,尽管花冠之篮由弗丽嘉掌握,可是并非伊登摘下的黄金苹果,就没有令诸神恢复青春的灵效。   因此招待回归的黑暗之子,瓦尔基里们只能奉上神羊海德伦的蜜乳,混合牺牲的血祭,融合成甘甜腥香的蜜酒,这也是不朽的源泉,可惜里面蕴含着凡人怨恨的眼泪,如同毒汁会污染不朽者的神性,令祂们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喝下这杯苦酒,就是阿斯嘉德神域的一份子,意味着同甘共苦。如果不喝下,也就是没有通过最后的考验。黑暗领主端起酒杯,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放下。   众生之父奥丁伟岸的神躯微微前倾,前所未有的压迫力,向异域降临的来客狂涌而来,显示无数岁月支配世界大权积累的威严,以及祂不疾不徐的关切。      第二百十五章 昔日今朝      阿斯嘉德的金宫格拉德瑟姆,奥丁一系的主神都望着回归的黑暗之子,祂无动于衷的表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已渐渐凝滞。只有精灵之乡的主人弗雷面色尤带几分隐忧,似乎为末席座位的黑暗领主无视众生之父的威严担心不已。至于祂的妹妹弗蕾亚,低着头品尝颅骨杯里的蜜酒,看不出她的表情。   凡人传说中脾气直来直去,从不耍弄阴谋诡计的风暴之主,头顶酝酿着低沉的阴云,鹰盔的羽翼贲张,缓缓振动翅膀,雷神举起酒杯:“年轻的不朽者,喝下这杯酒,你才是大家庭的成员。”   黑暗领主拍了拍光与暗之双子王座另一侧的空位:“托尔,记住过去的日子,我们曾是血肉相连的兄弟,不是给两人共饮的蜜酒,我绝不会独自把它喝下。”   诗歌与音乐之神布吉拉忍不住哈哈大笑:“伟大的众生之父,请您仔细听听,昔日今时,经诸神审判,处于永罚之刑的洛基,曾经说过的辩解,与此时相比,如同两个车轮碾过一条痕迹。”   这个指控明显太恶劣了,提醒在座的不朽者不能重蹈火与邪恶之神的覆辙,务必吸取教训,不要再犯以前的错误。   ‘不亏是被奥丁注入战争之血的神裔后代,悦纳新神的宴会也搞出如此多的花样,不过我可不是霍德尔,被众生之父操纵支配命运的黑暗之子,而是积蓄充足抵达更高层次,在自己的领域享有君王地位的主宰者。区区一杯血祭的蜜酒,还不能污染我的本质。’   黑暗领主轻轻摇头,双手端起酒杯,向众生之父遥遥相贺:“祝您神寿绵延无尽,永远享有九域世界。”说过贺词,祂将颅骨杯放在嘴边,“既然你们想要恢复古老的习俗,谨予所愿。”   金红色的不朽之源一饮而下,神羊海德伦的蜜乳尽归于黑暗之子,血祭的奉献沿着无形的管道,流入冥界众神的坟场,进入巴德尔的身躯。   一寸寸渐渐拔起的毁灭之枝的虚影,顿时卡在光明之子的体内,正在愈合的伤口,渐渐散逸的嫉妒与憎恨的墨汁似的黑暗之力,如今换上透明的凡人的眼泪,却如同尘世之蛇尤蒙冈德的毒液,不断烧灼祂复苏活化的神体。   诸神的希望,沾染凡人的怨恨,就不再纯粹,混同融合杂质渐渐退化。污垢之所以难以容忍,就在于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蔓延的特性,如同祂们不朽之躯的体内蕴含巨人的邪恶本质,与生俱来无法驱逐的污点,正在啃噬阿斯嘉德诸神的荣光。而且没有青春女神伊登的黄金苹果,连遏制的手段也一并失去,即便众生之父奥丁,也不得不捡起血祭的苦酒。   “不!”芙丽嘉情不自禁地失言,尽管伸手遮口掩饰,却已来不及,被‘黑暗之子’尽收眼底。   ‘神后也是女人,有母性的一面,对自己的儿子饱含爱怜,而且身为神祇,祂成百上千地放大这种情绪。’   黑暗领主重重地放下酒杯,不住咂舌:“甘美的源泉,令我的力气暴涨,能否再来几杯,众生之父的英明统治,九大界域日益繁荣兴盛,为此理应开怀畅饮。”   来自华纳海姆的弗雷殿下,忍不住越发压抑的气氛,连忙开口劝解:“黑暗之子,你不该这样做,待在冥界的兄弟正在受苦,死亡女神正在折磨它。”   “赫尔,那个无能之辈,众生之父信任祂,任由洛基之女支配死亡权杖主宰冥界,可是赫尔辜负诸神的信任,放任亡灵家园的死者口出污言秽语,对阿斯嘉德满是怨恨和愤怒。”   黑暗领主紧握拳头,仿佛戴着一双铁手套,用力地捶打云白色的桌子,“嗵嗵嗵”发出雷霆般的轰鸣,嚣张的气焰比风暴之主有过之而无不及,长条桌发出痛苦的低吟,似乎被祂的威力所慑,渐渐染上灰黑色,如同浓密的雨云。   独目者奥丁自入席以来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露出略微讶异,稍微坐直身躯,陷入沉思默想。有恃无恐的黑暗之子,超过祂掌控诸神的命运支流,独自在虚空中开辟河道,自成一体。   那是一只羽翼丰满,搏击长空的猎鹰,而不是待在鸟窝里,享受羽翼遮蔽风雨,嗷嗷待哺的雏鸟。   运用支配世界的大权,众生之父试图窥破‘黑暗之子’的来历,使祂踏入不朽之路的源泉。   简单的抵抗过后,迷雾渐渐散去,浓厚的救世光辉,成为阶梯推动祂不断成长。再往前追溯,位于数百个时空断层之外的彼方世界,迥异的规则和体系,以及庞大无比,深入凡人生活的神系,如同旭日初升的王朝帝国,朝气蓬勃剧烈扩张。祂在其中某个层面占据重要的位置,而且地位并不低。   ‘似乎不久前经历惨重的虚空战争,在废墟中重新建立的崭新神系,许多重要位置都悬空没有主宰。根基被战火焚成灰烬,世界的底气也非常虚弱,如今处于恢复期,正急不可待地攫取各种养分。开辟层层递进的通道,在下层界擢升优秀的成员,展现咄咄逼人的姿态,在上层界纵横捭阖。嗯哼!闯入穆斯贝尔海姆的乱流,带来毁灭的前哨,就是来自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命运,黑暗之子属于单干,与它们不是一伙,却不自觉地充当时空航标的灯塔。’   继续往前,狭小的世界,黑暗统治的国度,献祭火焰中被世界吞食的红龙,以及熟悉又陌生的自然之子,森林女巫菲丽奥莎。   ‘真的太意外了!春天之女伊登的后裔,原来她被伊瓦尔德那只老狗隐藏在黑暗的下层界,甚至将神血分散注入凡人体内,难怪连我也无法找到。命运始终眷顾着我,竟然将失落的黄金苹果,再次送到我的手里。无需巴德尔回归,掌握真正的不朽源泉,压制体内的衰老,重新恢复青春的生气。’   众生之父抓起拱卫王座的永恒之枪,轻轻顿地,鹰盔皎洁如月华的霜翼收敛平复,锃亮的水晶铠甲缓缓沉入神躯。黄金头环压着淡银色的长发,仅存的独眼电光闪烁,里面似乎蕴含着一个雷电世界,蔚蓝色的衣裳自王座垂落脚下,天空深处被风吹开随意舒展的白云,缀满衣袖的下摆。   出现在黑暗之子面前,不再是全副武装的神王奥丁,而是天空的化身,真正的众生之父。自创世之初,如同慈祥的父亲,一直看顾垂眷着祂的子民,帮助他们抵御邪恶狂暴的巨人。   “浸泡凡人眼泪的这枚毒胆的苦酒,我也不愿品尝,只是失去黄金苹果的主人,下落不明的青春与春天之女,不得不勉强咽下,如此才能恢复力气,压制蠢蠢欲动的尤顿海姆。黑暗之子,你的不朽本质基于两种源泉,并不需要如此混浊的蜜酒,如果贡献出来让在座众神分享,我可以众生之父的名义,将冥界和尼弗尔海姆都赐给你,永为直属的封地。”   黑暗领主听了奥丁的这番话,不在意地轻笑,脏活、累活都塞到身上,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就要让他交出不朽之源的秘密,并且单枪匹马对付家大业大的死亡女神和云雾巨人,没准尤顿海姆的冰霜巨人也要找上门。   ‘以世界之王的地位,确实可以窥见我的根源,位面领主的不朽祂难以理解和看穿,那么只能是仙道丹术的秘密。’   ‘按理说,不同体系的法则难以交融,难道奥丁想要在世界树晶壁位面培植仙人集团,以此对抗巨人和诸神之敌。完全不可能,没有根源和世界支持的仙道法则只会被吞食消化,如同诸神体内的邪恶巨人本质,转化为狂暴战体,被众生之父传授给中庭的凡人勇士。反过来,巨人却永远地失去这个天赋,似乎是被世界从根源处抹除。’   ‘奥丁想要仙道法则,壮大世界本源。不会,祂真正想要的是我刻意隐藏的……菲丽奥莎!’   黑暗领主瞬间明白来龙去脉,原位面的世界之轴的本体也暗自震惊。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时光长河,制造的命运漩涡,将随意浮沉试图摆脱河流的飞鱼拖入底部,掀起的浪花甚至卷落水面飞过的鱼鹰。   ‘是谁把踏过黑暗之门的我送进狭小的位面?是谁把春天与青春女神的后裔送到我的身边?是谁把红龙引上叛逆世界意志的道路?是谁铺就位面领主的红毯?是谁送来遥远彼方世界的问候?是谁推送冰雪世界任我啃食?……’   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指向位面船,那柄藏在舱底,弑神的深蓝怒火,以黑暗领主此时的眼光,已知道祂来自上层界,而且属于更高的位置。   位面领主轻抚剑柄,精心搜集残缺不全的线索,经战争之心推演还原祂的旧主身份。   恍然间,深蓝怒火的水晶剑身,传来悠扬的琴声,如同苍鹰的轻啼,潮汐波浪撼动着大地,发出绵密的轰鸣。古老的海洋和亘久的蓝天,正能量的光辉以及纯净的水元素合奏出旋律优美,静谧轻柔的夜曲。   ‘伟大之鹰,海之君王。不,祂们只是中途搅局,二次转递者,并不是直接参与的幕后推手,还要再往上的位面。那只能是九霄世界虚空大战未败而胜的对手,极乐境阿卡迪亚,安格玛尔斯议会的战争之獒。这群在诸界挑起战火的亚空神族,载过跟头还不死心,体量大的世界无从下嘴,就开始找软柿子捏了。’   拨开命运迷雾,黑暗领主看穿自己的使命,“我的另一个不朽源泉是黄金苹果,而且摘取它们的青春之手,真凑巧,眼下归我所有。”   除了众生之父奥丁,所有主神都猛地站起身,望着无比陌生的黑暗之子,或许现在应该称呼为黑暗之主。   左手轻握撑额,黑暗领主侧头看着在座的不朽者,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花冠的篮子,现在由神后芙丽嘉殿下掌握,移交给我并不现实。黄金苹果历来归女神所有,我会按照惯例,每年将青春之源注入伊格德拉希尔的生命之枝,然后给予神后特定的钥匙。现在的季节是春天,我来的正好是时候,一切都合乎支配世界大权的众生之父的意愿。”   “你的使命,创造阿斯嘉德的命运。”奥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祂也无可奈何,毕竟黄金苹果更重要。   金宫格拉德瑟姆,十二主神领域,位于众生之父身后出现一座水晶拱门,上面遍布互相纠缠的黄金藤蔓。   黑暗之主起身,伸手向神后发出邀约,“芙丽嘉殿下,请带上花冠篮子,随我进去。”   两位不朽者携手走向水晶拱门,相视一笑,随后被光辉吞没。      第二百十六章 金苹果      阿斯嘉德神域拴在伊格拉德希尔的主干顶端,再往上则是繁枝密叶编织的树冠,彰显众生之父奥丁支配世界之权,掌控晶壁法则的最大体现,同时也是要塞式防御系统。世界树默默迎击来自无垠黑暗虚空的风霜雪雨,吸纳散布在九大界域之间游离的尘埃污浊,为整个晶壁源源不断注入生命的气息。   在树冠的深处,有一根生命之枝,上面曾经缀满黄金苹果,可是只有春天女神伊登的手亲自摘下,放在花冠之篮里保存,才能具有使阿斯嘉德诸神永葆青春的能力,真正的不朽之源。同时也是遏制祂们体内与生俱来的巨人混乱本质的灵药,抚慰古老的灵魂,让诸神的身躯充满蓬勃的朝气。   “你既然出现,意味着伊登再也不会回来了,失去希望与光明的巴德尔,她肯定是对黄昏之战没有信心。”神后芙丽嘉左手挽着花冠之篮,由于长久没有进食黄金苹果,享用血祭的苦酒,淡淡的暮气连她也无法压抑,洁白的云裳边角升起绚烂的晚霞。   黑暗之主不置可否,抬头仰望伊格拉德希尔,无数涓滴灵质从深入冥界的树根处汇聚,沿着繁复的维管,紧随生命的周期周而复始地流淌,‘树冠撑起苍穹,树根紧抓大地,维持一个完整的晶壁世界,真是壮观地难以置信。可是即便是它,也有终末之日、倾折之时,命运已然注定,想要更改变动,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安排一条退路,不见得它们失去信心。远见者的陨落,负面影响绵延深远甚广,侏儒为阿斯嘉德服务多年,换来如此回报,不怪得它们失望透顶。没有和尤顿海姆站在一起,公然举起叛旗,显然依旧慑服于众生之父统治世界大权多年的威严。”   “每一个决定都有利弊,每一枚金币都有正反两面。有智者阿尔维斯的指引,侏儒脱离阿斯嘉德的掌控,自成体系建立类似华纳海姆的神族,已水到渠成,可惜这绝对不是在座的主神愿意看见。阿斯嘉德和华纳神族的战争让双方都筋疲力尽,尽管最后走到一起,彼此陨落的神祇为数不少。联手压制亚尔夫海姆数目庞大的半神精灵也够呛,我们再也无法容忍侏儒神族崛起,因此风暴之主亲身下界约见阿尔维斯,密谈一夜,终于让远见者清醒地看到继续指引侏儒一族走向辉煌,意味着新一轮神战的爆发。为了九界的平衡,他自愿走出洞穴来到地面,沐浴太阳的光辉化为石头,瞬间消弭了即将爆发的战争,像他这样的智者怎么会垂涎雷神的女儿。”   黑暗领主仔细咀嚼神后芙丽嘉掀开的内幕:‘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九界的平衡,就能让阿尔维斯,侏儒的远见者安详地走向死亡。不过是一个小愚若智的弱者,始源巨人伊密尔的直系后代,霜巨人的近亲,看来都有同样的毛病。’   “随着一件件惊天动地的神器经侏儒的手在世间出现,尤其是永恒之枪和毁灭之锤接连诞生,诸神的工匠的利用价值也几乎压榨殆尽。新生的侏儒甚至没有不朽的神性,除了灵巧的技艺和传承的知识,它们看上去和中庭的凡人相差无几。而且据说所知,有一个不畏阳光的分支部落离开斯瓦塔尔法海姆,在米德加尔特温暖的南方丘陵之国定居,他们精通种植、牧畜、园艺,具有过人的勇气,热衷美酒佳肴,喜欢各种消遣的游戏。大概是被中庭田园牧歌的生活吸引,尤其是那些旅行商人,似乎还有半神精灵从中施加影响。”   “一切尽在奥丁的掌控中,身为神后的我与众生之父共享至高王座,亚尔夫海姆的暗流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他们被压制的时间太长了,无时不刻都在寻找机会。弗雷殿下只能影响王族,对中层甚至底层的精灵根本无能为力,他这个精灵之乡的主宰者,光是维持表面上的统治就很吃力了。最近来自圣树家族的月精灵王萝蒂雅,估计自己无法突破为半神,马上将王位转交给下一任,被日精灵寄予厚望的埃德隆。可惜他的光辉刚刚收割过,无法胜任森林之王的宝座,因此不得不动用另外一张底牌。”   黑暗之主很清楚知道鱼骨猫马戏团当家人的一切:“未雨绸缪,三代前就和人类联姻的半精灵,为了绕过诸神的限制。可是基于王族的恶习,他没有被接纳到逐日者的大家庭,而且被我带到德莱蒙特群山之巅,取得米特斯汀领域的自然祝福而纯血化,失去利用价值。在染血的尖角,我以黑暗之子的身份回归阿斯嘉德,掌握常青剑的他无法融合巴德尔的神性,为了留一条退路,应当擢升莱伊兰迪踏上不朽之路,多少也能安抚亚尔夫海姆的失意,而且诸神的希望之光也会提前归来。”   神后芙丽嘉陷入沉思:“巴德尔的神性本质寄宿在常青剑,赐予毁灭之枝崭新的面貌和姿态,如果作为种子进入莱伊兰迪的体内,一旦他完成升华蜕变,就意味着希望与光明之子复活。非同凡响的计划,竟然能绕过冥界赫尔的冰霜囚笼,洛基之女要是知道她费尽心思的所作所为到头来落得一场空,脸色一定黑地比腐朽的污泥秽土还难看。”   “巴德尔是战争之主奥丁的神血后裔,而莱伊兰迪只是一个半精灵,即便完成纯血化,拥有精灵王的身份,掌握常青剑成为半神,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芙丽嘉殿下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不知道您对我的建议,意下如何?”   神后的脸上露出淡笑:“这些都是次要的事情,与黄金苹果比较,根本不值一提。生命之枝就在眼前,如果确实拥有伊登的能力,就请你展现出来。”   黑暗领主轻轻点头,双手合掌,默念古老的神语,从海普诺斯身上剥落的梦幻领域,凭空凝聚出一只四翼摩拉蛾,扇动毛茸茸的翅膀,飞向芙丽嘉殿下,沿途洒落无数鳞粉,闪烁钻石般的璀璨星辉。   “黑夜的飞蛾,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你来自圣山……”神后自觉失言,立即闭上嘴。   ‘看来阿斯嘉德,并不和我预想中的那样闭塞,祂们和上层界诸神系也打过交道。’黑暗领主的身后升起亘古长久,遮蔽时光长河的夜幕,同时展现自己化身为天空的能力。   芙丽嘉殿下的长裳顿时弥漫灰黑的浓云,雷光乍现,隐然轰鸣,经历血腥蛮荒时代的古老神祇,她立即知道自己将迎接什么样的命运。为了永葆青春的黄金苹果,真正的不朽之源,神后慨然地与生命之枝相拥。   黑暗之主化身夜幕天穹降临,覆盖在神后芙丽嘉的身上,取走她的钥匙,打开花冠之篮,将腐朽的黄金苹果重新挂在枝头上自然抚育。   一瞬间,时光逆流,恢复至最初的鳞苞,随即蕾绽花开,结成果实,渐渐成熟。漫长的生命周期浓缩为短短的六十息,崭新的黄金苹果孕育诞生,里面蕴含着浓郁的青春源泉,不停地奔腾流淌。   芙丽嘉殿下喜极而泣,轻轻地摘下凝聚不朽之源的果实,一一放进花冠篮子里,仔细点算数目,不多不少刚刚好。   “换做是我,会擢升某位不朽者登上春天与青春女神的王座,而且将一枚黄金苹果给接受永罚之刑的洛基喂食。”黑暗领主随意轻轻挥手,驱散徘徊不去的南风和雷雨云。   神后感到有些疑惑:“黄金苹果的数目都有约定,除非某位不朽者让出自己的那一份。至于春神宝座,确实空悬多时,不过必须经诸神商议再决定,而且得考虑布吉拉的意见。”   黑暗之主轻笑:“我不认为需要如此繁琐,奥丁的命令即是阿斯嘉德的意志,只要取得众生之父的允许和认可,擢升新神并不是难。”   芙丽嘉殿下有些意外:“你对我们的大家庭很了解,完全看不出是外人,竟然知道洛基的秘密。身为纯血的巨人之子,他成为阿斯嘉德的一份子,原因是奥丁运用世界之权强行修改命运支流的结果,为了提前扼杀尤顿海姆可能出现的巨人神祇,而且我们借用洛基的手,做了很多善行。”   “唆使霍德尔用常青剑弑杀血亲兄弟,洛基确实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即便是他的神祇身份也无法豁免,必须接受蛇液滴面的永罚之刑。不过这一切让愤怒和怨恨充盈他的身躯,体内的神性越来越稀薄,再加上火焰始祖苏尔特无时不刻地撕裂炽焰王座,必定将洛基重新导回巨人的阵营。我们有必要用黄金苹果维持他体内神性的不朽,拖延那个时刻的到来,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肯定可以削弱洛基的实力。”   黑暗之主言之凿凿的建议,终于引来神后的认同,不过她没有当场一口应下,因为让出一枚黄金苹果,无论对谁开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于这个,我可以暂时牺牲属于自己的不朽之源的份额,毕竟身为提议者,践行它就得有准备。”看出芙丽嘉殿下的疑难,黑暗领主很干脆地承担计划的出资人。   神后再无问题,稍微整理云裳长袍,恢复端庄雍容的姿态,率先走进水晶拱门,踏入金宫格拉德瑟姆。   黑暗领主面无表情,抬头望了一眼位于树顶的老鹰维德弗尼尔,毫不迟疑地踏进诸神的领域。      第二百十七章 盛宴      承载黄金苹果的花冠之篮,出现在格拉德瑟姆的诸神面前,浓郁的青春生气,不朽的源泉,立即吸引在座所有神祇的目光,即便众生之父也不忍不住用自己的独眼观望,很快祂满足地吁了口气,似乎将最近一千年长期压抑的烦闷全部吐出。   芙丽嘉殿下在独目者左手次席入座,手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花冠之篮,黑暗之主入席后,看见神后黄金王座后面的诸多侍女,有一个身上带着祂的气息,稍有不解的凝视片刻,立即明白过来。   ‘难怪芙丽嘉殿下可以接手春天女神伊登的花冠之篮,原来是借助掌管诸神首饰的亲信侍女芙拉的独一无二的能力。刚才的采摘,两位不朽者竟然在诸神眼皮底下交换身份,而且能骗过我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无论形态和样貌都如此想像,肯定是芙丽嘉殿下从复杂神性某个侧面剥落的本源所化,分担琐碎的司职。芙拉的金色头发是谷穗成熟的象征,同样掌握着丰产和收获,不大不小也是一位仅此于主神的次等神祇。’   ‘真是奇怪,华纳神族蒙世界本源的眷顾而崛起,完全支配华纳海姆为基本盘,核心神职是近海与风,都和丰饶领域息息相关。为了压制祂们,阿斯嘉德诸神似乎并不满足拥有弗雷和芙蕾雅,还在不断侵蚀华纳神族的自留地。果然位居高位者都得冷酷无情,不仅对曾是敌对的集团毫不留情地打击,即便纳入麾下也不断地压制和削弱。’   ‘弗雷殿下无法成为丰饶之主,一来被精灵之乡拖累,神性渐渐倾向自然与森林,二来有太多的竞争者侵蚀祂的神职,定居在阿斯嘉德就处处受制,一直无法恢复华纳海姆时的神威,大约就是如此。可惜,奥丁这一大家子把阿斯嘉德的战争本源都瓜分殆尽,即使我成为黑暗之主,也无法分享到更多的神力。蛋糕早就分完!’   ‘同属于战争领域,夜战、偷袭这类局限很大,却前途有限的神职,无法和战斗、勇气、武器、胜利相提并论,还不如选择华纳海姆的阵营,祂们的本源几经削减依然磅礴浩大,世界的眷顾始终没有抛弃。也对,拥有风的华纳神族,本来就担负着推动世界晋升的任务。’   黑暗领主降临在世界树晶壁,尽管被众生之父借故擢升为神祇,纳入阿斯嘉德的大家庭,不得不补票上了奥丁驾驭的大篷车,却因为车厢里济济一堂无法落脚,中途下车,登上并行的二轮马车,同样驶在这条车道,因此目前为止没有一位神祇发现。   奔腾不息的命运洪流,被无形的大手,引导指向另一条崭新的支流,水量轻微下降,却为大河开辟出更多的流域和地盘。   ‘华纳神族原诸神之长尼奥德作为人质,在阿斯嘉德备受冷落,如果我入主华纳海姆,没准还能继承担任祂的原职。’   沉思默想后心事稍定,黑暗之主发现欢迎祂回归的宴席,很快变成庆祝黄金苹果再现的盛宴。   神羊海德伦甘甜的雪乳,达因、德瓦林、杜涅尔、杜拉索尔四头神鹿角尖滴下的蜜露,沙赫利姆尼尔随割随长的猪肉,被神厨烹制成各种美味佳肴。   染血的颅骨杯盛载的蜜酒,被诸神倾倒在彩虹桥,化为春雨甘霖滋润中庭米德加尔特日益干涸的土地。   感恩戴德的凡人,尤其是农夫们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向天空膜拜致谢。年年歉收岁岁奉献,都没有让诸神满意,直到寒冬终末,重要的冰湖节上,各国大规模用奴隶进行人祭,终于让阿斯嘉德赐下祝福,今年必定丰收有望。   风暴之主看见神后的侍女摆放在面前的黄金苹果,高兴地满头血红色须发贲张,祂擎出闪烁电光的铁锤不断敲打铜汁浇铸的桌案,即便是难以损坏的雷锭打造的四根支柱,也承受不住开始发红发热,不时暴起细碎的霹雳火花。   十位主神,二十四位次等神,以及镇守一方和各有司职的不朽者,都听到众生之父的呼唤,前来阿斯嘉德神域。即便是彩虹桥的守望者海姆达尔,也凝聚出一具化身来到格拉德瑟姆,分享永葆青春的不朽之源,黄金苹果。   神王奥丁抓起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轻轻顿地,内三圈外三圈挤地水泄不通的金宫,瞬间往外扩展延伸,变成金碧辉煌的宏伟殿堂。主神各自占据的座位不断往上抬升,后面附属的次等神则拱卫两侧,原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只能站立的不朽者也拥有高背座椅。   ‘万神殿的雏形!没想到众生之父也有类似圣山神系的殿堂,祂们彼此打交道,无论次数还是时间,看来都相当漫长。芙丽嘉殿下能看出我的另一个伪装身份,夜女神眷族的海普诺斯,肯定是在黎明之灾前。没准噩运与灾难的号角和阿斯嘉德曾经也有过来往,毕竟第二代圣山没落前,在上层界也曾经神威显赫,肯定与其它世界征伐战斗过。野兽盟友的父亲海珀里翁就是与吠陀神系的苏利耶虚空交战,差点陨落无法回归圣山。’   ‘太阳车的主人,自神子法厄同带着满身罪过陨落后,连累熊熊燃烧的车子也彻底损坏。祂肯定看中太阳驭者苏尔的日车,只是伟大之鹰借机发难,罢黜祂的神位,改由自己的爱子,那个自恋的狂徒接掌。毕竟是泰坦血统的继承者,第三代神庭地位稳固后,无法避免新一轮的清洗。连功勋卓著,伟大的盗火者也不能幸免,更何况是地位仅次于神王,对世界运行极为重要的太阳神。’   诸神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品尝着黄金苹果,体会不朽的源泉冲刷神躯的污垢带来的清新活力,压制混乱不堪的巨人的本质,狂躁和不安缓缓消失,属于神祇的淡泊和平静依次回归。古老的灵魂渐渐复苏,注入青春的生气而闪耀着金黄的光辉。   阿斯嘉德神域的天空,血色的火烧云消散许多,看来停止享用血祭的效果显著。可是还有部分顽症痼疾似的盘踞不去,显然是世界惩罚诸神的无能引发的愤怒。大地耕耘多年,土壤肥力越来越贫瘠,已经养不活那么多人,为了土地和水源爆发诸国的战争,已经使很多小国彻底消失。战乱、饥饿、荒芜这三头破开牢笼出现的巨兽,扇动邪恶的羽翼,笼罩中庭米德加尔特的天空,阴暗的人心越发堕落,甚至影响诸神,使祂们的神力不断削弱,反过来增强巨人一族的本源。   ‘看来夺走冬棺,使尤顿海姆冰霜巨人没落的战略,绝对出自于众生之父奥丁,即便不是祂动手,也应当是那一大家子中的某位不朽者。嗯!差点忘记,神的使者赫尔莫德,除了独目者,唯一能驾驭八脚马斯雷普尼尔的次等神,手持信使杖加姆班泰因,能隐形潜入九界任何区域,祂肯定能偷走对霜巨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伊密尔的祝福。’   ‘啧啧,通过这件影响巨人和神祇势力平衡的事件,没准赫尔莫德已经凝聚空前的原力,诞生偷盗的神职。毕竟在中庭米德加尔特,通过冒险获得财富的英雄越来越多,贫穷没落到铤而走险行窃的凡人,为数更是不少,正需要出现一个盗贼的神祇。’   ‘这样一来,神的使者赫尔莫德的司职,与圣山神系的某位主神极为相似,身为奥丁之子,掌管盗窃神职,众生之父可以直接擢升祂为主神,替代被放罚的洛基位置。炽焰王座被苏尔特撕扯多年,也到极限,该是时候凉快下来,让新神入主。’   ‘嘶!好大的一盘棋,渐渐凋零的阿斯嘉德,凄惨冷清的局面必定极大地触动独目者,而且空悬的主神之座填满后,也能平复具备资格的次等神以及其他不朽者的勃勃野心,再次齐心合力直面黄昏。’   享用黄金苹果之后,盛宴渐至尾声,职司在身的神祇很快散去,原本萎靡不堪的祂们如今神力充沛,足以稳定九界的大局。   众生之父借助黑暗之子的回归,掀起的原力潮流,提议擢升赫尔莫德与芙拉为主神,补全十二个领域,恢复阿斯嘉德的荣光。尽管次等神涌动少许暗流,尤其是芙丽嘉殿下众多的侍女,很是吵闹喧哗,不过已无关大局。毕竟没有具备资格,连花冠之篮都无法掌握,更别说为诸神摘取黄金苹果。   只有经历漫长时间的饥饿和干渴,看着腐朽之气爬满神躯渐渐衰老,才能体会不朽的青春的真意。五千年的神龄对于凡人来说无比漫长,可是对于睡一次觉就十几年,甚至上百年的阿斯嘉德诸神而言,并不算什么。与永恒的不朽者相比,五千年的岁月,只是草叶上的露水,稍纵即逝的阳光也能让它消失地无影无踪。   黑暗之子在死亡陨落后再度复起,为诸神带来黄金苹果,众生之父擢升不朽者填满神庭,九界闻讯后失意者为数不少,尤其是尤顿海姆,只是越发浓烈的诸神光辉笼罩四方,它们只能忍气吞声。   身为光与暗的双生子,黑暗之主也享有光明宫布莱达伯利克的一半权利。不过这座白银为顶,黄金为柱,纤尘不染的宫殿,有太多巴德尔的印记。而且两位次等神布罗诺和弗尔塞提毫无表情的脸色,也让祂明白自己并没有被阿斯嘉德真正接纳。   精灵之乡的主宰者,丰饶之神弗雷殿下趁机发出邀请,黑暗之主很快欣然前往亚尔夫海姆。两位神祇联手屏蔽彩虹桥的守望者以及其它诸神,在银树森林里密谈。从正午至深夜,再到黎明,遥远的天际泛起晨曦的微光,才结束这次愉快的会谈。   黑暗之主展现自己风与近海之神族的身份,不顾阻扰地前往华纳海姆,定居在海德纳尔山。一直默默无闻地尼奥德,立即转交神族之长的身份和权位,速度之快,让九界瞠目结舌。   世界树晶壁乱流汹涌的时候,无垠的黑暗虚空的遥远彼方,飞翔在圣山之巅的伟大之鹰发出清越的长啼。   碧水蓝天之下,海洋毫无缘由掀起惊涛骇浪,潮起潮落,狠狠地撼动着亘古不变的大地,海风吹过匍匐在沙滩上的螺壳,悠扬如号角般的轰鸣。   智慧与战争女神睁开眼睛,通过神谕之火,向地上的祭司长直接下达谕示,忠心伺奉她的直属战士结束修行和战斗,快速往圣域集结。   金翼铜爪的戈耳工打造的女妖号敞开所有舱门,这些年轻的斗士依次登船,随即封闭所有出入口,穿过世界的晶膜来到虚空。   吸引附近从下界捕获的陨石,在女妖号外面形成厚厚的伪装躯壳,前往下层界某个锚定时空航标的狭小位面。一个被阿斯嘉德诸神光辉笼罩的碎片世界,即将蜕变上升,作为斗士指挥官的奥德修斯准备以此为跳板,偷渡进入世界树晶壁。      第二百十八章 戈耳工之卵      女妖号收起十二对黄金羽翼,六根黄铜爪子,满是鳞片的脖子缩进胸腔,身躯蜷成一团,安静地待在无数陨石转化的卵壳里,任由虚空引力潮汐将它推送到下层界。   来自圣域的斗士,包括奥德修斯在内,总共三百人,都是样貌俊美,浑身散溢阳光般魅力的青年,年龄大概在十八岁,稍微上下浮动,可以忽略不计。他们是早上八点钟的太阳,处于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月,为了捍卫并传播女神的荣光,从小就接受极其严格,不近人情,甚至堪称残酷的训练。为的就是把身体机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到巅峰,手脚、肘、膝盖都锻炼地如钢似铁,如此才能施展出破坏力惊人的战技。   当然圣域斗士也并非没有缺点,眼睛、腋窝、跨下这几个柔软的部位,就连踏入黄金领域的圣殿守护者也不能豁免,更何况这些才离开地面,踏在山麓准备往上攀登,连战衣都没有的初级斗士。   毕竟现在圣山几经更迭后,由伟大之鹰为首的第三代神庭统治世界,青铜时代临近尾声,神祇的血脉越来越淡薄,最后的半神英雄都被带到天上,化为一颗晦暗的星星,黑铁时代的帷幕已然缓缓掀开一个角落。   智慧与战争女神亲自捕捉,将三头戈耳工熔炼成女妖号,长三十肘尺,宽十肘尺,高十五肘尺,体积并不大。内部几乎被掏空,只保留重要的心脏,其余部分用歌斐木以及其它神圣的材料分为上中下三层。   狭小的底舱,所有圣域斗士脱掉累赘的衣服,双手抱膝贴在胸前,待在舱壁的凹槽里进入浅层睡眠,以龟息术维持身体的最低消耗,心跳次数比鲸脉还慢,一分钟六次。   虚空旅行一个月后,巨大的陨石抵达目的地,一个万物繁衍,自然气息极为旺盛,甚至有些原始狂暴的碎片世界。它被阿斯嘉德诸神光辉笼罩,由于补全十二领域,众生之父立即启动早就准备好的计划,将沉寂在下界的狭小位面牵引到晶壁,由中庭米德加尔特融合捕食,转化为土地和星罗棋布的岛屿。   很显然,神王奥丁的计划被圣山的伟大之鹰洞悉,提前做出布置,智慧与战争女神,为第一梯队集团的统帅,以往几次虚空战争,这位女神一度压倒祂的兄长,正牌的战神。   蒙她宠爱的奥德修斯是最狡猾和善于谋略的黄金英雄,担任前锋军的指挥官。没有经历血与火的战争洗礼,偏偏心高气傲地谁都不服的圣域斗士的年轻一代,只有他历年积累的名望,才能压服他们乖乖听话。   个头硕大的陨石毫无生机的表面外壳,并无沾染其它世界神祇的光辉,因此碎片位面匆忙扫视过后囫囵吞下,没有彻底嚼碎,就将它安置在陆地近海地带。   一座靴子形的半岛缓缓浮出海面,锚定的时空航标悄然无声地失效,完成使命后它转化为细碎的光点,散溢在海水里。   女妖号的船长奥德修斯难掩痛苦脸色,无处不在的异类法则仿佛成千上万条锯脂鱼,无时不刻地侵蚀着新出现的半岛,已经渗透找到藏在里面的戈耳工。为了防止意外发现,他不敢暴露自己的黄金领域,反而彻底收敛,使自己表现出普通斗士的水准。可是被阿斯嘉德十二位主神的光辉笼罩的狭小位面,已经没有多少漏洞可以投机取巧,因此奥德修斯只能忍受抠刮骨头的痛苦,实力被压抑降低至三成。   反而是那些陷入浅层睡眠的初级斗士,并没有削弱多少,身体不知不觉地适应新环境,自发地轻微调整。   奥德修斯如同大病一场却肩抗背挑着五个壮汉行走,每一个动作都得鼓起全身力气,他好不容易才触摸到女妖号的核心,也就是戈耳工的心脏,立即发出调整适应的命令。   半岛地底深处的溶蚀孔洞,躺着一个淡金色的巨大鸟卵,很快收起闪耀金属光泽的锃亮羽毛,以某个点为核心,无数瓦蓝色的鳞片翻过,仿佛海水波浪涌来,瞬间改头换面,逐渐适应这个位面的法则。   “好受多了,虚空航行才一个月,登陆反应竟然如此剧烈,看来这个新世界对我们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善意。”   女妖号在地底继续待着,直到三次日升月落,它才扫描到一只被好奇心推动降落在半岛觅食的鱼鹰,完成躯壳的二次重造。   由三头戈耳工熔炼而成的位面船收起过多的羽翼,身躯外壳再次浪涌翻腾,转换为穿山甲的盾鳞。头部探出胸腔,色彩斑斓的蛇发配合挖掘岩石的铜爪,不断搬离碎砾清理通道。   又花了一天时间,直到日落天黑,女妖号才打通厚厚的岩层,来到地面。透过戈耳工的眼睛,看见群星闪耀的天幕,与母域世界的故乡迥然不同,让奥德修斯颇为感概。不过他毕竟是踏入领域的黄金英雄,很快收起多余的感情,命令戈耳工开始“产卵”。   女妖号仿佛巨蛇在半岛刚刚形成的沙滩游走,大口大口吞吃被海水侵蚀彻底碾碎的海沙,沿着管道来到中层的珊瑚炉,熔炼成薄地近乎透明的晶质,随即输送到底舱,将船壁凹槽里抱膝沉睡的圣域斗士包裹成卵形。然后每隔一段距离,就将体内的“鸟蛋”排出体外,或站立、或卧倒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沙滩上。   深夜时分,被寒凉的海风吹拂,外壳渐渐干透的戈耳工之卵终于有了动静,毕竟可以呼吸的空气极其有限,即使运用龟息术的圣域斗士,此时也会忍受不住心胸的沉闷凝滞,从漫长睡眠中醒来。尤其是藏着奥德修斯待的鸟蛋,时机刚刚成熟,立即挥拳破壳而出。   他从戈耳工之卵里走出来,谨慎地没有展现自己的领域,而是转身双手抱臂放在胸前,注视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卵蛋。年轻一辈的斗士,都是跟随自己出征的部下,集结时个个信心饱满,自视甚高,由于圣域不能动武的规矩,无法鉴证他们的实力,眼下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越早出来的人,身体资质越优秀。最短时间内察觉周围环境的改变,并马上脱身离开,这样的斗士才能更进一步,穿上被敬爱的神祇赐予祝福的战衣。   ‘真正的金子都混和在细沙里,平时掩藏着毫不出色,只有大浪才能淘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焕发独有的光彩。’   奥德修斯想起遥远的过去,风起云涌的时代,战技并不出色,只以计策和谋略在众多黄金英雄和神血王子里占据一席之地。许多亲密的朋友都陨落了,或是被神祇取走带到天上,唯独自己被智慧与战争女神眷顾着走到最后。   清凉的夜风送来海水的咸腥,皎洁的月华洒在莹白色的戈耳工之卵,泛起珍珠色的微光,浪潮拍打岸边礁石的碎声,似乎蕴含着某种自然灵性的韵律。   ‘如同一首摇篮催眠曲,世界的恶意真是无处不在,想把孩子们都扼杀在襁褓里。’奥德修斯忍不住要亲自出手将卵壳摧毁,可是他转念细想,却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考验机会,毕竟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也不能指望这批年轻的斗士会走向荣光的黄金领域。   掌管近海与风之华纳神族的现任族长,来自阿斯嘉德的黑暗之主,察觉到下界被诸神光辉吸引的碎片位面突然出现一群爬虫。   ‘圣山神系的斗士,领头者还不错,其余的就太青涩稚嫩。还有一只蛇发女妖……不对,体积过大,而且能横渡虚空,明显拥有不朽的神性。嗯!竟然是三头戈耳工糅合在一起的灵质纠缠体,蛮力、远跳、王后,原来是仲裁官级别的血腥猎犬。可怜,身躯内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副皮囊躯壳,落得如此凄惨的姿态。’   ‘端坐在至高王座上的众生之父,难道没有发现来自圣山神系的意外访客?这群战争疯子可不会带着善意敲门而入,肯定是闻着味想来分一杯羹。可是不久前,阿斯嘉德十二位主神的领域补全完整,又有黄金苹果注入青春之源,即便是华纳海姆也气势高涨。这先遣部队,既然被我发现,断然没有分摊出去的理由。一口囫囵吞下,还是把他们养肥了再宰杀,似乎后者更划算。’   黑暗之主晋升为不朽的神祇,就将掩饰身份的灵魂躯壳,持戒人奥塔奇分化出去,顺带修复他几乎空心的灵魂。可是寄宿的时间太长了,伤势很难恢复痊愈,因此祂很干脆地将奥塔奇转换为不死的亡灵,毕竟成神誓言的缘故,黑暗之主分享恐怖面貌之神赫尔的部分死权。   奥塔奇变成黑袍戒灵,随身多时的岚雅被主神取走,分化出八枚从戒。外环戒面有契约的咒文,字体优雅,伴有柔美的花纹。这是成为华纳神族之长的黑暗领主,不久前从权柄处获得的秘密,连倒吊挂在密米尔之泉,拾起智慧的众生之父也无法理解的神秘知识,世界本源眷顾华纳海姆的神文。   ‘你去下界正在上浮的位面,拜会刚刚凭借渡船靠岸,登上陆地的异域恶客。如能以力量之戒,诱惑几个人过来,加入华纳海姆的阵营,我会给你更多的赏赐。’   戒灵奥塔奇单膝跪地,恭敬地遵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吼声,随即他就被黑暗之主特意开辟的管道送去虚空。   海德纳尔山的神殿,死于风暴和海难的亡者,在风中呼啸怒吼,他们不被瓦尔基里放在眼里,也没有被支配冥界的死亡女神赫尔接纳。   黑暗之主打算以此为跳板,撬动冰封凝固的亡灵家园,建立自己的雏形领地。      第二百十九章 沼泽飞龙      贫瘠的半岛并不适合生存,包括指挥官奥德修斯在内的三百位圣域斗士,只能以浅海区稀落可见的海带和浮游的藻类为食,刚刚填满空荡荡的肠胃,他们就踏上征程,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进入内陆。   女妖号展开三对金色翅膀,在低空翱翔,不时飞掠地面而过捕杀猎物,送进中层舱室呈球体的脑珊瑚炉,熔炼成各种食物,既是圣域斗士的退路,同时也是他们的移动后勤补给基地。   位面世界的恶意无处不在,离开戈耳工,失去母域位面船的庇护,奥德修斯发觉自己的实力被压制到危险的一成。至于最大依仗的领域根本不能施展出来,等同于进入重伤濒死的状态,变成和身边的年轻人相差无几的初级斗士。   ‘幸好随船带来了仿制海之君王的珊瑚炉,只要捕杀土生土长的狂躁野兽,提炼精粹的生命之源,经过血浴仪式制造一副躯壳战衣,肯定可以解除大部分法则的限制。’   充满浓郁自然气息的内陆,无数岁月沉淀而成的无比繁复的生态系统,位于食物链巅峰位置的顶级掠食者,在圣域斗士的眼里如同黑暗中的火炬耀眼瞩目。   毕竟是经历残酷训练,几次淘汰剩下的精英,以相差无几的速度破壳而出。奥德修斯领着这些年轻人,朝最近的一个目标进发,盘踞在沼泽湿地的龙血亚种。   骄傲的斗士们以郊游的轻松心态,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旁若无人地漫步,周围无处不在的窥视目光,并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甚至躲藏在暗处的凶猛野兽,看见大群一丝不挂的人类在领地经过,充满灵性的它们凭借敏锐的野性直觉,认为圣域斗士并不是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就能招惹的对象,都收敛气息待在原处。   不间断的长途跋涉,即使有节省体力的呼吸法,适应任何地形,如履平地的疾风步,久未进食的初级斗士的肚子依旧饿地咕咕叫。   一位在圣域修行,名叫赛亚的年轻人,实在忍受不住肠胃火烧火燎的焦灼,伸手摘取路过的灌木丛中硕大的刺莓,鲜红泛黄显然早已成熟,仿佛十几颗玛瑙细籽堆砌而成。他丢尽嘴里,舌头抵在上颚,轻轻一舔,立即化为甘甜如蜜的汁水,滋润干渴地快要冒烟的喉咙。   奥德修斯被压制到人生最低点的实力,并没有察觉这个意外的插曲,他相信这些年轻的斗士会按照计划,在这个位面世界建立雏形的基地,迎接母域大军的到来。   赛亚发现自己的冒然举动没有惹来指挥官的呵斥,胆量瞬间就被越发饥饿的肚子养肥了,他快如闪电的手不断摘取随处可见的刺莓和其它浆果,一一丢尽嘴里。这一幕惹来身边许多同伴的侧目,可是赛亚依然没有停手,美味的浆果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对危险的直觉,也就是圣域斗士最基本的第六感,并没有向赛亚的心灵示警,因此他继续惬意地享受同伴羡慕的目光,安抚被咸腥的海产蹂躏过几乎脱水的肠胃。   效仿者接二连三地出现,尽管他们都是女神的直属战士,可是没有经历血与火的战争洗礼,永远不会褪去天性的青涩,彻底成长为真正的圣域斗士。   当奥德修士察觉所属部下的异样,准备回头教训他们时,队伍已经抵达目的地,这位著名的黄金英雄闭上嘴巴,开始召唤女妖号飞近。   沼泽湿地在原始森林的一个角落,随处可见的泥水浆泡不时炸裂,升起微毒的灰黑浓烟。茂密的低矮草丛里,匍匐着成百上千条阴冷的毒蛇,它们有的生具短小的四肢,如同蜥蜴在地面爬行,有的翼膜抖展如翅,可以贴地滑行,更多的则是凭借曲折的蛇躯,急速弹射而起,捕杀低空飞过的禽鸟以及其它个头小型的猎物。   ‘数量巨大的毒蛇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阻碍,而且它们分布的位置,似乎拱卫着沼泽深处的巨兽。’   奥德修斯立即下令:“为了女神的荣光,准备战斗,杀死视野里所有蛇类。”   “嗷呜!”所有斗士都发出狼嚎似的吼叫,无比枯燥的长途跋涉,沉默以及疲累令他们积蓄足够多的愤怒,急需寻找一个出口宣泄过多的压力两百九十九个圣域斗士撒腿就往前冲,不断推进的锋线以及集群效应,好像一张孔眼细小的渔网,不止是出现在眼前的蛇类,就连其它动物也不放过。   位于最前面的矛尖,都是练成飞毛腿,手脚非常麻利的年轻人,冲进毒蛇密布的草丛,左踢右踩,上下翻飞,很快清理出一片安全地带,供给后面陆续跟上的同伴有落脚之地。   那些掌沿锻炼成金铁的斗士,挥舞着如同刀剑的双手,砍菜切瓜地收割在半空飞过的毒蛇。偶有试图反击,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准备喷发毒液的蛇类,都被斗士侧身闪过。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以致于后续者抵达,发现已经解决战斗,他们只能打扫战场。   周围浸透腥臭的蛇血,浓烈的气味引起附近一头巨兽的注意,当它离开烂泥潭爬上地面,就发现自己被几百道恶意的目光注视着。   垂涎欲滴、虎视眈眈、贪婪的觊觎,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居于食物链顶端的上位捕食者极为忿恨。深具灵性的它平时就是用这种目光盯着瑟瑟发抖的猎物,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一捕杀。   猎物胆怯至极只能不断逃跑,试图避免死亡,沦为它口中美食的厄运,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在自己的头上。   沼泽的霸主被深深地激怒了,它昂起头,伸直蛇类的曲颈,发出刺耳的嘶鸣。   不远处的奥德修斯,已然再次踏入女妖号的上层舱,正在使用戈耳工之心记录并分析这头巨兽的来历和具体数据。   “形态特征与母域世界的巨龙有几处相似,体表颜色淡绿,个头缩水近半,仅有两只粗壮的蹼足,爪趾如飞禽尖利带弯钩,与披满细鳞的双翼融合为一,翅根生有稀疏的绒羽和硬毛,颈椎起始至尾部,每一段骨节都长出倒刺,骨质尾部中空,似乎可以灌注毒腺的体液。”   “暂时命名为沼泽飞龙,从属于两栖类,亚龙属,推定为杂食谱系。”      第二百二十章 流星拳      戈耳工早在开战前,就降落在附近的古树的树冠,启动伪装掩饰的迷彩系统,身躯外壳翻过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令背部换上与周围相近的叶绿色,腹部则模拟树干枝桠繁复的布局。   待在女妖号的奥德修斯,对沼泽湿地的霸主条理清晰的观测、记录,并没有刺激到这头龙血亚种。被几百只个头硕大,蚂蚁似的凡人,恨不得扒皮拆骨的目光深深地触痛,湿地霸主的威严被轻蔑和践踏,它发现贸然进入自己地盘的猎物,正在撼动不可摧毁的地位。   有如实质的愤怒令体内平静流淌的血液瞬间汹涌翻腾,剧烈搏动的心脏将岩浆似的沸腾血液输送到身体各个角落,沼泽飞龙的脖子浮现黑褐色的条纹,甚至光溜溜的头颅也升起一圈骨质尖刺,如同戴着尊贵的王冠。   “冠冕,领主级的亚龙!女神的斗士,要时刻提防小心,在这片沼泽湿地,它可能拥有捕食领域。”   身为前锋军团指挥官和武力超群的英雄,奥德修斯并不参与战斗,如果连他也要亲自上阵,那必定是军团危如累卵,濒临覆灭的时刻,需要借助他的实力扭转败局。   奥德修斯的提醒来的太及时了,被命名为沼泽飞龙的巨兽,熟悉领地内所有地形以及一草一木的特性,它发现自己被里三圈外三圈地围观窥视,就以尾巴平衡壮硕的身躯,两根粗如象腿的蹼足接连顿地,用特殊的振动频率唤醒沉睡的沼泽。   “战争践踏!这是体格特殊的高级斗士的技巧,连部分捍卫圣域殿堂荣光的守护者也无法习得的战技,看来这头亚龙巨兽的始祖血脉已被点燃,而且浓度很高。没准杀死后,敲下所有牙齿,可以尝试熔炼成龙牙兵的种子,建立能以一敌十的斯帕托斯战队。”   苏醒的湿地沼泽,如同一只千口千喉的巨兽,张开所有嘴巴,将站立在毫无根基的浮土草丛上的圣域斗士瞬间吞食,二百九十九人顿时泰半陷入没顶之灾,身体沉入腐臭的泥浆中越陷越深。   没有经历实战的斗士们,起先慌乱地手脚无措,很快大部分人都被本能驱使,伸手去救身边失陷绝地的伙伴。只有寥寥无几,铁石般冷硬着心肠的年轻人,向沼泽飞龙发起进攻,试图挽回局面。   ‘外强中干的凡人,勇气就像秋风扫过的落叶,凋零飘散不知去向。’深具灵性和智慧的湿地霸主,发出得意的嘎嘎怪啸。   面对几个继续打着围攻主意的圣域斗士,它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肺将肋骨高高鼓起,蛇颈的脖子变得格外粗壮。   “嘶哈!”一股褐绿色气息被沼泽飞龙喷吐而出,浓烈的腐臭味道,稍有波及者胸闷欲呕,脸色很快多出一抹危险的墨绿。   贯彻智慧女神的进攻即为最好的防守的战争理念的圣域斗士,里面就有年轻的赛亚,和其他人不同,即便吸入少许飞龙的剧毒吐息,也没有和伙伴一样中毒倒下,他立即屏住呼吸,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向前急冲。   ‘或许就是之前吃过刺莓以及其它浆果的功效,看来贪嘴好吃救了我的一条命,而且令我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脱颖而出。’   趁着剧毒吐息用过,来不及回气的空当,赛亚飞快抵近这头巨兽,站在它的脚下,才发现被指挥官称为领主的沼泽飞龙,已然将血腥的捕食领域放开,无形却格外沉重的精神压力令他举步维艰。   ‘你是女神的斗士,不会如此窝囊吧。’内心的骄傲和苛刻清苦的戒律修行,令年轻的斗士迅速摆脱影响,面对柔软的腹部和粗壮的两只蹼足,双腿一前一后摆出不丁不八的姿势,腰胯微微下沉,左右两手收起放在腰际,瞬间施展自己锤炼多年的战技。   “流星拳!”   一秒十拳,都拥有碎裂岩石的破坏力,全部瞄准巨兽最粗壮的右腿膝盖,毫不间断地轰出数百记。   饶是这头沼泽飞龙皮坚肉厚,脆弱的关节遍布尖利的骨刺,依然抵挡不住圣域斗士的战技。只听“啪嗒”一声,韧带折断的声音,仿佛绷紧过头的弓弦瞬间撕裂,深入骨髓的剧痛令刚刚志得意满的湿地霸主懊悔不已。   所幸的是它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支撑住身体,勉强可以维持平衡,只是战争践踏这类的技巧在伤势愈合前根本不能动用。   ‘可恶的下位爬虫,竟然敢伤害尊贵的龙血后裔的身体,连皮带肉咀嚼你的骨头,也不能熄灭我的怒火。’   短小粗壮的前肢展开布满铁鳞的双翼,上下交错横扫,将耗力甚巨,躲避不及的圣域斗士赛亚凶狠地轰走。不过从翼手传来轻飘飘的力道,提醒这头湿地霸主,小虫子似的猎物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这一切都令他更为恼怒。   被凡人伤害身体的痛苦,以及上位捕食者尊严的冒犯,蕴藏在体内各个角落的猎物的憎恨,渐渐汇聚到胸腔。它怒不可遏地张开嘴巴,深不见底的漆黑喉咙,狂烈地喷发出剧毒吐息。   掌控全局的奥德修斯,早就注意到前锋军团女妖号直属部下赛亚与旁人迥异的表现,戈耳工吸取游离的毒气,分析其中成分,立即扫描附近的森林,很快就发现天然的解毒剂。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玛瑙细籽堆砌而成的刺莓,几乎同时枯萎腐烂,从枝头掉落。即便被女妖号当场收集吸入脑珊瑚炉里复制,也没有提炼出足够多的解毒药水。   戈耳工之心分析为泛位面意识的自动防御体系,自然之力的底层运用,以致于这些天然的解药活性成分大为削减。   ‘一个庞大而繁复的生态系统,充满对异域降临者的恶意和敌视,恨不能将我们连皮带肉一口吞下,彻底消化成养分和肥料。而且自从开始猎杀这头巨兽开始,我就感觉到除了内部自有循环系统的女妖号,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微笑女士赐福的机运灵光因为越来越重的压制而不断削弱。’   “身为女神的直属战士,我们这些圣域斗士可不是倚靠幸运才获得胜利女神尼刻的眷顾,沼泽飞龙既然大意轻敌之下遭到重创,行动变得极为不便,那么就用三人战阵,以车轮战术磨死它。”   指挥官条理清晰的话,抚平进退无措的年轻战士躁动不安的心情,第一次踏上战场,能有如此表现还算不错。   湿地霸主打算收集附近躺在地上的猎物,以他们的血肉弥补自己受创的身体,结果当它低下高昂的骄傲的头颅,竟然发现被剧毒吐息弄翻倒地的凡人,已经被同伴偷偷摸摸地弄走。   选择自救或者被亲密的伙伴从泥浆沼泽中拔身而起的圣域斗士越来越多,中毒倒地的伤员转送到安全地带,戈耳工的脑珊瑚炉自行提炼的万能解毒剂,稍微缓解他们的伤势。   退后重新休整的赛亚,望着被沼泽环绕,形同孤岛的硬土地,以及占据有利地形的湿地霸主,立即向指挥官奥德修斯申请女妖号的改变地形的特殊武器。   戈耳工的呼吸,即石化吐息,将一切有形的活物转化为致密坚硬的岩石。   当初捕杀这三头女妖时,高居怪兽谱系‘王后’位阶的蛇发美杜莎的天赋能力,将一群高阶圣域斗士折磨地死去活来,差点陨落复数的白银斗士。幸亏女神赐福的战衣,通过共鸣效应给这头最强的女妖一记致命的沉重打击,才堪堪避免圣域的荣光被玷污的噩运。   ‘毕竟是大地之血的继承者,蛇发美杜莎如果发挥全力,根本不亚于神血的王子。那一战,她的领域被女神剥夺,失去地利优势的石化森林,平原旷野交战,没有战术纵深,负隅顽抗后还是被前仆后继的青铜斗士掩杀,在他们的战斗经验方面添上丰厚的一笔财富,成为晋升的踏脚石。’   奥德修斯突然想起那五个一次次倒下,却又一次次站起身,执意向敌人挥拳的年轻人,身上蒙着女神浓厚的眷顾,与自己相比都不遑多让。   ‘哎呀!年轻就是好,青春、活力、冲动、鲁莽、不知道天高地厚,为女神宠爱。不像我,年老色衰,人老珠黄,长久地没有聆听到女神的声音,渐渐逼近暮日黄昏。’   身为青铜时代神血王子大混战的见证人,奥德修斯活的够长久了,已经超过英雄的理论极限寿命,即使拥有领域,进入黄金阶层,他也曾经隐约地听到冥王哈迪斯的呼唤。   根本原因是那一部以奥德修斯的名字命名,在大地万国万邦传唱的史诗,使他在黄金英雄里脱颖而出,并推到更高的层次,闪耀天幕群星之间。而且他的名字也出现在另一部记录大混战的史诗里,成为不比赫拉克勒斯逊色的半神。   唯一可惜的是奥德修斯太注重谋略,事务繁复的统治,耽搁武技的修行,因此并没有突破身体的限制,点燃独属于自己的神火。   神裔之子,女巫喀耳刻连海水也无法熄灭的爱,让意志坚定的奥德修斯曾一度深陷其中,不知不觉地生下两个英武不凡的儿子,被她的法力之源,冥月、黑夜和混乱纠缠命运,不断地消磨他的雄心和名望。   收起久远的回忆,奥德修斯立即启动戈耳工的呼吸。只见女妖号的头部,平复贴在上面的二十四根蛇发如盛开的花苞缓缓绽放,睁开猩红欲滴的眼睛,半数盯着湿地霸主,其余地则凝视泥浆沼泽。   继承大地之血的女妖戈耳工,天赋的石化吐息,经过优化调整,转变为速度更快,射程更远,精度更准确的射线。   一息之间,沼泽飞龙原本就受伤的膝盖,变成象腿粗的石柱,而且石化射线的威力不断弥漫渗透,甚至透过肌肉抵近骨骼。   翻滚泥水浆泡的沼泽很快转化成坚硬的岩石,尽管只是硬度普通,有些发脆的石灰石,可是这也足够圣域斗士在上面施展自己得意的战技。刚才赛亚的流星拳给很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并打破湿地霸主一贯以来维持的难以战胜的巨兽形象。   “为了女神的荣光!冲啊!”数十个三人战队从不同角度,发起不间断的波浪式进攻。左支右挡的沼泽飞龙只能用翼手交替横扫,打发蚂蚁似的凡人的纠缠,可是失去一只重要的强有力的右腿,为了维持身体平衡它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力气。   攀爬登上湿地霸主十米高的身躯的圣域斗士,挥舞着斧刃般锋利的双手,劈砍坚韧的鳞片,眨眼间皮开肉绽,伤口喷出的污血,溅了他们头脸、身上尽是泥土的腥臭。   大象个头再大,也会倒在蚂蚁的脚下。   沼泽飞龙发现自己独木难支,生命处于危在旦夕的境地,于是立即舍弃自己引以为傲的尊严,向昔日竞争对手石鳄发出呼唤。   最早发现圣域斗士属于不好招惹的原湿地霸主,没有立即屁颠屁颠地赶过去救场,而是甩动尾巴敲打松软的地面,以某种蕴含战意的鼓声召集自己的族人,以及忠心耿耿的部下。   原本毫无联系如同一盘散沙的捕食者,似乎被某种伟大的意志唤醒沉睡的灵性,它们离开各自的地盘,纠集抱团,涓滴不绝地汇聚成狂暴的生命洪流。   待在女妖号里的奥德修斯明显感受到整座森林的生态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面目醒来,将细小的野兽灵性,凝聚成巨大的集合体意志。   ‘如此恐怖的自然之灵,也只有下层位面才会拥有,如果在母域世界,早就被诸神收割。’   戈耳工必须继续隐藏,这位史诗英雄不得不亲自出面解决沼泽飞龙,以它的血肉铸就圣域斗士在这个世界的基石。   他将意志集中在右手,缓缓释放领域,淡金色血雾从毛孔升起,结合粗壮的小臂,手掌为剑尖,尺骨为剑脊,凝聚成伊克斯卡利巴。   中层舱室层层关闭,形成直通女妖号头颅的单向通道。戈耳工张开嘴巴,对准目标所在的方向,猛烈地喷发出一道人影。被女神赐福的圣剑再次出现,抖落历史的尘埃,那一抹黄金流光闪耀众人的眼睛。   “哧”的一声,血花溅射。   身躯处处受创,体力流逝甚巨的沼泽飞龙,无法躲避这绝杀的一击,头颅以下曲折的蛇颈,如同热刀下的黄油,悄然平移滑落,离开脖腔,掉在地上。   难以置信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湿地霸主不敢直视缓缓落地的凶手奥德修斯,却怨恨“故意”姗姗来迟没有救驾的石鳄。      第二百二十一章 龙牙兵      沼泽飞龙的头颅被奥德修斯的神赐圣剑斩断,轰然落地的同时,体内磅礴的生命之源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女妖号的指挥官当场反应过来,散去滴血不沾的伊克斯卡利巴,上前用双手合抱,掐住湿地霸主的蛇类曲颈。   戈耳工离开暂时栖身的古树,飞至泥浆沼泽上空,缓缓下降的同时,外壳的伪装迷彩自发适应新的环境。沼泽飞龙的残骸个头不小,女妖号根本无法一口吞下,奥德修斯立即命令伤势较轻的圣域斗士过来协助,将这头湿地霸主当场撕扯成零碎。   失去生命力的维系,绷紧后坚韧如复数皮革叠加铆钉在一起的亚龙鳞肤渐渐松弛变软,不过那条石化射线击中的右腿,似乎触动位面世界的防御体系,自然法则不断地修正异域降临的戈耳工的天赋能力,将位于怪兽谱系王后位阶的最强女妖至少削弱三个层次,然后用异常丰厚的生命源泉打败‘石化吐息’,甚至将它完全驱散。   可惜胜负早就尘埃落定,并非高阶巨兽的沼泽飞龙,没有利用主场优势发挥捕食领域对领地和‘臣民’的统治力,当它幡然醒悟过来,最后的垂死挣扎为时已晚。   湿地霸主的残骸碎块被圣域斗士扔进中层船舱的脑珊瑚炉里熔炼,添加它的骨骼和韧筋,血色浆泡越来越多,难以熔炼的银白色骨质渣滓,不停地翻滚,一大锅生命精华渐渐沸腾。   稍远处的原始森林,被激怒的自然之灵已然成型,作为位面意志的分支,它下令统属的野兽淹没绞杀圣域斗士,将这些不怀好意的外来者连皮带骨头全部嚼碎吞食。石鳄还能保留少许清醒意志,可是为了夺回霸主的地位,它甘愿受到兽群集体泛意识的驱使,这令它提前拥有冠冕,恢复湿地领主对沼泽的部分支配力。   “杀死沼泽飞龙的报复竟然来的如此之快,不愧是无数岁月沉淀积累下来的完整生态系统。我们有大量伤员,全部撤退回到女妖号离开森林,已经来不及。既然时间紧迫,我决定就地抵抗,借助脚下泥浆沼泽环绕的硬地,收割野兽的血肉,以战养战。一切都是为了女神的荣光!”   奥德修斯深知部下的脾性,当他以女神的名义下令,任何困难都不成问题。   此前参与击杀湿地霸主,累积功勋的圣域斗士都站在中层船舱舷壁的凹槽里,任由精炼过的滚烫血浆从头顶浇落,一身不挂的健壮身躯,皮肤很快多出色彩斑斓的鳞片花纹。   ‘只有二十人的份量。太少了,原本应该提炼出至少八十份的血肉精华,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难道是法则紊乱的缘故。趁早收集此次熔炼沼泽飞龙所有相关数据,修正脑珊瑚炉的参数,务必最短时间内恢复正常水准。’指挥官暗地给戈耳工之心下令,留意凹槽底部渐渐冷却的血浆,尽管边缘区域已经开始朽落黑化,核心部位依然有浆泡炸裂。   “回炉重炼,不!还是熔炼龙牙兵的种子更重要。这些血肉精华暂时收集在一座凹槽里闲置保存,中毒、受伤的斗士去底舱营养室恢复治疗,轻伤者围绕女妖号布防。”   从沼泽飞龙牙床上硬生生拔出的锐齿,根部尤带淡红血丝,被奥德修斯亲手放进脑珊瑚炉里,经过调整的熔炉效率提升不少,三十二颗致密的牙齿,竟然熔炼出二十二粒龙牙兵的种子,其余的全部当场爆碎,连回收的价值也没有了,彻底变成垃圾。   没有按照母域的传统,举行繁琐的仪式,奥德修斯直接带着这些种子离开戈耳工来到地面,将它们插在硬度适中的泥土里,浇上少许从附近汲取到的清水。   拱卫女妖号的圣域斗士,大部分人专注修行,没有见识过龙牙兵的播种培植,因此都忍不住好奇心,用眼角余光观看。   沼泽湿地浓郁的生命力,被正在孕育成形的龙牙兵源源不断地吸入,随着周围的草木不断枯萎凋零,泥土失去生机开始沙化,地面陆续拱起二十个半人高的泥浆囊胞,湿漉漉的表面还带着草根和腐烂的草叶。   它们很快脱水硬化,仿佛没有烧炼的粗胚陶罐,由于简化了仪式,还没有注入战争气息,唤醒沉睡的意志。奥德修斯右手握拳敲打自己的胸膛,发出金铁交鸣,如同两军交战的轰响。   双手左右交叉抱肩的阴影,在如花苞般缓缓绽放的泥浆囊胞里现身,站在阳光地下,他们和圣域斗士的模样相差无几,黑发黑眼,皮肤白皙泛黄,双腿格外粗壮,左右手稍嫌短瘦,而且除了脖子比较长可以随意伸缩外,沼泽飞龙的血脉并没有多少延续继承。   “理所当然,毕竟龙牙兵在母域,是战神阿瑞斯的巨龙后代汲取大地之力诞生的旁系子孙,而且经过智慧女神的调试优化,带着强烈的本源烙印。这个狭小的位面世界,尽管被世界树晶壁的诸神光辉笼罩,却也不能干涉它们的孕育过程。”   奥德修斯原本没有必要开口解释,不过为了安抚周围初经战火洗礼的圣域斗士,不得不干一些多余的傻事。   兽群已经抵近湿地,数十步宽、深不见底的泥浆沼泽,成为这群外来者天然的屏障,当然也不是没有破绽,戈耳工的呼吸制造的石灰石小道成为双方必争的要地。   二十位龙牙兵分为前后两排站在最前,面对潮汐似的汹涌而来的森林捕食者,他们凭借与生俱来的战斗经验和野性直觉,立即更换阵形,变为锋锐的箭矢阵。   领头的是最早诞生的龙牙兵,身上披着沼泽飞龙保留鳞片和骨刺的脊皮,在匆忙之间赶工缝制的硬皮甲,双手握持湿地霸主引以为傲的獠牙,大约一肘尺长。因为血脉彼此同出一源,交由他使用,便成为手臂的自然延伸。   两军锋线逼近,处于防守一方的戈耳工军团,即将迎接降临后前所未有的碰撞。   “哈!”所有圣域斗士,包括龙牙兵都同时发出愤怒的战吼,这一下将凝聚成型的自然之灵摧毁过半,以致于灵性较强的野兽摆脱操控,恍惚之间恢复清醒。   可是它们已经被兽群胁裹,随大流地冲向目标。一旦放慢脚步,立即就被身后的野兽绊倒在地,无数双蹄足毫不停留地踩踏过去,直接将这群打头阵的骨干杀死近半。即使有部分运气不错侥幸存活,也因浑身是伤,失去大部分战力。   凭借皮坚肉厚硬抗龙牙兵的牙刃,石鳄发现对方的力气与自己不相上下,便避难就易,向后面的圣域斗士再次发起冲锋,追随它的族人和部下也有不少。有它们带头,隐隐地将兽群分成两股细流。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奥德修斯负手而立,站在女妖号的头颅上,俯视沼泽湿地的战局。   相比懵懂的野兽,他对重创后支离破碎的自然之灵更感兴趣。据说这种原始的灵性集合体,完整地收割后,能成为点燃神火的燃料。   完成伟大之鹰指定的十二个任务,神血王子赫拉克勒斯,在铲除沼泽领主九头蛇海德拉的时候,接触到自然之灵,握有神赐武器的他当场进行收割,奠定登上圣山成为神祇的基石。   石鳄的部下,靛蓝色皮肤的蜥蜴弓手,从远处偷偷摸摸地射箭,可是它们很快发现简陋的弯弓和兽筋射出的木质箭,根本伤害不了龙牙兵的身体,不得不擎出缠绕荆棘的木棒直接参战。   ‘会制作武器的智慧生命,为何会向一头灵性的野兽屈膝。’奥德修斯有些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被这件小事分心。   如火如荼仿佛角斗场的血腥之战,数量占据优势的野兽,即使被龙牙兵分流,也在场面上一度占据上风。可是随着越来越多伤势愈合,恢复健康的圣域斗士离开女妖号底舱营养室,组成三人阵形来到地面加入战斗,重伤者交替掩护撤离接受治疗,整体战力却始终保持一定的水准。   相反的是没有自然之灵的驱策,恢复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兽群,很快就被圣域斗士有目的地分割绞杀。   凭借野性本能厮杀的野兽,可不是精心修炼武技的女神直属战士的对手。尤其是二十个经历血浴祝福仪式的圣域斗士,其中包括战功卓著的赛亚,他的流星拳无论对付落单的野兽,还是有组织的兽群,都无往而不利。   “这座原始森林生态系统的反扑,仅仅到此为止,也算是寒酸透顶了。看来不需要我亲自下场战斗,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就能解决战斗。”   戈耳工之心,恰在此时传来两个好消息。分别是对沼泽飞龙毒腺的熔炼,提取一种神奇的石化气体,结合肺部的囊泡,正在培植类法术器官,可以移植到龙牙兵的身体,为战斗模式单一的人造战士增加额外的远程攻击手段。另一个则是这头湿地霸主没有动用的尾部骨刺,里面蕴含着使血肉生物伤口产生痉挛剧痛的体液,可以涂抹在武器上,极大地提升战力。   奥德修斯暗自寻思:‘真是走运,如果我对上沼泽飞龙,不小心着了它的道,伤口的痉挛剧痛,肯定会让我一败涂地,又是现在无法发挥领域的低潮期。这真是一件非常阴毒霸道的利器。’   眼看大势已去,残破的自然之灵缓缓消散,所有野兽顿时失去眼罩和缰绳。彻底恢复清醒后,它们狂乱地四下奔逃,打算离那些浑身浸血的龙牙兵,以及杀气腾腾的圣域斗士,越远越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战衣      大战过后,奥德修斯清点人数,发现三位圣域斗士的脊椎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在短期内无法痊愈恢复战力。至于缺胳膊少腿的轻伤者,为数也不少。只是他们在营养室吸取九头蛇海德拉的血液精炼的再生药剂,躺在凹槽里进入深层睡眠,身体失去的一部分就缓缓地长出来。   充斥死亡气息的沼泽湿地,经历血与火的洗礼,迅速成熟的圣域斗士负责打扫战场,他们起出两枚没有孕育成型的龙牙兵种子,妥善地收好,亲自交到指挥官的手里。奥德修斯对没有孵化的种子颇感无奈,仔细观察,发现这两枚龙牙兵的胚卵原型,似乎是磨损严重的后槽牙。   ‘钝化效应!据我所知,母域的龙牙兵军团组建过程中,曾经也出现过几次罕见的个例。不过它们的来历很特殊,似乎是百头巨龙拉东的遗留物,蕴含浓厚的大地之血。为此不得不进行二次熔炼,耗费三倍资源,才培育成功,而且是仅此一例的双头龙牙兵。后来被匠神移植海妖塞壬的声带,从此拥有加速施法和双重吟唱的能力,掌握音籁和迷乱领域。综合战力之强,甚至凌驾在部分普通的英雄之上,他也曾经挑战圣域殿堂的守护者,一度将黄金号角压制地动弹不得。’   降临以来,微笑女士赐福的机运灵光越来越弱,顺风顺水的幸运似乎一去不返。奥德修斯收起思绪,将两枚种子贴身保存。只要身处女妖号的舱室内,紊乱的法则冲突就无法对他造成影响,甚至是潜移默化的改变性格。他没有被一连串的胜利麻痹,摆出一副站在居高临下的地位,以狂妄的心态俯视下界位面土著的优越感。谨慎和小心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几次扭转败局,屡次获得丰厚回报,这也让奥德修斯失去强烈的进取心,而倾向于稳扎稳打的保守派战略。   这种发展模式并无过错,以深厚的底蕴和细水长流的积蓄,奠定成功的基石,唯一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宝贵的扩张的时机。   女妖号张开血盆大口,将圣域斗士们粗略切割的野兽血肉以及爪牙骨架等零碎,吸入深不见底的喉咙,直接输送到脑珊瑚炉里熔炼成血肉精华。   来自母域世界各地的年轻斗士,有不少人在战技以外的修行空余时间,往往会去学几样有用的生活技艺,比如因地制宜制作皮甲护具和各种武器。他们亲手制作并调整自己的铠甲,作为第二层皮肤贴身穿戴,然后完整地脱下,放在中层舱室指定凹槽,向指挥官申请血浴祝福仪式,批量生产适用于下界位面法则的战衣。   为了防止戈耳工被世界树晶壁的诸神发现,奥德修斯并没有携带女神的雕像,以及任何与祭坛有关的圣物,包括神力符号等一系列的母域本源烙印。   当圣域斗士穿上蕴含血肉气息的战衣,下界位面的泛意识防御体系,将他们视为普通的灵性生命,不再抱有浓浓的敌意。   ‘阿基里斯的伪装!隐藏一棵树木的最佳方式就是把它放在森林,母域征战诸位面世界,积累丰富的降临经验,血肉躯壳战衣就是打前哨的斗士们最好的伪装。现在我们已经站稳脚跟,还需要进一步奠实根基。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狭小的碎片位面会上升浮起,出现在世界树晶壁的主物质世界,也就是所谓的中庭米德加尔特。’   圣域斗士在沼泽湿地大肆搜掠一番后,立即扬长而去,前往下一个目标所在地。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借助黑暗之主的神力,突破晶壁,跨越虚空和无形的界层,黑袍戒灵奥塔奇下凡抵达这片原始森林。   他的身上带着神祇的光辉,不仅没有被位面排斥疏离,反而有隐隐约约的亲近感,即便黑袍戒灵拥有浓郁的亡灵气息,也没有妨碍他的行动。毕竟死亡也是森罗万象大自然生命周期循环中的重要环节,而且它还负责回收、归藏、积蓄,遏制过于旺盛的族群,平衡异常繁复和庞大的食物链。   ‘树叶草尖的露水,凝聚着野性生灵痛苦的眼泪,林间轻风回荡着痛苦的呜咽,稚嫩的自然之灵在森林上空怒吼,似乎被那群来自圣山的降临者重创,受伤颇重。’借助黑袍戒灵的眼睛,黑暗之主仔细地观察这个下界位面的角落。   ‘众生之父早就准备好的计划提前启动运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进食黄金苹果获得的青春之源,竟然令祂举步维艰的老态顷刻间尽数消失,有如风暴之主一锤定音地速战速决的味道,这可不是支配世界大权,威名赫赫压服九界的神王格局。’   ‘再则晶壁世界千万年岁月积重难返,不解决冥界的死亡大军,一味地在中庭米德加尔特升起岛屿甚至陆地,拓展凡人的生存空间,到头来只会是治标不治本。’   ‘白白地徒劳无功不说,还浪费阿斯嘉德辛辛苦苦积累的资源。祂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本源隐约提醒过我,一张无比巨大的渔网已经铺设架好,奥丁是渔夫中的其中一个,祂肯定有其它帮手,甚至为数不少的同谋者。’   夺取霍德尔的神性,坐拥光与暗之双生子的主神王座,入主华纳海姆成为神族之长,凡此种种成就,不过短短的一年时间。祂认为自己摆脱棋子的身份和地位,成为壁上观的局外人,或者是有资格落子的棋手。   ‘圣山神系的斗士,拥有独特的神赐战衣体系,在光辉永耀的上层界相当出名。我的黑暗执政官战争形态,并没有臻至完美,还存在进一步强化的余地,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借鉴,趁机领略那位智慧与战争女神所拥有的独特道路的风光。’   ‘他们驾乘着横渡虚空的位面船,标准的作战单位,即人数至少有三百人,孑然一人的黑袍戒灵,可不是他们的对手。首先,得建立并彻底拥有一支成编制的军队,忠心耿耿,而且不畏死亡。整个位面都是我的地盘,兵员随处招收可得,尤其是贪婪成性的斗士刚刚在这片沼泽湿地,屠杀了原始森林生态系统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上位捕食者,亡灵气息浓郁地无处不在。’   奥塔奇将右手从黑袍长袖里伸出,露出戴在中指,被黑暗之主再次凝练的火戒岚雅。   “起来吧,可怜虫,现在是向你们的仇敌,倾泻怒火和不甘的时候。”   浸透腥臭鲜血的泥浆,不自然地涌动着,肮脏的浆泡翻腾炸裂,灰黑色的烟气,若隐若现的浮出几百头扭曲纠缠在一起的懵懂野兽的灵体。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象纷呈      失去鲜活的野兽身躯,这些懵懂而细微自然灵性渐渐沉入大地,任由时光的洗刷,被岁月消磨成最基础的灵质,成为养分和肥料,壮大它们曾经生活过的森林。而如今被享有死权的黑暗之主的代言人奥塔奇凭火戒岚雅唤醒,赋予它们复仇的使命,为了争夺重要的位置,占据一席之地,野兽之灵彼此互相吞噬,渐渐地形成十二个大灵。   ‘恰好对应上界阿斯嘉德诸神的领域,复合某种奇妙的自然旋律,这难道仅仅是某种巧合?’黑袍戒灵冷眼旁观,他只是按照使命挑选复合资格的复仇之魂,并不在意其中的细节。   沼泽湿地的深处,位置隐秘的巢穴,扭曲的阴影离开眷恋之物,悄声无息地接近持戒者所在之处。凝视着被注入复仇之火,再度死灰复燃的兽灵的厮杀,直到分出胜负,它才突兀地出现。   ‘叛徒!’沼泽飞龙被愤怒扭曲的灵体,蕴含着阴影之力,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它的呵斥变成无形的皮鞭,将在场十二个大灵统统鞭挞一番。   尽管失去湿地霸主的冠冕,拥有龙血的后裔,其灵体无论浓度还是质地,依然凌驾于这些桀骛不驯的昔日部下之上,而且它幸运地保留大部分灵性和智慧,远比消化不良无法维持固有形态的同类层级更高。   有三头最弱小的大灵似乎被原始本能驱使,向它发出无声的咆哮,可是灵质浓度的高低差距,使得恶意的诅咒无从下嘴,不仅没有伤害沼泽飞龙的灵体,反而不断倒流,将本体再次重创。   ‘找死!’张开嘴巴,一瞬间,三头大灵仿佛过度成熟的果实,不断干瘪枯萎,精华部分被沼泽飞龙吮吸吞食一空,留下一副皮囊外壳。它打了个饱嗝,满意地发现自己的灵体渐渐凝固,展现出流动的特性,内外循环交换不息。   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其余九个大灵,它们立即匍匐在地面,表示臣服和顺从。其中有四头兽灵核心生前都有尾巴,因此摇晃地格外爽利,献上卑微的奉承,试图讨好昔日的湿地霸主,免除被吞食的命运。   黑暗之主借助黑袍戒灵的眼睛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阿斯嘉德主神十二领域刚刚经历变动,除了祂握有实权坐稳大位,甚至公然入主华纳海姆,重振风与近海之华纳神族的声威。赫尔莫德与芙拉都需要时间沉淀,熟悉掌握主神的权柄,所幸的是祂们皆为众生之父擢升,等于有神王背后撑腰支持,因此尽管暗流汹汹,可是九界没有人敢动弹挑衅奥丁的旨意。   ‘这是某种预兆!我夺取霍德尔的神性,凭借誓言分享冥界的死权,成为阿斯嘉德的黑暗之主,顺利跻身十二位主神的王座,难道还没到尽头。世界本源支持我更进一步,莫非是遗落在德莱蒙特群山之巅的常青剑!经由米特斯汀这根生命与毁灭之枝,黑暗与盲目之霍德尔确实和希望与光明之巴德尔的神性彼此牵连。看来莱伊兰迪屡次失败,让本源耗尽耐心,准备放弃,任由他自生自灭。’   ‘巴德尔的完美神体,诸界万物难动分毫,据说风暴之主的雷锤,巨人的克星也不能擦破祂的皮,只有常青剑可以伤害光明之子,而任何神祇都可以像折断小树枝一样,将米特斯汀摧毁。真是无比美妙的平衡!’   ‘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可不适合黑暗之主统领,光辉在任何世界都受到欢迎,而且也是地位崇高的必要司职。我的月亮也有光辉,诞生完整的夜晚循环,让万物在漆黑天幕的怀抱中入眠。如此看来,我还能再往前走一步,只是这样做,就真的深陷其中,必须全力以赴参与黄昏之战,而且得负起对抗死亡女神赫尔的亡灵大军的任务。’   黑暗之主悠然想起在东方仙道世界领会的太极阴阳鱼的精义,不禁哑然轻笑,“一饮一啄都是前定!苍穹之主拱手垂裳御阶,任由我操持大权,主导封神天榜的事宜,又推送没落仙道世界两两合一,以道君之身凝聚青离仙天。如此顺利到手,竟然是早就埋下这条伏线,此时他已在九霄世界第一层碧霄谋取自己的地位,为大权在握的青空帝君。有我这个带路人,想必他已经率领下界豢养的仙道集团,踏上讨伐世界树晶壁的征途。”   公然离开阿斯嘉德,在华纳海姆另起山头的黑暗之主,原本沉湎于熟悉掌握华纳神族之长的权柄,如今迫在眉睫的硝烟战火,令祂不得不为将来谋算。   祂凝聚一具化身,降临中庭德莱蒙特群山之巅。精灵王莱伊兰迪无法收束米特斯汀花园,重归常青剑,满脸的忧愁苦闷,失去往日的平常心态。   ‘这出闹剧,到此为止!亚尔夫海姆的前任精灵王,双圣树家族的萝蒂雅还是太嫩了,竟然狂妄地试图插手阿斯嘉德主神权位的迁移更迭。莫非她不知道,神性本能地可以干涉命运,制造紊乱的支流。即使是实权的王者,能发挥的影响力低微地不足一提。若不是丰饶之弗雷殿下看顾,加上为数众多的精灵半神,她也难逃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对其命运的制裁。’   黑暗之主的化身上前,劈手夺过毁灭之枝,莱伊兰迪愕然地望着祂,愤懑地试图反击,可是彼此实力上有如鸿沟的差距,最终只能默默地接受,恢复全盛时期的身体绷紧,无时不刻敢放松。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下手。”祂摘下鹰盔,露出奥塔奇的面目,这让莱伊兰迪缓缓地吐出一口闷气。   “身为纯血的光精灵,想必你已获悉精灵王的迁移,此刻王冠就落在你头上。几个月前,还是四处流浪的马戏团的当家人,如今却担任亚尔夫海姆的王者。我好心好意问你一句,你的王国在哪里?你的权柄延伸到何处?你的国民身处何方?”   莱伊兰迪顿时哑口无言,立即明白自己骤登高位,背后肯定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内幕,思索常青剑牵连的两位陨落神祇,他立即明白自己尊贵的精灵王身份,不仅来的极为突兀,而且地位相当尴尬。   “我会立即动身离开,去寻找山涧峡谷的同伴,把他们带回家。然后按照你之前指点的方法,通过贸易获取商业利益,赚取丰厚的财富,如同普通的凡人在中庭生活。至于精灵王的权位,那只是一个笑话,我会尽快扔掉。”   黑暗之主开口解释:“你的王位只是精灵之乡,一些顽固保守的家族,不甘屈服于阿斯嘉德盘剥索需的老人的权宜之计的谋略。既然你失去成神的凭仗和基石,获悉此事后的他们肯定会尽快转移,提前止损并挽回局面。毕竟为了让常青剑承认你,不仅需要亚尔夫海姆的王者身份,还需要源源不断地注入光辉,这比众生之父定期收割利害多了。以我的看法,至少一百年,精灵王的半个任期,他们都会虚弱疲惫进入低潮期,根本动弹不得,无法干涉九界。”   “这真的是一个笑话!我肯定已经臭名远扬,所有人都会嘲笑‘莱伊兰迪’这个名字,并不断往上面泼脏水。我个人无所谓,成为追逐金钱的冒险者,锱铢必较地经营马戏团,早已经习惯辱骂。只是让家族蒙羞,令对我寄予厚望的父亲丢脸,我真的无法面对他失望的眼睛。”   “未必如此糟糕!不久的将来,中庭米德加尔特的外海,将出现新的岛屿和陆地,近海渔业资源枯竭不得不远洋捕捞的渔夫,肯定会是最早的发现者。”   “为了争夺枯竭的水源和日益贫瘠的土地,诸国之间掀起长达数百年的混战,其中消失在历史中的许多小国,有为数不少的贵族和英雄。而且在权利版图重整过程中,排挤出局的失意者不会是小数。再加上破产的手工业者,连年歉收无力缴税,不得不贱卖土地的农夫,一点一滴的汇聚成流,已经积累足够多的水量。”   “只需要在传统的‘堤坝’上开出一道豁口,百舸争流,千帆出海,所有试图攫取财富的人都会投奔大海。新时代的帷幕已经露出一条缝隙,很快就会拉开。你甘愿待在中庭,冷眼旁观这改变一切旧有格局的洪流,还是积极参与其中,成为站在潮头上搏浪嬉戏的英雄。”   莱伊兰迪坐在地上,沉思许久,才做出决定,当他准备开口时,手持常青剑的黑暗之主又抛出一个香饵:“中庭的英雄,无论王室还是贵族,都积累集中太多的财富,没有进入市面流通,就像侏儒法夫纳化身巨龙严密看守的宝藏。据我所知,除了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几个行业,以及连绵百年战争催生,急剧膨胀的畸形军工产业,米德加尔特的商业都很萧条。不过,在新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的碾压下,他们那点财富会急剧缩水失去价值。想要继续维持奢靡的生活和稳固的统治,诸国会半推半就地参与‘海外贸易’。地理上的新发现,以及新航路的开辟,将会为中庭注入新的活力,这也是身为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之长的天职。”   黑暗之主说到这里,显然已经明白众生之父的布局,以及贯穿九界的谋略,不过他并不准备挑破此事。毕竟半人质身份的尼奥德,以及被迫融入阿斯嘉德的弗雷、芙蕾雅,奥丁打压华纳神族这个老对手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把下界位面上浮融入中庭,成为岛屿和陆地,趁机将神权延伸到海洋,侵蚀华纳神族的自留地盘,此举极大地增益世界本源,众生之父的地位稳固如昔不说,甚至可能更进一步,完成最后的蜕变。他想要获得什么?剔除诸神体内巨人的本质?还是再次削弱尤顿海姆。巨人始祖伊密尔的身躯创世的遗泽,可谓根深蒂固,狂暴战体只是特例。想要从本源着手,剥夺巨人一族的荣耀,势必引来绝地反击。对了,这是龙伯国的旧事!’   ‘一个碎片位面算什么,顶多就是个头较大的洲岛,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驾驭复兴的世界,具有科技和元素法则的星球融入晶壁,彻底取代中庭米德加尔特。’   这个有如天马行空的想法,极大地触动世界本源。可是抱病在身的穷人,没有那副好胃口,将它囫囵吞下。   望着离开群山之巅,径自下山的莱伊兰迪,黑暗之主擎起米特斯汀,常青花园缓缓抬升,如同倦鸟入林冲入毁灭之枝。生命的韵律回荡天地之间,沿途掀起巨大的漩涡,将天空的阴暗雷云彻底驱散,阿斯嘉德的光辉沐浴而下,诸神的禁区名存实亡。   感受到守望者海姆达尔的目光在身边交错扫来扫去,黑暗之主微微一笑,没有经过彩虹桥由阿斯嘉德中转,而是携带常青剑直接前往华纳海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大剑,逐渐褪去金属的质地,显露出毁灭之枝的原貌。   冥界深处,众神的坟场,希望与光明之神巴德尔的身躯,尽管被死亡女神赫尔的冰霜灵柩冻结,凝固地时间也停止,可是双生子的隐秘连接,连祂也无法截断,尽管外表没有任何变动,内在的神性本身却不断流逝散逸,沿着无可名状的渠道,被黑暗之主吸取。   这位担任华纳海姆之长的新神,吸引九界诸域所有具备资格者的目光,发现祂的神性本源再次转化,以毁灭之枝为纽带,连接黑暗与光明。将阵营彼此对立的原力糅合,形成一体两面,流转不息的独特形态。   “祂把双手高举,伸向天空的太阳和月亮,日车的驭者苏尔和月亮车的驾手曼尼,惶恐不安地狂奔。古老的夜女神诺特极为不满,不过面对深邃不见根底的黑暗之主,连祂也不敢主动挑衅。”端坐在阿斯嘉德的瞭望台上,众生之父奥丁有些疲惫地闭上独目。   域外降临的毁灭乱流,接二连三进入穆斯贝尔海姆,听到后裔被大量屠杀后的哀嚎,火焰始祖苏尔特不得不离开沉睡之地,将仇敌重创驱散。   可是它碰到九霄世界焰中仙的直属部下,大型战争利器混沌火弓的一击,几乎将荒芜国度永燃的火焰吹熄,连他伟岸如崇山峻岭的本体也多处受创,流失宝贵的鲜血,被迫进入沉睡休眠,试图借助本源恢复伤势。   无垠的黑暗虚空,临近世界树晶壁,展现星巢战争形态的离焰天界,深居简出主持大局的罗宣破例出关,在通明大殿显化真身。   金曦火镜,一团栲栳大小岩浆精髓浮空三尺,色泽质地与最上等的宝石相媲美,纯净透彻,里面似乎蕴含着强大的灵性,只是被重重叠叠三万六千条仙道法则压制,无法动弹。   “火属始源巨人的血液精华,蕴含着一丝火域本源,若非处于离焰天核心的通明大殿,恐怕已自行孕育诞下生灵。如此泼天大功岂能不赏,霍桐,但有所讲,无所不许。”   离符真君初次听闻焰中仙直接唤他本名,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证明自己被殿下赏识,进入离焰天的核心高层。不过他能明白此处关节,在座诸位怎会不明白,都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瞧他下文后续。   “殿下,为臣按照原定计划,在火域起衅挑拨,终于触怒火属始源巨人。甫一交战,果然能发挥一界之力,不得已只能动用混沌火弓,以最大流量输出,催发过度当场毁坏。此物为离焰天征伐异域的重器,只有母域斗部诸神才能打造,臣惶恐,不敢受赏。”   罗宣略微思索,便好言释其心结:“混沌火弓!不过是与吠陀神系交战时,缴获的修罗斗罗的仿造品,经天罡地煞诸位之手完善,臻至巅峰,甚至超过原物,在诸天仙界广泛普及列装。一件两件损耗,离焰天还承受的住,再则二版图纸,我也落力不少,寻获相关仙晶灵石材料,未必不能修复。你也不必如此谦让,有功不赏,反而伤我名望。”      第二百二十四章 火德神丹      离符真君将袖子轻振,抖落一团淡金仙魂,似乎被火焰烧溶而面目全非,在座诸位仙神瞧他紧张的脸色,不用猜就知其根底。必为霍家子弟第三代成就仙道的佼佼者,均字辈名威的真人。   “受创颇重,连仙魂都破裂粉碎,定是被异域火属始源巨人以一界之力对拼混沌火弓余波所伤。”接火天君刘环双目通红有如喷火,焰发升腾摇曳,显然物伤其类。至于几位火部星君,脸色古井不波,却也看在霍桐的面上,露出几分关切。   “浮阳子霍均威驾乘星斗舰,有半固化真君道域护持,竟然无法逃过灾劫?”一位晋升不久的地仙,在通明大殿获得末席座位,惊呼声引来许多真人的窃窃私语。未几,就连火部诸多神灵也参与其中,顷刻间,金庭玉柱的庄严大殿,有如凡间的草市。   觜火猴方贵瞧着实在不成样子,便冷哼一声,想起星君的威严,诸神顿时鸦雀无声。接火天君刘环更是直接,当场呵斥:“不得喧哗!”   焰中仙不在意地轻笑,轻轻挥手,驱散陷入死寂的通明大殿的凝滞气氛。他向来优容麾下部属,在母域更是有名的老好人,在座诸位仙人神灵便放心地吁了口气。   罗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溶化成一团的仙魂,不消霍桐开口,便知其心意,伸手招来一把青烟萦绕,方口四耳的万鸦壶。   此物原是杀伐的利器,内有光焰洞天,繁育三足金乌血脉遗支的火鸦,能布下十日焚海大阵,彼此勾连神性自成禁域。祭炼多年后终于炉火纯青,内中融入征伐小世界获得的乙木本源,能凝练出火德神丹,专治火属仙人、神灵。   将壶顶封盖解开,倾倒出一颗焰光闪闪,琥珀质地,梧桐子大小的丹丸,随即离焰天界主罗宣伸手轻点,就将神丹化为流光,渡送到烧溶后模糊一团的真人仙魂上。   天仙在自己开辟的世界内,其权柄之广袤深邃简直不可思议,几有吐纳乾坤,逆转生死的莫大威能。   在座仙人、神灵便看见药力尽数发挥,霍均威的仙魂受到滋润,萎靡的护体光焰死灰复燃,模糊的面目随即渐渐清晰。只可惜损耗过重,魂体缩水近半,不足三尺,而且赤条条一丝不挂,不似从前仙魂萦绕金红花纹,仿佛穿着铠甲。   “痛煞我也!”凭借火德神丹,焰中仙一指之力,浮阳真人的残破仙魂得以重塑,甫一醒来,便喊出受死绝命前的怒嚎。   离符真君哪里敢让嫡孙在通明大殿放肆,连忙抖开袍角,以袖里乾坤之术,将他笼到怀里温养。   “一枚神丹,还未尽酬汝功。霍桐,莫要推脱,只管开口就是,离焰天每日产出不是小数。”   征伐当即,有幸拔得头筹,初尝战争红利的甘美滋味,离符真君已是食髓知味,难以罢手。自忖实力已到巅峰,至少回归母域领受天眷前无法再进一步,于是更看重手中掌握的星舰装备升级。   霍桐迫不及待地想要展开跨域骚扰战术,在陷入沉睡的火属始源巨人身上,再次割肉吸血,于是他开口向离焰天界主申请调拨一批星斗舰。   罗宣估算天功,慷慨地赏赐四艘能跨域争战的飞烟舰,此举让在座诸位眼馋不已。这可是拥有四象星君禁域的战舰,胜过半固化地仙道域的星斗舰太多,足以抵偿离符真君的战功。   ‘对付火域土著巨人,星斗舰确实绰绰有余,不过据收集情报汇总后描绘的生态系统来看,还有血脉浓度较厚,媲美母域龙、凤、麒麟、玄龟诸族的先天半神,皆为一方部落之长。被他们联手缠上,星斗舰想要脱身不难,却不得不被迫避走他方,收获甚少。星君为酬其功,特意开恩赐下飞烟舰,显然那一丝火域本源,让他心动了。’觜火猴方贵想到此处,瞧着共事多年的同僚,接火天君刘环不动声色的脸面,暗笑一声老狐狸,便熄了心思。   通明大殿金曦镜,继续重复演示火属始源巨人威能莫大,沛不可挡的流焰巨剑,与混沌火弓的对拼。   一瞬间,冲击波似的暴风向周天远去,将所有火焰压下,伏藏在地底。腾空而起的火云烟柱急速上升,有如张开的华盖,在红色的火域天穹之下,撑开异域的荫蔽。亘古存在的法则陷入紊乱,荒芜国度的大地甚至一度出现九霄世界的火焰山。   本源被众生之父夺走五成,手上又没有那把毁灭之剑,实力打了几个折扣的火巨人始祖,大意之下,初尝失败的滋味。周身不时喷发的不灭之火,也被热风吹熄多处,露出胸膛陷入死寂的火山,不断冒出滚滚浓烟。   除了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苏尔特连风暴之主的雷锤也不怵,诞生以来受伤次数屈指可数,唯独这一次,伤势较重。   五百米高仿佛熔岩堆砌而成的伟岸神体,在深邃的沟壑里奔流的金红色岩浆失去无形的束缚,接二连三地散逸,化为流星火雨,坠落在穆斯贝尔海姆,将荒芜国度再度点燃。升腾的热气,驱散火云烟柱,没有根基,还未成形的火焰山摇曳片刻,化为泡影炸裂消失。   所有旁观者,包括转身离去回到本源沉睡的火巨人始祖苏尔特,以及离焰天的仙神,都没有发现处于虚实之间的火焰山消失之际,闪过一双兴趣盎然的牛眼。   ‘游荡虚空多年,饿的厉害,合该我时来运转,找到一块膏腴之地。原以为闻到修罗斗罗灭世烈焰的味,顺藤摸瓜,可以揪出不知缩到何处的吠陀诸神,没成想竟是九霄世界的混沌火弓。也对,这两样重器同出一源,而且后者添加六丁神火,威力更大。’   这位也是在横走三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原出身地不详,来历神秘,有无数身份。昔年横渡虚空,悄声无息地潜入吠陀神系所在曼陀罗世界,在冥土经营多年,趁三位主神休眠蜕变时,化身牛首修罗,以魔神的身份抢夺吠陀神系开辟世界的宝典,只差一线,就要得手成功。结果被主神化身击败,驱逐至域外虚空,又在晶壁外壳筑起曼陀罗咒壁,隔绝时空,这才让他束手无策。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世界跃升      世界树晶壁,原本是巨人始祖伊密尔的躯壳残骸所化,如今阿斯嘉德诸神重获青春之源而日益活跃,有鉴于域外降临的妖异群星在穆斯贝尔海姆掀起毁灭乱流,甚至轻伤火焰始祖苏尔特。支配世界大权的众生之父无法坐视,便将凑齐完整的十二领域投射到晶壁,重建隔绝窥视者目光的时空壁垒,又以伊格拉德希尔稳定九界秩序,将晶壁坐标往上跃迁。   泼天大的手笔,顿时打乱焰中仙的所有算计。几次征伐小世界积累的经验,端坐通明大殿,胸有成竹的罗宣早有准备,开启相应的预案,瞬间命令星巢的战争之心扫描周遭虚空。   暮气浓浓的晶壁世界,底部冥界积累太多负重,即使顺利地整体跃升,多少也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不过当战争之心往上追溯时,迎头撞入神王奥丁设下的层积式时空立方迷宫。变幻不定的通道,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难以计数的资源用于推演,若非离焰仙天底蕴丰厚,恐怕焰中仙罗宣谋夺火巨人始祖的本源,籍此成道的大计就要难以为继。   牛首魔神原本打算悄悄地潜入晶壁世界,突然失去目标的方位,蓦地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嘴角露出晒笑。他也是惯看诸神大战的永生不朽者,见过吠陀神系的苏利耶与圣山世界的泰坦巨神虚空交手,间接参与九霄仙道大军攻伐曼陀罗世界的鏖战。唏嘘一番后,立即伸手转动头顶两角之间的日轮,以太阳神性共鸣感应。   所幸的是世界树晶壁的太阳,实体为穆斯贝尔海姆的本源所化,此前他借助火焰山留下印记,尽管隔着时空断层模糊不清,却比焰中仙罗宣无从下手稍强。   瞧着九霄世界万仙殿打造的战争星巢,牛首魔神咧嘴一笑:‘难得发现熟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昔日豢养金乌血脉旁支火鸦,甚有名望的火焰仙人,如今也是一方豪强。嗯哼!四处流浪总归不是出路,必须找块膏腴之地,以此安身立命。’   突然想起在九霄世界厮混时,与太阴元珺姻缘际会,顺应天命诞下的麟子,‘败家娘们,为了成就孩儿先天本命真火,将老牛的火焰山几乎抽尽本源,如今徒剩空壳,还不许我声张。若非千岁狐王飞黄爱女接济,迟早穷困饿死,被诸界仙神传扬,沦为头号笑柄,教我如何见人。’   ‘哼哼!老牛播下的种,脾性却与我极似。那孩儿天性不受管束,早已离开火焰山,在地界寻找落脚处,想来不会太顺利,不若将他引来,父子联手大干一场。’牛首魔神乐呵呵地连喷几口粗气,吹得亮灼灼白森森的鼻环,叮呤当啷乱响。   ‘此方世界火域本源几经削减,依然丰厚地难以想象,若是顺利收割夺取,必定与我奠定根基,成就与世同君的无上道果。万万不可失之交臂,否则悔之莫及。’焰中仙望着一丝火域本源渐渐沉入金曦镜中,顿时下定决心。   罗宣并不精擅推算之道,原因便是域外争战,法则相互交融,天机紊乱极难预测未来,因而更重视往仙格内注入功法,充实提升天仙的底蕴。   他把仙格与战争之心相合,将逆流追溯的精确度提升近倍,堪堪超过立方迷宫扭曲时空断层折射率的速度,最终闯过重重屏障,再次目睹世界树晶壁,留下关键的定位航标。   ‘暮气稍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变故。离火重瞳,开眼,为我穿透命运迷雾,看清此方世界的根底。’   只见主位面中庭外海,迷雾笼罩的风暴洋,浮现一座面积广袤的洲岛,不时发生轻微地震,周边附属星罗棋布的礁屿,荒无人烟,怪石嶙峋,海面又有无数漩涡环绕,空中也有密林似的龙卷气旋,可谓游鱼不过,飞鸟不渡。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空落差引发的排斥性震荡渐渐消失,恶劣的气象为之缓和,诸神的光辉互相交融,洒在这片陌生的洲岛。新大陆的根基与米德加尔特接壤,法则彼此融合,并互相弥补缺漏,再也不分彼此。   霜雪飘飞的冥界表层,好像吹来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暴风,永冻冰封的沉淀开始消融,并不断地被洲岛汲取。   新大陆如同一位饥饿多时的少年,为了满足自己的胃口,敞开深不见底的喉咙,将眼前所见的食物都胡吃海喝地塞进肚子里,不管它们是不是蕴含着不知名的毒素。   “机会来了!众生之父在九界的布局真是概莫能外,连阿斯嘉德诸神无法触及的冥界也被祂找到破绽,打开一条缝隙。也对,黑暗之子巴德尔的回归,奥丁趁机将神王的威严延伸进入,再加上我的誓言摊薄赫尔的死权。如此环环相扣,真是苦心孤诣,不过假设我没有降临出现,这一切不是都得推翻重来。世界本源的眷顾,支持我更进一步,看来有部分功劳得落在众生之父头上,而我也不得不担负对抗亡灵大军的任务,参与黄昏之战。”   将光明与黑暗完美糅合,甚至试图支配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现任华纳海姆神族之长,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中庭米德加尔特的边缘地带,浮出海面的洲岛,上面有祂的使者,黑袍戒灵奥塔奇的气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浓度越来越大。   ‘幸好我也留了一手,早早埋下暗线。复仇之魂孕育成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稍迟些,恐怕难以摘取丰硕的果实。’   牛首魔神将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时空坐标,向诸界开放并广为传扬,很快吸引几个欲振乏力的神系的觊觎,包括玛兹特克神族之长托纳提乌,塞尔特众神之主西凡纳斯,高天原天津神的天照女神。   雨林世界的玛兹特克诸神,热衷饮用血祭的美酒,失去本源的眷顾开始下坠。为了增强自身神力,撬动世界将其挽留,祂们命令凡人不断地举行大规模人祭。不过此举没有遏阻坠落的趋势,反而令局面越发恶化,甚至一度失去太阳,被黑暗吞噬。大地陷入混乱,凡人互相残杀,神祇的信仰摇摇欲坠。   为此,诸神挑选两个牺牲品献祭给世界,不料祂们却在熔炉中合二为一,成为崭新的不朽神灵,用威胁和恐吓,篡夺神王的权柄。      第二百二十六章 纷至沓来      支配太阳的托纳提乌成为第五代神族之长,祂比前任更加贪婪、虚荣,已不满足凡人的血祭酿造的美酒,甚至胁迫诸神献出自己的心脏和神血。无论是天空深处,浮于云海之上的神庭,还是干旱贫瘠,承载凡人的大地,动荡不安的局面依旧持续着没有缓解。   “丰饶的希佩托特克,被诸神联手打落冥土的剥皮之主,逃出世界在虚无黑暗中游荡,为什么向我暴露陌生神系的时空坐标?难道是一个可怕的复仇陷阱?’   ‘它应该知道前任神族之长已经陨落,现在太阳的运行归我掌管,开启并主导第五纪元。所有的罪恶都记录在过去,被我揭开历史新的一页。他不会记仇,肯定是借助这个机会邀功,回归众神之家。’   ‘缠上去将陌生神系打倒,吞食世界的本源,只有这样做才能真正挽回即将倾覆的大局,恢复天上地下的秩序。如果错过,我的地位很难保障。胁迫诸神献出自己的心脏和鲜血,只有一次,而且还把他们逼地全部站在对面。”   太阳神托纳提乌宣布发现新世界,准备对外输出战争,无论是日益衰竭的诸神,还是陷入饥荒的凡人,宛如久旱浴甘霖,都欢欣鼓舞地表示接受,并开始积极地动员备战。此举缓解内耗,至少恢复一定的秩序,萎靡不堪的世界出于生存和延续的本能大力支持,无需神族之长刻意推动,玛兹特克就向伊格拉德希尔晶壁冲去。   历代陨落的神祇尸骸,积存在九重冥土最深处的众神坟墓,借助大势顺利掌握本源的托纳提乌将它们拖出来,挖出藏在心脏的神火,粉碎不朽的神格,掏空后只剩下躯壳,随后把神尸改造成跨域的战舰。   第三代神庭就是用这种手段,征服弱小的玛雅神系,双方合并成崭新的玛兹特克,如今又轮到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征服新世界获得难以置信的丰厚红利,让玛兹特克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繁荣,即使神系两次更迭换代,本源开支消耗极大,在上层界的位置依然高于世界树晶壁。   至于塞尔特神系统治的世界,势利膨胀到难以遏制的督鲁伊教团,严苛地执行不近人情的教法,将一草一木的存在价值,看地比凡人的性命更重要,这导致大地始终无法出现强大的国度。尽管世界本源依旧欣欣向荣,可是自然循环已经凝滞成一潭死水,诸神接连陨落,连过去地位并不重要的橡木智者西凡纳斯,也一跃而起成为众神之主。   为了引入清泉活流,将发展缓慢甚至停滞的世界搅动,最强的教团天空之怒提出革新的教法,将严苛的一体至衡之道,做出倾向人类的改变。也就是撤除围绕森林边缘的荆棘丛,允许凡人适度捕杀猎物,采集坠落地面还未腐烂的果实,甚至砍伐一定数量的树木,有限取用丰厚的森林资源,烧荒开辟田地,用于养活更多的人口。   此举引来其它三大教团的抵制和声讨,尤其是森林的放牧者树人族,拥有数量庞大的战争古树和树精猎手军团,联合发难,一度逼地站在天空之怒背后的西凡纳斯陷入沉默。   桀骛不驯无视神祇的威严和权柄,自然之殿的诸位不朽者,降下天谴神罚,不过并没有将教团吓阻。为了捍卫传承成千上万年的教法,他们不惜为之献身,蜂拥地冲向牺牲祭坛,换取自然之力对抗神怒。   为了保存世界的元气,维持生命周期的循环,橡木智者亲自唤醒远古生命之树,命令族人回归森林。失去战争古树和树精大军,督鲁伊精英折损近半,狂热者都死干净,三大教团才恢复少许清醒,愿意坐下来与天空之怒谈判。   巨石阵联席大会,长达半年的拉锯式谈判,最终的结果是再次不欢而散,不过他们划分各自地盘,表示不愿意与背叛自然之道的兄弟同行。   获得北方群山的天空之怒教团,开始推行改良后的一体至衡之道,吸引不堪教法压制过着贫穷清苦生活的凡人。很快繁荣兴盛的城邦,如同雨后蘑菇似的不断涌现,他们勉强维持自然的平衡,获得很大的发展。势利日益强大的天空之怒,为了开拓更多的地盘,养活麾下滚雪球似的急速膨胀的人口,将目光瞄向南方广袤的平原。   鲸吞蚕食地从昔日伙伴的身上撕咬血肉,喂养释放出笼子,名为战争的血腥巨兽。当三大教团忍无可忍,再次走到一起的时候,他们愕然发现熟悉又陌生的天空之怒,早已抛开距离,走在时代的前面。   蒙受世界本源眷顾的真王努阿达?银手,登上联军最高统帅的宝座,当他抵达人生的巅峰,成为活生生的传奇时,接受橡木智者的指点,吸取沸腾的原力凝聚战争神格,被西凡纳斯擢升为战神。   拥有战争之主的支持,城邦联军将三大教团彻底击垮,掠夺他们治下的族民,贬为低贱的奴隶。城邦没落了,大地出现诸多分封的小国,隐藏身份的三大教团的遗民,以各种身份潜入曾经敌对者的内部。天空之怒视而不见,有部分顽固派继续待在北方的群山深处,大多数则执着于抚平连绵战争对自然的伤害。   为了获得足够的田地,草原不断萎缩,森林中的树木日益稀少,水甸和沼泽被填平,不过一切都在一体至衡的自然之道指导下进行。这一点,就连战神努阿达也无法违背,否则他将失去橡木智者的支持,以及世界本源的眷顾。   不过,凡人内心的贪婪连神祇也无法预估,四向而望没有敌对,就暗地着手在缴获的战利品中获取督鲁伊教团的秘密。天空之怒没有传授,他们却在断简残编中整理发现自然之力的基本运用。结果在满怀复仇信念的有心人的指引下,凡人的智者走上另一条道路。   通过牺牲祭坛的碎片启发,献祭的牺牲品由督鲁伊教士改为自然本身。他们轻视承载凡人的大地,抛弃一体至衡之道,通过褪去生机勃勃的大地,转化成施法的源泉。   被天空之怒称呼为枯萎者的叛逆,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荒芜沙化的土地记录他们的脚印,丑陋的伤疤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愈合。   尽管被努阿达的战斗祭祀和天空之怒联手绞杀,部分王国贵族同情支持的枯萎者集团却在萎缩过后,很快急剧膨胀。直到橡木智者的眷属树精猎手,在世界范围内洒下渔网,揪出隐藏在幕后的三大教团的遗民,这些自然的逆子才烟消云散。   不过枯萎者之中最强的一位,臻至半神的杜纳丹,献祭一座古老的原始森林,打开世界的屏障,抛下复仇的宣言,跨进无垠的黑暗虚空。此后祂因缘际会,闯入九霄世界,被囚困凡人之身多年后,破开枷锁重获生机,竟然再度崛起。   生机凋零的大地,曾经丰盈的本源缩水地难以维系,没有森林植被参与的自然循环,洪水年年泛滥,无法锁住水分的大地,被干旱、饥荒、蝗灾反复折磨。   自然之殿古老的不朽者日益衰退,战神努阿达失去本源的眷顾,也陷入时睡时醒的窘境,只有众神之主西凡纳斯维系着活力,不过面容也衰老,露出枯朽的气息。   当一筹莫展的橡木智者接到域外悄声无息渗透而来的信誓,他悠然回想起过去那段岁月,冒充邪眼之王巴罗尔的火炎魔神,试图抢走光明神鲁格的牡牛,结果被愤怒的祖孙联手打败,驱逐出世界。   “贝罗格斯,狡诈的欺骗者,又想耍弄他的诡计,我不会上当。”随手捏碎信誓,西凡纳斯却将位面坐标暗地保存收下。   自然之殿沉寂的诸神却不以为然,祂们对日益枯竭的世界忧心忡忡,认为这是不容错过的机遇。   “殿下,本源继续萎缩,连神躯的青春都无法维持,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不朽沉沦。”   挣扎着从沉睡中苏醒,努阿达开口劝诫,他的脾气即便成为不朽者,也没有多少改变,这也是战神的特性,他们喜欢直来直去,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橡木智者抚摸着爬满皱纹的脸:“两个神系虚空交战,我们并没有相关经历,涉及世界级别的战争,将会沸腾原力大海,推动你超越界限,成为众神之长。”   努阿达陷入沉默,就连自然之殿在座的诸神也难掩失望的脸色,西凡纳斯将一切尽收眼底,良久露出笑容:“我岂是为了自己的名位,甘愿让世界坠落的阻扰者。刚才一瞬间,我感受到本源的喜悦和震动。诸位,即使这是涂抹毒药的香饵,我也愿意一口吞下。”   “殿下,您拥有预知领域,在命运的震荡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努阿达难掩喜色,不过还是执意追问。   “不朽者的陨落,不分彼此,我希望在座诸位都能活着,看见世界熬过漫长的黑夜,迎来复兴的晨曦。这一次,我们没有犯错的本钱。”   “战争之主努阿达,负责筹备军团,地面上腐朽堕落的凡人,陆陆续续全部送上前线。域级战争的载具,我已下谕令天空之怒改造战争古树,他们原本就有雏形,只是被我压下,很快第一批原型机就会完成,宝贵的时间不容许浪费。”   努阿达和在座诸神闻言一震,明白橡木智者成为自然之殿的首领,并非没有缘由。   塞尔特世界同层平移,往伊格德拉希尔晶壁逼近,晶膜陆续浮现树藤式样,异常繁复的花纹,间隙之间花苞骨朵绽放,将三颗裹在囊泡里的种子猛烈喷吐出去。   “希望携带一丝本源的风之古树能在遥远的异域扎根,位面坐标随时都会失效,唯有三点定位能够确保我们抵达目的地。”   高天原,天照女神透过云海,看见大地震动、海浪翻涌,被国津神之长素盏鸣尊的怒气摇撼,半晌不敢言语。   黄泉比良坡,冥土管理者,在月轮玉座现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地脉气息狂暴乱窜,连他也受轻微影响。   ‘都过去那么多年,还记得他对你的羞辱。须佐之男,真是太不长进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赫拉克勒斯之柱      中庭,在风暴洋浮现的洲岛,很快就被因近海渔业资源日益匮乏,被迫前往远洋捕捞的渔夫发现,陌生而广袤的陆地和星罗棋布的岛屿,附近的海域逐渐形成新的渔场,吸引更多的普通人投身大海。   添油加醋的转述,似是而非的传闻,插上谣言的翅膀,骤然掀起狂风,吹进米德加尔特南方的诸国。贫瘠土地微薄的产出,被战争吸干所有积蓄的贵族们,以及孜孜不倦追求财富的英雄,狂热地驾着大船迎风破浪驶向新大陆。   传闻一个接一个被证实,不止是储量惊人的金银矿被发现,广袤的原始森林和一望无际的平原,肥沃地随手抓一把都能挤出油水的黑土,让登陆上岸的人根本不愿意离开。   华纳海姆神族之长,以享有支配冥界的死权与众生立约。凡死于海难,在海洋里漂泊的亡者,将被灵舡希灵格霍尼承载,送往冥界享有安眠的归宿。以守时的信风为证,解决投奔大海的凡人的后顾之忧,受到广泛欢迎,抢先一步截住奥丁顺应大势延伸而来的神权。   死亡女神对此根本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竞争对手在冥界划分地盘,随着第一批浑身湿淋淋,散发海水气息的亡灵到来,华纳神族之长终于站稳脚跟,开始着手撕裂赫尔的死权。毕竟身为洛基之女,她的本质更倾向于大地,并没有适应时代的发展,获得原力的垂青。   百舸争流,千帆出海的场面在阿斯嘉德众神的期许中出现,随着新旧大陆的交流,一潭死水的中庭充满欣欣向荣的活力和旺盛的勃勃生机。最高峰时期,米德加尔特一半人口都在海面上奔波,这让不堪重负的耕地赢得喘息的机会。   破落贵族和英雄们在新大陆划分地盘,招揽失地的农夫耕耘经营自己的家园,并迅速积累惊人的财富。当拓荒者的脚步抵近大陆的腹地时,一群黑发黑眼,信奉陌生神祇的土著突然出现,用惊人的战技打败大部分人。当他们准备用奴役的鞭子将拓荒者驯服时,少数不甘受辱的勇士突然唤醒并具有狂暴战体,当即挺身而出,毫无畏惧地战斗到底。   来自异乡的圣域斗士,经历时空落差已适应新世界的法则,却被杀气炽烈燃烧的狂战士当头一棒打懵了。浑身肌肉贲起,须发怒张,个头涨高近半,仿佛缩水的巨人,将这群斗士轻易玩弄于指掌之间。   他们并不知道众生之父运用支配世界的权利,从本源着手剥夺尤顿海姆巨人的狂暴本质,转移到中庭的凡人身上。继承神祇血脉的贵族和英雄千百年来广泛地撒播种子,间接地进一步稀释和摊薄,以致于在下层的普通人体内,也蕴含微薄的狂暴之血。偶尔机缘巧合之下,过于激烈的情绪,往往会点燃血脉,使他们具有狂暴战体,化身为破坏一切的狂战士。   阿斯嘉德诸神谨慎地借用凡人的眼睛,观察着计划外出现,来自异域的战士。他们身上带着陌生又熟悉的不朽者光辉,那是上层界威名远扬的奥林帕斯圣山。   【题外话:被群星璀璨的极乐境轮番打击,却使其战争之主在虚空陨落,不得不组建安格玛尔斯议会维持极星帷幕的席位。不过,当亚空神族倾巢出动,组建以山达尔方为旗舰,数目超过百亿的星河舰队,伟大之鹰顶不住压力,不得不背负奥林帕斯世界,改变既定轨迹,抢先进行虚空滑翔,沉降前往下层时空,积蓄实力继续茁壮成长。】两种文明的初次碰撞,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擦出耀眼的火花。摘下亡者的颅骨,承载仇敌的眼泪,被诸神眷顾的狂战士,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   圣山的反击很快出现,乘坐戈耳工女妖号巡游天空,身披血肉战衣的圣域斗士,仿佛下蛋似的从天而降,在拓荒者后方的领地大肆屠杀,不过他们很少获得俘虏,也很难将这些桀骛不驯的土著转化成奴隶。   血管里流淌着永冻不化的冰霜,胸膛里燃烧着不灭的火焰,中庭米德加尔特,无论是贵族、英雄,还是普通人,都贯彻着阿斯嘉德奋战到底的信念。   死一个就少一个的圣域斗士,根本不能和后援近乎无穷无尽的中庭相提并论,加上脚步越来越近,由黑袍戒灵率领的复仇之魂。奥德修斯明智地摒弃多余的好胜心,进行大规模战略收缩,命令部下沿途搜集相关材料,准备打造赫拉克勒斯之柱,开启星空之门,让遥远的家乡整装待发的军团进入并占据新世界。   当他们打开通往虚空的大门时,却没有找到奥林帕斯的灯塔,反而引来陌生的强敌。   融合下界位面,沸腾原力大海,本源日益丰满的伊格德拉希尔世界,周围环伺着若隐若现的群狼,其中最贪婪和无知的玛兹特克,率先吹响战争的号角。   根据剥皮之主送来的位面坐标抵达标目的,却发现只是黑暗虚空,太阳神托纳提乌愤怒地砸碎预备给希佩托特克的玉座。所幸的是牛首魔神立即送来新的时空航标,这才避免双方彻底撕破脸,得以维系昔时淡薄的友谊。   玛兹特克诸神以太古鳄王特拉尔泰库特利撕成两半的身躯改造的神尸巨舰,搭载九层冥土的亡者大军,并没有在筑满时空壁垒的晶壁上找到可以利用的罅漏。   就连晶壁底部深沉黑暗的冥界,由于阿斯嘉德诸神提前扎下的楔子,牢牢地牵制着死亡女神赫尔无法动弹,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因此当来自圣山世界的奥德修斯修建赫拉克勒斯之柱,艰难地打开星空之门时,神王托纳提乌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立即推动鳄形巨舰钻进伊格德拉希尔世界的中庭。   躯干十六里长,加上骷髅首和桨尾,总计二十里的异域神尸巨舰,甫一出现,就遭到世界的惩罚。   晴空万里的天穹,瞬间风起云涌,黑压压的乌云遮蔽整座洲岛,巨大的龙卷风柱凭空而起,四面逼来夹地它动弹不得。   雷声滚动,霹雳轰鸣,成千上万条电蛇在漆黑的神尸上鞭笞出金红火花,浓浓的黑烟不断冒起,那是异域神祇的本质,蕴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暴起密密麻麻的蓝白电光仿佛无数只雷霆蜘蛛,彼此融合编织成巨大的电网,试图将其囚禁封锁。为了对抗异域天地的威严,太阳神托纳提乌的化身不得不站出来,将蕴含不朽之物的血祭美酒,给饥肠辘辘的远古鳄王饮用,唤醒残留的大地本源。   伊格德拉希尔世界略有迟疑地稍停片刻,没有继续落下制裁之锤,在风暴洋浮现的洲岛本能地试图攫取融合这团本源,加大重力牵引,将神尸吸附到地面。   四只巨足钻进大地,吸取各种养分滋润底舱的亡灵大军,荒芜的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贪婪成性的托纳提乌忍不住哈哈大笑,发现新世界的资源丰沛地难以想象,他决定在这里扎根。   远古鳄王特拉尔泰库特利三个骷髅巨首缓缓张开紧闭的颚骨,吐出潮水似的冥土大军,灰蒙蒙的骷髅、形容枯槁的僵尸,继续往外拓展着地盘和生存空间。途中他们不断倒下,被大地本身吸取,转化为肥料和养分,不过死亡的气息却一点一滴成积蓄着沉入地底深处,在特定层面,狭小的区域形成雏形的冥土。   阿斯嘉德的太阳女神苏尔愤怒地挽弓,射下无数炽热的光辉之箭,玛兹特克神族之王托纳提乌毫不犹豫地命令亡灵大军冲上去抵抗,避免远古鳄王的神尸被流矢损毁,暴露自己的气息。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赫尔的远征      附着日车驭者苏尔神力的光矢,射中来自玛兹特克世界的冥土亡灵,就会彻底将它们点燃,朽骨腐肉的伤口袅袅升起一缕缕棉絮似的灰烟,浓郁地连风也无法吹散,渐渐形成铅黑色的密云。   不过,在烈日神托纳提乌的眼里,却是朝霞般绚烂的云朵,形成屏障遮蔽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恶意和窥视者的目光。细微的烟尘依附在星屑似的灵质上,以此为核心凝聚成水滴,不断地滴落到地上,渗透穿过泥土,来到刚刚诞生还是雏形的狭小冥土,拓展更多的地盘,不断充盈丰富其内涵。   衰竭的亡灵大军发现周围出现类似母域独有的雨林环境,在死亡之雨中它们枯萎的心灵渐渐饱满,只是腐朽的身躯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副老样子。活捉的异域动物,包括飞禽走兽,都被残忍地反复折磨后杀死,扔进远古鳄王的骷髅巨首。   热衷血食的特拉尔泰库特利吸取祭品灵质的精粹,其余的垃圾则被彻底碾碎,从它的眼眶骨里升起,不断加强弥漫天空的乌云。浓如实质的死亡气息渐渐凝聚成简单的血腥符号,托纳提乌的化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以此为根基复制出母域的法则,从这个世界的死亡之主权柄上,撕裂出细碎的司职。   冥界,悲惨宫殿埃琉德尼尔,面目恐怖之神赫尔愤怒地发出咆哮,“该死的奥丁,竟然放纵外域的冥神进入我的领域,侵蚀我的地盘,别妄想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把我绊倒。”   华纳神族之长与她竞争亡者的所有权,由于是在广袤无边的海洋,并不是属于尤顿海姆的地盘,因此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承认他的地位,而且风与近海神族的再度兴起,可以有力地牵制阿斯嘉德诸神。打算给独目者难堪的赫尔,没有去攻伐刚刚在冥界站稳脚跟的黑暗之主,毕竟漂泊在海洋的死者并不是少数,让它们乘坐灵舡抵达亡灵家园安眠,相当于增强死亡的本源。   可是她无法漠视托纳提乌对冥界的侵蚀,而且更恶劣的是对方在新浮现的洲岛开辟自成体系的冥土,公然蔑视赫尔的威严和权柄,简直无法容忍。   ‘来自外域,充满骄阳烈日光辉的神祇,拥有死亡的权杖,这太不可思议了。互相排斥并不兼容的两种原力,糅合在一起,其中肯定隐藏这异域神祇独特的道路,如果打败并吸取祂的一切,我也能摆脱这副丑陋不堪的身躯。’   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半神性身躯,一半腐烂尸骸的赫尔,根本不可能存活,在祂诞生的时候,就应该死去。可是晶壁世界对巨人的眷顾,使她安然存活至今,而且以对阿斯嘉德诸神的憎恨为食粮,无需凡人的祭品和信仰,神力也在漫长时间的积蓄中成为不见底的深渊。   这位冥界女王想要摆脱身体的神性,彻底亡灵化成为真正的死亡女神,可是赫尔很清楚地知道,一旦她没有神性,支配冥界兴衰的死亡权杖将会自行挑选主人,甚至回到众生之父的手里。至于现在,赫尔敢肯定,一体两面,拥有光辉和黑暗的华纳海姆神族之长,将会轻易地摘取悬空无主的权杖,毁掉黄昏之战的最大策源地。   中庭洲岛浓郁而新鲜的死亡气息,以及无数没有归宿的灵魂,让赫尔不得不心动。眼下为了准备对抗瓦尔哈拉仙宫的恩赫里亚的亡灵军团,以及打造各种怨灵武器,消耗了冥界大部分积蓄,随着那个日子的接近,据说完成换装的英灵们战力再次飙升,这将会为胜负天平放下至关重要的砝码。   死亡女神决定派出自己的仆人,率领没有经历战火洗礼的部下,前往中庭吞并新出现的雏形异域冥土,甚至进一步征服那位拥有太阳,掌握死权的古怪神祇。   看守冥界之门的血斑巨犬加尔姆,发出沙哑的嘶吼,将九重枷锁封闭的青铜巨门往里洞开。赫尔之仆,迟缓的冈格拉提乘坐瘟疫夜骥率先走出来,加尔姆立即顺从地匍匐在地面,因为他的身上带着女神的光辉。   一支亡灵灰矮人作为前锋走在前面,它们身穿无数扭曲哀嚎的人脸形成,满是不规则孔眼的骸骨盔甲,手持硬如钢铁的颅骨锤,然后是要塞级别,来自尤顿海姆的死亡巨人,左右肩膀上扛着纳格勒法尔战舰专用的骷髅弩炮,总共有二十架,一大捆眉目分明的恶灵箭矢,浸透怨恨的毒汁,因此箭尖极为锋利。   在冥界经营领地的黑暗之主,注视着这场预料之外的远征,突然发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亡灵家园,并非无懈可击。祂相信自己已找到赫尔的弱点,接下来的大战,如果能拖到僵持阶段,那么黄昏之战的烈度将会稍微缓和。   ‘无所谓,优势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成。两个世界的冥土军团厮杀鏖战,将会加速抽取赫尔深不见底的积蓄,极寒永冻的冥界也会不断流逝本质,削弱亡者对诸神的怨恨。’   ‘众生之父允诺战死杀场的勇士才能前往瓦尔哈拉仙宫,成为英灵享受他们梦想中的生活,可是大部分凡人多数都是躺在床榻上衰弱病亡,也就是俗称的草柴死,并没有享福的权利。’   ‘我必须重新与它们定约,让平凡的亡灵摆脱赫尔的束缚。面目恐怖之神拥有巨人的本质,使冥界的本源陷入混乱和动荡。死亡本来是该安详和平静的归宿,而不是一座庞大的战争作坊。’   深刻理解死亡本质的黑暗之主,得到原力的眷顾,可是积累雄厚的赫尔仿佛一座巍峨的崇山峻岭,并不是那么容易搬动。   ‘我已拥有立足地,如今只是需要第一个支点,才能撬开缝隙,顺利打开局面。’   格里兰洲,被贵族们称呼为绿色大地的新大陆,在东部靴子形的半岛,地底深处,面沉如水的奥德修斯,凭借戈耳工的眼睛穿透厚厚的土层,望着血红色的火烧云缓缓成形,隔绝太阳女神苏尔的光辉,同时也屏蔽阿斯嘉德诸神的视线。   不过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萦绕血色火焰的鳄形神尸,自从它一口吞下赫拉克斯勒之柱,将这扇星空之门转化为身躯的一部分,奥德修斯的脸色就再也没有流露出笑意。   ‘大意了,我真的太大意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剥皮之主      赫拉克斯勒之柱落成后,连带祭坛基座自主飞向低空的云海,所有圣域斗士包括指挥官奥德修斯都看见缓缓打开,通往母域的星空之门,对面是整装待发的女神的直属军团。可是环伺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的恶狼中,最贪婪和狂妄的玛兹特克主神托纳提乌,亲自出手引发晶壁世界的引力乱流,趁机破译星空之门的空间轴坐标,取代圣山的时空位置,然后驾乘远古鳄王特拉尔泰库特利,经由这狭小的偷渡通道,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进入中庭米德加尔特。   如同百怪之父堤丰的直系后裔的鳄形战舰,让圣域斗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奥德修斯看见它周身萦绕血红色的烈焰,立即反应过来,命令部下退入女妖号。部分运气不好,走避不及的低级斗士被异域雨林世界的神尸怒火横扫波及,身体瞬间骨肉分离变成灰烬,灵魂被撕碎后沉入大地,被世界本身吸取。   相对于十几里长的巨舰,戈耳工充其量只是它的一片指甲,奥德修斯强忍悲痛的心情,不敢驾驶女妖号破空飞走,而是挖掘泥土潜入地底,随后飞快地往东方逃亡。那里是陨石沉入下界位面形成的半岛,尽管荒芜颓废毫无生机,却带有母域的气息,可以开辟第二基地,再度卷土重来。   骤变的恶劣气象,无数金蛇似的霹雳,如同伟大之鹰挥舞闪电鞭挞伐叛逆的雷霆牢狱,来自异域的神尸巨舰被通天彻地的风柱囚禁着无法动弹,苦苦忍受阿斯嘉德诸神的愤怒,直到它以体内的大地本源为诱饵,被贪婪的洲岛自主牵引到地面。   吞下赫拉克勒斯之柱,截断来自遥远圣山世界的愤怒,毒蛇似的血焰不断攀援而上,交替循环涌出清泉般黄金流光的星空之门,很快侵染成玛兹特克主神托纳提乌的金红色垂暮昏辉,并将三百肘尺高的两根大理石圆柱转化为不知名巨兽的股骨。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牛首魔神以剥皮之主的身份,经由这座焕然一新的星空之门,来到伊格德拉希尔晶壁。   他早已获悉时空坐标轴的变动,奥林帕斯圣山苦心孤诣的远征变成一个大笑话,足以成为永生不朽者之间的谈资。   ‘吃了个闷亏,伟大之鹰不会忍气吞声,即使极乐境也没有在奥林帕斯圣山讨到便宜,相反的是虚空交战时一度陨落了战争之主。’   ‘拥有预知领域的智慧女神没有发现命运乱流的骤变,祂们肯定还有备用的预案。不!吸引阿斯嘉德诸神目光的托纳提乌,以及体形巨大的神尸巨舰,或许就是帕拉斯期待的局面。’   ‘投石问路,试探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这潭浑水,奥林帕斯圣山征伐其它世界的惯用套路。不过,贪婪、无知、狂妄的托纳提乌即使知道这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往里面跳。曾经闪耀诸界的玛兹特克,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小肚鸡肠,目光短浅地失去格局,难道是坠落的缘故。’   回想起在米诺陶诺斯迷宫里厮混,宰了正主,每年享用童男童女的献祭,他的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落在烈日神的眼里,却是赞许和钦佩。   “我是伟大的太阳,第五纪元历史的书写者,众神之主托纳提乌,丰饶的希佩托特克,初次见面,欢迎你来到我即将征服的世界。尽管卑劣的土著神祇轮番打击,可是它们的小花招对于远古鳄王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的挠痒,我连手指都没有抬一下,就把太阳车的主人耗尽了力气。”   “尊敬的托纳提乌,别小看这个世界的神祇,日车驭者苏尔只是一个连主神王座都没有的次等神,而且身为女神,赢了祂并不是荣耀的事情,如果输了更加不光彩。”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识并不肤浅,比我知道的还多。诸神的秩序,剥皮之主是如何得知,难道不是头一次降临这个世界。’托纳提乌狡诈多疑的脾性,让祂忍不住忖度希佩托特克的目的。   ‘他不会是吃过一次苦头,被这个世界的伪神们赶走,走投无路之下,想起远方的故乡,才会给我发来晶壁世界的坐标。而且是两次!’   “允诺给你的座位,在我的王座下手次席,你应当继续掌管丰饶,耕耘脚下这片土地,成为眷族战士将来的封地。”   牛首魔神不客气地落座,发觉无处不在的抽取力道,正在窃取不朽的本质,知道这是托纳提乌的试探,面色如常,没有当场揭穿。他自有源泉,根本无法动摇,默默地抵抗一段时间后,突然而来的抽取力道瞬间消失。   剥皮之主的前胸后背陆续浮现十二个青黑色螺旋纹路,团团簇簇攒成盛放的桫椤,随后蜕壳似的展现一具连身盔甲。这是跟随第三代神庭征伐玛雅神系,杀死某位不朽者,将神躯掏空不朽源泉的战利品。   “我在虚空流浪,也不是没有底牌,托纳提乌,你想和我开战?”他的铠甲双角之间出现淡金色的日轮,一丝细小的太阳神性正在与这个世界遥相呼应。   ‘果然如我预料,他早就和伪神们打过交道,窃取太阳的光辉,炽热的火焰本源,而且还没有受到惩罚,如果没有猜错,他已经拥有部分信徒。’   “战争!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一旦开战,只会让这个世界的虚伪神祇捧腹大笑。刚刚站稳脚跟就开始内耗,元气大伤的我肯定是赢家,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维持远古鳄王的神域,迟早会抵挡不住,被它们轻挫,甚至驱逐出世界。这样太愚蠢了,我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真相是这个丰饶王座在故乡早就有虚弱不堪的神祇占据,你一旦入座,就会与他竞争丰饶的神职。”   “第四纪元的某位后辈,对丰饶领域的理解,能超过第三纪元身为神庭四柱之一的我?以我双角之间的日轮起誓,在遥远的故乡,没有一位神祇能和我竞争丰饶神职。”   托纳提乌对丰饶领域也有深刻的认知,这是历代众神之主必备的司职,或许真的无法和希佩托特克对丰饶的理解相提并论,不过烈日神更看中他双角之间的日轮。   ‘耀眼的光辉,如果归我所有,将会极大地增强太阳的权柄。怎么能在不开战的前提之下,开口索要到手,这需要一点时间思量。’   两位神祇在远古鳄王的骷髅首依次就座,还有一个位置空悬,不过股骨门柱里并没有走出新的神祇。   在遥远的雨林世界,玛兹特克诸神还在观望,尤其是昔日驱逐出去的剥皮之主的回归,让几位经历第三纪元的不朽者,想起他可怕的名声。      第二百三十章 三巨头      撑起天穹的东方,红色的剥皮之主,第三纪元神庭四柱之一,掌管诸神的献祭和大地的农业,也是令玉米抽出第一根新枝的春神,地位极为崇高,影响力却不及他的三个兄弟。   不过,在征服玛雅神系时,他首次展露出连神祇也为之畏惧的残忍和可怕的战力,将相同神职的玉米神尤姆?卡克斯与祭神柯卡塔生吞活剥,抽尽其不朽之源。除了羽蛇神库库尔坎,将所有未蜕变的兽形神全部宰杀,严词拒绝玛雅诸神的求和,直到两大神系所在的世界彻底融合,本源承认人丁凋零的玛雅诸神的地位,他才收起染血的剥皮刀,恢复以往沉默不语的作风,参与四季的循环流转。   第三纪元的尾声,为了争夺凡人献祭的血食,四柱之长,掌握预言和占卜的泰兹卡特里波卡,一度侵入希佩托特克的领域。自信过头的夜空之翼,被自己最小的弟弟狠狠地迎头痛击,甚至损失了一只脚,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玉米之家。   不过那次惨烈的神战,动用剥皮之主真正的不朽源泉,他的身影在烟雾镜里显现化为牛首巨影,暴露出外来降临者的身份,因此被抓到机会的泰兹卡特里波卡运用本源的权限夺尽其所有司职,废黜四柱之一的地位,号令神庭将其驱逐。   当时其余两柱守护者冷眼旁观,毫不理会烟雾镜的叫嚣,泰兹卡特里波卡就以东方天柱之位,诱使诸神围攻希佩托特克。可惜没有本源神器,强势驱逐变成可笑的放逐,玛兹特克连带陨落的神祇,不下一掌之数,是两大神系合并以来最沉重的打击。   而在退出之际,希佩托特克放弃剥皮刀,亲手砍倒东方天柱。穹庐坍塌倾斜,亘古永存的日月运行轨迹彻底相反,太阳月亮首度碰撞,尽管擦肩而过,却洒下灭世的火雨。灰烬如冰雹般从天而降,将日益贫瘠的大地点燃,化为千万里焦土。除了少数几位神祇,蒙本源宠爱侥幸存活,玛兹特克第三纪元神庭几乎全灭,都沉入冥土永眠。   尽管诸神早就知道世界的毁灭重造循环是难以避免的命运,可是剥皮之主糜烂大局的反戈一击,却令玛兹特克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当年的威势。   在加上,极乐境战争之主踏出世界后积极传播不朽的光辉,在诸世界掀起域间大战。时空位置仅次于极乐境的雨林世界,遭到亚空神族舰队轮番打击,底气不足的玛兹特克损失所有金字塔战舰,以致于寒酸地只能用神尸躯壳作为舰身。   两位神祇落座后,默契地不言不语,整整持续七天,最后骸骨之门涌出一团漆黑的烟雾,核心部分浮现出巴掌大的黑曜石镜子,来到空余的位置准备就座。   “虚伪的泰兹卡特里波卡,你竟敢来到我的面前,没有世界的眷顾,到处都是恶意的外域,你的预言和占卜没有令效,毫无用处的你失去的可能不只是一条腿。”   继续顶着剥皮之主身份的牛首魔神,对自己当年的遭遇仍旧耿耿于怀,取得四柱的地位,已着手准备在雨林世界落脚扎根,结果还是没有瞒过世界的本源,借助夜空之翼的手放逐他这个功勋卓著的不朽者。   “狂妄的希佩托特克,在虚空流浪的岁月,漫长的饥饿,已令你变得盲目、痴愚。身为第一纪元的神庭之主,参与世界的创造,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伟大,甚至连你脚下的远古鳄王,都是被我亲手撕裂,创造出承载凡人的大地。”   “大言不惭的夜空之翼,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还记得我亲手砍掉你的一条腿,即使在世界的灰烬里,重新长出来,你也无法去掉跛足者的绰号。璀璨的创世光辉,经历四个纪元,还剩下多少?迫于大势臣服于伟大的太阳,你却依旧在大地掀起动荡,擅自取用凡人的血祭,满足无底沟壑似的贪婪胃口。罄竹难书的罪孽,早已玷污渗透不朽的神躯,即使没有预知领域,我也看见你陨落之日为时不远。”   “藏头露尾的剥皮之主,是否已泯灭良知?在母域世界,你骗取我们的信任,发起对玛雅诸神的征服,率先吹响战争的号角。残忍杀死多位神祇,夺走它们不朽的源泉后,却独自一人享用。当我亲自开口问你索要时,却用仪式神器剥皮之刀和我打招呼。别忘记,当初分配本源的份额,是我亲手把它交给你,成为四柱之一的恩情,已经忘记地一干二净?脱走身上的盔甲,那原本是属于我们的战利品,却被你带出世界。”   希佩托特克冷哼,抬头侧望布满火烧云的天空:“早晚我会收拾你。”   “你等不到早晚。”泰兹卡特里波卡被剥皮之主的轻蔑漠视彻底激怒了,烟雾镜被他握在手里,粗暴地砸向希佩托特克。   如同一个雏形的黑洞,致密的重力场,使周围的光线都开始扭曲。一直冷眼旁观两位神祇打嘴仗的托纳提乌,首次露出慎重的表情,因为连他的光辉都被夺走,甚至太阳领域都开始扭曲。   ‘这面镜子不简单,在日益稳固的玛兹特克神域里,可以发挥世界的权限,如果不反击,就会被压制。’藏在不朽之皮下的牛首魔神,摘了自己的鼻环,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   “无礼!看我的手段。”他双手撑开,拇指和食指抵住圈子的外缘,缓缓地往外推去。   这件神器刚刚出现,立即吸引化身跟随赫尔的亡灵大军,即将抵达格里兰洲雏形冥土的黑暗之主:‘九霄本源所化之器,攻防一体,威力不下烟雾镜,他是如何得手,还能带出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只见烟雾镜形成的黑洞,致密的重力场如同遇到天敌,瞬间坍塌崩碎,泰兹卡特里波卡立即伸手虚抓,结果去势太快难以挽回,而且被圈子套住,正在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扯。   夜空之翼相信如果没有烟雾镜,首位暴起发难的神祇,绝对就是身边一言不发的太阳神托纳提乌,他太了解这个昔日地位卑微的不朽者,虚荣和贪婪掩盖真正的本性,如果有必要,托纳提乌肯定会杀死所有玛兹特克神祇,因那无可救药的自卑心。   “回来!”泰兹卡特里波卡伸出双手,动用本源的权限,雏形黑洞的重力场被拉成细长的水滴,才开始往回挪。   “一切纷争,到此为止!”看到两位部下底牌尽出,烈日神终于爆发自己的光辉,化为一把斧头,恰到好处截断剥皮之主的狭域引力坍缩,让烟雾镜摆脱沦落敌手的命运。   希佩托特克收起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化为巴掌大的圆环,继续挂在鼻子上,喷着粗气,看都不看昔日四柱之长的夜空之翼一眼:“毫无长进,还是原地踏步,可怜的泰兹卡特里波卡,你连成为我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讪然收回烟雾镜的夜空之翼,瞬间就被剥皮之主的讥讽激怒了,满脸愠怒的他准备再教训他一次,可是想起那可怕的圈子,泰兹卡特里波卡无计可施,只能强忍这口气。   “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对你稍微有点改观。”希佩托特克扭过头,望了老对手一眼,换上一副尊重的脸色,这让夜空之翼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还是以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脾气,即使伟大的太阳给予庇护,我肯定把你赶回老家。”   “看来,你在虚空漂泊的岁月,没有白白浪费。尊敬的剥皮之主,找到不错的好东西。”托纳提乌双手轻压,“停手罢战,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作为古老的神祇,我还是有一些底牌没有出。伟大的太阳,我会狠狠地教训他,让希佩托特克记起夜空之翼的威严。’   ‘这样做毫无意义,不过是泄愤的私心。那件小玩意凌驾于烟雾镜之上,价值一个世界,就连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我们联手,肯定可以留下他。伟大的太阳,你不会是怕了他的鼻环?’   ‘别试图撺掇我踏上危险的歧路,尊敬的夜空之翼,拥有部分世界本源的你,目光短浅到只能看见鼻子。’   ‘当然不是那样,我只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你踏上巅峰,伟大的太阳,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   ‘别把对付凡人的那一套小把戏,用在我的身上。’托纳提乌看见剥皮之主转动耳朵,嘴角流露出轻笑,“刚刚在这个世界扎跟,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不下于玛雅诸神的完整神系,如果继续内讧纷争,除了让它们看笑话,没有任何利益,”   ‘离开母域的托纳提乌,竟然有些睿智,难道他摆脱我暗地施加的影响,展现众神之主的本性。’泰兹卡特里波卡将烟雾镜放在后脑,深沉的脸色如同亘古不变的夜空。   赫尔的远征军抵达玛兹特克的雏形冥土边缘,凛然的神威如同刀锋切开屏障,随后潮水般的亡灵灰矮人冲进去,挥舞闪耀金属光泽的颅骨锤,沿途砸碎视野里所有一切有形之物。   “真快!土著神祇的反击来了。”托纳提乌坐直神躯,远古鳄王中间的骷髅巨首,下颚稍微沉入地面,幽灵雄鹰战士纷纷冲入地底深处,准备捍卫遭受重创的冥土。   黑暗之主的化身寄宿在要塞级死亡巨人身上,目睹两股死亡潮水的交汇,赫尔的本质渐渐浮现。   “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剥皮祭坛      棕红色皮肤的雄鹰战士穿着缀满五色斑斓鸟羽的裙甲,头上戴着雄鹰羽毛编织的环带头饰,袒露强健的胸膛中间有太阳的战纹,向周围发散暗黄色长短线条,以延伸双手双足的线条粗长,沿着脖颈来到面部的纹路最繁复。每一条纹路都流淌着神祇的光辉,与身处雏形冥土隐隐共鸣,共同频率呼吸,无时不刻以细微之灵质将其滋养壮大。   手持的淡金色长矛,又被唤作太阳针,为雄鹰战士全身心信仰的主神,烈日之托纳提乌的神谕武器,远攻可以投掷,近战则用于刺击,又有部分战士拥有战弓、利箭,能连续高速急射,生前都是捍卫太阳金字塔的神殿武士。   临阵以待异域矮个头战士,小短腿迈开步伐,脚程竟然丝毫不逊色它们。头饰羽毛最多的雄鹰战士一声令下,战阵后尾的部下左右开弓,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啸,骤雨似的幽灵箭矢将排头的亡灵灰矮人射成刺猬,瞬间撕碎它们的灵体。   格里兰洲渐渐成形的外域冥土,核心区域只有一个骷髅巨首,托纳提乌的王座融合远古鳄王的大地本源的投影,除了吐出雄鹰战士,还源源不断涌出漆黑的浓雾,冲向两股死亡洪流交汇的战场。   黑雾不时泛起细碎的血丝,蕴含着玛兹特克神域的死亡法则,它们如同贪婪的恶狼,将浮浮沉沉的灵质碎片吞食,消化其中外域的本质,一点一滴地壮大雏形的冥土,并使其真正地扎根。   ‘赫尔的远征军不会派来白白送死,她肯定在策划着阴谋,只是我目前无法看穿识破,或许太轻视恐怖面貌之神的缘故,毕竟身为洛基之女,长久地掌握冥界死权,连阿斯嘉德都无可奈何,肯定有她独特之处。’   黑暗之主化身寄宿的要塞级死亡巨人发出怒意的咆哮,所有灰矮人高高举起颅骨锤,瞬间,几千枚铁锤如花骨朵绽放,落下乌黑流光,在它们身上附着一层沥青质地的粘稠护甲。   即便雄鹰战士的幽灵箭矢如雨瀑再度落下,也只能重创、杀死灰矮人,而无法撕成碎片,被玛兹特克冥土无处不在的死亡法则碾磨消化。   一潭水可以轻易吞没几只蚂蚁,却无法淹死抱成一团的蚂蚁群。翻滚前进,使用下盘斩的灰矮人,渐渐抵近敌域雄鹰武士的战阵。   密林似的长矛成功地串杀几百只田鼠似的灰矮人后,粘稠护甲的沥青如同具有生命似的蜿蜒游走,只要沾染上一星半点,就会碰到强酸似的,不断腐蚀雄鹰武士的躯体。   ‘不亏是支配冥界,掌握死权的赫尔,对死亡法则以及相关延伸领域的理解,超过外域神祇太多,尽管被对方的光辉干扰,依然占据较大的赢面。’黑暗之主饶有兴趣地观战,暗地评估双方的胜负天平走向。   端坐在远古鳄王骷髅首左右两侧的神祇,都亲眼目睹冥土的鏖战,不同于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冷漠,好整以暇的剥皮之主只是伸手示意,截住不死亡灵送至特拉尔泰库特利的祭品,一头野性十足的公牛。   烟雾镜显露出雄鹰战士残败,被灰矮人屠杀殆尽的一幕,他立即向托纳提乌建言:“伟大的太阳,在冥土奋战的眷属似乎支撑不住,还是尽快出动金豹武士,挽回将倾的局面。”   托纳提乌轻轻摇头,“尊敬的夜空之翼,尽管远古鳄王将圣山的星空之门吞食,转化为身体的一部分,顺利构建骸骨之门,可是不稳定的时空乱流还在虚空动荡,金豹武士很可能经受不住漫长的旅途,抵达外域世界时,菁英尽去,十不存一。玛兹特克的元气还没有恢复,我们不能浪费太多的眷属,你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烈日神却是侧脸朝着希佩托特克,显然对他无动于衷的面色很不满。   剥皮之主左手支额,“伟大的太阳,如果在地面快速建筑一座金字塔,我就可以用血祭将它浸染,向冥土投影完整的特诺奇蒂特兰,重建亡者之都,开辟死灵大道,由于法则紊乱无法壮大的冥土也会排除所有干扰,真正地与外域大地连为一体。”   “荒谬!远古鳄王舰舱搭载的亡灵大军都去地面搜罗祭品,转为血食供养诸神,维持玛兹特克神域的天空,根本不能分出人手建立金字塔。”夜空之翼僭越自己的身份,代替托纳提乌回应剥皮之主的要求。   “不是完整的金字塔,平坦的顶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庙堂,神圣的石像和祭台,这个要求应该可以实现。”   “愚蠢!难道你刚才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根本没有人手建立金字塔,漫长的虚空之行,只有骷髅和僵尸这些下级亡灵才能熬过,我们连一个会切石的工匠都没有,更别说精通运筹计算的匠师。”泰兹卡特里波卡发怒地睁圆眼睛,两颗蕴含璀璨星河的黑水晶突突乱跳,随时都会跌出去。   “算了,不勉强你们,我用剥皮祭坛进行冥土投影,无论是输是赢,到最后,伟大的太阳肯定可以得利。”   希佩托特克放下左手,抓住祭品的脖子,壮硕的公牛在他手里就像一只刚出生的羊羔,任其宰割。剥皮之主右手食指指甲滑过胸腹,内脏哗啦啦流淌出来,没有溅出一滴血,左右横扫,顷刻间骨肉分离,整张鲜活的牛皮剥离出来。他随意将骨头堆叠成金字塔的式样,中间放置蠕动不休的内脏,缝隙之间填满血淋淋的肉块,最后以牛皮覆盖其上,平坦的顶部则缓缓放下还活着着的牛头。   直到现在,被仪式无形的力场压抑多时,滚烫沸腾如岩浆的鲜血,才从祭坛各个部位缓缓流淌出来。   “沉睡两个纪元,将信仰交付给我的仆人,从世界的灰烬中重生归来。”   牛头祭坛的两个硕大眼睛,汩汩流出的鲜血渐渐变成灰色的泪水,每一滴都蕴含无数的炽热尘灰。   “剥皮祭祀,吹箭武士,灵魂刺客。湮没于历史尘埃中的可怕兵种,竟然复活了。希佩托特克,饥饿多年的你不能长久地维持它们的存在,有多长时限?”   托纳提乌从神王权杖和本源获悉许多远古秘密,对第三纪元横行雨林,威名赫赫的强大兵种,也有所了解。   “三个太阳时刻,足够我们扭转败局。”剥皮之主伸手一指,牛头祭坛沉入远古鳄王的骷髅首,借助大地本源的权限,向扎根于格里兰洲的玛兹特克神域底部进行投影。   瞬间,由于两股死亡洪流交汇,动荡不安的冥土核心区域,黑雾灰烬中浮起一座平顶金字塔,四面都是等腰梯形。一百级石砌台阶,伺立着全副武装的剥皮祭祀,塔身分两层,每层都有回形平台,把四面台阶连成一片。上面是灵魂刺客,浅薄的还有躯体,略有成就的只剩下骸骨,抵达巅峰的只剩下一团阴影。下面是吹箭武士,密密麻麻,为数众多。   两百位表情木然的剥皮祭祀走下石阶,整齐划一的动作,死亡大道开始出现,并不断往前延伸,往战局焦灼区域递进。   要塞级死亡巨人不再无动于衷,它们站起身,肩扛的怨灵弩炮都塞进精雕细琢的骸骨弩矢,上面浸泡冥界毒蛇的汁液,甚至可以伤害英灵。      第二百三十二章 瘟疫骑士      “嗖!”   灰矮人扳动机括,怨灵弩炮一轮齐射,将仅存不多的幽灵雄鹰武士穿透,钉在阿兹特克死亡法则支配的雏形冥土,即使胸膛正中流淌神祇光辉的太阳战纹也没有庇护它们,冥界毒蛇腐心蚀骨的剧毒,转眼将创伤化为黑灰,迅速蔓延全身。   接替惨败的托纳提乌的眷属,剥皮之主的吹箭武士离开金字塔下层,所过之处,死灵大道陆续浮现。宽可容纳十人并排前行,铺路的砖石都是骨灰压制而成,踩在上面的希佩托特克的仆人,笼罩着一层莹白色的微光,仿佛披着一件盔甲。   即将抵达怨灵弩炮的最远射程,纵直向前的死灵大道蓦地往两边延伸宽厚的横线,对面就是两股死亡洪流交汇后,有备而来的赫尔大军鲸吞蚕食融合托纳提乌的眷属形成的亡魂界域,打扫战场的灰矮人挥舞颅骨锤收割遭受重创的雄鹰武士残军,如同一枚楔子钉在外域玛兹特克的冥土。   ‘赫尔的仆人冈格拉提真是迟缓,直到现在还没有抵达战场。外域第二波死亡潮水提前入场,不同仓促应战的鹰羽战士,它们拥有核心,一座地面投影而下的平顶金字塔,而且层次分明,建立梯队系统,估计在外域也是横扫一方的冥军。’除此之外,黑暗之主还察觉到隐隐的乱流,显然对方还保留暗手。   要塞级死亡巨人往前跨出一步,它的部从随即跟上,稍微拉近距离,怨灵弩炮再次齐射。只见一千支骸骨弩矢瞬发骤至,穿透莹光护甲,将前排的吹箭武士钉在死灵大道。外域神祇的光辉同样没能庇护它们,即使擦肩而过的轻伤,也让这支不同凡响的冥军失去至少一百位吹箭武士,对于人数不多的希佩托特克的仆人而言,可谓损失惨重。   剥皮祭祀们举起手里的兽骨短杖,重重顿地,血红色的火焰细流沿着砖石的曲折缝隙,瞬间抵达前列,黑色的灰烬“嘭”的一声恢复吹箭武士的冥躯,不过它们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个头缩水一圈不说,身影也若隐若现,处于虚无和实体之间。   黑暗之主稍微动容,冥土亡灵的灰烬复生,据他所知极为罕见,‘死灰复燃,这是不死鸟独有的神威,不同世界有许多称呼,九霄的凤凰,尼罗的太阳鸟,极乐境的菲尼克斯,诸如此类都是同类族群。希望外域这种冥军不要太多,否则赫尔的军团再强,也会消磨殆尽。’   吹箭武士复苏后,立即吸气鼓起腮帮子,手持的细长筒管凑到嘴边,用力喷发,却没有瞄准身穿山岩铠甲的死亡巨人,而是包裹粘稠盔甲的灰矮人,从一闪而没的缝隙和孔眼,刺透脆弱的要害,威力不下于沾染冥界剧毒蛇液,将没有灰烬复生能力的敌域亡灵彻底杀灭。   随后跟上的灵魂刺客,绕过吹箭武士,两翼齐飞的阵列,如同割草的镰刀,冲向死亡巨人。   剥皮之主分出少许意志降落在金字塔,目睹死亡巨人身披厚重的岩石铠甲,稍微思索便想到破解的对策。   ‘躯干四肢的覆甲无法对付,不过关节部位尽是强行吸附的碎石块,稍微有些薄弱,可以善加利用。’   力道薄弱的箭毒木吹针,比不上刺客手里的骸骨尖刃,而且抵近后,怨灵弩炮无法瞄准射击。蚁附而上的灵魂刺客杀灭操纵怨灵弩炮的灰矮人射手,躲避死亡巨人速度极慢的拍打,飞快地挥舞武器,针对它们的弱点下重手。   一根手指、整只手腕,甚至完整的手臂,离开死亡巨人落到冥土,转眼间多出一座石林,让观战的黑暗之主忍俊不禁。   姗姗来迟的赫尔之仆冈格拉提乘坐骸骨马车抵达战场,目睹一面倒,即将崩溃的战局,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抓起胸膛的一点光辉,号令所有死亡巨人蜷缩身体,抱膝成球,向前翻滚。   这一手立即挽回局面,无论是灵魂刺客,还是吹箭武士,都对滚滚碾压而来的巨石群束手无策。来不及躲避的都被撞碎,侥幸逃过的也无法衔尾追杀,眼睁睁目睹死亡巨人击穿死灵大道,往金字塔方向冲去。   希佩托特克降下冥土的化身露出淡笑,原本只有一千步的死灵大道,瞬间拉长延伸,速度更在滚滚而来的石球之上。   浮空而行的剥皮祭祀慢条斯理地复生吹箭武士和灵魂刺客,着手收割包裹在粘稠沥青里的灰矮人,以及还未彻底消散的雄鹰武士,滋养大战过后透着虚弱的冥军,并输送部分灵质交给剥皮之主。   希佩托特克抓住平顶金字塔往上拉升,随着深厚的地基浮出,死灵大道也变得陡峭,令死亡巨人一往无前的碾压冲撞难以为继。当它们不得不停下,附近虎视眈眈的灵魂刺客立即一拥而上,将石球彻底瓦解,连要塞级的死亡巨人也无法幸免。   黑暗之主早已走脱,寄宿在一团阴影的灵魂刺客身上,即使剥皮之主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迟缓男仆冈格拉提看见远征军彻底覆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转悲惨宫殿埃硫德尼尔复命。   打退外域冥神的攻伐,虚荣的烈日神托纳提乌忍不住拍打自己的王座,火花四溅,发出雷霆似的轰鸣。夜空之翼疑惑土著神祇的懦弱无能,摘下脑后的烟雾镜,摩挲边缘,拂去迷雾观看已然成形的冥土沉淀固化。只有希佩托特克陷入沉思,在世界灰烬中归来的仆人,早已熬过三个太阳时刻,在冥土站稳脚跟,拓展金字塔的死灵大道,试图重建亡者之都。   扩张的火云穹窒天空,笼罩整座面积广袤的洲岛,在阿斯嘉德诸神看来,则是敌域的黑暗天幕遮蔽太阳的光辉。本源被窃取引发世界的愤怒,不止是诸神,就连尤顿海姆的巨人也深受影响。   冰巨人女王劳菲挥舞凛冬之杖,寒风呼啸,霜雪飞舞,满腔怒气倾泻在爱宠荒原巨兽的身上,瞬间将其冻结成巨大的冰雕。   “身为冥界之主的赫尔在干什么?任由外域的神祇撕裂她的死权?华纳海姆神族之长分享死亡还可以容忍,毕竟他蔑视众生之父的威严,是潜在的可以拉拢的盟友。洛基之女,再次辜负我们对她的期望。”   尤顿海姆的愤怒,并没有影响赫尔的计划,她将远征军送给对手,饥饿的巨兽难得饱食一顿,正在努力消化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故乡的暮日在不远的未来,由于照拂这片外域陆地而获得新生,转化为朝阳旭日,再次光耀众生。’   托纳提乌身为太阳神,且主导此次攻伐,预期将获得更多的世界本源。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过去的弊端,将天空、大地、冥土妥善分配,毕竟同样功劳卓著的剥皮之主和忠心耿耿的泰兹卡特里波卡,为了对抗外域的土著神祇,都付出不菲的代价,论功行赏也是应该。   “我是伟大的太阳,第五纪元神庭之主,按照约定独享天空,维持屏障抵抗敌人。剩余的大地和冥土,你们可以商量分配。如果无法谈拢,我将亲自裁断归属。”   托纳提乌的决定不容质疑,希佩托特克和泰兹卡特里波卡遥相对视,都无法放弃森罗万象,具有自然循环周期的大地,他们决定将冥土弃之一旁,平分广袤无边的陆地。   烈日神意外地看见两个部下的默契,捡便宜地笑纳无主的冥土,将玛兹特克死亡法则吞食到不分彼此的亡灵本质,凝聚成雏形的神职。   ‘敌域的冥土与浮出海面的洲岛锚定固化,短时间内无法切割所有联系,也就是说它们无法逃避赫尔无孔不入的渗透,如果我是面貌恐怖之神,就趁机开放所有通道,打开闸门倾泻死亡洪流,将外域三位神祇一口气全部吞没。’   黑暗之主已看穿迟缓男仆姗姗来迟的原因,竟是奉赫尔之命布置相关的节点,远征军的鏖战完成表面的掩饰和战略欺骗,快捷无比的三足马和瘟疫骑士冈格拉提才是正主。      第二百三十三章 针锋相对      玛兹特克世界的时空层次远在世界树晶壁之上,尽管被极乐境的亚空神族舰队轮番打击,也只是掉落少许,真正使其坠落的原因是内部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和不思进取的神祇。   土地日益贫瘠,原野尽是荒芜,丰饶高产的农作物,如今也歉收减产,养不活更多的人口。为了拓展地盘,诸国掀起连绵混战,频繁的血祭使昔日繁华的国度耗尽元气。   饥渴的微弱神祇褪去不朽之躯的宝石衣裳,屈从于凡人的意志变成野兽,丑陋的面目和无止尽的暴食,令神人秩序不可遏止地崩溃。持续的动荡使新生儿存活率极低,而更可怕的是凡人失去信心,对明日不再抱有希望。   他们带着怨念和憎恨回归大地,尽管有死亡法则消磨,依然在冥土沉淀出无比深厚的灰烬,渐渐塞满每一个层面,凝窒自然的循环。如此可怕的境况,很快为地面凡人获悉,尤其是诸国王族内部的祭祀,将冥土的恶化在小范围内传扬。   神祇的无能很快广为人知,万民的诅咒使玛兹特克世界一度失去太阳,陷入漫长的黑暗。尽管熔炼两位神祇成就虚荣的托纳提乌,带来光辉和温暖,可是血色骄阳不再柔和,猛烈酷热的阳光初次曝露干涸的河床,旱地的面积越来越广。逐年拉长的雨季,泛滥的洪水摧毁沿河一带原本应当丰产的庄稼,进一步加重饥荒。   战争,唯有对外输出战争才能解决一切,第三纪元神庭四柱发起对玛雅世界的征伐,直到第五纪元,依然享有其丰厚的红利。烈日神只是提出建议,立即赢得包括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和破坏神泰兹卡特里波卡的欢迎,由此凝聚神庭的意志,动用世界的本源,甚至吞食圣山的赫拉克勒斯之柱开启的星空之门,派出远古鳄王的神尸战舰,发动此次争战。   “这片新生的洲岛,随处都是肥沃的土地,充满清新的自然力,一旦全部吞下,抽取其中的精髓,足可以挽回母域的衰败。”托纳提乌的化身显现玛兹特克的血日,遵循相同的频率,滑行火烧云似的天穹,代替位于中庭顶点日车驭者苏尔的位置,将光辉洒遍格里兰洲。   剥皮之主对第五纪元神庭之主的话,不置可否,“伟大的托纳提乌,更有价值的是从中提取下界位面浮升的原理,这才是真正的源泉。玛兹特克对沉沦于黑暗中的碎片位面,依旧是灿烂的太阳,光辉照耀拂及之处,不知道有多少。据说第一纪元的冥土有十四层,到现在为止,至少失去五层,恰好复合每个纪元丢弃一个层面的规律。泰兹卡特里波卡,别试图欺瞒,尽说诡诈之言,身为东方之天柱,我还是知道一些隐秘。”说完他朝夜空之翼狠狠地瞪了一眼。   笼罩在一团烟雾中的黑曜石镜,随着波纹震荡起伏:“伟大的太阳,抢占圣山的星门,率先登陆外域世界,随舰亡灵向陆地喷涌死亡潮水,占据东方的林地,血祭喂食远古鳄王,以大地本源沉淀形成冥土,成功打退土著死神的大军,这一切都顺利过头了。其中疑点重重,有太多不可确定性,很难说圣山不是在故意放纵,土著神祇暗地挖掘埋葬我们的陷阱。”   “尊敬的泰兹卡特里波卡,你和希佩托特克平分大地,冥土由我兼为掌管,站稳脚跟后确实感受到汹涌的暗流。占卜和预言失效的你并不知道,外域的土著诸神刚刚经历动荡,尽管空悬的王座补上具有资格的不朽者,可是秩然有序的神域也有乱流进入。一个怀疑是域外降临的不朽者攫取其中的重要席位,公然撕裂神王的权柄,并动手复苏在遥远过去沉寂的神族。千万年的岁月,土著神祇严苛的压制,令其它界域的反对者蜂拥而起,他们自顾不暇,目前还看不出针对我们的举措。不过你说的圣山,时空层级和距离都太遥远,仓促拼凑的远征军没有深厚的底蕴,太古鳄王鸠占鹊巢,这才是常态。”   剥皮之主扭过头望着渐渐成型的太阳金字塔,‘托纳提乌不愧是虚荣之烈日神,身为玛兹特克世界第五纪元的主神,还在以卑劣者的心态,妄自忖测外域神祇的怯懦。我以鼻环窥见他们的神性本源,在冰与火交汇中诞生的不朽者。无论神系内部如何角力暗战,一旦齐心对外,不死不休的神战即将开启。连随处可见,充满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恶意都视若无睹,我还是先准备后路。”   希佩托特克默然不语,夜空之翼很是忌惮他的反应,烈日神托纳提乌刚才的暗讽,着实嘲笑泰兹卡特里波卡一番。他身为第三纪元神庭四柱之长,竟然让外来者攫取东方天柱的位置,并取得本源,拥有仪式神器和剥皮之主的称号,枉为占卜和预言之巫师神。   三巨头漠视新生冥土周边的暗流,亡者之都没有继续拓展死灵大道,在世界的灰烬中复苏湮没于过去的希佩托特克之仆,逐层填塞血色金字塔,反而逐渐收缩势力,切割与冥土的联系,甚至连黑曜石条柱筑造的地基都崩断陷落。无数白骨嶙峋的亡魂之手,从冥土地面升起,抵住金字塔,将其渐渐抬升,剥皮之主趁机以祭品洒下血肉,滋养饥渴的亡灵,令它们力气充足,继续高举这不朽之座。   玛兹特克世界的神祇,尽是踩着凡人的累累尸骨铺就的道路,踏上荣耀的永生。   托纳提乌和夜空之翼都以为希佩托特克正在履行此前的誓言,尽管他的仆人在冥土收获丰厚,上升到地面也不过是一座祭坛,只是形态稍微改变,仅此而已不足为虑,因此也没有反对。   就在敌域三神沉默的时候,赫尔的反击随即到来,没有等太阳女神苏尔滑落中庭的天穹,她就打开冥界青铜之门的七副枷锁,将暴风雪似的死亡洪流化为可怕地寒潮,沿着远征军开辟的道路和迟缓男仆冈格拉提定位的支点,不断倾泻玛兹特克死亡法则支配的冥土。   “原来如此,土著死神的伎俩,没有超出我的预料。”烈日神双手抓住远古鳄王背部的骸骨之门,将连接母域的通道缓缓打开。   玛兹特克堆积灰烬的九层冥土,亡灵依旧不断坠落,充满对神祇的憎恨,令它们无法脱离死亡法则的束缚,经由神庙祭祀的祝福,抵达神庭所在的天空深处的乐园永享幸福。   神王托纳提乌动用本源的权限,猛烈地刮起炙热的暴风,竟令世界本身无需切割积重难返,不入循环周期的冥土,沿着距离近乎为无的虚空通道,向外域玛兹特克死亡法则形成的新生冥土,吐出难以消化的沉淀。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进退两难      冰蓝色的寒潮,前方不停翻滚的冷锋,无可阻挡地涌入格里兰洲的冥土,玛兹特克死亡法则融合远古鳄王的大地本源凝聚的狭域,瞬息间冻结变成死寂的冥界。由此可见,赫尔的神威远在托纳提乌之上,竟然将外域的冥土强行转化成自己的领域。原本被华纳海姆神族之长迎纳海中亡灵而摊薄的死权,精灵、侏儒、矮人虎视眈眈的觊觎而逐渐崩碎的冥界本源再度凝聚成型,且不断厚积稳固上升,可以说获益匪浅。   不过,虚荣心如骄阳炽烈的烈日神托纳提乌没有认输败退,反而将骸骨之门拉开到最大极限,打通母域玛兹特克世界的九层冥土,运用本源权限刮起暴风,把滚烫的灰烬一股脑地倾泻到格里兰洲的冰封冥界。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九界虽分布枝干各处,界域法则却是同级,除了高高在上的阿斯嘉德,赫尔海姆几乎与米德加尔特平齐,仅有的些许落差,也被抬升的死亡寒潮抵消,如履平地的碾压而去。近乎完整的一界之力,任何阻碍者在此大势前无不溃败。   可是基于时空层次能级差异,位置较上的玛兹特克通过骸骨之门短暂连接世界树晶壁,形状犹如世界级的沙漏。位于底部的冥土倾泻的热灰,源源不断坠至格里兰洲的冰封冥界,变成滚烫的漆黑热砂,不仅抵消死寂的寒潮,复苏核心区域的骷髅巨首,还进一步将其拓展为亡者之都。   玛兹特克第五纪元的神庭,包括从不列席露面的冥王,顿时察觉巨大的包袱被甩走的轻快,就连弥漫天空的火云也缓慢消减。神王本体逐渐浓厚的光辉,令他们原本犹豫不决的迟疑很快转变成倾力支持。   众神达成捡便宜的共识,沙漏效应由此启动,托纳提乌分享到的世界本源逐渐稀薄,恶狠狠地握紧拳头敲击王座,可惜迸射而出的星星点点的怒火,却无法遏阻神庭的逆流,不由地面色难看。   “外域的死神太嫩了,根本不是对手,我们的主场优势再次夺回,顺利扔走部分负担,得以轻松上阵,迎接土著神祇下一波的挑战。”   全副武装的维齐洛波奇特利,挥舞鲜血长矛不停敲击蒙皮盾牌,发出宣战似的豪言壮语。   经历世界三次毁灭与重生的周期,第三纪元四柱之一的战神,显然颇受剥皮之主的影响,竟以敌人的不朽之皮制作自己的武器。五色斑斓的盾牌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神祇,以致于承受战争本源神器的连续打击也无损分毫,达到坚不可摧的程度。   而与维奇洛波奇特利对坐的羽蛇神,地位崇高的风与雨水之奎策尔夸托,却在世界的喜悦震荡中感受到某种潜在的隐忧。作为玛雅世界死亡和重生的祭祀保护者,权柄一度延伸至冥土,尽管现在掌管号令诸风的青螺,拥有部分玛兹特克的本源,却对世界级的死亡法则碰撞心有余悸。   ‘玛雅和阿兹特克彼此吞食融合,双方的冥土诸神都相继陨落,第四纪元在世界灰烬中复苏归来的新神,都忘记可怕的灭世火雨。剥皮之主舍弃本源搀和进去,却也是顺势而为,否则身为四柱之一,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诸神抗衡。’   “冥土余烬未息的热灰,既是负担也是资源,只是输送半个层面出去,土壤沙化面积就急剧增大,逐渐形成广袤的沙漠,可见大地本源损失不浅。挤破脓疮唯恐遗毒深根,可是割肉太狠,快要变成放血资敌。”   逆耳的忠言,令烈日神托纳提乌从虚荣的迷醉中稍微清醒,略微沉思,立即做出决定:“特拉尔泰库特利还有少许利用价值,四根爪足既然深入外域大地,就令它抽取土著的本源,反过来滋养母域的大地。”   在座诸神立即响应,损人利己之事他们极为熟稔,有些神躯都无法维持,露出丑陋的野兽形态的不朽者,原本暗地抵制神王的权位,如今却欢呼雀跃地迎纳遵循。   格里兰洲东方原始森林的远古鳄王,四根千年古树粗细的爪足抱紧冥土,三个骷髅巨首齐声吟唱古老的创世圣言,背部的骸骨之门两根承柱,一座横跨两端的石穹从虚无中诞生,若隐若现的质地显然位于两个世界的交汇处,不停地时空跳跃,如此才能避过土著神祇的捕捉。   正中金红色太阳历石,随着玛兹特克神庭意志的汇聚,浮现托纳提乌的首级雕像,十八角金色日芒,向周围发散长短线条。烈日神张开嘴巴,露出漆黑喉咙,作吞咽的动作,瞬间凭空出现一股无匹吸力,直接抽取格里兰洲极其丰沛的生域之力。   古老的森林失去郁郁葱葱的翠绿冠冕,枯朽的衰败爬满原本湿漉漉蕴含生机的树皮,肥的流油的腐殖土瞬间化为盐碱泥沙,臭水沼泽更是随处可见。不断倒伏的飞禽走兽闻到极度危险的气息,开始逃离生养它们的家园。可是这些自然生灵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外域神祇的无耻,往往一头栽倒在地,尸体瞬间脱水腐朽,连死后滋养母亲般的大地的机会都被剥夺。   森罗万象自然生命周期的一环,顿时崩塌损毁,整个生态系统难以为继,生域之力也是大地本源的一种,而且更加精粹,几乎适用于任何世界。   玛兹特克世界的大地,血红色的骄阳不断洒下谷穗似的雨滴,每一滴都蕴含外域的自然本源,荒芜的黄沙原野绽放碧绿的生命原色,绵绵密密连成一片。树木的年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树冠的荫庇,叶面升腾的水汽,自发调适气温至凡人可以承受的程度。肆意奔流的洪水被植被驯服,褪去不堪的浑浊,干涸的河床终于涌现清澈的细流,尽管还很浅薄,却寓意着生存的希望。   世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复苏,本源的喜悦令玛兹特克诸神为之振奋,经历枯竭和垂暮,他们宁可选择享用外域凡人的血祭,也不敢取用眷属子民的牺牲。   寒潮冰霜与热烬黑砂的较量还没有分出胜负,面貌恐怖之神的意图却已实现,顺利将格里兰洲的外域冥土吞下,形成赫尔海姆的分支,学着华纳神族之长壮大冥界的源泉,以此拓展自身的死权。   可是托纳提乌的反击很快到来,不仅将一面倒的征伐拖入拉锯战,甚至反过来进一步窃取世界的本源。滑行天穹的太阳光辉,大地的自然循环周期,甚至冥界的死权,都被外域神祇抽取,这让志得意满的赫尔颇受重挫。   不过洛基之女的背后还有盟友,尤顿海姆的冰巨人女王劳菲挥舞凛冬之杖,在冥界继续刮起暴风雪,穆斯贝尔海姆的火巨人始祖苏尔特也分出部分火焰本源,注入冰封永冻的赫尔海姆。   时隔多年后,冰与火再度交汇,剧烈膨胀的高温蒸汽无从宣泄,立即冲出冥界。融汇格里兰洲的寒潮,切开瀑布般不断落下的热烬黑砂,将四根爪足抱住冥土,介于隔层之间远古鳄王撕成两半。   特拉尔泰库特利的神尸原本就有惨不忍睹伤口,只是被玛兹特克神庭以不朽之皮和神血弥合,隐藏在舰体外壳下面密密麻麻的针脚缝线,并不是完美的神躯,如今承受三个界域的合力一击,立即分崩离析。   高热蒸汽冲进托纳提乌日芒雕像的贪婪巨口,不仅阻止玛兹特克对母域本源的抽取,反过来将敌域的冥土搅地乱七八糟。浮动的热灰变成滚烫的泥浆,充塞层面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大地也陆续出现湿地泥沼,冥土的怪物无视神祇的威严,冲上地面肆意吞食凡人。可怕的凝窒,以及一连串负面效应,将玛兹特克刚刚好转的局面再次重创。   更可怕的事情陆续发生,失去寄主的骸骨之门,原本由远古鳄王维系,如今毫无根基的它夹在两个世界的缝隙,紊乱的法则冲突褪去托纳提乌的神威,露出赫拉克勒斯之柱的原貌。   圣山之主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临,随着一声清越的长啸,风起云涌的天空突然伸出一根天柱似的鹰爪,缠绕无数蓝白雷光、金红霹雳,它抓住缓缓闭合的星空之门,爪子握紧后缩成一团,直接往东方靴子形的半岛弧形滑降,仿佛横贯天际的流星。   ‘机会来了。’寄宿在一团阴影的灵魂刺客体内,随着被剥皮之主拉到地上的祭坛抵达格里兰洲,华纳神族之长瞅准时机,呼唤风的本源,沿着大裂谷似的分割开的伤口,来到特拉尔泰库特利的心脏区域。他伸手掏摸抓取,一团暗黄大地本源顺利得手,也不私用吞食,举重若轻地砸进地底冥土,将格里兰洲枯竭的生域之力再次重塑成形。   形势瞬间急转直下,托纳提乌及时反应过来,神尸战舰不可用,远古鳄王仅存的大地本源都被土著窃取,一切都是外域死神的过错。   ‘可恶的圣山雄鹰,迟早找你算账。’烈日神蓦然惊醒,发觉以复原的赫拉克勒斯之柱定位后,虚空中不断出现巨兽战舰,其中不乏百头巨龙这种可怕的大地之子。   “希佩托特克、泰兹卡特里波卡,你们身为第三纪元神庭四柱,应当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持沟通两个世界的骸骨之门,这也是玛兹特克本源的指令。”   剥皮之主没有犹豫,将座下闭嘴不再吟唱创世圣言的骷髅巨首缩小,化为王冠戴在头上,扛起石穹维持通道。只是他独木难支,不禁望着夜空之翼,连连以目光示意。   泰兹卡特里波卡却忍不住退缩,烟雾镜显现可怕的灾难即将来临,刺破黎明天幕的金色曙光,这是陨落的预兆。他要立即脱身回到母域,创世的遗泽庇护夜空之翼经历漫长的岁月,目睹世界五次创造、四次毁灭,这一次他依然有信心目睹诸神走向毁灭,而自己独善其身。   可是在此之前必须化身骸骨之门的承柱打开通道,泰兹卡特里波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头一次信心无存。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圈套      玛兹特克本源的催促,逐渐暗淡的创世遗泽,孤身前来外域的夜空之翼被迫做出违心的选择,初次舍己为人,将骷髅王座化为冠冕扣在头上,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双手交错抱肩,变成骸骨之柱,与希佩托特克合力撑起太阳石穹,维持两个世界的通道。   没有太古鳄王从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汲取自然本源,母域生态系统恶化的程度再次加快步伐,从九层冥土逃出地面肆虐凡人的怪物,背后隐隐约约出现四代前所有陨落神祇的巨影。托纳提乌立即派出拱卫神庭的精锐天军下界扫荡乱象纷呈的大地,鹰首人身、背生双翅的金雕战士,手持太阳针长矛,驱赶追杀形态狞恶的食人冥兽,每当重伤濒死时,它们就会嘭的一声发生剧烈的爆炸,血色的火花,肮脏的灰烬,不分敌我的摧毁周围的一切,瞬间绽放为邪恶的罪之花。   “切割冥土底部,转化成腐朽碎片位面,以骸骨之门为定位坐标,扔进外域世界。”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身为经历三个纪元的世界之子,对这种手段相当熟稔,眼看随着外域趁机释放千万年积累的怨气,融合冥土的热灰变成阻塞世界循环,令大地窒息的无限淤泥,立即作壮士断腕的反击。   “必须承认此次征伐作战失败,战争资源不足,导致后继乏力,让外域土著神祇找到破绽。伟大的太阳,为了挽回败局,首要是摧毁骸骨之门,关闭两个世界的通道,停止外域源源不断注入的高压怨气。没有源泉的支持,冥土热灰的淤泥化就会停止,我掌管风和雨水,只须吹奏青螺呼唤凛冽的北风,同样可以使淤泥再次扬灰。”羽蛇神奎策尔夸托忍不住建言,可惜在座神祇没有人赞同。   两个神系融合,茕茕孑立的玛雅风神尽管地位崇高,可是话语权并没有被玛兹特克神庭认同,他讪然盘坐在席位,第一次感觉到前路断绝的无望和寒意入骨的孤独。   “崇高的托纳提乌,骸骨之门牵制着您的分身、泰兹卡特里波卡的部分本源,以及第三纪元剥皮之主的本体,都是寄托母域希望的生力军,不应该如此浪费。我认为维持通道的责任应该由排不上用场的次等神祇担任,以图腾柱叠加的方式。”战争之主补充的最后一句,让锁紧眉头的烈日神为之振奋。   托纳提乌环视神庭,在他的光辉之眼中,置身末席的野地与流浪神露出猴子的头颅,林地和狩猎神也维持不住神躯,露出郊狼的皮毛,还有其它几头神祇,都或多或少浮现野兽的体征。   ‘丑恶的野兽之躯,太丢脸了。’烈日神忍不住腹诽,虚荣心令他对麾下诸神抱有强烈的期望,如今拂去外表堂皇的掩饰,发现早已存在的真相,令托纳提乌怒不可遏。   “尊敬的战争之主,你的建议,博取我的欢心。谨以本源的名义,神王的意志,准许执行。”   垂头丧气的兽形神祇,收回所有分身,本体离开神庭穿过沟通两界的骸骨之门,抵达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可是微薄的神力在紊乱的法则冲突前根本无法立足,原本顶替两根承柱和石穹的责任,却仅仅只能维持一根柱子。   淡金色的图腾柱,下面的基座是野地与流浪神,中段是林地与狩猎神等森林诸神,顶端是七翼鹦鹉,构建狭小的循环,勉强可以支撑骸骨之门。   关键时刻,谁可以离去,谁必须待在原地,考验托纳提乌、希佩托特克、泰兹卡特里波卡的智慧。   自私成性的夜空之翼很快做出反应,他将自己的负担扔给图腾柱,化成一团漆黑烟雾,火烧火燎似的逃往母域,嘴里犹自不停呐喊:“我要回去力挽狂澜,身为黑暗的王者,只有我才能重整冥土,巩固秩序的锁链。你们不要阻拦,世界需要我。”   剥皮之主冷哼一声,身躯从不朽之皮里蜕出,抓住鼻环使劲一砸,将慌不择路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当场打落尘寰,将这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丢在烟雾上,压得昔日神庭四柱之长无法动弹。   “利益当前,你的腿脚比谁都快。大难临头,你第一个逃跑并没有令我意外。可是离开可以,必须留下你的烟雾镜。有这件本源神器,我们才能打开三棱镜像门。”   夜空之翼再强大,也承受不住一个世界的碾压,被迫摘下脑后的烟雾镜,递给希佩托特克的同时,示意他尽快放开束缚。   谁知道剥皮之主的右手显化为黑曜石镰刀,狠狠地砍在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左腿,“跛足者,烟雾镜的本体并不在你的后脑,而是在世界的灰烬中转变成左脚,修复仪式神器对本体的伤害。这个惊人的秘密,大概只有和你较量过的我才知道。”   说完,他捡起圈子套在手臂,一脚把割走心头肉,痛苦难忍的夜空之翼踢回玛兹特克世界。失败者的愤怒咆哮和刻毒的诅咒,对他而言就好像耳边吹过的一缕轻风。   这头来历不明的虚空魔神,用自己的不朽之皮充当承柱,以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左腿为新的支点,双手抓住石穹两端,硬是从十八角日芒的托纳提乌雕像扯出三分之二的太阳神性,分别转化成金色曙光的晨曦朝阳和绚烂璀璨的黄昏暮日。   骸骨之门转眼间变成一体三面的怪异之物,依旧以希佩托特克的身份自由活动的剥皮之主,掌心发雷震动门户。剧烈冲入玛兹特克世界的怨气顿时失去唯一的通道,不得不掉头肆虐格里兰洲的冥土,可是从世界的沙漏源源不断倾泻而下的滚烫黑砂却没有中止,无论是流量还是数量都加大的一倍。   藏身在风中的华纳神族之长,看到这一幕,蓦地惊讶轻笑,想起许多往事。   ‘九霄的天地三才阵,雷击枢纽,运转乾坤,已得其中精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头老牛莫非也是经历开天辟地的生灵。上层界诸时空,牛属始源屈指可数,跨界而出四处搅局者更是稀罕,总算摸到身份不明的域外魔神的底细。’   一阵恶寒令希佩托特克颤栗,仿佛被毒蛇紧盯的田鸡,自觉掩饰本体面目的伎俩无人看破,火候更是出神入化,也不虞有它,继续轮番开放封闭门户,维持世界沙漏不断为玛兹特克泄去累赘似的沉重负担。   可是他忘记了虚荣心炽烈如骄阳的托纳提乌,身为众神之主,怎能忍受自己的化身被旁人任意捏弄,尽管当断不断铸成大错,还得剥皮之主挽回局面,可是一旦形势好转,烈日神就立即翻脸。   ‘古怪的时空门格局,竟然随意开关运作无碍,所幸的是我已分析得到其中大部分精髓。母域的光辉一分为七,似乎与外域的彩虹桥隐然呼应。难道第三代神庭的剥皮之主,自驱逐出世界后就被外域土著神祇接纳。’   ‘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希佩托特克强留夜空之翼的本源神器,篡夺我的光辉,窃取母域冥土的本源,不断割肉放血,以此资敌,壮大土著神祇的底蕴。该死的叛徒,肯定收下不菲的利益,或许是不朽的神位,或许是外域本源对其身份的承认,总之他就是叛逆。’   “剥皮者,你竟敢将肮脏的污秽之手,伸到伟大的托纳提乌的领域,朝阳、暮日尽归我所有,怎能容许你擅自动用。”   ‘刚烈’的玛兹特克的烈日神,根本不顾形势好转的大局,试图将化身分出去的太阳神性回收。   他的举动出乎希佩托特克的预料,尽管有所防备,剥皮之主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身为神王,世界的爱子,竟然做出危及玛兹特克存亡的逆行。   ‘第五代神庭已无可救药,极乐境的打压,竟令他们浅薄至斯,目光只能看见自身,无视病危的世界发出垂死的哀鸣。莫非我又要为它唱响最后的挽歌,可是第五纪元才刚刚开启没多久。’   “给我留下!”希佩托特克脱下臂环,迎风轻晃变成金箍,从容压着三座首尾相连的石穹,些微震动过后恢复平静。   一个世界的分量,托纳提乌的本体或许可以凭借本源之助挣脱,各得三成神力的化身却没有这份幸运。   回到玛兹特克神庭,入席就座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沉思片刻后,立即撺掇虚荣的烈日神做出反击。   “伟大的太阳,卑劣的剥皮者在行叛逆之举,如果不尽快赐予惩戒神罚,我担心冥土深处逐渐苏醒的四代前的诸神,都会以他为榜样,高举叛旗,加快末日的来临。”   托纳提乌并非盲目愚蠢之辈,起先确实极为愤怒,不过转念深思,就明白其中的关键:“尊敬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剥皮之主掌握着您的烟雾镜,有它遮蔽施加影响,我的太阳矛很难命中他的本体。还是请你尽快收回,我才能给予狂妄自大的希佩托特克神罚一击。”   ‘要是我能收回,我早就动手了,还需要你亲口催促。他正在为世界泄毒,本源默许剥皮主掌控烟雾镜。可是这个事实,我不能跟托纳提乌分辨。’   夜空之翼斟酌言词,“伟大的太阳,他砍掉我的腿,重复第三纪元时的旧事,除非众神决议将其驱逐,否则我也无法夺回烟雾镜。毕竟希佩托特克曾为四柱之一,司职掌管仪式神器,别说是我的烟雾镜,就连尊敬的维奇洛波奇特利的战争长矛,一旦落到他的手里,也很难夺回。”   战神极为难得地沉默,显然想起昔日并不美好的回忆,夜空之翼在玉米之家吃过苦头,失去一条腿,他也曾经挑战过剥皮主,却没有捞到哪怕一丁点的好处。   祭司的地位别说普通的战士、英雄,某些时期甚至在贵族和国王之上,以神的代行者在地上传播不朽的荣光。发起对玛雅世界的征伐并一举成功,谁也不知道希佩托特克从本源处获得多少回报,至少有一样可以确认,剥皮之主可以如常运用四柱的神器,威力之大根本不比原主逊色多少。   “外域浮升而起的洲岛,已被玛兹特克的法则统治,尽管冥土还在拉锯争夺,有源源不断倾泻而下的积灰热砂,主场优势尽在我方之手。土著神祇的应变极为笨拙,至今仍未破解那座一体三面的时空门的奥秘。伟大的太阳,时机已经成熟,骸骨之门如今并非处于两界之间的狭域,而是显现全部实体。为了防止出现纰漏,您应该尽早收回化身,否则被土著神祇捕获,您失去的将不止是火花似的太阳神性,甚至部分权柄都有可能被外域窃取篡夺。”羽蛇神奎策尔夸托忍不住建言,他的话一如既往的正确,可是在座诸神依旧无心听取。   孤高骄傲的风神,顿时心灰意冷,愤然离座前往下界位于玛德雷勒山巅的云雾城,这里是专属于他的领地,尽管火云弥漫天空,连绵起伏的宫殿群却始终光耀灿烂。黄金穹庐,白银铺砖,青铜为柱,墙壁尽是透明的水晶,点缀各色宝石、珍珠。   “那头碍眼的羽毛蛇终于走了,总算可以谈点正经事情。”   恶神特拉克胡潘忿忿不平地笑骂,曾经第三纪元的神庭之主,暴雨之王在世界的灰烬中复苏,可是司职尽被羽蛇神所夺。他只能融合恐慌与噩梦神,以巫术之源的身份露面,且不得不屈从于泰兹卡特里波卡的烟雾镜。尽管已知这是夜空之翼为了打击对手的阴谋,却依然对玛雅世界出身的库库尔坎嫉恨不已。   托纳提乌微微额首:“待会我亲自动手,长期不懈的侵蚀,已形成玛兹特克的神域,奎策尔夸托有一件事说对了,凭借本源的权限,移开一个世界的负担并不是难事。”   虚荣的烈日神向三棱镜像时空门伸出双手,抓住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稍微往上抬升,他内心窃喜,贪婪的想法不断滋生。   “短视的托纳提乌,你得有多么无知,才会踏入我的圈套。”剥皮之主将圈子套在烈日神的双手,使劲把他的本体往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扯,神王支配本源权限的反抗,立即以烟雾镜抵消。   “机会!”华纳神族之长,驾驭无孔不入的骤风抵达远古鳄王的背部,身上浮现光辉与黑暗循环不休的独特形态,不顾法则神力的激烈碰撞,将毫无防备的托纳提乌双臂抓紧,强行拖过来,露出满脸震怖的头颅。   ‘太极!’虚空魔神讶异地神色瞬息而过,‘光暗平衡体!还以为遇上熟人,九霄的故人终于踏出最后一步,却是虚惊一场。’   “叛徒!竟然和外域土著神祇联手,世界本源为什么不给予你惩罚。”烈日神惊慌地不知所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越陷越深。   “由于你的贪婪,才会踏入这可笑的圈套。至于世界的惩罚,该落在你们这些无能者的头上。即使没有烟雾镜,本源也没有帮你,可见世界本身更宠爱我,赋予剥皮之主更多的权限。”   再次显露真身的华纳神族之长,乐不可支地大笑:“你在我的世界窃走太多的资源,是时候付出代价。我的要价不多,你的完整本体才可偿付损失,乖乖地给我过来。”   米特斯汀居中调和,光明和黑暗共存的最大奥秘初次显现,以众生之父奥丁为首的阿斯嘉德诸神的身影陆续走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金色仙宫瓦尔哈拉的英灵,亚尔夫海姆的精灵圣树,华纳海姆的海巨人,斯瓦塔尔法海姆的侏儒,尼弗尔海姆的云雾,尤顿海姆的冰霜、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以及赫尔海姆沉睡的神尸,甚至整个中庭的旧大陆,都伸出援手。   一个世界的重量,九个世界的拖曳,玛兹特克的太阳神托纳提乌根本无力抵挡,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拽进时空门,别说分为朝阳、烈日、暮光的三具分身,就连光辉都被一分为七摊薄,身躯本体近半滑落世界树晶壁。   “成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陨落      烈日神托纳提乌双手为九霄的至宝束缚而无法施展,本体被伊格德拉希尔晶壁九界合力拖曳着离开王座,上半身卡在三棱镜像时空门,腰部以下还停留在母域。原本他还指望玛兹特克诸神能遏阻他坠落之势,可是维奇洛波奇特利与泰兹卡特里波卡毫无所动,眼睁睁地看着‘伟大的太阳’陷入可怕的圈套无法自拔。   强迫神祇献出心脏和不朽之血的负面影响在关键时刻终于爆发,玛兹特克神庭沉默着任由事态恶化,令虚荣的托纳提乌愤怒地失去理智。享用甘美的凡人血祭,早已令这具不朽之躯染上致命的污点,并逐渐扩展为黑斑。往日有神王的权柄压制,并不明显,也没有反噬,可是世界级的角力,本体一半陷在外域的托纳提乌,惊恐不安地发现骄阳似的光辉,即本源眷顾正退潮似的迅速剥落。   华纳神族之长敏锐地发现敌域的太阳神,以极快的速度步入黄昏,光辉黯淡的本体神躯,无数秩序锁链正在腐朽崩溃,这是神王的本质浮现开始转移的前奏。   “外域神系之主,无能的你正在失去世界的眷顾,趁现在还拥有神王的权柄,把本源都交出来,否则沉寂永眠就在当下。”   托纳提乌愤怒地发出咆哮:“不!”   烈日神的怒气猛烈爆发,有如毁灭性的太阳风暴,可是对于光暗一体的华纳神族之长,只能略微掀动他的鬓角。反倒是热浪余波摧毁慑服于神威匍匐在地上,被迫中断建筑太阳金字塔的亡灵大军,留下遍地都是焦炭似的骸骨。   “这可由不得你做主。”他的背后浮现碧浪白沙,正是近海与风的华纳海姆,接着是金色的阿斯嘉德,无尽绿野的亚尔夫海姆等九个球体,沿着笔直的轨迹排成一列。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九界,顺应光明与黑暗之主的意志投影出现,大敌当前,神祇和巨人摒弃昔日的恩怨,联手吞食外域邪神的光辉。无孔不入的吸力从托纳提乌的神躯,挖开坚韧的外壳,直接抽取蕴含的本源。   希佩托特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九星连珠大阵!不,这与九宫系阵法俨然不同,反而有些类似那位故人对抗极乐境,以九霄为弓,天庭诸神为弦,万仙殿为矢的灭世之箭,世界级的超巨型时空武器。九霄为此陨落了四位帝君,天幕流星如雨,不得不垂降下界复起,至今却只有一位青空帝君归来,余者还在艰难积蓄。至于极乐境也有三成星域崩裂,极星帷幕空出四个席位,损失所有虚空舰队,不得不用亚空神族凑数。’   ‘极乐境战争之主被圣山于虚空击杀,组建安格玛尔斯议会代行战争本源意志,近半席位空悬无主,永冻海的囚笼开始摇摇欲坠,为了确保诸界时空稳定,极星帷幕大部分实力都被牵制住不敢动弹。只有以山达尔方为旗舰的亚空神族还在虚空巡游,维持极乐境的强势地位,不过他们吃过苦头后不得不战略收缩。可惜压制地太狠,没有一位永生神祇有资格登上极星帷幕入席就座。’   岩浆似的泉水从满是伤口的托纳提乌本体倾泻而落,悬空浮于地面,起初汇聚成一口水井似的源泉,表面流光荡漾,温度不高不低。水量越来越多,形成面积广袤的湖泊,火色渐浓,周围景象开始扭曲,焦灼热风猛烈吹起,席卷附近倒伏的朽骨,继而往下连接遍布漆黑热砂的冥土。   “希佩托特克,放开我的双手,我会以玛兹特克神王之名,赋予你第五纪元大地之王的地位。”烈日神还没有死心,只要挣脱双手,他将重新取回权柄。   “现在醒悟为时已晚,当你踏入圈套,超然于时光长河之上,享有不朽和永生的命运就已戛然而止。无能的你无法挽回世界的衰落,注定今日的陨落。当我伸出援手拯救,刚刚有一点起色,就被虚荣的你反手出卖,连本源的存亡也不顾及,这是何等的不智。”希佩托特克瞥了一眼光明与黑暗之主,以及背后的九个界域,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我的玛兹特克世界剥皮之主的身份暴露了,再留着也没有用,不如早早归去。’思及此处,他便有收回至宝,放任烈日神垂死挣扎,趁他吸引所有目光注意,抽身而去的打算。   “九霄的火焰山主,虚空流浪多年,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华纳海姆安身。”光明与黑暗之主脸上闪过睡神海普诺斯独有的蛾纹,眉心的银月瞬息循环周期流转。   刚才喊破诸多分身的其中一个的话,没有把他吓住,夜女神眷属的月相循环却令这头牛首魔神恶寒,收回从九霄世界带走的至宝,连三棱镜像时空门也没有关闭,急匆匆地遁往虚空,瞬息过后彻底消失,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你们这群外域土著神祇,尝尝玛兹特克世界至高神器太阳针的滋味。”去掉束缚的托纳提乌双手拉开,凭空凝聚成黄金长矛。可是剥落大半的本源,被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吸走的源泉,令太阳针真的变成一根针。   ‘天空的黑暗天幕还没有消退,尽管法则冲突导致紊乱,可这里属于他支配的主场,而且小半本体还在外域成为桥梁,身为太阳神,没准回光返照能爆发一击反杀。提前锁定胜利为上,纵有搅局的意外因素,也要尽早掐灭苗头。’   华纳神族之长立即开口:“众生之父,我谨以世界的意志,恳请你赐予永恒之枪冈格尼尔,降下天谴惩罚一击,杀死外域邪神。”   阿斯嘉德金宫首座的奥丁,无可奈何地松开右手,冈格尼尔顿时化为流星,从天而降坠往中庭。   “我先杀死你!”烈日神托纳提乌当机立断,不管不顾天际滑落的弑神枪,直接向华纳神族之长投去太阳针。   “蠢货!我拥有九界之力,连神王也不得不服从大局。本想见识两个世界的本源神器对碰,谁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结果被你搅乱了。”   手臂长的太阳针破开光明与黑暗流转不休的结合处,抵近华纳神族之长的胸膛,金色闪电蓝白火花不停炸裂,却始终无法刺入。   “技尽于此!真令我失望,玛兹特克世界的神王,到头来,连我的皮肤也无法伤害。”他一脚踢开太阳针,笔直向上升起,正好对准流星枪的轨迹。   “噗哧!”一抹血色火花在半空擦亮,冈格尼尔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大,瞬间贯穿托纳提乌化为日盘的头颅,将他的神魂、本体重创。   “本源浮动不再抵抗,九界之力全部开放,极限抽取。”华纳神族之长双手抓住外域烈日神的身躯,用力拽过来,随后握住三棱镜像时空门,压制蠢蠢欲动的不朽之皮、烟雾镜、以及外域诸神图腾柱。   风暴之主挥舞雷锤劈开玛兹特克法则形成的穹窒,在诸神眼里如同黑暗天幕的外域遮蔽顿时土崩瓦解,只有贯穿远古鳄王的身躯,连接冥土的支柱勉强屹立不到,不过随着神域的崩溃,倾折的命运即将到来。   湖泊似的外域本源,仿佛长虹吸水,大部分被九界吞食,其中落入中庭最多,尤其是土地贫瘠的旧大陆。经过无处不在的雷霆洗礼,碎裂成雨滴,拖着耀眼的光焰,在地面砸出一个个陷坑。外域的生命种子,已在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扎根,丰富充实世界的底蕴,不久的将来,新的作物将在大地滋生成长。   ‘玉米、辣椒、狼桃、薯类、烟草……奇怪,都是庄稼农作物。也对,托纳提乌身为太阳神,延伸并拥有植物领域不奇怪。’   本体与太古鳄王相比只缩水一圈的烈日神,随着不断被抽走本源,四肢手脚开始枯萎脱水,仿佛经历千万年岁月洗礼的风化岩石,神力涓滴无存,神格崩坏碎裂,神性散逸消失。曾经位居天穹顶点的托纳提乌,悔恨地留下一滴眼泪,带着对母域的眷恋,沉入时光长河深处永眠入睡。   玛兹特克世界,神王光辉投影而成的太阳,失去源头后忽闪忽灭几次后立即消失,大地诸国城邦再次陷入黑暗,信徒们惶恐不安地向神灵祈祷,可是诸神自顾不暇,根本不能出手拯救他们。   金色的雨滴,从天空坠下,暗黄的溪流,自大地浮现,血色的泉水,于冥土涌出,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融合成岩浆似的河流,沿着不可捉摸的渠道,坠往遥远的外域世界,壮大丰富他们的底蕴。   “欲壑难填,外域的土著神祇还要抽取下去,世界就会枯竭而死,连我们也会受连累无法幸免。尊敬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您是经历四个纪元的古老神祇,世界毁灭重生属于正常循环往复,不过您不会坐视大破灭的末日到来。”战神维奇洛波奇特利焦躁不安地敲打盾牌,发出雷霆般的轰鸣,显然动了真怒。   夜空之翼正好完成托纳提乌剥落转移的权柄,“烈日神的本体已在外域陨落,可是他在冥土的分身还没有彻底消亡,为了防止意外出现,我们立即决议将他放逐到虚空,切断所有联系,关闭一体三面的时空门,如此才能挽回倾颓覆灭的局势。”   玛兹特克神庭很快反应过来,反正神王由他们共同推举,废黜也很正常,可是要切断托纳提乌与世界的联系,必须取得本源神器来执行。否则就会像第三纪元放逐剥皮之主那样,变成一个笑话。   “太阳针遗失在外域,烟雾镜也留在那边充当时空门支柱,目前只有我的鲜血长矛。”维奇洛波奇特利望着下界的玛德雷勒山,“羽蛇神奎策尔夸托,带走了掌控风雨的青螺,我呼唤过他,可是没有回应。”   “该死的羽毛蛇,我就知道他靠不住。”恶神特拉克胡潘嘴里忿忿不平地呵斥,眼睛却瞪着失去烟雾镜的泰兹卡特里波卡。第三纪元的暴雨之主,对神王的权柄觊觎由来已久,毫不掩饰的目光没有引起夜空之翼的警惕。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垂涎着神庭之主的位置。醒醒吧,世界即将终结,如果不齐心合力拯救,毁灭过后的灰烬,没有谁能够复苏归来。”战神的鲜血长矛对准特拉克胡潘,此举令他稍微收敛。   泰兹卡特里波卡沉思片刻,突然握拳一捏,将神庭末席几个宝石王座粉碎:“先废黜森林诸神,令图腾柱石化失效,一体三面的时空门会立即崩塌。被剥皮之主强行分割的朝阳、烈日、暮光再次合一,这个托纳提乌的化身最容易捕捉。抓到手后,我以神王的名义赋予鲜血长矛本源权限,这样可以彻底杀死烈日神的所有化身,即使只有战争本源神器,到时候也可以切断所有联系。”   ‘不愧是经历四个纪元的古老神祇,短短时间之内就想出对策,不过这样做也仅仅挽回局面,并没有使世界复苏好转的能力。’逃出伊格德拉希尔晶壁,遁往无垠黑暗虚空的希佩托特克,竟然出现在玛兹特克世界。没有他运转三棱镜像时空门,冥土的淤泥再次增多,底部的层面已窒息凝滞,毫无拯救的希望。   他离开冥土,前往地面的玛德雷勒群山,屈尊迂贵去和掌控风雨的羽蛇神会面,他要用这个本性不坏的神祇,作为进身之阶,换取华纳神族之长的誓约承诺。   不断抽取玛兹特克世界本源,伊格德拉希尔晶壁震动着往上时空跃升,九大界域,不论是阿斯嘉德诸神,还是巨人一族,又或是精灵、侏儒、矮人,都感受到浓浓的喜悦,尽管他们彼此矛盾重重,可是在外敌面前,还是选择站在一起。   “这一切都归功于华纳神族之长,没有他出面牵头,九界不会站在同一阵营。”   阿斯嘉德金宫,精灵之乡管理者弗雷的话,引来在座诸神的首肯,就连众生之父也无法否认,他沉吟着抚摸击杀外域邪神的冈格尼尔,来历不明的不朽之血,永恒之枪平添一抹青意。   “世界往上攀升,黄昏之日再次拖延到来,时空层次强行拔高,并不是一件好事。”光与暗之双生子王座后面的次等神,正义与真理之弗塞提一句话,令金宫格拉德瑟姆陷入冷场。   “这个外来者和巨人一族走地太近了。”   丰饶之神弗雷,忍不住抚额,难掩痛苦的面色,至于芙蕾雅却毫无所动,低头品尝着没有血祭的蜜酒,没有用颅骨杯,而是最近中庭兴起的琥珀碗。   诸神的使者,十二位主神之一的赫尔莫德,却用委婉的语调陈述事实:“冥界千万年积蓄的怨气宣泄大半,死亡少女赫尔深如渊海的神力至少用去一成,而且已被我们察知底细。尽管迎纳海中亡灵,令赫尔海姆的死亡本源增厚,不过冰封永寂的冥界出现流动,这一切都是他摊薄死权带来的改变。巴德尔和霍德尔在黄昏过后归来,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增添一位光明与黑暗之主,能令我们欣慰。别忘记,不朽的黄金苹果,在座诸位都品尝过青春的源泉,那也是他的功劳。”   青春与春天女神芙拉轻轻点头,这是赞同的意思,成为主神掌控完整的领域,尽管源自芙丽嘉诸多神性的某个部分,如今却独当一面,其中也有他的缘故。突然想起夜空似的帷幕,温暖的拥抱,芙拉的嘴角微微上翘。   众生之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三位华纳神族,再加上两个不懂事的后辈,近半坐席,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不知不觉地成长为庞然巨物。’   奥丁的默然,令格拉德瑟姆刚刚掀起的风波,无声无息地消弭。拥有巴德尔的完美神体,又掌控米特斯汀常青剑,在这个世界内,能伤害华纳海姆之主的神器、怪物不过一掌之数。   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可是天谴神罚一击,世界的眷顾还没有消退,根本下不了手。火巨人始祖的灾难之杖算是其中之一,可是它正在储备能力,准备黄昏之后释放灭世烈焰。风暴之主的雷锤,洛基之子芬里尔,尘世巨蟒勉强可以抗衡光明与黑暗之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黑暗虚空,九霄离焰天域间武装体战争星巢,核心区域通明大殿,火湖金曦镜显现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发生的异动。一位永生神祇傲睨得志以自己的光辉照耀异域的洲岛陆地,赫然神威极为浓烈,跃然攀升高空,甚至撑起一片天穹取代太阳。不料引发世界的愤怒反击,顷刻间权柄土崩瓦解,不朽神躯蕴含源泉流逝殆尽,化作一具空壳干尸自此神往永眠。   “尽管世界体系迥异不同,这位太阳神的体量与母域天庭九曜相差无几,谁料到顷刻间情势急转直下,就此陨落。”觜宿星君面色如常,只是金黄焰发披散落下,显然吃惊不小。   接火天君喟叹:“此言差矣,九曜地位崇高,却并未握有实权,轮流执掌星域,照耀诸界罢了。异域没落困顿,此神王者权柄在手,为争夺一线生机,倾力以赴。起先出其不意,打下一方地盘站稳脚跟,继而撑起遮蔽天穹大幕,光耀大地,渗透冥土,确实了得。可惜,值此志得意满之际,睥睨傲慢本性复发,被彼域诸神捕捉时机。战争本源遮蔽命运迷雾,大败亏输不说,真身亦深陷其中,逐步滑落。九大界域合力,如此旷世大阵岂能抵挡,为了止损,权柄尽被此神母域剥落,可见彼域赢得毫无侥幸。”   室宿星君闻言悻然:“此前收集情报获悉,九大界域彼此矛盾重重,创世巨灵遗民与神族对立,情势如同水火,怎么可能联手?”   “不外乎,大敌当前,世界本源号令,齐力抗击外侮。”离符真君深指一点,“彼域九界合力一击,威力之大,几有九霄灭世箭三成威力。原本应当耗费甚大,甚至抽取本源之力填补,处于困顿虚弱期。不料尽夺此神源泉,又有异域本源红利,前后相抵,勉强维持平衡。此为丰硕战果之一,可以略去不提。我更担心彼域以此事入手,研制出世界级域间时空武器。”   焰中仙罗宣身影显现通明大殿主位,望着金曦镜内反复演示九星连珠的一幕,估摸自己天仙之身也难撄其锋,内心涌出一丝寒意。   “彼域若握持此杀器,便有自保之力,在诸界时空地位稳固,从此不受外侮。九霄与极乐境经年鏖战,一发灭世箭,虚空崩塌,万物不存,极星帷幕诸天狼狈远遁,疲弱者陨落有四。至此,九霄以赫然威严震慑诸界,以往觊觎母域的窥视者熄灭野心,不得不另寻目标。九霄也由刀俎下的鱼肉,摇身一变,有份入席饕餮盛宴。”   接火天君正色,想起过往的经历:“当年追随殿下远征曼陀罗世界,三位主神正值沉眠蜕变期,只有化身主持大局,不料修罗斗罗一击,亦有灭世之力。我方战果入手趁机撤走,其实损失不大,只是域间战争,长途奔袭,后继乏力,不得已功亏一篑。倾覆危机令对方为之惊醒,以曼陀罗咒壁笼罩界膜,如今怕是拥有震慑诸界的大杀器。”   刘环一番话赢得焰中仙的首肯,通明大殿顿时陷入难言的沉默。倘若彼域诸神、巨灵遗民,在九界合一阵列中,触动灵机研发粉碎时空的武器,哪怕只是一件雏形,九霄的远征战略就要改写。   “震慑诸界的至宝,引而不发方为上策。九霄灭世之箭,令极乐境疲敝凋零,一举消弭战火。只是研发域间武器并无止境,自虚空捕捞的残骸获取武装体星巢技术,混沌火弓也来自曼陀罗世界,如此种种,不外乎母域神道仙道合流,被诸界时空视为异类。”   焰中仙感慨良多,离火重瞳突然闪过此前忽略的一幕,彼域捕获如骄阳当空的烈日神祇,藏于火气热浪下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   ‘这头老牛也来了,原来他和诸神联手设局坑杀外域日曜。当年收拾残局,重整三界,他何德何能可以将那件重宝带出九霄。’   来历不明的牛首魔神,眼下强行进入玛德雷勒群山之颠,正用拳脚说服羽蛇神奎策尔夸托随他另投明主。   迫不得已动用本源神器青螺,那无尽的螺旋纹路,爆发耀眼的光辉,凭空掀起剧烈暴风。   黄金穹庐为之震撼颤抖,白银砖石蠢蠢欲动随时振翅飞走,青铜支柱发出令人牙酸的苦吟,可是剥皮之主依旧不为所动。他张开吐出一枚珠子,里面有亿万蝌蚪似的太阴真文凝成的芭蕉叶,其质由银白月华转为纯金,脉络流淌浓厚的碧绿,可谓青翠欲滴。   “定!”希佩托特克念出咒语赦令。   云雾城核心大殿顿时风平浪静,这一幕令奎策尔夸托震撼不已,立即盘卷身躯,展开神域法则,随时暴起发难。   “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否则以当年砍伐东方天柱的脾气,别说这座殿堂,就连你的云雾城,我也能一口气掀翻。”依旧顶着剥皮之主的身份,在玛兹特克世界拥有相应的权限,伸手一指,脚下立即升起白银王座,镶嵌翡翠、珍珠等无数宝石。   “第三纪元的四柱,尊敬的希佩托特克,请原谅我无意的冒犯,对于你的建议我毫无兴趣。以我如今的地位,享有本源的份额,也不是你的对手,如果离开世界的庇护,就会被你任意摆弄,身为神祇的自尊,请原谅我无法接受这个必然出现的事实。”   羽蛇神波荡起伏的心境平复后,很快恢复理智的思考,他对剥皮之主的来意并非严词拒绝,只是担心传说中反复无常,脾性暴戾怪异的希佩托特克会毁约失信。   “如母亲般的玛兹特克世界,眼下无法庇护她的爱子,愚昧而无能的诸神,耗尽哺育他们的甘甜乳汁,肮脏的不朽即将来到终点。即便是对世界尽心尽职的风与降雨之神,尊敬的奎策尔夸托,您不也是发觉到这一点,才没有拒绝我伸出的友谊之手。”   侃侃而谈的剥皮之主轻轻拂去笼罩殿堂的青辉,黑暗的天穹,血色火烧云在四方边际垂降,灾难的号角早已吹响,世界的崩塌就在不远的将来。   “此事容许我深思,没有保障的誓言,有太多的不可确定。我宁愿伴随世界毁灭,将身躯还给母亲般的本源,以我积累的光辉,必定可以在下一次复苏周期,从世界灰烬中归来。”奎策尔夸托不是没有底牌,他经历过两次毁灭周期,在第四纪元踢开暴雨之主掌握本源,手段不可谓狠辣,只是引起神庭对其深深戒惧,尽管地位崇高,却没有话语权。   “很可惜,与前几次毁灭重塑不同,本源耗尽吞食玛雅世界的红利,而且失去正统的神王托纳提乌,没有烟雾镜在手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无法主导大局,玛兹特克可以说毫不设防。我相信,上层界诸时空神系,都会过来试图分一杯羹。”   希佩托特克的嘴里继续吐出耸人听闻的末日之言:“别忘记屡次打击玛兹特克世界,极乐境的亚空神族舰队,他们饿的利害,而且吃相很难看。在我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世界混沌化,坠落下层界重新积累,或许可以避免被瓜分的命运。”   “世界……混沌化,绝对不行。吞食融合玛雅的时候,曾经在局部领域出现过,一切存在之物都被清洗,过去的痕迹失落时光长河,连在世界灰烬中重生复苏的机会也没有。你也是当事人,杀尽玛雅兽形神族,原本可以在第四纪元归来,可是混沌化令新生的玛兹特克世界没有他们的烙印,长达一个纪元的哀鸣,依旧在我耳边回荡。”   “那些在凡人体内注入种子,定期收割灵魂,连本源赐下统一大地的真王也敢抹杀,就是为了防止新神出现的堕落者,没有一个是无辜,若是有本源的眷顾,我岂能杀死他们。你拿这个充当搪塞的理由,目光短浅的羽蛇神,我是不是高估你了。”剥皮之主嘴角流露的冷嘲,令掌管风和降雨的奎策尔夸托为之结舌。   泰兹卡特里波卡亲手捏碎神庭末席森林诸神的宝石座位,位于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图腾柱顿时化为岩石,尽管华纳海姆之主出手维持它们的光辉,可是三棱镜像时空门还是缓慢地瓦解崩塌。分为七色的外域光辉顿时戛然而止,岩浆似的源泉转眼收束变成细流,显然夜空之翼当机立断的止损奏效了。   “真可惜,不过我们收获的红利也足够丰厚。尊敬的众生之父,你说呢?”   奥丁的化身,肩披深灰的斗蓬,边角镶着闪耀的星辰,头戴蓝如晴空的阔边帽子,映照天际夕阳的余辉,深邃而炯然有神的独目透出看穿生与死的神秘。他来到华纳神族之长的身边,拔起贯穿外域邪神头颅的永恒之枪,望着这位降临者背后还没有消退的九大界域,默然着没有说话。   “两个世界甫一交手,外域就出动神王级别的尖兵,所向披靡地征伐这片土地。沸腾无限战争原力,引来世界本源的愤怒,您身为战神,没有正面出战是正确选择。如果连你也失败了,我们就没有任何希望。反而是由您主持大局,稳定时空秩序,我才能成为关键的枢纽,发挥九界合一的无匹战力,顺利将外域邪神拖过来,夺取他所有一切,甚至连带外域的本源也剥落到手。”   “华纳神族之长,你的所作所为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我在战争本源中窥见你的过去,救世者的浓厚光辉,阿斯嘉德的不朽序列,应有你的一席之地。”众生之父的亲口允诺,令光明与黑暗之主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不朽者剥下的皮蜕,外域的黑暗本源,还维持着时空门,我们要尽快关闭它,否则外域诸神会以此为坐标,将切割抛弃的负担扔过来,而且我担心还有别的世界会借此为跳板,进行秘密的偷渡潜入。”   “不,请稍等一会。在璀璨的战争星河深处,我看见很多有趣的事情即将发生,外域的光辉、黑暗本源都陷入失落,世界循环中止,不可挽回地坠落,它的核心本质对我们的世界很有用处。”众生之父立即制止华纳神族之长的举动。   “玛兹特克经历五次创世,四次毁灭,诸神在世界灰烬中归来,清洗过去的罪恶,掌握本源,再次制定秩序。您想要获取诸界都感兴趣的秘密,不是一件轻易办到的事情。可以说世界的付出相当大,以致于两次毁灭复苏周期过后就难以为继,因此第三纪元的神庭进行冒险的远征,意外地获取成功,吞下玛雅世界,融合捕食成功后获得难以置信的战争红利,本源才得以喘息。”   华纳海姆之主忍不住露出厌恶的面色:“外域诸神沉湎于血祭,伴随神性的贪婪而染上的罪恶,在他们不朽的身躯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这种有悖于世界的意志,不顾本源存亡、延续的神裁之治,早该湮没于时光的长河。”   奥丁终于露出苦笑:“阿斯嘉德诸神,同样也有如此弊病。掌握华纳神族之长的权杖,相信你也知道,诸神杀死冰与火交融中诞生的巨人始祖,以伊密尔的身躯残骸创造世界,尽管大洪水淹没万物,巨人一族却始终没有断绝。并不完美的创世,我们的神性糅合掺杂巨人的血统,不朽的岁月也有期限,那是与生俱来的罪。巨人一族才是世界的爱子,不管如此作恶,始终获得本源的眷顾不至于凋零灭绝。阿斯嘉德诸神只能吸取战争原力,维持自身的地位和使命,可惜战争过后总有短暂和平到来,否则战争将毫无意义。如此才有风与近海之华纳神族崛起,瞭望台上我亲眼目睹华纳海姆兴盛走向繁荣,拥有性情温和的海巨人的支持,当他们伸出友谊之手,我却选择战争,一切都是为了阿斯嘉德神族的生存和延续。”   光明与黑暗之主以前看到的是一位永不停歇沸腾战争原力的众生之父,如今却看见一位极力挣扎求取生存的睿智者,‘不愧是千面神,再进一步,可以突破局限,踏上至高的王座,从此自成一界,开辟天地,从多元宇宙本身汲取不朽的源泉。从原力的奴仆,变成原力的主宰。极乐境的战争之主没有成功,安格玛尔斯议会代行战争本源就是一个笑话,不过有百亿级的亚空神族舰队,也能与会入席极星帷幕。最有希望的是阿卡迪亚,不过五个席位空缺,除非补全完整,否则祂将困顿至此,再无寸进。’   “尊敬的众生之父,九界合一赋予伟大权能,我看到黄昏之战的另一条命运支流。有异域创造与破坏之神降临,取代火巨人始祖苏尔特,手持灾难之杖,吟唱末日之言,与杀戮为伴,拥抱毁灭起舞,将世界彻底点燃。”   奥丁伸手按住亲手挖去眼睛的右眼:“你没有说出预言,我还无法获悉,可是当话说出后,空洞的眼眶刺疼发痛。我看见一位三只眼睛的神祇,来自遥远的世界,丰饶富足的大河,流淌着无可计数的金砂。不过他们的世界内部充斥着乱流,处于虚弱时期。至于你说的点燃我们世界的可怕神祇,还在沉睡并没有醒来。”   “命运大河有无数支流,我们尽量避开湮没于虚无的分支,选择绵延无穷无尽的坦途,这就足够了。尊敬的众生之父,您是这艘战舰的船长,而我力所能及提供绵薄的帮助。”光明与黑暗之主微微额首致意。   “不,身为风与近海之华纳神族之长,你有资格担任大副,我的副手,而且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奥丁伸出友谊之手,没有被拒绝。随着两大神族的合流,本源加快吞食消化远古鳄王特拉尔泰库特利,以及烈日神托纳提乌的干尸。   来自塞尔特世界的风之古树的种子,经历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目的地,分别落在中庭旧大陆,新浮现的洲岛,以及精灵之乡亚尔夫海姆,它们携带的一丝本源融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借助玛兹特克世界的动荡,掩饰自身的存在。   至于伟大之鹰,将赫拉克勒斯之柱迁移到东方的半岛,却没有命令蕴含大地之血的巨兽战舰强行进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显然九界合一的伟力,令圣山之主看到修复破损严重的黄道日冕的机会。   百头巨龙拉东为首的舰队转而收集陨石,形成厚实的外壳,戈耳工女妖号的成功偷渡,相关经验和数据,源源不断汇集到智慧女神的手里,主导战事的统帅提议再度优化舰体,为将来的集群作战做准备。   远方的九霄,完成换装的第二座星巢被世界缓缓吐出,由青空帝君麾下的仙人集团入驻,碧游的金鳌天,尽是青离仙人熟悉的故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欲平而浪不静      苍穹之主以力压服伐天的袁洪,夺其本源神火,迫使道君出面称臣,终使神道凌驾仙道之上。未几年举世晋升,适逢其会受九霄牵引,经历虚空长途跋涉,终得融入碧霄世界,他以此丰功伟业凝聚青空帝君位格,恢复本来面目。   昔日北斗星君立封神天榜,被他接掌延续,组建一方天庭慑服诸域,地位稳固,权柄极重。可惜碧游、玉虚两位仙人得青离道君垂恩,执掌四方洲岛,补足资源凝成仙天,先后踏上天仙之道。   九霄世界与极乐境一战,万仙殿损失最重,犹如秋风扫落叶日渐凋零,两位天仙强势崛起,补上空缺席位,连青空帝君也无可奈何,从此逍遥仙道岁月,除了世界本源意志的号令,便不受任何管束。   云空之上,无尽罡风环绕地带,又有雷火黑云,为劫气始源之处。稍往上便是地仙界,四方洲岛物华天宝尽数辐辏而至,汇聚成金青色泽的千里道气洪流。山峦起伏绵延不尽,山巅珠宫贝阙拔地而起,众仙各据一方,精修道业,隐然形成大阵拱卫道庭。   这一日,青离道君延请碧游、玉虚两位天仙开讲虚空道果,不止金鳌岛、麒麟崖门下诸位弟子听讲,就连散修野仙也纷至沓来。他留下化身不过区区一介地仙,世界融合享得大罗位格也稍有谪降,却能超脱九霄,不时与本体分享虚空争战的所思所得。   瞧见道君头顶青紫庆云,不见分毫削减,反而丝丝缕缕增厚,碧游天仙便知虚空道果却有其用。惟可惜爱子伐天失败,被压在两界边缘五行神山之下,眼看五百年劫运将过,元珺的话言犹在耳,他便寻思将袁洪救出樊笼。   虚空道果蕴含至理,真人以下不明所以,须得真君方能洞悉其中妙趣,如此四十九日讲席完毕,众仙各自散去,麒麟崖玉虚门下也回转各自洞天,唯独金鳌岛一脉留下。   “道友之意,我已尽知,恰逢九霄天钟敲响,战鼓再闻,人手缺地很是利害,袁洪身为斗神,才有脱灾复起的机会。大势之下,青空帝君哪敢逆动,说不准还会顺水推舟,助我成事。”   “道兄,眼下虚空大海彼方冰火岛转机初现,劫气十不存一,九界连珠,焰中仙也为之胆寒,不若另寻猎物。”   “事关外域,天机混乱,此事容我三思。”青离道君默然,‘冰火岛,恰似彼域本源,创始巨灵极为稀少,若能得其精髓,不止能多添几位天仙,便连帝君也可成就。’   青离道君枷锁在身,不能从心所欲,逾越九霄森严苛刻的规矩,因此手书一封青篆天赦,交给门下暂寄瘟部司职的再传弟子白骨夫人。这位妖仙恭声领命,驾云自去两界边缘的五行神山。   袁洪困居此地多年,不仅将伤势尽数复原,还引来罡风洗毛伐髓,吞吐雷火维持生机。早些时候,有神使垂降,以利剑反复穿其琵琶骨,道君便符诏土地喂铜丸铁汁与他养伤。   碧游真君成就天仙后,青空帝君情知大势已去,即命玄女明晓言携琼浆玉露滋养这伐天的逆贼,试图修复弥合裂痕。   起先,心高气傲的袁洪不屑一顾,没忍住破口大骂,实为历劫后道业精进的缘故。师妹月婵闻讯后,便传音与他分说其中关系,此后他便去了心头块垒,只顾埋头大嚼大饮。只是一人独处难忍孤寂,温言暖语在侧,久而久之,袁洪与帝君座下玄女使者也有几分交情。   白骨夫人分开云路抵达两界边缘,将道君手书青篆赦令展开,贴在山上,立即远远遁开。袁洪起先不明所以,很快就知负担尽去,先令土地暂去,又让玄女使者避开,吸足一口大气,震动四肢百骸,使出法天象地,将五行神山掀翻。   袁洪脱困重获自由,五行神山化为流光回到道庭,两界再无隔阂,彻底融合为一。   青空帝君目睹此情此景,哭笑不得,喟然叹道:“青离道君真是好算计,竟然瞒了我五百年,袁洪伐天不论胜败,都稳操胜券。”双手虚抓轻放,自袁洪身上剥落的本源神火便脱离禁制,风驰电掣地回到原主体内,彼此交融恢复圆满。   道庭周边流转不休,千里金青道气洪流,渐渐浓厚,内外均衡,混同一体。袁洪腾云排空抵达此处,便知师恩如山如渊,立即拜见青离道君。   闲话稍叙,袁洪再次握持镇海神铁,斗心如焰如炽,恢复旧貌,又得恩师面授机宜,不得不拜别道君,前往碧游仙天。   未几日,金鳌岛一脉申请远征令,着手打造武装体星巢,万仙殿倾力支持,竟也在首轮集群中取得一席之地。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冰火岛”之称的伊格德拉希尔晶壁,而是沉沦的深渊中极力挣扎试图自救的玛兹特克。   极乐境的亚空神族舰队,嗅觉敏锐的战争之獒,早就闻到腐朽堕落的味道。它们追溯源头,跨越至少三个时空层阶,来到失去太阳,弥漫绝望的黑暗气息,被自身累赘拖曳着缓慢下坠的堕落世界。   三只安格勒斯级的獒首神使,刚刚抵近玛兹特克,全领域扫描过后,发觉这是屡次打击的老对手,立即发出如愿以偿的畅快欢呼。它们的噪音如此刺耳,很快吵醒隐藏在附近虚空的毒蛇,来自圣山的海之君王,大地的撼动者极为不满地发出冷哼,凭空掀起无形的引力潮汐,将三条独木舟似的獒首神使一口气吹走。   骄横的亚空神族哪里吃过苦头,稳定身形后汇聚一起,立即发出招朋引伴的集结令,可惜它们的行动不够快,大范围的屏蔽截断如同丧家之犬的乱吠之声。   ‘这几条落单的小狗,还以为我们束手无策,和极乐境打过交道,早已破解信息传递的方式,随意关闭它们的渠道。’   ‘海之君王,即使您不出手,冥府的咆哮者,也会制止它们,何必浪费力气,暴露自己的底牌,这与你睿智的名望不符。’   ‘沙暴之王,我信不过他,与时代脱节的古神,战争的烈度超过想象。在上层界的位置不上不下,贫瘠的荒凉世界,毫无价值可言,连驶向虚空的舰队都没有,极乐境都懒地关注你们。’   死寂般的沉默,黑暗虚空恢复平静,不过三头安格勒斯级的獒首神使在毫无回应的等待过后,闻到危险的气息,为了自保生存,开始融合重组为复数体战舰。   基于虚空生存需要而加装的全封闭影钢外壳,结合处出现无数齿轮互相啮咬,形成新的复式躯壳。内部繁复如血脉的管道自动断开重新接续,三座幽质熔炉全功率输出,汹涌澎湃的影能形成循环,逐渐唤醒沉睡的各个战斗模块。形态优雅的舰体,体表关键节点陡然耸起,不断螺旋扭曲,变为成百上千支尖角,如同受惊后鳞片竖起的甲鲮粗鄙不堪。   ‘圣山的地狱看门犬,看来极乐境也在你们身上学到很多。大地的撼动者,我没有小看亚空神族,毕竟是数量超过百亿级别的舰群,一次齐射,可以把体量较小的世界直接击碎。’   ‘自大过头的极乐境遭受过重创,损失了所有虚空舰队,否则你将看到璀璨夺目,仿佛星河漩涡的战舰集群。咆哮者之父,别轻视它们,一旦完成融合,小狗也就变成獒犬。如果你想亲自出手,小心别被它反咬一口,落得一身是伤。’   狡诈的海蛇浮游而出,离开藏身的礁石,摆动尾巴引发的乱流,很快被这艘晋级为普利恩斯级的三首獒战舰发现。   ‘氪金眼捕捉到陌生虚空阴影,开启全领域扫描,重力场校准参数。’   ‘神性根源为地、风两系,延伸领域是沙漠和风暴,中型神祇化身投影。’   ‘神力数值17兆,幽体质量190万,神力属性混乱,多重秩序壁垒叠加而成的跨界稳定体。’   ‘我方已被目光锁定,敌意波动高度集中,矢矩急剧缩小,对方正在高速接近,二十息后发生碰撞,幽质炮填充影能,三轮饱和攻击。’   一千二百支螺纹尖角校准方位,向沙暴之王集中攒射高密度影能,覆盖着密密麻麻神力护盾的身躯,顿时绽放出无数七彩斑斓的虹光碎屑,甚至将他前冲的势头稍微抵消,延长碰撞的时间。战争技巧极为熟稔的獒首神使趁机向后滑移,接近玛兹特克的界膜,一副无法占上风就冲进去的姿态。   ‘该死的极乐境的走狗,竟敢小觑伟大的沙暴之王。圣山的混蛋正准备看我的笑话,不能示弱,否则接下来瓜分的餐桌,将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赛特的背后升起一座尖顶金字塔,炙热的狂风卷走附着的细土黄沙,露出黄金质地的砖石,以及十八根刻满赞美诗和浮雕的方尖塔,有一座被风吹散,逐渐风化变成细碎沙砾。   “超凡神力,砂瀑风暴。”   无数蕴含神力的金色砂石从沙暴之王的身后拔地而起,如同一只超巨型的狰狞利爪,无视距离,瞬间捉住猎物,狠狠地捏着极乐境的三首獒战舰。   并非不朽金属序列的影钢,可不是神力沙石的对手,只是短短的六息,仿佛经历千年岁月洗礼疏松的岩石,战舰外壳很快出现蜂巢似的伤口。   ‘位阶、等级差距太大,单体舰身是安格勒斯,复数融合后只能抵达普利恩斯级别,对方至少是托罗努斯,且拥有不朽的神性。’   ‘幽质熔炉全功率输出,以彩虹喷射挣开神力束缚,球形领域扫描反应,还有隐藏的神性生命,通道全部封闭断绝,唯一的希望立即撤退,穿透晶膜进入世界。’   ‘外壳损毁率百分之二十五,进行二次模块重组,舰体损坏率千分之三,影能管道封闭坏区,动力炉完整,进行满负荷操作。幽子信号转换为灵子共振,直接向旗舰山达尔方示警。外域神祇的无耻偷袭,点燃神圣的复仇战火,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在砂瀑风暴中摇摇欲坠的三首獒战舰,突然爆发烟花似的虹光彩球,稍微推开缠绕在舰身的金色沙石,仿佛蜕皮似的留下影钢外壳,流线型的核心舰体,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咬住玛兹特克世界的晶膜,哧溜一声钻进去。   圣山海洋神系的诸位不朽者讶然片刻后,肆意发出大笑,大地的撼动者波塞冬想制止这无礼的举动,没想到自己的嘴角也露出冷嘲。   ‘粗鄙不堪的神力使用技巧,没有随心所欲操控的神力流量,亏他还是战神,简直笑掉我的大牙。虚空战争还停留在复数护盾形成球体的古旧模式,而不是跨域战斗打造的执政官形态,消耗极大,对付几只蚂蚁,也要动用超凡神力。这些该扫进故纸堆里的历史尘埃,还想在多元宇宙的舞台活跃,真是碍眼。’   似乎听到圣山诸神的嘲笑,至于其它隐藏在黑暗虚空不知名处的不朽者,沙暴之王无法确切获知他们的态度,不过想来也不会是赞美和传颂。   ‘神祇的威严都丢光了,轮不到分享玛兹特克这顿大餐。对于残羹冷炙,我没有丝毫兴趣。’   冥府的咆哮者阿努比斯悄声无息地靠近赛特:‘父亲,来到附近的不朽者越来越多,不如直接进入世界内部,攫取我们需要的东西。’   ‘玛兹特克的虚空战舰残骸,谁知道他们会藏在哪里。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而且圣山的海之君王盯着我的举动。你进去吧,趁着砂瀑风暴没有消退,神力乱流可以掩饰你的行踪,极乐境的狗崽子打开的缺口也有利用的价值。’   ‘一切如你所愿,仅存的九柱神。’阿努比斯化为流沙,在诸神眼皮底下混入沙暴之王的超凡神力,悄声无息地渗透进入玛兹特克世界。   金色的细沙在大地重新汇聚成形,他的身躯散发淡淡的光辉,被陷入黑暗中心生绝望的凡人视为神祇的化身,跪倒膜拜恳请赐予怜悯和生存的希望。   冥府的咆哮者没有理会他们,世界早就注意到阿努比斯的存在,并无时不刻侵蚀剥落他的光辉。   空气中弥漫着雾霾,如同尸骸焚烧过后的飞灰,那是被玛兹特克诸神打开冥土的大门,释放出地面的岁月沉淀,为了阻止浑身燃烧火焰苏醒归来的神尸,它们将带着世界的愤怒,杀死无能的第五纪元的诸神。   “极乐境的战争之獒来了,外域的神祇跟着进来,都以为玛兹特克是块大肥肉,准备瓜分享用。不过,我也不是没有防备,世界的祭坛准备就绪,无论献上谁的鲜血都行,胜负还没有定论。”   泰兹卡特里波卡戴上一副绿松石面具,神躯瞬间点燃,化为白热焰柱,肩膀部位不时暴起金色火舌,越过头顶,如同日冕王冠,背后垂落血红焰发,被火炎神纹捆缚形成焦热的触须。   “夜空之翼,托纳提乌的化身捕捉到手,杀了他,再给外面贪婪成性的毒蛇撒点饵料,不怕他们不上当。”面临绝境,战神维奇洛波奇特利却恢复镇定,显然极乐境的獒首神使,令善于捕捉时机的他看见一线曙光。   泰兹卡特里波卡微微点头,望着被缚的烈日神的化身:“你这个废物,辜负本源对你的期望,不过你还有一点利用的价值。为了世界的复兴,去充当诱饵,让所有被贪婪驱动的恶徒都踏进我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神王权柄赋予鲜血长矛本源的权限,这一击贯穿心脏,立即毁灭托纳提乌的化身,连带他在冥土的化身也濒临死亡,被世界排挤扔到黑暗虚空。   圣山的波塞冬发现沙暴之王身边的神力乱流持续地太久,而且冥府咆哮者的身影悄然无声地消失,肯定暗地做手脚另有图谋。   就在此时,他看见玛兹特克世界吐出一具神祇的残破化身,残留的太阳神性正在飞快地消逝,细碎的光辉颗粒莹莹翠翠,仿佛无数钻石水晶。   “世界的爱子,不朽的神祇,就这样抛弃到虚空,悄声无息地消逝。要么他犯下滔天罪孽,要么就是丰功伟绩在身,世界不忍将他吞食消化。”赛特就在近处,看地眼眶欲裂,转念一想,忍不住为孤身独行闯入玛兹特克世界的独子,墓地守护神担忧。   波塞冬制止海洋诸神试图放手抢夺的举动:‘太阳神性和我们的目标不同,静观其变就够了,馋嘴的神祇到处都是。’   平静的虚空大海,因为烈日神托纳提乌残骸的出现,顿时掀起汹涌乱流。隐藏在时空漩涡里的毒蛇们纷纷出巢,抢夺不朽的颗粒,毕竟里面蕴含着一位强大神祇在太阳领域的结晶。   来到玛兹特克世界的华纳神族之长,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眉:‘饿狗抢食都不足以形容诸界神祇的贪婪。真快,他们食髓知味,准备强行进入这个下坠的世界。’   没错,从托纳提乌的残骸,诸神品尝到玛兹特克世界的绝望,以及毫不设防的空虚。这个曾经位居上层界顶点,仅次于极乐境的强大世界,眼下沦落到人见人欺的地步。   极乐境亚空神族星海舰队,旗舰山达尔方顶点,瑟尔弗姆级的鹰首神使,诸神的工匠乌列威尔正在试图以圣山的光明执政官为模本,打造更强大的光体武装。   “将乙太粒子振动次数降低,钝化到物质层进行固定……”   “赋予基本单位的质量,引力环出现,具备太阳形态……”   接近永恒的火焰点燃了,可是不稳定的时空参数,令空间本身都无法承受如此高密度的灵质,一切化为梦幻般的泡沫炸裂。   “噗!”又一次失败,恒星的种子爆发出无数光与影的碎片,悄声无息地湮没。灰头土脸的乌列威尔打了个响指,身躯恢复清泉般的神圣。   ‘即将成功,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在事象的地平线,看见希望的曙光。可惜,无法逾越的桎梏,如果我是极星帷幕的永生神祇,一切都好办了。’   就在这时,山达尔方的舰桥指挥室,时空航图出现安格勒斯级的灵子共振。不,是三只战争之獒融合后成为普利恩斯级的求救信号。   “一旦开启就无法分开的完美体融合,似乎陷入极其恶劣的境遇,正好试验失败,闷气无处宣泄,就去拯救濒临危境的兄弟吧,当作散心的消遣。”   轮值的火焰大君乌列威尔一声令下,无需向安格玛尔斯战争议会报备,十万级别的中型舰队军团,从星海边缘部位分出,无视时空层级的落差,驶向茫茫的黑暗虚空。      第二百三十九章 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目送华纳神族之长穿过骸骨之门,进入玛兹特克世界,众生之父双手合掌,默默念诵秘语,随后缓缓拉开。一枚冰蓝色颗粒从虚无中出现,悬空停滞,感受到外域的堕落气息,瞬间涨成巴掌大小的方盒。每一面都有形态不同的六角霜花,八条黄金棱柱镂刻如尼神文,里面蕴含着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冰霜本源,同时也是尤顿海姆的至宝,盛放巨人始祖伊密尔灵魂碎片的冬棺。   凛冽的极冻寒气源源不断喷涌而出,将随时都崩塌的骸骨之门冰封,压服听到夜空之翼的呼唤而蠢蠢欲动,急欲返回原主手里的烟雾镜和希佩托特克故意留下,却空空如也的不朽之皮。随着时间推移,霜雪逐渐增厚延伸,将这座时空门延伸为晶界隧道。奥丁双手微微旋动,远古冬棺再次消失,不知去向所踪,令闻到味道的尤顿海姆冰巨人女王劳菲愤怒地发出咆哮,抽离注给华纳神族之长的支持。   众生之父抓住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轻轻顿地,瞬间化为一颗流星投入天空,经由彩虹桥抵达阿斯嘉德神域。凛冬之杖随即从巨人国度升起,投往中庭米德加尔特,可惜与奥丁擦肩而过,不仅没有夺回失落的冬棺,偏折的轨迹坠落洲岛,反而将刚刚成型的晶界隧道震塌崩毁。本属同源的冰霜之力剧烈碰撞,不朽之皮裂解成碎片,被寒风吹到高空飘散落下,至于烟雾镜则逮到机会,脱困而出,化为浓烟返回玛兹特克世界。   骸骨之门形成的时空虫洞瞬间关闭,九界之力在身的华纳神族之长,由此陷落在遥远的异域,随着世界的下坠生死不明。返回阿斯嘉德的众生之父刚刚抵达金宫格拉德瑟姆,掌握瞭望台俯视诸界域的神后芙丽嘉慌忙地发出战吼,闻讯后的奥丁立即指责尤顿海姆的背叛,命令风暴之主率领英灵大军征伐巨人国度。   往日与巨人角斗兴致勃勃,求战心切的雷神沉默着独自走向战场,大气、水、火打造的彩虹桥承受不住他伟岸的神躯,更别说遍布雷火的战锤。生育和爱情女神芙蕾雅微微皱起眉头,忽然侧耳倾听,很快重新展露笑颜,至于她的兄长精灵乡的主人,丰饶之弗雷殿下焦急地不知所措。   ‘我的这位哥哥,似乎沉湎于戏剧性的表演,以此掩饰自己的真实一面,并乐在其中。可是长久的隐忍,有些过头了,睿智的众生之父很快就会起疑心,趁着世界本源的怒火没有降临,先伸手挽救失陷的华纳海姆之主。’   奥丁的确意识到自己没有深思熟虑的临时起意太过冒失,尽管他是自虚空降临的外来者,可是对世界本身做出卓著的贡献,不止是入主华纳海姆,与神族之长的权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源也不会轻易地割裂。即使真的失陷在坠落的世界,拥有精确的定位和时空坐标,华纳神族之长一定会再次归来。   ‘翻脸比翻书还快!伟大的众生之父,始终对我这个外来者缺乏信任,任凭我在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做出丰功伟绩,也当作视而不见,一旦逮到机会,就算赔本也要出卖。‘‘不,他已经赚够了,玛兹特克的自然本源,两具强大神祇的尸骸,如果彻底消化,那将大大提升他的世界权限。不过,身为主导者的我也薄有功劳,或许顾虑摊薄赫尔的冥界死权一样,沉寂多年的华纳神族重新崛起,肯定让他担忧大权旁落。’   ‘真是令人心寒!或许这就是战争之王的本性,创世之初绵延至今,诸神与巨人千万年战斗沉淀的本能。九界合一的伟力,只能出现在我的身上,出现在华纳神族之长的背后,巨人可不会信任阿斯嘉德,也只有光暗一体的我才能调和。’   既来之则安之,玛兹特克世界的坠落才刚刚开始,有的是机会脱离,而且弥漫世界的黑暗,对他而言,更是如鱼得水。   可惜,再次掌握烟雾镜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已经在预言和占卜中发现希望的曙光,黑暗与光明流转不休的独特平衡体,足以重新凝聚太阳,甚至是月亮。   “乌烟瘴气,玛兹特克的无能神祇,把这个原本富饶的世界搞得一塌糊涂。”   降临在地面的高处,一座平顶金字塔,华纳神族之长无法忍受弥漫的飞灰,释放出恬淡的轻风,吹开烟尘雾霾,得以拥有干净的一席之地。可是他忘记了,玛兹特克世界如今的惨状,他也是其中一个罪魁祸首,只是罪行没有本源眷顾的神祇那么严重。   一道血色流焰从天而降,以第二纪元东方的火神,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面目出现的夜空之翼,小心翼翼地接近来自外域,光暗一体的不朽者。   “尊敬的夜神泰兹卡特里波卡,你此次前来是为了将我杀死,又或者是试图把我捕获,向本源献祭,以我拥有的光辉换取斩断所有羁缚的利刃,逃出无可挽回不断坠落的世界。”   “来自异域的陌生神祇,你拥有光辉,也享有黑暗,既然被母域抛弃,不如代替失落的烈日神,掌管太阳的运行,被淤泥阻滞的冥土。请你务必相信我,拯救世界的期间,如同母亲似的本源,将会把诸神都不知道的深层隐秘,向您逐一倾吐。或许这个就是你来到我们世界的目的,难道不是这样?”   “隐藏在你焰柱身躯里的战斗之王,可没有这样的计划,浓烈的敌意,他想要杀死我,进行大祭仪式。赋予权限的本源神器,致命的鲜血之矛,将会彻底杀死孤身独行的我,不朽者的皮蜕,至少能抵挡七次伤害。我肯定不是联手的你们的对手,为什么不试试将我擒杀?”   无法忍耐刻薄的挑衅,玛兹特克战神维奇洛波奇特利从火焰中一跃而出,以不朽之盾挡在面前,鲜血之矛贴着盾牌略微凹陷的上缘,发出暴风骤雨般的刺击。   “铿啷!”面前的外域神祇,有如一面水晶镜子,在千疮百孔中碎裂崩解,钻石般的星辰碎屑漫天飞舞,即使漆黑一片的世界,也耀眼地令人侧目。   “瞬间的成就感,令你愉悦地忘记自身安全,神力防护出现严重的罅漏。”华纳神族之长不知何时出现在维奇洛波奇特利的身后,右手光辉、左手黑暗,合抱握拳,凝成流转不休的“太极”,一举破开重重壁障,狠狠地击中玛兹特克的战神。   光暗球瞬间失衡,纯粹的正能量和负能量在维奇洛波奇特利的身躯暴走,撕开昔日无数次神战留下的伤口,喷泉般的不断涌出。只是一击,就令战神大败亏输,世界的坠落,深刻地影响着它的爱子,不朽的神祇,无时不刻地被抽取光辉,衰弱地有些难以置信。   “忘记告诉你,我拥有夜战、偷袭的神职。尊敬的维奇洛波奇特利,别仗着战斗之王的地位小觑你的对手。”   “哼!”战神缓缓起身,体内宣泄一空的能量喷泉悄然消失,不知去向,显然已被祭坛收取,他似乎听到若隐若现的饱嗝,对方的异种能量令世界都感到满意。   维奇洛波奇特利侧头回望升腾的焰柱:“尊敬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我们找对了目标。这个外域神祇,的确是拯救玛兹特克的关键。”   随后战神将不朽之盾贴在背后,斑斓的色彩稍微暗淡,他的伤势瞬间痊愈,接着维奇洛波奇特利双手摊开,面对光暗一体的华纳神族之长,空门大开地袒露胸膛。   “小看我的神祇,都没有好下场,外域的神祇,你也不会例外。来吧,我用勇气打败你的骄傲,从此知道不能轻视任何一位永生的不朽者。”   “世界的迷雾遮蔽我对未来的预知视野,不过神性的直觉告诉我,同样的神技对你无效。那面不朽者的蜕皮锻造的盾牌,拥有奇异的领域,只要无法彻底杀死你,凭借它就可以不断汰旧换新。战争领域因不同体系而延伸出独特的分支,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指出来。”华纳神族之长咄咄逼人的言辞,如同锋利的刀剑,从不同角度,继续打击对手。   久未开口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忍不住喟叹:“短暂的交手,就能看出这么多隐秘,尊敬的异域神祇,你的实力赢得我的认可。继续战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和战斗之王联手,肯定可以击败,甚至击杀你。可是光暗一体的神祇,你的本体在遥远的异乡,这就很难陨落。既然拥有退路,为什么我们不能友好地相处,挽救一个颓废的世界,你正是以此为根基崛起。玛兹特克值得你出手拯救,仅次于极乐境的我们,创世至今历经五个纪元,重复毁灭复苏的周期,有的世界甚至还没有经历黄昏,其中隐藏着价值惊人的秘密,难道你没有兴趣?你不是为此而来?”   本源神器烟雾镜显现出对方浓厚的光辉,丝毫不逊色拥有创世遗泽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夜神没用理由不心动。   华纳神族之长的确心动了,沉思默想许久,终于开口:“好吧,我试试。”   说完他恢复为黑暗领主,夜幕披风重新垂落,青离仙天的投影缓缓升起,来到他的脑后,形成银盘似的月轮。   四十八万道禁符箓交错编织,每一条禁制都凝聚着仙道的光辉。以此为凭,足以谋取九霄的太阴之主位格,不过火焰山主的发妻把持至今,以太阴成道者,无论神祇、仙人,皆屈居其下,不得逾越。   夜幕瞬间降临,一轮银月冉冉升起,来到天空的深处,穹苍的顶端,向黑暗笼罩的大地洒下皎洁的月华。清凉如水的光辉,令无尽绝望中释放内心嗜血之欲的凡人,逐渐从迷梦中醒来。   月亮回来了,玛兹特克世界由此点亮希望之光,枯竭的本源得以喘息的时机,夜神泰兹卡特里波卡和战神维奇洛波奇特利相视对望,放松地吐出一口长久积压的闷气。      第二百四十章 太阴之主      翱翔在云空的雄鹰战士,听到神祇的声音,不再失去方向迷茫乱飞,配合着从地面各个金字塔涌出的斑豹武士,绞杀肆虐凡人的冥兽。这些历代陨落神祇的眷族,在黑暗、冰冷、孤寂的冥土繁衍,只要活的时间足够长久,吞食的灵魂达到一定的数量,就能拥有微弱的神性,只是它们被创世至今一直存在的死神压制,定期收割体内不朽的源泉,因此尽管族群庞大,却始终没有凝成冥军。   据说那位冥土的王者,源自泰兹卡特里波卡繁多的神性剥落的一面,不仅独享死权,还避过世界的毁灭复苏周期。五个纪元的积累,他掌握冥土的权柄可谓极其庞大,要不是屡次切割累赘似的底部抛弃,新的本源神器早就凝聚诞生。   华纳神族之长落脚的金字塔原本属于森林诸神的银翼蝙蝠,被夜空之翼亲手捏碎神庭的不朽之座,在外域化为图腾柱而陨落,它的雕像失去光辉和温润的墨晶质地,如今变成平凡的岩石。只有祭坛前的牺牲池盛满腥香甘甜的鲜血,受到从缝隙洒落月光的刺激,逐渐活化而飘荡起伏不定。   ‘成为不朽的神祇,本性里的嗜血反而强行抑制,看来这头蝙蝠并不愚笨,可惜神力低微,被上位者随意使唤,才导致早早陨落。所幸的是神职还在,可以稍加利用,成为某种渠道。蝙蝠也是夜行生物,被我的月亮支配,而且陨落的森林诸神,接近半数都受月相潮汐的影响,只要我开口,泰兹卡特里波卡没有理由拒绝。’   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神祇,面前浮现一座展开膜翼,随时振翅而非的蝙蝠雕像。肩骨高耸的背部仿佛支架,托着有如实质的月光凝聚而成巴掌大的圆盘。一万八千个细如蚁卵,玛兹特克世界独有的神文,徜徉在月华里往复奔流,形成一个银亮的漩涡。   森林诸神的神职,受到月光的牵引,从隐秘处离开,如倦鸟回林聚集在月亮金字塔顶。在他俯视的目光中,分解成无数神文,彼此同类互相融合,渐渐地汇聚成符文洪流。   ‘幻术、诅咒、死亡、恐惧、生命、安宁、诡计、骗术、伪装、守卫、巫术、草药、阴影、菌类、地下世界……夜晚一系的神职很多,足以让我的夜之循环蜕变晋升到新的层次,甚至超越九霄的太阴之主。可惜有用的却很少,我只需要几个主神职就够了,而且以现在的积蓄和紧迫的时间,擢升从神更不划算。’   “我以提奥卡特里布尔之名,命令死去的亡者,沐浴月光从冥土归来,与邪恶的怪兽作战。”高悬在天穹顶点的月亮被阴云遮蔽,很快就被掌握烟雾镜的夜空之翼驱散。   ‘向四方宣示神名,他真的打算在玛兹特克世界落脚。战斗之王,你怎么看?’   ‘一个月亮神还不足以运转自然的周期,我们需要太阳。只是想站稳脚跟,就由他任意妄为,我毫无意见。’   月亮金字塔附近,弥漫着浓烈的怨气和不可尽数的尸骸,尤其是祭坛深处沉睡的死亡之力,听到呼唤都从冥土归来。枯朽的尸骸站起身,抖落古老的尘埃,来到地面享受月光的抚慰,不断礼赞赐福的月神。   ‘杀尽丑恶的冥兽,取出它们的心脏,献给慷慨的神祇,恢复不朽的荣光。’散乱的意志在更名为提奥卡特里布尔的月神整合后逐渐成型,死亡的潮水冲向荒芜的旷野,前仆后继地撕咬着肆虐自然的冥土怪物。   一头遍布鳞甲的野牛,被死尸逼到废墟的城市里,后无退路的它打了个响鼻,喷出带火星的硫磺蒸汽,几只靠近的亡灵战士瞬间石化,锋利如刀刃的弯角左右横扫,片刻过后,面前多出一堆碎裂的石块。   破碎的染血灵体冉冉升起,沐浴皎洁的月光,瞬息返回月亮金字塔,吸取游离的飞灰,成为雏形的亡灵大道的雕像。   “为神争战身陨者,我以提奥卡特里布尔之名,允诺永为侍卫,守护我在大地的下都寝宫。”   月神的誓言,当下就得应验,如此简单的约定,受到复苏亡灵的欢迎,尤其是部分经历衰败的冥土焦渴汲取的折磨,侥幸存活的亡者。   它们生前都极为不凡,并非庸碌的普通人,要么是能与牛角力的高级武士,要么是出身王家和贵族的权势者,甚至有部分失去信仰之源的神庙祭祀,即使死去变成灵体,也保有部分神智,并非本能驱使的工具。   硫磺石化吐息能消灭几只活尸,可是依然抵挡不住疯狂涌动的死亡之潮,发出临死前的哀鸣,旋即被亡灵们分食。   冥兽的血肉,蕴含精纯的死亡之力,离开本体后变成暗黄的泉水,即使低等的亡灵消化吞食,也会拾起掉落的灵魂碎片,恢复少许灵智。至于高等死灵,枯干的身躯会吹气似的鼓胀而起,手脚苍白的皮肤浮现黑色的细纹,逐渐向胸膛延伸,攒簇成团,形成简单的符号。   ‘类似食尸鬼符文,介于鬼、怪之间,阴质提纯后拥有恐惧、残暴等负面灵光,再进一步就是九霄冥府鬼吏之类的微弱神祇。难道是我的太极光,令世界的本源做出倾向的改变,或许原本就有这种蜕变方式,只是被冥王强行压制。五个纪元,地位都没有动摇的古老神祇,除了泰兹卡特里波卡,我想不到还有谁能熬过四次毁灭复苏的周期。’   热腾腾还在活跃跳动的冥兽心脏,被一位生前执掌神庙牺牲献祭仪式的祭司,亲自送到月亮金字塔的血池前。   夜空之翼飞快降临,劈手夺取这团肉块,向月神解释:“尊敬的提奥卡特里布尔,你拥有月亮,必定不会让太阳旁落它手,为了让烈日回归,我将亲自以火向你奉上祭品。”   已更名的华纳神族之长,微微额首示意,任由泰兹卡特里波卡施为,继续维持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展的死亡领域。   铁鳞蛮牛的心脏在夜空之翼的手掌,强有力地搏动,泰兹卡特里波卡默默念出秘语,星星之火从他的口舌之间迸发,落在新鲜的心肌,瞬间将它点燃。浓稠的鲜血不断渗出,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短短几息过后,偌大的牛心竟然化为拇指大的漆黑焦炭。   “不错,有这些材料,可以再次点燃太阳熔炉,再献祭两位以上拥有太阳领域的神祇,骄阳烈日肯定可以归来。”   拥有一半神王权柄的夜空之翼,得意地发出狂笑,忽然想起身边的月神,他强行忍住自己的喜悦,暗地发誓要控制自己散漫的情绪。   “有神力乱流进入世界,陌生的海水气息,他们在追索极乐境的狗崽子。”浑身缀满零碎饰品的战神,来到月亮金字塔。   这些小玩意都有隐晦的神性,尽是维奇洛波奇特利的战利品,他催促着掌握烟雾镜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显示敌人的来历和底细。   华纳神族之长第一次看见玛兹特克世界本源神器的运作,起先一团灰黑迷雾笼罩在镜面,这是神性本能对命运的干扰。   只见夜空之翼轻轻拂拭,磨砺地光滑如镜的黑曜石爆发一团光辉,显现出高耸入云的圣山,底部是碧海银沙随着潮起潮落,大地轻微摇撼震颤,跟着火山剧烈喷发,炙热的熔岩流入海洋,新的陆地逐渐诞生。   “命运的转机!我相信找到解决的方法,阻滞冥土循环的淤泥,不能轻易舍弃,那是宝贵的岁月积累。”泰兹卡特里波卡摘下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的面具,恢复为夜空之翼的原貌。   “只有神祇才能与神祇角斗,尊敬的战王,维奇洛波奇特利,我将赋予世界的权限,去杀死贸然侵入我们家园的恶徒。”   华纳神族之长立即开口:“月光所照,敌踪毕现。外域的神祇将显露真实的形体,我独有的光辉,除非获得允许,否则一切隐藏的伎俩都将失效。别忘记,我拥有夜战、偷袭的神职,同样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泰兹卡特里波卡举起烟雾镜映照天空的银月,侧头回望战神,轻轻点了点头,佐证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所言非虚。   “稍等,森林诸神之首的蜘蛛金字塔,有陌生神祇进入,他在内部搜寻某种贵重物品。嗯!他找到了,完整的太阳历石,这是第三纪元神尸战舰的航图,还有一块舰桥残骸。收集这些破烂有什么用,难道想拾起我们失落在过去黄金岁月的技艺。两位,稍等片刻,让我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墓地守护神阿努比斯,并没有笼罩在伟大的光辉里无法看穿,他根本抵挡不住玛兹特克本源神器烟雾镜的窥视,本体真身倒影很快出现在镜面。   “尼罗神系的冥神,他们的世界也有金字塔,而且是怪异的尖顶。阿兹特克和伊格普特世界,几乎同时在混沌海孕育诞生,似乎有些隐秘联系,也说不上受谁影响。他们是来趁乱捡便宜的小偷、窃贼,而且孤身独行,很容易收拾。维奇洛波奇特利,要小心,对方是资格很深的冥神,对于死亡之道,有着独特的延伸和阐发。”   战神轻轻额首,显然全盘接受夜空之翼的建言,他并非自信过头,眼睛长在头顶的骄傲者,世界的虚弱和衰败,与本源同呼吸的他感同身受。   “闪烁之影!”月神的战斗祝福,令维奇洛波奇特利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又将三枚镂刻蛇鳞神纹的陶偶挂在战神的身上。   “毒蛇之魂,召唤失落在过去的岁月,生与死之间徘徊的神祇影子,将冥土的怨气化为暗火利箭射向敌人。负担的累赘,同时也是我们的盾牌和武器。本源愤怒的火焰,与其焚烧神庭的天空,不如用来对付贸然闯入的外敌。谨记,战斗结束,立即关闭宣泄的管道,否则引火烧身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维奇洛波奇特利默默接受月神的善意,临走前他扔下一句话:“如果最初,你是我们神庭的一员,世界也不至于沦落到衰败下坠,面临崩溃的末日。”   “尊敬的夜空之翼,风的本源还没有离开世界,请您亲自去一趟玛德雷勒山脉,坚定羽蛇神奎策尔夸托与世界生死同存的信心。如果他坚决离开,请务必留下那枚掌管四季诸风的青螺。”   泰兹卡特里波卡没有指责月神对他的号令,要推动死寂的熔炉重燃,复活失落的烈日,风的本源绝对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一道浓烟离开月亮金字塔,向着南方绵延起伏的群山极速飞去。剥皮之主的臭味还没有离去,可见风和降雨之神没有被他带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日月重光      玛德雷勒山脉,羽蛇神的领地云雾城,剥皮之主还在撺掇奎策尔夸托离开缓缓下坠的玛兹特克世界,可是曾经目睹两个世界融合的风和降雨之神,对生养抚育他的母域眷恋太深,以致于妙语连珠的希佩托特克磨破嘴皮子,也只是令他稍微动心。   当一轮清澈如水的银月在天穹顶端浮现,向大地和冥土洒下安宁的睡意,剥皮之主察觉到什么,立即闭上嘴巴陷入沉思。动荡不安而异常混浊的世界,随着重拾理智的凡人放下手中染血的武器,渐渐澄清恢复往日的安静祥和。   神祇的战士得到月光的指引,配合死亡领域复苏的活尸,消灭挣脱枷锁,负隅顽抗到底的冥兽。肆虐大地的乱流,随着一曲悠扬的夜籁渐渐平息,只是不堪重负的冥土,自地壳薄弱处喷发的飞灰,依旧困扰着侥幸存活的凡人。   草尖晨露般寒凉的月光无视任何阻碍,落在羽蛇神的身上,他仔细感受着迥然不同的光辉:“如此纯粹的神性,牺牲森林一系的不朽者,才得以让月亮归来,至于伟大的太阳,不知道还要往世界祭坛献上多少神祇。”   剥皮之主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述说自己从不知名渠道获悉的隐秘:“别担心,身为世界之子,拥有本源的份额,不会轮到你。他们只是想重复烈日之托纳提乌的旧事,让恩泽照耀万物的太阳回归。尊敬的奎策尔夸托,转机已至,我现在不想离开玛兹特克世界,而且希望你也能继续留下。”   风和降雨之神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已不用开口,熟悉又陌生的烟雾,穿过琉璃质地的青辉,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你与世界同时诞生,握有第五纪元神王的一半权柄,可是被外域降临的不朽者随意使唤。可怕的柔软身段和隐忍,深深地震撼我的心灵。真是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你的本性,尊敬的夜空之翼泰兹卡特里波卡。”白银王座上的希佩托特克微微欠身,并不在意重夺本源神器的昔日对手。   “岁月的无情洗礼,从我的神性剥落许多面目,有的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个体,有的被恶徒利用,甚至当作利器与我做对。还记得不久前砍掉我的腿,抢走烟雾镜充当一体三面时空门的承柱。剥皮之主,你也是其中一份子,所幸的是痛彻入骨的教训,的确令我改变很多。”   “看来你已经知道,第五次世界的毁灭将是混沌,一切痕迹彻底抹除,万物沉寂无法复苏,连你也不例外。经历四次汰旧换新的周期,创世的遗泽恐怕所剩无几,甚至连你也开始感到不安。更不用说,你和我都听到末日的脚步不断趋近,尝到紧迫的危机感的滋味?”   泰兹卡特里波卡的面色黑如锅底:“时间不多,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卖弄如簧口舌。希佩托特克,第三纪元的东方天柱,托付剥皮刀予你的情分,携手并进抵挡极乐境的打击,真的忘记一干二净?那一段黄金岁月,与玛雅神系融合为一的喜悦,你真的已抛诸脑后?”   剥皮之主陷入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只是顺从玛兹特克本源的呼唤,毕竟它曾经如此的眷顾垂恩,要不是个别愚昧之徒阻扰,彻底融入世界并非没有可能。尊敬的神王,请说出你的来意,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泰兹卡特里波卡望着风和降雨之神,奎策尔夸托盘卷蛇躯,轻轻地点头,‘想不到,他真的把羽蛇神说动了,要是带走风的本源,玛兹特克崩灭的命运已然注定无可更改。’   “在森林诸神尸骸里崛起的提奥卡特里布尔,掌管夜晚和月亮,他来自不久前接触的外域世界,而本体则藏在更遥远的时空。没有陨落的可能,就不会在意母域的生存、延续,他和你们不同,我无法彻底将信任交托。而且拥有月亮,再享有太阳,光辉照耀冥土、大地、天空,我们将毫无落脚之地。”   “明白了,你想让我掌管烈日,把伟大的太阳从至高的王座剥离,趁机修复折断后仅剩一半的神王权柄。可惜,我只是掌管鲜血献祭、剥皮仪式的保护神,按时参与自然周期循环的春神、赐予嫩枝祝福的玉米神,拥有仪式主领域,季节、植物两个次领域,和太阳没有交集,恐怕无法胜任。”   “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还想试图用花言巧语掩饰身份隐瞒过去的经历。烟雾镜窥见你的过去,伊格普特世界的朝阳神,曦车的驭手,与九柱争战,大半倾折陨落,直到冥神阿努比斯联合沙暴之王赛特将你永久驱逐。”   “那个古老的沙漠神系,多如繁星的微弱神祇,将强大的本源摊薄成一盘散沙,连世界意志都没有诞生,只是凭借原始的本能抵抗我的侵蚀,根本不值一提。而且被圣山渗透地千疮百孔,苏醒的九柱根本就是奥林帕斯的诸位主神分身,至于蒙昧的本源,根本分不清他们的区别。”   “呃!这个隐秘,我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正如我此前所说,从繁复的神性剥离诸多的面目之一,而且时间太久,已成长为独特的个体。毕竟他们屈服于凡人的信仰,尽管有紧密的联系,神性早已面目全非。”   “虚空大海隔开两个不同时空层阶的世界太久,他们可以合作,却永远无法融合为一。”剥皮之主点了点头,漫长的岁月里,就连他也遗落过几个分身,除了共享见识和收获智慧,部分本质已永久失去。   “本源衰微,太阳宫不用考虑,耗费太大,轻便简易的日车是上上之选。开启熔炉的代价不低,至少两位拥有太阳领域的神祇,才能重现托纳提乌的烈日,这对第五纪元萎靡不堪的神庭是重大打击。不如模仿提奥卡特里布尔凝聚月亮的方法,参照不久前接触的外域世界,以火焰本源投影为太阳。”希佩托特克的智慧不在泰兹卡特里波卡之下,两位神祇的思路相差无几。   “幸好我带来了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的面具,昔日你亲自剥下打造的神器,承载玛兹特克世界的部分烈焰本源,如今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希佩托特克接过翡翠面具,没有覆盖在脸上:“夜空之翼,请以本源起誓,不得背弃救世的重任,否则你将彻底失去创世的光辉,承受五千年的永锢惩罚枷锁之囚。”   “你始终没有忘记第三纪元的旧事,不相信我的决心。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会照办。”泰兹卡特里波卡立即以烟雾镜向世界本源起誓,雷声如斯响应轰鸣,显然立誓成真,再无更改。   剥皮之主戴上修堤库特里的面具,勃发的白热炽焰剧烈喷发,不止是身下王座融化成银汁散逸流失,掩饰真身的不朽之皮也瞬间点燃化为灰烬。   在九层冥土沉睡安眠,历代伟大的太阳,不朽的神性被莫可名状的法则抽取,碎成无数玛兹特克的神文,沿着隐秘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希佩托特克的火焰之身。   显露虚空魔神的百丈正体,两支入云巨柱的牛角之间,黄金日轮的轮廓渐渐出现,可是时序乱流的干扰,四个纪元的太阳神性无法重熔合一,只能各据一角,享有支配日冕、日晕、日环、日珥四相。   不得已选择炽焰领域,三万六千火炎神文形成致密的球网,禁锢保护微薄的火焰本源,只有少许光辉散逸释放。   泰兹卡特里波卡立即献上自冥兽收割的不朽源泉,拇指大小,黑炭似的焦块,放在希佩托特克的脚下,堆成一座小山,又示意羽蛇神鼓动夏日的热风助燃。   ‘熊熊烈火,焚我神躯,为光明故,照耀万物。怜悯世人,忧患繁多,喜怒哀愁,尽归尘土。’   九霄的火焰山主,有幸目睹发妻擢升为太阴元珺的始末,知道这个凝聚日曜位格的机会极其罕有,立即默念大誓。所幸的是尽管世界体系不同,与本源立约的神誓依然灵验奏效,玛兹特克仅存的神祇蓦然若有所失,凡是拥有火焰神性以及相关延伸领域的不朽者,被世界意志撕裂夺走火焰本源,化为符文洪流源源不断注入牛首魔神两角之间的日轮。   轰!致密的神文锁链将化为太阳的火焰本源封闭地微曦不露,云雾城宫殿的黄金穹庐、白银砖石自动飞来,当场熔铸成一辆精美的太阳车。   希佩托特克摇晃崇山峻岭般的肩膀,正体真身不断缩小,两角之间的日轮落在车上,成为这头横渡虚空,来历不明的魔神背影,他看了一眼泰兹卡特里波卡,微微额首过后,缓缓沉入冥土。   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立即知道太阳的重现,毕竟他的光辉照耀冥土,‘这头老牛被夜空之翼拉进来,风和降雨之神奎策尔夸托也没有走,重整三界秩序,看来力挽狂澜的机会并非渺茫。’   日月交替相继是森罗万象大自然生命周期循环必不可缺的源泉,天穹顶点的月亮缓缓向西滑落,地面仅存的凡人不明所以的时候,遥远的东方,晨曦微露,曙光初现,熟悉的阳光,久违的太阳挣脱地平线,缓缓升上天空。   维奇洛波奇特利背对旭日,魁梧的神躯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单膝跪伏在地的冥府咆哮者,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流失宝贵的不朽之血,可是借助无处不在的阳光,阿努比斯正在迅速恢复战力。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斗      太阳和月亮轮流俯照大地,尽管阳光毫无热度,只有微微的温暖,大混战后仅存的凡人依旧感慨万分。他们是如此的虔诚,由各地金字塔收割并转交神庭的信仰之力,丰沛程度连战神维奇洛波奇特利都不能无动于衷,再加上前所未有的祭品,第五纪元诸神的焦渴总算得以缓和。   玛兹特克的复兴祭坛,吸取诸神的光辉稍微缓和,转而对付贸然穿透晶膜,进入世界内部的外域神祇,无时不刻地试图剥落他们的不朽源泉。可是能跨出母域,横渡黑暗虚空的神祇,都拥有致密的次元壁垒,内部完备的神力循环,必要时还可以开启隐秘的管道,从本体处获得额外的助力。   大肆搜掠一番,收获价值不菲的冥府咆哮者阿努比斯,被玛兹特克的战斗之王缠上,短暂的几次交手,不仅神力护盾破损严重,急需时间修复,鲜血之矛更在他的化身留下几个不能愈合的创伤。毕竟是赋予权限的本源神器,而且使用它的不朽者在战斗领域丝毫不逊色母域的沙暴之王。   仿佛暴风骤雨的进攻,阿努比斯根本没有送走太阳历石和虚空战舰的关键部件的机会,至于他的超凡神力死亡咆哮、幽冥呼息,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掀起,只是令维奇洛波奇特利浑身挂满的零碎,破裂其中最不起眼的两个陶偶。金色的不朽之血离开神躯就不知所踪,连回收的机会都没有,世界的贪婪吮吸,令阿努比斯震惊。他决定速战速决,一次性解决战斗,并送走此行的收获。   “嗷……呜!”   冥府咆哮者在冉冉升起的太阳投下光辉的照耀下修长的影子,陡然延伸扩展成百步方圆的漆黑帷幕,无数蝎子似的细微之物,攀爬蜘蛛金字塔,将破损严重的神类建筑改头换面,变成母域的尖顶金字塔,灼燃不熄的火焰。   ‘耗费大量神力,不顾法则的冲突紊乱,强行将陌生充满敌意的外域之地,变换为熟悉的故乡母域,伊格普特世界独有的尖顶金字塔,他想以此为根据地和战斗之王打消耗战。真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当初他是怎么把那头老牛驱逐出世界,简直难以置信。’回到冥土的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好整以暇地旁观这场战斗。   死神金字塔底座每块砖石的缝隙,剧烈喷发出漆黑的冥府气息,来自伊格普特的阴灵,欢呼雀跃冲进周围的泥土,夺尽生机和土壤的肥力,将其侵蚀成厚厚的腐殖土。颗粒硕大的粗砂和碎末似的细沙,仿佛拥有生命似的不断汇聚而起,高耸出地面,形成骨灰色的囊胞。很快多余的沙砾落下,露出里面匍匐在地,在神祇千万年积威下,脊梁几乎折断的墓地守卫。   这些狼头人身,带着墓地腐朽尸气的亡灵,慢慢站起身,沙石沿着生根的双腿汇聚到双手,形成各式武器,单手斧、月牙矛、镰形剑,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戴着黄金的尼美斯头饰。当然落在月神眼里,却是腐朽的枯骨,头顶盘着喷吐毒液的眼镜蛇。   ‘阿努比斯的冥军,隔着遥远的距离,竟然召唤出来,想必耗费了不少神力。他的光辉暗淡失色,几乎跌落失格,幸好有蜘蛛金字塔积蓄多年的死亡之力补充消耗,才没有令其颜面大失。不过咆哮者没有发现,世界祭坛无时不刻地吸取夺走他的神力光辉,伊格普特的细微本源正在悄然流逝。’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斑豹。消耗神力对付土石沙偶,根本不划算。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我知道你在观战,掌管死亡领域,请不吝伸出援手,给我一点帮助。”维奇洛波奇特利很清楚自己的局限,而且他的神军数量稀少,即使以一敌百,也应付不了数量破万的大军。   “如你所愿!尊敬的战斗之王。”月神沉吟片刻,立即开口召唤亡灵,“我以提奥卡特里布尔之名,命令死去的亡者,沐浴月光从冥土归来,与肮脏的野兽作战。”   玛兹特克世界冥土无处不在的热灰冲出薄弱的地壳,屈服于神祇的意志,转化成充满怨气的游魂。它们寻找合适的尸骸寄宿,随后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到战斗之王的领域,整合成合格的冥军。   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亡灵,拥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军,它们率先发动进攻,气势汹汹地冲向冥府咆哮者的墓地守卫。   大多数亡灵手无寸铁,可是它们萎缩的肌肉,曝露出染毒的爪牙,与全副武装的阿努比斯之仆强硬对撼。在月神的死亡领域,即使被镰剑砍掉手脚,也无法送它们归亡,直到怨气尽消,破碎的灵体才会抵达月亮金字塔,吸取冥土的灰烬,变成死亡大道的雕像,守卫提奥卡特里布尔在大地的下都。   两股死亡大潮犬牙交错地碰撞,互相撕咬对方,不断持续放血,浓如实质的战意开始沸腾,维奇洛波奇特利毫无掩饰地吸取,不仅拓展延伸战斗领域的分支,还开始凝聚崭新的神职雏形。   杀戮还在进行,双方终于找到彼此的弱点。亡灵发现只要砍掉墓地守卫的头颅,它们就会爆碎成一堆黑砂四下散落,吸取的土壤肥力和生机,又会重归大地。而阿努比斯之仆只要吸尽对方的怨气,敌人的身躯就会崩溃,再也无法重聚复活。   这些毒汁似的气息对于法则侵蚀成功,拥有一席之地的墓地守卫来说,不止是补充消耗的源泉,还是晋升的资源,因此它们格外卖力。要不是一拥而上的敌人太多,不时打断阿努比斯之仆的进食,他们将会越战越强。   起先交换损失相差无几,随着逐渐成长的墓地守卫,玛兹特克的亡灵大军,开始跟不上剧烈的消耗,提奥卡特里布尔不得不再次唤起一大批亡灵,继续和墓地守卫战斗下去。   “蜘蛛金字塔的死亡之力消耗殆尽,不得不动用分身神力的外域死神,还能坚持多久。胜利已成定局,战斗之王,尽快解决这头咆哮者。世界祭坛想必会愉快地享受,连骨带肉嚼碎这头狼首神的滋味。”   月神的话言犹在耳,发现生存危机的阿努比斯吸足一口气,挺起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扯去镶嵌宝石的黄金头饰,左右肩膀各自耸起一个鼓胀的倒三角肉块。瞬息过后,露出两个湿漉漉沾满血水的漆黑狼头。   “哼!终于露出你的本体真容,圣山的地狱看门犬塞伯鲁斯,冥王哈迪斯刻薄亏待你吗?竟然在伊格普特世界尼罗神系,混进不朽者的序列,而且位置还很靠前。秩序的牢笼是否过于松懈,竟然令你这头野兽与我们并列?”   提奥卡特里布尔的连声呵斥,引起战神的共鸣,他首次擎出不朽之盾,侧身而立,端起鲜血之矛放在盾牌上缘凹陷处,随时准备发动神速之行和极速刺击。   “很可惜,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你们。再见了,自以为是的不朽者,我的本体真身岂能如此轻易看穿。”冥府的咆哮者,左右肩膀的狼头,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快速升起直至完全抽身离开,往天穹径直投去。   “糟糕,他把太阳历石和虚空战舰的残骸带走了。该死的小偷,怯懦的窃贼,他不是三头犬塞伯鲁斯,而是圣山的死亡引路人。”月神忿恨地骂了一声。   维奇洛波奇特利蓄势待发的一击终于引发,神行的箭步滑过的路径,两股死亡潮水瞬间一分为二,鲜血之矛卷起战争风暴,如同骤雨打在失去大半神力,萎靡不堪的阿努比斯身上。   千疮百孔的神躯,无法愈合的伤口,流出金沙似的血液,流量却格外的少,显然刚才脱离的两个狼首分身,带走很多不朽的源泉。   “牺牲的奉献!”战斗之王的长矛刺穿咆哮者的心脏,将他送上世界祭坛,阿努比斯面色平静接受命运。   失去神力支持的死神金字塔恢复原貌,残破严重的蜘蛛神庙,犬牙交错的法则冲突呈现一面倒的驱使,仅剩的墓地守卫自行崩溃,纷纷扬扬的黑砂落地,滋养贫瘠的土地变得更加肥沃。   伊格普特世界的些许本源,令焦渴的玛兹特克稍微满足,冥土的沉淀,浮出异域风情的建筑,月神饶有兴趣地观赏,发现本源没有逆流,心里一动,打算将九霄的太阴尸道在自己的领地有限施展。   ‘地面月亮金字塔的守卫已足够,不若点化一些鬼吏,也好便于支配,建立冥府的雏形。’   瓜分享有战利品,提奥卡特里布尔从不谦让,他的太阴之道在不朽者中已排在相当靠前的位置,即使在玛兹特克的冥土培植鬼仙集团,也并不出奇。只不过他向来点到为止,从不逾越自己的身份,否则透支消耗的将会是自己的光辉,这与征伐诸世界的本意格格不入,而且仙道对世界的消耗太大。为了培养两位故人成就天仙,把四大洲岛的资源几乎抽尽,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由此可见一斑。   世界的可持续发展,螺旋上升趋势,而不是啃老本走回头路。对于这一点,提奥卡特里布尔深有体会。   风和降雨之神奎策尔夸托,鼓起腮帮子,吹响掌控四季诸风的青螺。悠长的神之呼吸,经由螺壳旋转的纹路不断增强,天空很快出现浓密昏黑的雨云,低垂的云脚落在海面,形成冷热循环,几十条龙卷风柱瞬间成型,不断汲取咸腥的水汽,雨云的体量急剧增大,而且开始缓缓北上。   弥漫的炙热飞灰早已引起自然循环的失衡,如今顺势而为的羽蛇神,只是掐准时间稍微在背后助推,仿佛推到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开启连锁效应,稀疏的水帘变成浓密的雨幕,继而倾盆大雨降临大地。   不过这一次不同,雨水为干旱地开裂的田地稍微解渴,携裹着飞灰淌到低洼处,直到蓄足水势冲破阻碍,混浊的细流在见底的河床汇合,繁复的水网河道承载它们直到返回近海。   大乱之后有大治,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新的气息令每一个还活着的凡人感恩欣喜,他们扶正倒伏的玉米秧苗,挖开田埂排水或者灌水滋养久旱的农田。   只要有阳光,就会产生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尤其是尊崇的祭祀出面,威严的王室和贵族,深入人心的正统,各级武士维持森严的秩序,继续统治诸国城邦。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逃杀      极乐境獒首神使被沙暴之王赛特的超凡神力肆虐,不得不脱掉一层影钢外壳,进入玛兹特克世界,不过以圣山海之君王波塞冬为首的虚空毒蛇们,依旧追击进入,试图将其彻底毁灭。   昏暗无光的世界内部生态圈,令獒首神使惊喜交加,立即开启全领域扫描收集地形数据,确定方位后贴着地表往西方极速逃窜。日月垂落天际的所在,广袤无边的海洋尽头即为进入冥土的捷径,只要进入世界的暗面,外域神祇受制于法则冲突将举步维艰,而以幽能为源泉的獒首神使却会如鱼得水。   不过仓惶逃窜之际,它没有发现追击的不朽者阵营里隐然为首的大地撼动者波塞冬,来自曾经令极乐境大吃苦头,甚至陨落极星帷幕战争之主的圣山世界,三位伟大主神之一的海之君王。尽管体系不同,这位掌握蓝水海洋的王者不惜耗费神力,展开波涛领域,立即在玛兹特克世界近海召唤出一支强大的潮汐军团。   平静的海面出现几十个漩涡,大气和天象剧烈异变,浑浊的波浪排山倒海般的冲向贴着海面飞行的獒首神使。在天地之威面前,这艘横渡虚空,普利恩斯级别的中型战舰,如同身不由己的枯叶,在风浪中起伏不定。   ‘进入海底,规避天灾级的神力风暴。圣山的海王,在玛兹特克世界,并不能长时间维持波涛领域。’   ‘世界内部乱流进入,波塞冬利用暗面负荷开启蝴蝶效应,支配气象异变的神力消耗极少,远不如召唤潮汐军团的支出。’   ‘混沌真理,可以判断海王已进入最后的领域。极乐境和圣山交战的次数不多,烈度却远远超过玛兹特克。得意忘形的战争之主,让圣山的诸神看地太多了。’   最后一个声音不经意之间泄漏少许情绪,对于等级森严的战争之獒来说,这是不可轻触的禁区,相关模块不为人知地悄悄作着记录。任何对上位者的抨击,都将成为履历上的污点,更何况目标指向的是位居极乐境顶点,极星帷幕不朽王座的永生神祇。   在龙卷风气旋和波荡起伏的浪潮中艰难穿行,试图摆脱困境的普利恩斯獒首神使,没有影钢外壳防护的舰体,在风暴不间断侵袭中幽能管道不断损毁,已快要接近第一个临界点。   ‘抵近波涛领域漩涡区边缘,预判海底暗流干扰力度较轻,建议二类规避,利用涡流进行加速,摆脱所有追击者。’   ‘附议,脉管损毁率接近百分之八十,幽质熔炉受此影响温度升高,接近安全沸点。’   ‘扫描海底,发现地壳薄弱处,准备全功率幽能灵子炮,开启边域隧井,反向进入世界暗面。’   三座幽质熔炉飞快消耗灵魂水晶,澎湃的幽能沿着还算完好的管道进入武器模块。随着不断充入的纯粹灵力,遍布金色弥尔斯灵纹的主炮瞬间全部点亮,冰蓝色的三棱锥徐徐延伸拉长,如同隐忍多时的恶犬露出狰狞的爪牙。   眼看一头扎进漩涡中间的战争之獒潜入海底,大地撼动者波塞冬立即伸出双手虚抓,使劲握捏,试图将这头极乐境的狗崽子掐死。不过他迟了少许,借助涡流加速逃离的三首獒战舰抵近地壳薄弱处,蓄势待发多时的幽能灵子炮贯穿世界的暗面,直坠积重难返的九层冥土。   猛烈喷发而出的不止是处于虚实之间的灰烬和残破的怨灵,还有地壳的怒火烈焰,化为高热岩浆向上冲起,可惜沉重的海水将势头强行压住,并不能凝成热柱抵达海面,凭空造出岛屿甚至陆地,而是缓缓地转化为海底火山。   失去獒首神使的踪影,来自诸界的神祇,游荡虚空的毒蛇望着隐然为首的圣山海王,大地的撼动者面有不豫之色,正想继续追击。就在此时,一轮清莹圆月升起天穹,昏暗的玛兹特克世界内部顿时为之澄净。   ‘位面防御体系正在重启修复罅漏,我们的速度要加快,不能让极乐境的狗崽子逃走,否则安格玛尔斯战争议会获悉此事,就会展开神圣复仇。百亿亚空神族舰队,没有一个世界能抵挡,失去战略级的时空武器,黄道日冕严重残损的圣山也不例外。’   ‘尊敬的海之君王,原本我们是来分享玛兹特克世界坠落崩灭的红利,招惹极乐境的战争之獒,都是你引来的闲事。现在那条狗崽子进入暗面冥土,如果任由它逃走,后果不堪设想,你想怎么挽救。’   ‘那位复起的月神,光辉还未抵达暗面冥土,有足够的时间弥补,在场诸位在母域掌管死权和冥职的请出列,玛兹特克世界的冥土混乱不堪,需要你们调和抚平乱流。’   隐匿气息避过世界法则侵袭的神祇,很快显现出两位永生的不朽者,分别来自苏美尔神系的阴间女王伊尔卡拉,芬尼斯世界的死者之王苏尔玛。   伊尔卡拉原本是地位次要的冥后,她引领意外坠亡的贤人灵魂游荡阴间,并送他返回地面复活,经由凡人的耳口相传凝聚原力掌握冥职,以孕育中的神子,不断撕裂丈夫,冥界之主古加尔安纳的死权,导致他衰竭沉寂。   战争和爱情女神伊南娜下降阴间与伊尔卡拉争权,尽管七道冥界之门剥落她的光辉,这一战还是两败俱伤,可是虎视眈眈的战争与疾病之神涅伽尔趁机闯入阴间,杀死孕育中的神子,攫取冥王的权杖,强娶伊尔卡拉,将她下降为无关紧要的阴间女王。   至于芬尼斯世界的苏尔玛,骄狂的他无视誓约,冒犯诸神的领域,差点被主神乌科放逐出世界,却意外接触诸界的神祇,开始游荡虚空的旅行。他的化身神力低微,神域也没有阴间女王广泛,因此只能担任辅助的帮手。   不朽者的神域互相叠加,很快形成一艘穿行幽冥的梭形舟船,外壳是大地撼动者的波涛领域,毫无阻碍地穿行海水,甚至在水压极大的海底自由活动。   掌舵的伊尔卡拉找到目标,沿着活跃的火山进入沸腾的地底岩层,神力消耗甚大的波塞冬收起海蓝领域,由约鲁巴世界的匠神欧根展开的火焰国度维持防护。金红色的岩浆流不断抛诸身后,这艘舟船穿透阴间与阳世的隔层,进入玛兹特克的九层冥土。   对于神祇而言,任何世界的暗面阴间都是禁区,为了能够行动自如,他们不断消耗化身的神力维持光辉。贪婪的世界祭坛不断无孔不入地侵蚀,甚至部分神性本质也被吸取。不过这一切对于极乐境的战争之獒来说,泥沼似的玛兹特克冥土,简直就是续航的动力源和无尽的弹药仓库。   消耗殆尽的灵魂水晶,在流线型的舰体浮现,密密麻麻的透明晶体,自行捕捉游离的破碎灵体,原本一片空白的内部很快出现躁动不安的黑烟,细微的颗粒是一个个扭曲的人脸,饱含怨气的它们连愤怒也被吸走,颜色渐渐转淡。   ‘下界的神祇根本不懂得如何利用幽能,灵体的负面情绪对我们来说是纯净清爽的源泉。我们獒首神使,最初是以食罪者为模版创造出来的族群。’   ‘有如实质的暗面沉淀,包含太多杂质,不过可以提纯熔炼,在失去防护外壳的舰身恢复装甲,这将有助于适应新环境,至少提升百分之十的续航能力。’   ‘扫描发现追击者,冲我们而来,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旗舰山达尔方的援军,我决定唤醒沉睡的神尸。只要全功率输出幽能,灌注体量较小的神祇,就能提前将其复苏。在世界的暗面,它们将拥有本源的权限。来自外域的神祇完全不是对手,我们就能趁乱逃离。’   “附议!”   “附议!”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复苏      吞食玛兹特克的冥土沉淀,注入灵质融合煅烧,转化为一种油光滑亮的黑陶,无数巴掌大的甲片,从舰鳍处源源不断翻卷而下,瞬间完成战时换装。獒首神使收敛自身的极乐境气息,仅存的排斥感彻底消失,如同圣山的地狱看门犬塞伯鲁斯,得以自由行走穿梭九层冥土。   它不断往下沉降,表层的飞灰,次层的流沙,接着是郁积的泥浆,几乎凝固不动的化石,最终獒首神使找到神尸的沉睡处,底部最古老的创世神祇正在苏醒,枯干的身躯渐渐活化。为了摆脱沉重的负担,将复仇的意志化为燃烧的火焰,不断往上传递给其余神尸,如同薪火相传的煤炉黑炭。   三首獒的舰首,张开深渊巨口似的嘴巴,分别伸出十二条蛇信似的柔管,缠上顶部脱水干尸的七尾巨狼,收集目标的所有数据。   ‘身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世界灰烬,第四纪元陨落的郊野神祇,陨落后恢复野兽的躯体,它的每一条尾巴都可以分出去,成为化身的核心。’   ‘极为罕见的兽形神,推算拥有不低于5兆的神力,幽体质量70万,属性自然中立,根源是大地之血,次等衍生神祇,领域为捕猎和杀戮。’   ‘目标合适,一次性注入幽能,同时进行二次分流,下达指令培育六具化身,达到临界点后立即切断和神躯本体的联系。希望这头从漫长的休眠中苏醒归来的下界神祇,会把怒火先烧向外域的不朽者,而不是贸然打搅它沉睡的我们。’   獒首神使刚刚完成充能的灵魂水晶,再次将粉碎的灵体送入幽质熔炉里烧炼,随着乳白色的晶体渐渐失色变得透明,源源不断的幽能沿着管道注入七尾巨狼的神尸之躯。   脱水干瘪的肌肉很快膨胀,每一根败草似的狼毫恢复油量光滑的润泽质地,不朽的源泉完成全身循环后回到起始点,停止搏动的心脏,一个纪元那么漫长时间的等候,终于不负期望地开始跳动。   尽管没有神格容纳收束游离的源泉,流浪与守护神柯迪还是恢复不朽者的威严,复仇的火焰很快来到他的附近,烧灼脚底板并迅速弥漫到全身。   “嗷……呜!”柯迪人立而起,转化为类似冥府咆哮者的形态,显然玛兹特克世界的祭坛吸取到墓地守护神的光辉,并将他的影子与暗面共享。   泰兹卡特里波卡与维奇洛波奇特利联手救世,让月亮回归的壮举,将灭世之灾往后推移,提奥卡特里布尔的月光抚平尘世的乱流,进一步拖延毁灭的周期。因此提前苏醒的七尾巨狼没有转化为成熟体,暗面赋予的权限和原力,只是为柯蒂覆盖一层黑红色的暗火,如同昔日的神圣盔甲。   原本应当破开岩石般的底层冥土,将火焰烧穿地面,焚烧位于天空深处,第五纪元的神庭,可是来自外域的不朽者,游荡虚空的毒蛇,引发世界暗面的愤怒,命令复仇的使者前去消灭他们。   天赋使命和复仇的决心,彼此冲突克制,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流浪与守护神柯迪为了获得本源的权限,不得不屈从于世界暗面的意志。   一层层破开阻滞,开辟安全稳定的通道,先行者几乎将不朽的源泉耗光,可是身处冥土,柯迪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助力,再加上六具分身的协助,它终于抵达第一层,弥漫飞灰的界域。   “不可思议,带着复仇的火焰苏醒的陨落者,时机并没有成熟,它为何能从绝望的深渊往上爬。”苏美尔神系的阴间女王错愕地几乎忘记掌舵,神域舟船差点撞上一座刚刚浮现,伊格普特世界冥府的宫殿。   圣山的海王波塞冬讶异地望着外墙壁画的墓地守护神:“冥府咆哮者战败,部分本质被玛兹特克世界吞食消化。还有更惊人的事情发生,失落的太阳再次回归。防御体系的罅漏修复加快,日月循环开启,我们即将面对那位可怕的月神,拥有主场优势,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换成我的兄长冥王哈迪斯,也不会占到多少便宜。”   “尊敬的海之君王,我的眼睛看见加装覆盖幽冥装甲的獒首神使,正在冥土底部复活沉睡的神尸,估计这头狼首神躯的复仇者,就是它们的杰作。”芬尼斯世界的死者之王,转动骨白色的眼珠,上面倒影着极乐境战争之獒的一举一动。   ‘连我也无法穿透多层冥土,看见地点隐蔽的众神墓地,看来苏尔玛并不是无能之辈,在死亡领域拥有独特的延伸分支。’伊尔卡拉将这件事暗记在心,原本轻视这位助手的目光也转为欣赏。   收起火焰国度的约鲁巴匠神,擎起燃烧的羊角锤,他是灵魂的锻造者,对于死亡之力并不陌生,只是恶化衰败的玛兹特克世界的冥土,无孔不入的法则侵蚀,令他极为不适应,不得不将自己转化为战斗形态。   “刚刚复苏,懵懂不分敌友的不朽者,竟敢向我们露出獠牙。海王宫直属的鳞斗士都比他强,撞上去,直接碾死他。”波塞冬露出暴虐的一面,身为大地的撼动者,发泄怒气引发的地震导致无辜凡人的死亡,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并不罕见。   同坐一条船的诸神都没有意见,带着世界的怒火回归的复仇者,尽管有源源不断的神力,可是他们并不能突破本体的关隘。   流浪与郊野的守护者柯迪,全盛时期也只是次等神祇,陨落化为灰烬时,世界保留记录他的印记,也就是半神的水准。按照波塞冬的说法,麾下进入黄金领域的海斗士都比他强大,更别说海族的神血王子。   诸位不朽者的神域叠加而成的舟船,狠狠地朝着七尾巨狼撞去,被锁定无法动弹的柯迪只能命令分身离开,燃烧全身的火焰,狂野的凶性勃发,不管不顾地进行反击。   尽管有世界暗面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可是勇气并不能弥补双方巨大如沟壑的差距,如烛火摇曳的微弱神祇,在外域诸神叠加领域仿佛狼烟火柱的体量碾压之下,绽放一点耀眼的光辉,瞬息过后如同泡沫破裂。   流浪与郊野的守护神柯迪,结束短暂的复仇者的使命,这一次他再也无法醒来,失去本体身躯,拥有再多的本源权限也没有用处。至于他的分身,也没有逃过虚空毒蛇的贪婪,尤其是阴间女王伊尔卡拉,脖子、腰间都缠上一条蓬松的狼尾。   ‘寻找等级更高的神尸,不能用自然领域的不朽者,而是专司战斗、战争、毁灭、破坏的神祇。’   ‘灵魂水晶二次充填完毕,幽质熔炉可以继续开启。警告,敌人正在穿过界域迅速接近,是否切断管道,先行撤退。’   ‘玛兹特克冥土底部固化程度加重,部分区域的沉淀开始结晶,我们只是普利恩斯级的战争之獒,没有二次突破界域的能力。既然面临绝境,根据安格玛尔斯议会的备忘录,开启侵蚀融合模式,取代神尸的脑核,成为神躯的一部分。神圣复仇者的战斗方式既古老又呆板,我们可以指挥操纵。别忘记,玛兹特克的神尸战舰,就是采用类似的方式进行改装。’   ‘附议!’   ‘保留意见!’   ‘二对一,执行命令。’   曾经被剥皮之主希佩托特克从众神坟墓里拖出来的绿松石之主,古老的火神修堤库特里,位于第四纪元陨落的诸神区域。遍布蜂巢似的孔洞和缝隙,如同熔岩石般的躯体,被獒首神使钻进去。   随着幽能的注入,冷寂的火山再次冒出夹杂火星的浓烟,预兆复活的火焰呼吸出现,巨大的岩浆火柱,沿着七尾巨狼柯迪开辟的通道,向越来越抵近的外域神祇剧烈喷发。   “火神,泰坦级别的巨神,快退!”波塞冬的预知之眼受到法则的干扰,导致稍微迟滞和偏差。   尽管匠神欧根展开火焰国度,这艘舟船只能勉强自保,不仅下坠之势被岩浆喷泉抵消,节节败退的叠加神域差点崩溃。直到波塞冬亲自居中调和,稳定紊乱不堪的神力流,才没有彻底解体。可是当他们离开火神的怒意,发现自己又回到冥土的首层,忍不住怒视绿松石之主。   好整以暇的提奥卡特里布尔出现在圣山海王的身后,悄声无息地侵入他的安全范围,突然遍布鳞纹的黄金三叉戟反手从腋下刺来,瞬息来到月神的胸膛,亿万神文洪流凝成的月轮蓦地展现,将这件神器轻描淡写地震开。   波塞冬转身凝视偷袭者,白银月轮令他稍微动容,至于不朽者身上浓厚的光辉,也只是片刻吃惊。不过隐然站在他身后的虚影,牛首魔神以及两角之间的日轮,让大地的撼动者首次升起离开的打算。   ‘米诺斯迷宫的怪物,他怎会来到玛兹特克世界,成为伟大的太阳。糟糕,这不会是一个陷阱吧!’   前有强敌,后又追兵!圣山的海王当机立断,也不管其它外域诸神,收起三叉戟,展开波涛领域,化为神力潮汐,瞬间淹没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他已经发现藏在核心处的獒首神使。   藏在月轮里的烟雾镜和鲜血之矛利跃跃欲试,不过他们都被提奥卡特里布尔强行压下,意外复活的古老火神才是目标,其余都是可以无视的弃子。   “海王三叉戟!”波塞冬强行忍受玛兹特克诸神对他视若无睹的羞辱,燃烧本源神器的投影,一击就将修堤库特里的岩浆烈焰化身破开,正中自以为安全无事的獒首神使,直入舰身内部。   召唤毁灭风暴降临,无数神力涡流旋臂在舰体肆虐,将内部破坏地一塌糊涂。   ‘损毁率百分之七十八,接近第五临界点,相关数据进行备份,存入记忆体模块。’   ‘熔炉开启自毁,幽能技术绝对不能落到圣山手里。我们一定会复仇,即使把血流干。’   ‘战舰的主武器系统,填充的幽能可以回收,完美融合并非没有破绽,进行生存舱式的切割,我可以逃出去。’   ‘否决!’   ‘赞成!’   ‘二对一,我赢了!灵子脑核断开连接,开始转移,逃离舱准备发射!’   一条巴掌大,蝌蚪形态的舱体,从獒首神使的腹鳍弹射离开。如此细微之物,即使海之君王,也没有发现。除了旁观多时的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他发现了这头脱离束缚的战争之獒。   ‘玛兹特克的冥土沐浴我的月华,想在我的光辉中藏身匿迹,挣脱极乐境枷锁的小狗真是得意忘形。’他伸手一捞,将蝌蚪抓住,扔进月轮里又符文洪流囚禁。   接下来对付失去本源神器三叉戟的海王,还是一众毫无斗志的外域神祇,提奥卡特里布尔随意伸手一指,目标却是约鲁巴的匠神欧根,灵魂的锻造者。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命运法庭      漫游虚空大海的神祇,为了分享玛兹特克世界崩灭的红利从不同时空纷至沓来,当斥候级的獒首神使发现此事,发送消息至旗舰山达尔方,他们悍然屏蔽渠道,虚与委蛇达成盟约而联手,捕杀这头安格玛尔斯议会的战争之獒。经过一番紧张激烈的追逐,在世界的暗面冥土,终被海王波塞冬彻底摧毁舰体,确保极乐境不会察觉此事。   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的松散联盟,如今抵达终点濒临分崩离析,因此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只是用手一指,叠加神域凝成的舟船立即拆解散开。   阴间女王伊尔卡拉孤身而立,展开灰色报应领域,吸取附近的烟烬,注入自己的光辉,令死灰复燃,由此凝聚憎恨暗火,趋向七尾巨狼的复仇者形态,不至于被巨神修堤库特里敌视,以减少后顾之忧。死者之王苏尔玛见机,悄声无息地接近,隐藏在她的身后,没有遭到拒绝,立即擎出一把收割亡魂的长柄巨镰,月牙形的弯刃,显示他拥有死灵领域。   双手空空的圣山海王离开恢复正常的绿松石之主,火焰支配者的愤怒,失去黄金三叉戟的波塞冬不想品尝。他摘下耳饰的凤尾螺,与右手的珊瑚戒指结合,转化成一把螺壳护手剑,金色的臂盾延伸包裹至肘。其余几位神祇也各有自保的方法,唯独把灵魂锻造者欧根暴露在玛兹特克四位主神视野里。   没有誓约束缚,来自不同世界的不朽者,根本不可能同舟共济。由共同的利益捆绑而走到一起的联盟最为松散,随时都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分道扬镳。   “约鲁巴神系,在上层界的地位不高,连遨游虚空的战舰都没有,平庸的工艺之主,我对你毫无兴趣。”面无表情的提奥卡特里布尔,用平淡的语气述说着自己的看法。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不堪蔑视侮辱的欧根却出离愤怒,他挥舞羊角锤锻打此前捕获到手,流浪与郊野守护者柯迪的分身褪变的狼尾。   一下,火星乍闪骤熄;两下,火焰若隐若现;三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蓬松的狼尾碎裂成无数火花,随后凝聚成七尾巨狼的复仇者形态。它张开血盆大口,源源不断地往外吐出幽魂郊狼,没过多久,总数超过五百的狞恶野兽呲牙咧嘴,露出滴血的獠牙,丝毫不畏玛兹特克诸神的威严。   “不亏是灵魂锻造者,尊敬的欧根殿下,你在约鲁巴世界的地位不应当屈居次等神祇。有没有兴趣来玛兹特克神庭,我可以允诺主神的宝石王座。”泰兹卡特里波卡眼前一亮,显然看出工艺之主的潜力。   “玛兹特克的神王,烟雾镜的主人,你在诸界的名声并不好。臣服于伟大的太阳,却撺掇托纳提乌走上败亡的末路,尽管虚荣的烈日终会面临命运的裁决,你却令那个日子提前到来。你还是另挑人选,饶过我吧。”   “枯干的朽木岂堪雕琢,腐臭的烂泥如何涂墙。雄鹰不会与麻雀为伍,勇士没有懦夫的朋友。夜空之翼,蹩脚的工匠没有资格与我们并列,杀了他榨取最大的利用价值。”   维奇洛波奇特利直来直去的脾性,很对月神的胃口,提奥卡特里布尔抬脚重重踏地顿足,展开月光领域,瞬间将幽魂郊狼吞没,连工艺之主欧根也没有例外。   ‘他的光辉抵达冥土,拥有主场优势,圣山海王也自认不是对手,我自信有正面对撼之力,却不能硬拼四位主神,尤其是其中两位掌握本源神器。’约鲁巴的匠神并非鲁莽愚昧之辈,立即下令自己的造物,向玛兹特克的月神倾泻世界暗面的怒火。   可惜提奥卡特里布尔的光辉远超欧根的想象,幽魂郊狼呆若泥塑木雕不听号令,几番催促后稍有举动,狞恶的兽躯顿时土崩瓦解成无数细微的漆黑沙砾,随即若隐若现地闪烁几次,彻底消失不知去向。   世界祭坛贪婪地吞食着沾染匠神欧根光辉的冥土沉淀,尽管体系和法则差异甚大,植物库极为丰富的约鲁巴世界,为玛兹特克带来新的物种,蜀黍、咖啡豆、竹芋……尤其是新的主粮作物,令本源极为满意。作为回报和奖赏,世界赋予提奥卡特里布尔更多冥土的权限,他的光辉可以渗入掌控其它层面。   ‘优渥的待遇,月神很得本源的眷顾,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华纳神族之长,真的打算挽救这个下坠趋势无可挽回的腐朽世界。’剥皮之主希佩托特克目光越过隐然对峙的诸神,望着再次燃起复仇暗火的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   ‘扒了一次不朽之皮,还有如此丰沛的火焰本源,不愧为第二纪元的火焰支配者,圣山泰坦级别的巨神。’   只有神域可以对抗神域,欧根再次展开火焰国度,试图跃出提奥卡特里布尔覆盖冥土的月光之海。可是他的反应稍嫌缓慢,维奇洛波奇特利的鲜血之矛落下无数猩红雨水,躲避不及的匠神浑身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流出金色的不朽之血。泰兹卡特里波卡后脑的黑曜石镜灼燃闪亮,双手释放出浓密的黑雾,以此阻挡试图救援的诸神。   “别小看我。”欧根挥舞羊角锤,如中流砥柱,将漆黑雾潮劈开,可是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发出强不可挡的吸力,竟然把约鲁巴的工艺之主的神器轻易套走。   月神趁机展现黑暗执政官的姿态,二千二百根绸缎似的飘带,如狡诈的毒蛇,绕过外域诸神,缠上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压制憎恨的暗火,将他如木乃伊般的捆缚囚禁,头下脚上倒立。   圣山海王看见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立即转身离开冥土,阴间女王也是骇然,收起报应领域,尾随波塞冬而去。死者之王苏尔玛还在犹疑,谁知他收割亡魂的长柄巨镰转眼就被套走,这才明白自己的局限,追溯两位主神开辟的通道,逃出已变得极其危险的冥土。   ‘极乐境的裁决之长,命运法庭已复活,这个隐秘必须尽快告知伟大之鹰。简直不可思议,他如何离开亚空神族看守的永冻海?四席不朽王座空悬无主,重力牢笼的链式裂变枷锁也太过松动,那也不至于逃出远超泰坦的巨神,除非这是细微本质的投影。不过,只要运作得当,就是再次重创极星帷幕的机会。’大地撼动者忍不住狂喜发笑,玛兹特克世界崩灭的红利价值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海滩上的贝壳毫不起眼。   世界祭坛无时不刻剥落外域诸神的光辉,细微的本源融入山与海之间的丘陵平原,由于广泛种植农作物损耗大量肥力的贫瘠荒田,渐渐变得肥沃和富饶。再加上大混战损失过半的人口,血肉尽数融入大地,完成汰旧换新的生命周期,大自然因为日月循环恢复而变得欣欣向荣。   在母域世界拥有主神地位的大地撼动者、阴间女王,离开玛兹特克世界的时候,只是用自己的光辉交付偷渡的费用,神威凛冽不惧挑衅,深如渊海的神力也不在乎细微的流逝。至于死者之王和其他离开冥土的不朽者,就遭受特拉克胡潘为首的恶神轮番打击,甚至连半神的雄鹰领主也敢上前死缠烂打的浪战。   急于脱身的苏尔玛只能抖落肩甲的碎羽,化为食腐乌鸦予以还击,直至穿透界膜来到虚空,黑鸦盔甲已所剩无几,令他极为气愤。   胜券在握,提奥卡特里布尔从惊疑不定的希佩托特克手里接过羊角锤,来到神力萎靡不堪的工艺之主面前,“不自量力的愚者,尝尝自己本源神器的滋味。”   一击就将约鲁巴的匠神欧根碎粉,神躯献上世界祭坛吞食,剩余的神性和残破的火焰国度则交给剥皮之主,两角之间的日盘多出将近十万的符文流,微暖的太阳由此大放光芒。   “世界沉降到更低的时空层次,没有必要为了维持仅次于极乐境的地位而自取其辱。”   月神的提议得到维奇洛波奇特利的赞同,希佩托特克也首肯,至于泰兹卡特里波卡则有些犹疑。当他摘下脑后的烟雾镜占卜未来,蓦然发现战争原力的暗流汹涌而来,仔细追溯源头,发现超过十万艘亚空神族舰队正朝着玛兹特克世界,撞开时空断层迅速接近,当即表示没有异议。   世界被暗面负荷拖累下坠,与本源的爱子,诸神合力推动完全是两回事,玛兹特克不断跌落时空层阶,首当其冲的冥土底部难免出现崩裂的碎片,化为黑色的陨石在虚空漂流。   ‘接近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所在的时空断层,塞尔特世界也迁移过来,真是利好的消息。’冥土与月亮之神,也就是华纳海姆之主,驾驭着庞然巨物的世界,再次回归被九霄仙神视为冰火岛的晶壁。   “陨落烈日之托纳提乌的外域,尊敬的提奥卡特里布尔,我知道你来自这里,可是没有必要再次接触。阿斯嘉德神族掌握战争本源,一旦开战,我没有把握压制他们,主导沸腾的战争原力大海。”维奇洛波奇特利实话实说,没有丝毫掩饰,可是他也没有怯战。   “玛兹特克的太阳为火焰本源的投影,这只是权宜之策,并没有令自然周期彻底复苏。而且经历四次毁灭周期,尤其是第三纪元的灭世火雨,消耗两个世界融合的红利,导致本源极为萎靡。总体而言,世界已维持不住基本的温暖,主导毁灭的将是无尽暴雨引发的洪水,或者极冻寒流带来的大冰河。因此我们需要伊格德拉希尔九界之一,最为酷热的灾荒国度,从那头始源巨人苏尔特身上,抽取还剩不到一半的火焰本源。至于可能出现的阻碍者阿斯嘉德诸神,没准会冷眼旁观,甚至暗地施以援手。”   ‘这是你身为华纳神族之长,兼得两域主神王座,才能完成的谋略?什么时候开始,你拥有裁决永生不朽者的权柄,难道传闻是真的。’隐藏在剥皮之主躯壳里的牛首魔神,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黑暗执政官,以及数目破千的飘带。   ‘曾经位于极星帷幕顶点的命运法庭,被阿卡迪亚联合主神放逐到永冻海,不会没有留下后手。九霄的灭世之箭,四个不朽王座空悬无主,亚空神族的崛起,拥有次等神祇地位的七头鹰首神使,极乐境的神力秩序将再次更迭。命运的乱流,导致阿卡迪亚始终踏不出最后一步,而且近半席位空缺,永冻海的异动牵制住极星帷幕大部分实力,不断加固囚笼,重续链式分裂枷锁,威凌诸界的亚空神族舰队也自顾不暇。也就是说,上层界新一轮的合纵连横即将开启,趁着极乐境陷入虚弱,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空当期。’   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中庭新浮现洲岛的远古鳄王特拉尔泰库特利以及烈日之托纳提乌的还未彻底消化的神躯为坐标成支柱,打开通往穆斯贝尔海姆的巨大时空门,被捆缚的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从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落下,十公里长的倒立上身撞开无数闪烁霹雳雷霆的流云碎絮,卡在两界之间的腰部,不断延伸长出嶙峋山岩的尖角,应对诸神或者巨人的攻击形成全方位防护,随后它张开深不见底的黑色喉咙,吞吸酷热国度沸腾的烈焰之海。   周边活跃的火山尽数休眠,灰烟断断续续又袅袅上升,飞舞的热烬复地不起,流淌的岩浆河瞬间冷却固化为漆黑的岩石,地裂缝隙中的金红焰火也悄然熄灭,扭曲升腾的空气不复旧观,蛇颈飞龙、焦炎蝾螈、熔岩蜥蜴等土著生物纷纷倒毙,即使火巨人也不例外,尸体瞬息干枯脱水。   穆斯贝尔海姆这方狭域,陷入开天辟地创世以来首次冰冷的死寂,而且毫无人烟的荒凉面积越来越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神庭秩序      玛兹特克世界微暖的阳光,随着不断抽取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火焰本源而迅速升温,南方玛德雷勒山脉,一座被世界的灰烬掩埋,沉寂漫长岁月的休眠火山,再次被沸腾的岩浆唤醒,它睁开惺忪的眼睛,口鼻喷出硫磺味的浓烟。   提奥卡特里布尔覆盖冥土的月光海洋,被无形的法则驱使,搅拌成巨大的漩涡,游离的炙热飞灰,渐渐汇聚在月亮金字塔的平顶祭台上,沉淀成漆黑的尖锥。   暗面与凡间的隔层,被泰兹卡特里波卡以神王权限分开,解除最后的桎梏,冥土的废渣蜂拥而起,穿透地壳薄弱处,随着喷发的黑烟再次回到人世。一道耀眼的闪光,大地母亲肆意宣泄它的怒气,急速升起的烟云冲上天空,不断地四方天际远去,千万匹烟灰色脱缰骏马狂奔俯冲到地面,仿佛撑开黑暗的穹庐。   无数滚烫的火山灰仿佛冬天飞舞的霜雪洋洋洒洒地落在附近的地面,毁灭生灵掩埋它们尸骸的同时,极大提升土壤的肥力。涨潮似的岩浆,冲开火山坑周边壁立百仞的阻碍,仿佛瀑布倾泻而下。亡灵千万年岁月积累的怨气,竟然使岩浆河冷却黑化成半凝固的熔岩,不过绿松石之主吸取到的火焰,却再次将之点燃,沸腾的金红色热浆继续往下流淌。   冥土弥漫的飞灰雾霾彻底消失,恢复成昏暗无光的幽冥世界,怨气宣泄殆尽后,亡灵的吵闹也渐渐远去,静谧的氛围让泰兹卡特里波卡和维奇洛波奇特利不敢置信。   “接着是抽取第二层,恶化成流沙的沉淀,将会为地面带去丰富的矿藏和宝石。”战神有些跃跃欲试,提奥卡特里布尔立即制止。   “暂时先到此为止,点燃休眠的死火山,我们需要评估对世界的利弊。如诸位所见,玛德雷勒群山的生域遭到有史以来最大的破坏,尽管生命的种子躺在肥沃的火山灰里休眠,等待来年的雨水和阳光,不过对凡人的影响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显现。”   夜空之翼有些明白月神的计划,“天变地异,近乎小范围灭世重造,我们不能过于急切。”   提奥卡特里布尔取出黄金三叉戟未烧烬,留在修堤库特里体内的部分碎片,“除了第一纪元掌管近海守护渔民的盐水夫人乌伊斯托希瓦特,此后历代神庭都没有将神权延伸到海洋,如今多得大地撼动者波塞冬的馈赠,广袤的海洋应当纳入掌握。诸位,在神庭硕果仅存的不朽者中擢升一位海神,如何?”   “海神的权柄延伸出海风、风暴、暴雨,会不会和风与降雨之奎策尔夸托冲突?世界祭坛毫无差别记下他的功劳,同样卓著不凡,而且我们在羽蛇神的直属领地玛德雷勒群山,点燃大地咆哮之怒,他默默无言的付出,牺牲不能说不大。再则,拥有号令四季诸风的青螺,第五纪元的主神,不能忽视奎策尔夸托的意见,哪怕他有所保留。”一直保持沉默的剥皮之主希佩托特克,如今成为伟大的太阳,他的话没有谁敢忽视,尤其是那个神秘的圈子似乎连本源神器也能套走,惊走外域诸神。   泰兹卡特里波卡吃过苦头,不敢狂妄豪言造次,月神维系着进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绿松石之主,也没有理会这些闲事,唯有急进的维奇洛波奇特利有些失望,不过他也不敢违逆主神达成少数服从多数的默契。   “我提议妖术之主特拉克胡潘,他是仅存的森林诸神,尽管各位都知道他的本体真身是第三纪元的暴雨之王,不过属于他的时代已过去,如今神力低微,连神职都倾向黑暗世界。”战神故作轻松地提名自己属意的人选,不料泰兹卡特里波卡不置可否,日月两位神祇也没有首肯。   “失去号令四季诸风的青螺,令特拉克胡潘迁怒于羽蛇神,那是世界的选择,奎策尔夸托的神性更适合原力的潮流。孜孜不倦试图夺回自己昔日过往的司职,我对妖术之主成为海神持保留态度。”夜空之翼深知特拉克胡潘的本性,嫉妒的毒汁浸泡他的双眼,看不清事实和历史的选择。   “广袤无边的海洋,曲折的海岸线,以及星罗棋布的海岛礁石,即使寥寥无几的沿海村子和数量不多的渔民的信仰,也足以支撑起一位主神,妖术之主肯定会把手从近海延伸到远洋,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恢复暴雨之王的地位,到那时他和奎策尔夸托竞争,不利于神庭秩序的稳定。”月神摇头直接否决。   旭日之希佩托特克同样没有点头,这个人选就被诸神抛弃,由于事关奎策尔夸托的地位,即便身为主神,按例他没有说话的余地。   轮到提奥卡特里布尔提名,他沉吟片刻,选择守贞的河流之神,拥有翡翠裙尊称的查尔丘特里魁。身为第三纪元暴雨之王的妻子,在世界灰烬中两度复苏,如今掌握水系、灌溉、农田水利、繁衍、生育等司职,尽管品尝血祭的苦酒而有堕落的倾向,却继续艰难地约束泛滥的洪水,对世界薄有功劳。   “河流的尽头即为海洋,漫长的旱季,水流枯竭露出河床,为了防止苦咸的海水倒灌,导致沿海出现大片盐碱地,查尔丘特里魁功不可没。同意!”希佩托特克的赞美,让夜空之翼无话可说,他只能点头。   ‘妖术之主和翡翠裙女士不相往来,两次毁灭和复苏的周期循环,昔日的情分早就断绝了,不过也很难说特拉克胡潘不会屈尊俯就,向她献媚邀宠。’   维奇洛波奇特利沉思默想:“掌控河流,再拥有近海,查尔丘特里魁的权职过于庞大,而且她的生育神职延伸到每一个家庭,上至王室贵族,下到战士平民,会不会造成主客易位?”   “河流和近海之神,孰轻孰重,目前来说自然是前者,毕竟耕耘经营多年,近海对查尔丘特里魁来说,还是陌生的领域。不过在她拥抱海洋的时候,为了避免渎职,每条支流都要提拔从神,辅助沿河一带的农田水利灌溉。”   “生育、繁衍也要剥离出来,交给自然之女,提拉佐蒂奥特是婴儿的保护神。凡人孕妇每当生育都要独自走进森林,在她的怀抱和看护中生下蒙受自然祝福的婴儿,可惜夭折率很高,权柄应当得以延伸。让孕妇待在家里,由经验丰富的老妇人接产,人口数量提升上去,信仰的基石才能稳固。”提奥卡特里布尔有条不紊地重组神力秩序,将权柄相近的不朽者割裂、转移,赋予完整和互不冲突的神职。   泰兹卡特里波卡看出其中的好处,便任由月神摆弄,拥有神王的权柄,将太阳顺利剥走,他的地位稳如磐石。   “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我从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取得野火、烧荒的神性,合并家庭神职后,延伸出灶火、熟食、开垦、耕耘的司职。我希望能擢升守护家庭的灶神,保护新的定居点,掌管拓荒的农神。”   剥皮之主拥有火焰本源投影的太阳,凡间的火焰也应当由他掌握,当即提名伺奉多年的仆人,历代最强的祭祀长赫特莫克成为灶神。   作为此前翡翠裙女士成为近海神祇的回报,提奥卡特里布尔毫无异议,战神早就想染指农业、种植领域,扩大信仰基石,为了获取希佩托特克的支持,也没有反对。   当维奇洛波奇特利收下农神的司职,除了泰兹卡特里波卡有些皱眉,太阳和月亮两位神祇都表示赞同。   战胜者瓜分红利结束,玛兹特克世界的神庭秩序开始重组,一切都按照四位主神的意思,当然也照顾到风与降雨之奎策尔夸托的颜面。   随着冥土的沉淀经由活跃的火山反馈大地,新生儿的大量成活,也在某种程度上消磨亡灵的怨气。可是地广人稀的凡人国度城邦,有太多田地白白抛荒,因此顺应时代的需求,神祇暗地推动,将奴隶从枷锁里彻底解放,分批赐予平民的身份,拥有一定数量的田地作为组建家庭的基础。   鲜活的水产海鲜走上餐桌,血祭自然而然地中止,每年定期喷发的火山带来大量肥沃的火山灰,随着蜀黍的推广,吸引追求高产量的农夫迁居而来。   笼罩黑暗不断下坠的玛兹特克,无数细微的白点渐渐闪亮,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成一片片绵密的云絮。尽管底气还很虚弱,从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抽取的细微火焰本源却积少成多,成为温暖冷寂的大地,使万物复苏的源泉。   弥漫天空的火云渐渐转化为绚烂的晚霞,神王泰兹卡特里波卡知道世界的愤怒正在消退,他望着座无虚席的神庭,满意地露出微笑。   左手首席的希佩托特克,面目笼罩在刺眼的光辉,吞食消化四个纪元历代太阳神性,新的本源神器正在凝聚。右手第一位维奇洛波奇特利,成为拓荒者的守护神,血红色的神力逐渐泛起一抹金黄。   仅次于剥皮之主的月神,光辉遍照九层冥土,原本失职沉寂的冥王米克特兰提库特利得以苏醒,只是神躯光辉被世界几乎吸干,如今只能维持骷髅的形态。提奥卡特里布尔如今在烟雾镜中连形态也捉摸不透,只有清澈如月夜的湖面流光,他的光辉是如此纯粹,就连泰兹卡特里波卡和奎策尔夸托也无法相提并论。   风与降雨之羽蛇神,盘坐在翡翠王座,尽管掌握本源神器,号令四季诸风的青螺,却只能屈居在战神之下。近海与盐神查尔丘特里魁,随着熟悉海域水文,抵挡削弱雨季风暴,神力不断水涨船高。妖术之主特拉克胡潘将往日的情分耗尽,总算谋取到海岛的神职,试图延伸出新的权柄。家庭与生育之神提拉佐蒂奥特精心地照料一波接一波的婴儿潮,身为自然之女,她拥有永恒不朽的神性,神力却极为低微,如今也凭借凡人的虔诚,成为仅次于主神的不朽者。至于灶神赫特莫克,雄鹰领主之类的半神,以及三千河水女神,使得曾经极度凋零的神庭呈现朝气蓬勃的气象。   “这一切都建立在玛兹特克世界源源不断抽取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火焰本源的基础上,穆斯贝尔海姆这个酷热国度近半区域陷入死寂的荒凉,沉睡的火焰始祖不会继续忍耐下去,我们必须做好准备,随时抽身离开。”   剥皮之主希佩托特克摘下臂环,轻轻扣指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开神庭中间的云絮,露出珍珠光泽的云母石板,两角之间的日轮映照光圈,显现被缚倒立进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修堤库特里。   “你们看,苏尔特正在苏醒,强行离开萎缩的本源,抓住绿松石之主,尝试与他角力。可惜,没有灾难之杖,不管如何推搡拉扯,仅存三成实力的火焰始祖,无法和拥有一个世界所有神祇支持的火焰支配者抗衡。我们必须还以颜色,进行反击!”   提奥卡特里布尔的话赢得玛兹特克众神的欢心,被缚的修堤库特里的胸腹长出数千只岩骨尖角,刺入苏尔特顶天立地的巍峨身躯,极力抽取精粹的始祖之血。   可惜法则冲突,岩浆似的血液滴落荒凉的地面,仿佛一场流星雨,陷坑里永燃不灭的火焰迅速蔓延出去,将堆满灰烬的穆斯贝尔海姆再次化为千里焦土。   ‘外域神祇的全面反击!总算抓到你们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命运石板      提奥卡特里布尔收回黑暗执政官的所有飘带,凡世和冥土的时光流速差异近乎十倍,五年的人间岁月,默默无言的付出,他感觉有些疲累,不过欠玛兹特克世界的债务总算得以偿清。   如今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向他敞开回家的大门,那里还有阿斯嘉德和华纳海姆诸神熟悉的身影,因此他留下些许本质维持月神的分身,悄声无息地返回中庭米德加尔特浮现不久的洲岛,借助彩虹桥回到阿斯嘉德。   世界树的顶点,雄鹰维德弗尼尔以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盯着华纳神族之长,随后向身边的众生之父点头致意。奥丁抬头穿透繁茂的生命翡翠树叶,望着越来越接近的三颗星星,分别是塞尔特世界,玛兹特克世界,还有伟大之鹰驮起的奥林匹斯圣山。   “我婉言拒绝极乐境阿卡迪亚陛下的邀请,总共三次。按照最初的约定,与圣山一战意外陨落的战争之主,他的不朽王座虚位以待,只要我肯低头臣服,就能登上极星帷幕成为真正永生的不朽者。”   “安格玛尔斯议会在此之前就完成组建,并拉拢亚空神族主导极乐境的战争原力,阿卡迪亚也措手不及,似乎没有预见这股逆流。失去命运的眷顾,他们又接连下了几手昏招。贸然开启与九霄的战争,不仅陨落了四位原力的主宰,还损失了大部分虚空舰队,巨大的权利真空,亚空神族才得以崛起,势利急剧膨胀。”捕获战争之獒,从它的灵子脑核破译获悉很多极乐境的隐秘,华纳海姆之主语气淡然的述说,令众生之父隐隐戒惧。   “群星璀璨闪耀诸界的极乐境,如今陷入罕见的虚弱期,他们的阴暗面永冻海,由时空曲率大到不朽者的光辉也无法逃离的重力牢笼束缚,据说最深处关押着极乐境的创造者,由正体不明的三位永恒神祇组成的命运法庭。”身为神王的奥丁也有自己的渠道获悉这些隐秘。   “这也是诸界的命运之神总是三位的缘故,首先确立规则,后者难免受其影响。极乐境是最早诞生的世界,不过它并没有位居多元宇宙的顶点。我估计是原始混沌海的碎片,至今还在运作,向无限虚空大海倾倒抛洒各种垃圾、碎料。”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最初是混沌海的边角料,由创始巨灵开辟,阿斯嘉德神族在冰巨人始祖伊密尔的尸骸残躯崛起,尽管是不朽的神祇却面临不可避免的黄昏,背负沉重的罪孽前行,容貌渐渐衰老,神力缓慢枯竭,如果没有注入青春的生气,永生的生命也难以延续。   “命运的乱流引导你进入我们的世界。尊敬的外来者,你为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带来至关重要的改变,九界融洽出现在你的背后,这一幕连我也不敢置信。拖曳上层世界的主神坠落到我们的世界,像这样的壮举再来几次,我不止可以借出流星枪冈格尼尔,听从你的指示冲上交锋的前线也甘之如饴。”众生之父的独眼目光闪动,显然世界吞食消化玛兹特克的远古鳄王和托纳提乌的神尸,令本源极为满足。   “可惜,诸如此类种种,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扭转命运。我听见黄昏的脚步,看见末日的来临。世界树的主根被啃断,九界的秩序被掀翻,冰与火的本源再次合流,复活的伊密尔和苏尔特不分彼此地融合,创始巨灵归来,整个世界化为混沌。”华纳海姆之主没有丝毫快乐,感觉自己所作所为只是白费力。   “混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拾起智慧的文字,看见世界终结于黄昏。最后不是火焰焚烧一切,诸神在世界的灰烬中复活归来?”奥丁惴惴不安,心潮澎湃,有些起伏不定。   “命运之河有无数支流,未来也有无数的可能,相信是我的降临,加入新的变数,才导致彻底的毁灭。即使阿斯嘉德神族和华纳神族联手,也很难扭转滑入绝望的深渊,返回正途。不过,我现在有新的计划。只有完整的世界,才能挽救另一个世界的命运,这个试验我已在玛兹特克尝试过,并取得至关重要的数据,积累相当丰富的经验。”   “我也有所察觉,才会容忍你抽取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本源。不得不说你干的不错,令失去太阳冷寂死灭的玛兹特克重新点燃希望的光,拥有温暖的生命循环周期。不过我注意到捆缚外域火焰支配者的飘带,你的羽翼数目太多了,真的不是从永冻海离开的命运法庭,哪怕只是其中的某位。”众生之父说出自己的疑问,尽管周围并没有来自诸界神祇的目光,不过华纳神族之长依然知道,许多耳朵都在倾听。   “执政官形态来自圣山,黑暗之力来自永沦深渊,至于那些锃亮铿丽的羽翼,原本只有二十二根,只是另一种体系的不朽源泉,令它百倍增加。那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遥远世界。”   ‘二十二支羽翼,只是诸神的工匠乌列威尔的水准,身为极乐境的次等神祇,旗舰山达尔方的设计师,他排在鹰首神使第二位,仅次于首席,二十四翼的米特埃尔。’奥丁终于放心,露出放下沉重负担格外轻松的笑容。   “如此说来,极乐境不会轻起事端,众生之父可以继续信任华纳神族之长。”牛首魔神蜕下一层不朽之皮顶替旭日之希佩托特克,接着悄悄地潜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   两头巨神的角力较量,他可不想被散逸的乱流威力波及,占据主场优势的火焰始祖苏尔特只有三成实力,且没有灾难之杖号令穆斯贝尔海姆的本源,可是与玛兹特克诸神全力支持,次等的火焰支配者修堤库特里还是难分高下,胜利天平此起彼伏。   “你杀死虚荣的烈日神托纳提乌,导致玛兹特克冷寂沉沦,现在又极力挽救下坠的世界,使它上升稳固在较高的时空断层。如今又准备再次用它为杠杆,撬动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岂不是让一切回到原点?”奥丁沉思默想都没有头绪,他甚至有些糊涂了。   “玛兹特克世界曾经如此闪耀,光辉波及诸多时空,仅次于群星璀璨的极乐境。如果两个世界走的太近,肯定会被亚空神族舰队打击。最明智的做法是用它吸引山达尔方的注意,我们先融合塞尔特世界,橡木智者西凡纳斯肯定会乐意与亚尔夫海姆的精灵打交道,毕竟他们都是来自森罗万象的大自然。”华纳海姆之主知道有一棵风之古树在精灵乡扎根,正在成为新的圣树,获得自然本源的青睐。   “伟大之鹰驮着奥林匹斯圣山正在虚空滑翔,估计他和你的想法一致,趁着极乐境遭遇有史以来第一次低潮虚弱期,融合吞并其它世界得以壮大,拥有对抗亚空神族舰队的底气。”众生之父的独眼似乎穿透黑暗虚空,看见渐渐耀眼的星星。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体量还无法与圣山相提并论,至少以我们为主体融合塞尔特世界,完成初步整合。主位面由米德加尔特消化,自然之殿并入亚尔夫海姆,他们的暗面负担,扔给死亡女神。冰封牢狱也该到苏醒的时候,又不是极乐境的永冻海,七重冥界之门能挡住带着潮湿海水气息进入的溺亡者,除非赫尔疯了。”华纳神族之长轻描淡写的描述未来的远景,可是谁都知道,那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情。   “还有,玛兹特克世界,原本由第三纪元的阿兹特克诸神征伐玛雅神系,吞并融合得以完成如此旷世伟业。成为掌管月亮和冥土的主神,我获悉许多相关隐秘。当两个世界融合后,新的本源将会把双方所有不朽者的神职都剥离,谁先获得原力的青睐,谁就能夺取空悬无主的王座。经过反复推演,我采用另一个世界获得的经验和智慧,制作神圣的命运石板,以智慧的如尼文,将阿斯嘉德和华纳海姆诸神的名字和神职都记载上面,交给本源。如此一来,我们的地位将极大巩固,即使两个世界合并,也不至于离开不朽的王座。不过塞尔特世界也有他们的战神,不是风暴之主,就是提尔,甚至是你,尊敬的众生之父,必须面对他的挑战,胜利者将获得对方的一切。”   奥丁哈哈大笑:“战争,胜利,赢家通吃。多么美妙,我们阿斯嘉德神族从来没有惧怕过挑战。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肯定也不会。”   “两个世界合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们也有类似流星枪冈格尼尔的本源神器。尊重每一个对手,总归不会有错。冰熊捕杀企鹅也会倾尽全力,更何况挑战者不会是没有反抗之力的海豹,没准是一头拥有尖牙的海象。”   “战争领域交给我,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更善于推动世界晋升蜕变,你成为华纳海姆之主,的确实至名归。”众生之父首次表露自己的态度。   在伊格德拉希尔晶壁,还有谁比奥丁更精通如尼神文,这原本就是他牺牲一只眼睛,为诸神以及世人带去最大的赠礼。      第二百四十八章 风起云涌      极乐境亚空神族分舰队,按照原有的时空坐标抵达玛兹特克世界,以月亮和冥土管理者提奥卡特里布尔倡议,联合诸神推动的沉降之举,令十万艘普利恩斯级的战争之獒扑空。如此庞然巨物的世界失去踪迹,所有战舰立即开启广域扫描,可是碍于时空断层折射率的干扰,并没有追溯捕获迁移的蛛丝马迹,不过它们意外地发现来自诸世界的神祇,漫游虚空大海的毒蛇,甚至有一头远远离去回巢的海龙。   幽质浓度次强,危险指数最高,拥有太阳领域的女神被十万头战争之獒纳入视野,主武器幽能灵子炮齐射,击穿大半次元壁垒,投影分身崩碎散逸,差点陨落当场。幸赖她的兄弟,一位月轮冥神双手高举,展开夤夜领域与之相合,光辉彼此流转才堪堪挽救回来。   另一位则趁机显现沼泽霸主的野兽之躯,八个似龙似蛇的鳞首吐出剧毒钢弹,撞击瞬间绽放宛如新星爆发的孢子云,击沉二千头只打开灵子防护罩的獒首神使,轻挫星河旋臂舰队的锐气,不敢再启事端。   互不统属的诸神冷眼旁观骄横的战争之獒由于大意轻敌露出疲态,忍不住冒出趁火打劫谋取私利的想法。不过当他们神速抵近准备交火开战,巨大的时空扭曲镜像出现,率先跨出炽焰执政官形态的乌列威尔,通道对面隐约出现总数四百八十翼的山达尔方。   “捅到马蜂窝了,快走。”修复化身伤势的太阳女神略微缩水一圈,看见极乐境的诸神工匠,立即携裹两位兄弟,深潜进入底面时空断层,以母域本体光辉为航标进行次元跳跃。   其余诸神犹未死心,从不同渠道获悉星海舰队的旗舰负责看守重力牢笼束缚的永冻海,根本不可能跨界追击,因此横下一条心,准备将十万头獒首神使连同乌列威尔一并埋葬。   “超凡神力,秩序切割!”   “超凡神力,毁灭风暴!”   “超凡神力,迷失回廊!”   ……   星河舰队以灵子链接,撑起巨大的球形防护罩,及时阻挡外部接近百位不朽神祇的倾力攻击。无数神力、幽能碰撞的长明之焰,在无限黑暗虚空爆燃耀眼的火花,波光粼粼此起彼伏。无处不在的刺探,诸神试图找到仓促成型的防御体系罅漏,配合先前进入的刺客,从内部瓦解这座坚固的堡垒。   炽焰执政官展开所有羽翼,维持时空扭曲镜像,山达尔方分解出十二座舰炮,由单体维尔图斯级狮首神使变形而成,加装动力模块,以极限速度穿过通道,覆盖融合在乌列威尔的武装体,在岌岌可危的球形防护罩崩溃前,完成二次充能。   在星河舰队内部四处捣乱的不朽者,试图刺杀位于核心区域的炽焰执政官,关闭引发一切变数的虚空通道,可是忠心的战争之獒不断冲上前堵截诸神的攻击。残破的舰体碎块四下飞溅地到处都是,只有完好的武器模块拥有自给自足的动力,可以融合到其它战舰。   里三圈外三圈的密集阵形,失去安全距离无法进行灵子链接,不时看见幽质熔炉过载引发的自灭,灵子护盾爆发璀璨的辉煌后崩溃成无数流光。尽管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却为乌列威尔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开启湮灭模式,连接幽能大海,我要把无耻的外域诸神粉碎成基本乙太粒子,送去星界化为漂流的陨石,接受无尽孤寂的惩罚。”   瞬间,十二头炽焰鸟从管径比普利恩斯级战舰还粗大的主舰炮疾射而出,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吞没十位不朽神祇。尽管能衍生投影化身跨出世界,却不能抵挡舰炮级百万匹流量的饱和攻击。   从外壳的次元壁垒开始层层崩溃,连核心深处的本质也没有逃脱,神性被灵子共振粉碎退化成永久原子,并再次钝化成乙太粒子,抹除时光长河存在的所有痕迹,湮没归于虚无的精神世界。   神祇的本体即使能收回神力,却永远失去部分本质,引发的后果将会是失去部分司职和相关的延伸领域,甚至跌落降格,尤其是战神和破坏神,损失最为严重。   狡诈的毒蛇被重创后进退失据,心生去意的不朽者越来越多,尽管一拥而上必能取得惨胜,可是自私自利的神祇没有谁愿意为别人火中取栗。   解除限制,以极限流量发射,导致过载的主舰炮彻底瘫痪,连变回狮首神使的机能都陷入沉寂,乌列威尔别无选择,只能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惊走外域诸神。   极乐境的窘境可见一斑,同时也与安格玛尔斯议会最近遭到各方压力有关,寓守于攻并不符合战争原力潮流,可是永冻海的异变牢牢牵制住亚空神族舰队,即使七位鹰首神使没有获得允许也动弹不得,轻易不能离开岗位。   ‘从奥林匹斯圣山获得的执政官形态,由于法则冲突,并不适合幽能为源泉的亚空神族,新的光体武装必须尽快完成,或许可以从九霄世界获得少许灵感。’   ‘模仿极乐境的虚空战争堡垒建造的星巢,相对自主的时空体系,内部有自给自足的循环周期和丰富的产出,体量接近主物质界的小型行星。’   ‘漫长的世界级战争,他们看的足够多,不断升级战备系统,渐渐逼近极乐境的水准。要不是打残万仙殿,倾巢而出的仙人集团甚至可以抗衡百亿星海舰队,所幸的是九霄没有山达尔方级的旗舰。’   激战过后,数目不足五万的战争之獒开启灵子共鸣,吸收同类的残骸,跟随炽焰执政官返回亚空神族舰队。乌列威尔确信幽能技术不会被诸神获悉,收起羽翼缓缓关闭时空扭曲镜像,进入旗舰山达尔方。   为了争夺登上极星帷幕,入席不朽王座的资格,次等神祇在阿卡迪亚陛下的沉默中展开合纵连横地幕后争斗。除了诸神的工匠乌列威尔,其余六位鹰首神使也在蠢蠢欲动,丝毫不顾安格玛尔斯议会的诫令。   曦光神使,鹏羽神使、牛角神使和号手神侍组成盖汀神族,强势崛起成为新兴势力。其中最强大的曦光神使普瑞姆斯被擢升为掌管生命和创造的次等神祇,极星帷幕秩序之主亲自赋予新的神名,赛博坦恩尼尔。   ‘金属族的大个子,脑子挺好使,竟然用圆桌联席去掉阶层差距。四支神族,十二个席位,体现最大的公平,吸引极乐境其余神族注意的目光和热切的好感,难怪可以强势崛起。’   ‘盖汀神族的背后是秩序之主,他与阿卡迪亚陛下只差少许距离,没有被极乐境本源加冕至高王冠,当初他可是掀翻裁决之主,将命运法庭放逐到永冻海的主力。’   亚空神族首领,二十四翼的米特埃尔接到副官乌列威尔的报告,对于五万头战争之獒的损失,以往或许不会在意,反正家大业大的星海舰队很快就会补充,可是现在盖汀神族的崛起,分走大量资源,安格玛尔斯议会可争抢不过秩序之主。而且曾经亲密无间的鹰首神使兄弟也渐行渐远,为了一个近乎虚无缥缈的希望,将牢不可破的盟约撕裂成一盘散沙。   再则,眼热于亚空神族成为极乐境对外争战主力的次等神祇,尤其是上一代虚空舰队的残军,据说他们故意松动重力牢笼的链式分裂枷锁,放纵逃走几头囚徒,导致四席空缺的极星帷幕的神力秩序几乎再次更迭。尽管阿卡迪亚陛下和秩序之主亲自抓回两头逃犯,却还是意外走脱一团拥有机运之力的阴影,疑似来自永冻海最深处的众囚之首。   极乐境如临大敌,除了向诸界派遣刺探的信使,极星帷幕命令亚空神族担任永冻海的看守,安格玛尔斯议会也无可奈何,勉强替成为牢头的麾下主力争取到交战权,获得战备资源的优先倾斜。   长期压制下的内忧外患陡然爆发,群星璀璨的极乐境暗流激荡,失去命运的眷顾,逐渐滑向衰败没落,以致于不得不放弃对诸界的例行打压。   奥林匹斯圣山、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正是敏锐地捕捉到时机,着手进行世界级的融合,尤其是后者,已经取得重大的进展。   阿斯嘉德神域的众生之父,在华纳海姆之主的见证下,以本源赋予的智慧结晶,如尼神文书写命运石板,记录伊格德拉希尔晶壁诸神的名字和神职,并安排他们的地位,赋予相应的权柄。   第一列是具有本源权限的神王,除了独目者奥丁,还有华纳神族之长,书写神名上去,随即就被一缕青色信风回环覆盖,连众生之父也无法看穿。   第二列是阿斯嘉德合并华纳海姆诸神,掌管十二神圣领域,有两个空席,实际只是十位不朽者,被伟大的光辉笼罩,其中仅有丰饶之神弗雷,爱情和生育之神芙蕾雅来自华纳神族。   第三列是次等神祇,以太阳女神苏尔为首,月亮神曼尼紧随其后,神后芙丽嘉的侍女,以及拥有神职,受到凡人信仰崇拜的不朽者。   在华纳神族之长的坚持下,奥丁无奈地写上在地底接受永罚的洛基的神名,获得黄金苹果,令他体内衰落的神性再次压倒巨人的血统,只是积习未改,犹自愤恨仇视阿斯嘉德诸神。   第四列为奥丁的战争侍女瓦尔基里。第五列乃诸神的造物,金鬃者古林博斯缇之类的神兽,第六列为卓然不凡的半神,拥有神性的史诗英雄,点燃血脉的神裔。   奥丁结束自己的工作,停下休息,使用神王权限打造命运石板,以如尼神文书写,令他耗尽最近积累的神力。华纳神族之长上前,以某种意义相近的神文继续第七列,银光闪动,依然受本源承认。   “月光如尼,天体潮汐之力,九界的秩序最大体现,错过在命运石板留下痕迹,它们将没有使用的机会。”   众生之父难掩倦容,不过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准备写上谁的名字,我的独目似乎无法看穿。”   “亚尔夫海姆的精灵半神,圣树家族历代精灵王、斯瓦塔尔法海姆侏儒一族,还有日益兴盛的矮人,他们的王者也涌现出不少半神,只是你没有在意。我们的世界和塞尔特渐趋融合,我以本源权限赋予他们争夺王座的资格,这样才显得公平。”   九界的虚影再次出现在华纳神族之长的背后,这股秩序之力,令神王奥丁喟叹:“你的确远见卓识,或许这就是我欠缺的地方,始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冥界的死亡女神赫尔,也在命运石板,尤顿海姆的冰巨人女王劳菲,没有旁落无名。令你吃惊的还有这个,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始祖苏尔特,他也在其中。”   众生之父轻抚额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华纳神族之长,你已把我击败。”   “正是大公无私,才能让九界融洽出现在我的身上。不过,我也有私心,只有把游离神权统治之外的异己纳入体系,世界的晋升才能毫无阻碍。守时的信风从华纳海姆吹出,抵达中庭米德加尔特还不够,应当在九界轮流循环,如此才能完美地平衡秩序。”   至此停笔,命运石板终于完成,随后两位神王合力打开通往世界核心的大门,将它交给本源吞下。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九界所有不朽者,发觉自己的地位稳固,不容动摇更迭,甚至连巨人一族也感同身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尤其是火焰始祖苏尔特,感觉自己吃了一个大亏,闷闷不乐。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世界融合      闪耀不朽的黄金光泽,底部浮现絮状灰暗的塞尔特世界,常青藤缠绕的自然之殿,仿佛阵阵金秋薰风扫过,藤蔓有气无力地垂落吊挂殿柱,树叶失去生命原色枯萎发黄而逐渐凋零。干透的结缔依依不舍地试图挽留,可是无情的岁月侵蚀,毫无生命力维系的枯叶自行脱离缓缓飘落在地,曾经弥漫金青光辉的森罗万象大自然的缩影,伟大的自然之殿渐渐被堆积的树叶埋进历史的角落。   艰难维持大局的橡木智者讶异地抬头看见穿透世界,滑过遥远天际的流星,那是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两位神王发来善意的邀约。西凡纳斯抬起右手,褐红色的锈迹由指尖弥漫至手掌,不朽的神体也难以避免陷入枯干。他抚摸满是皱纹的脸,苍老地仿佛千年古木的树皮,当即同意阿斯嘉德神族众生之父和华纳神族之长的邀约。   橡木智者佝偻的神躯稍微坐正,风云变幻的穹苍长袍垂落白色玉阶,一缕轻风凭空而起,无数白银铃兰在殿柱绽放,轻轻摇曳往来,黄铜芯蕊撞击花瓣,传出清脆的轻鸣合音。   “醒来,沉睡的自然守护者,我们已抵达旅途的终点。”   进入凛冬之眠减少神力消耗的不朽者睁开眼睛,无法直视遍布殿堂的枯叶,展开各自神域,将腐朽之物驱逐出自然的圣殿,清泉般的光辉从诸神身上流淌而出,交替往复冲刷,常青的翡翠之绿再次归来,二十四根殿柱恢复金黄质地,青辉弥漫延伸如云似雾,边缘处渐渐寡淡,似乎被世界本身吸取。   西凡纳斯看见这一幕,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曾经显耀诸界的塞尔特,如今没落地连本源也要汲取爱子的光辉才得以延续生存,继续维持艰难的局面,不止自然之殿崩溃在即,连世界本身也会被拖累坠落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来晚一步,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正在与玛兹特克诸神进行世界级的角力,留有余力地盯着我们的世界逐渐逼近,原定的偷袭计划已毫无意义。各位,世界的颓势逐渐加快,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征伐目标,这一战将决定双方的生存和消亡,请毫无保留地全力以赴。”   战神努阿达当即举起穿透万物的刺棘枪附和响应,血红色的三角枪刃闪耀黄金的半环神纹,世界的恶化没有在他的神躯留下痕迹,作为战争领域的王者,他拥有本源的眷顾而保持巅峰时期的青春,这一点连众神之王的橡木智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战争古树进行虚空战争的改装已完成,第三代的机体被命名为星河树,外壳由十二万八千六百条藤蔓以经纬交错方式形成球面覆盖,内部有半固定的神域形成自然循环周期。凡人的罪者进行木质生命化,他们多数选择成为树人,在蛹茧降落舱里沉睡,以最低消耗维持生命。”知识装订者,卷轴之王欧格玛即使在沉睡休眠,也没有拉下自己负责的领域。   “试探攻击没有任何意义,对方的主场优势将抵消星河树的冲击,降临登陆的树人大军在满是敌意的外域处处受限。据前期抵达的风之古树搜集到的情报反馈,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的战争本源尽归独眼的神王,庞大的神祇集团与巨人绵延千万年的鏖战磨砺出锋锐的刀锋,再加上还有一个掌握风与海洋的神族,他们拥有仅次于阿斯嘉德的权柄,自然之殿的胜算一降再降。还有更关键的是我方时间冗余不够,世界的持续颓废难以维持战争开支,本源迫不及待地发出攫取一切的谕令。”   橡木智者起身,举起灰暗缠绕,令诸神触目惊心的的右手:“我以西凡纳斯之名,自然之殿的主宰者命令,众神合力推动塞尔特世界直接撞上去,趁着对方与玛兹特克诸神角力,无暇旁顾的机会,一战决定最终的胜负。”   “我预见两个世界合并,诸神都将离开不朽的王座,封闭相关的记忆在凡间行走,直到命运的碰撞,在血与火中得以升华,抵达天空深处的新生神国入席就座。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将巨大的差距拉到最小,抛弃沉重的负担,轻松上阵,以相同的水准生死搏杀。”   “时空相位差异,塞尔特世界还有少许优势,令我忧虑的是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处于上升期,尽管有玛兹特克诸神拖慢脚步,差距依旧不断缩小。错过这个机会,我们的下场将是彻底归于虚无。”   自然之殿的众神闻言陷入沉思,来自神性对危险的预兆令他们犹疑不决,可是本源不停的发出催促,显然橡木智者此举博取世界的欢心,再加上西凡纳斯成为众神之王以来,每次决断都复合诸神的利益。而且以生存和延续为目标的世界级战略,的确远见卓识,不复他智者的名位,这一点连知识装订者也不能同日而语,毕竟欧格玛殿下负责收集所有知识,并记录在本源神器无尽卷轴之上。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对方可能有同样的打算,我们不能不留下后手。”橡木智者向知识装订者伸出手,欧格玛殿下立即明白过来,将自己掌握的本源神器双手递呈。   “记录过去所有的知识,就到此为止。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打开新的历史篇章,写下塞尔特世界迎来新生的荣光。”西凡纳斯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划,将无尽卷轴从空白部位拦腰截断。   “那位冒充邪眼之王巴罗尔的外域魔神,曾经游历过诸多时空,在某个遥远的世界待过漫长的岁月,因此驱逐他离开塞尔特的时候,我看见同样群星璀璨,不下于极乐境的光辉国度。”   橡木智者的掌心显现一个繁琐地无以复加的印记,喷出七彩虹光,在这半块本源神器留下自然之殿诸神的名位,接着是支配大地兴衰的四大教团历代大德鲁伊,以及卓然不群的森林之子,甚至包括新兴王国的诸位王者。他们拥有本源眷顾的光辉和凡人的崇敬,显然也被赋予某种资格。   将记录过去所有知识的神器还给欧格玛殿下,卷轴之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他就释然地放下疑惑,显然不乏智慧的知识装订者明白众神之主的打算。   把另一半无尽卷轴封存,西凡纳斯起身离开王座,走出自然之殿,以神王的权限打开进入本源之海的大门,日益萎缩仅剩湖泊的世界之核令他神伤,直到橡木智者将神器交付收藏,湖面才略微高涨,流光溢彩闪耀,重现青辉弥漫。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阿斯嘉德神域,金宫格拉德瑟姆,不朽王座无一缺席,就连光暗一体的华纳神族之长都亲身抵达。   众生之父睁开独目,抬头望着细小的星星逐渐逼近,膨胀为黄金太阳,继而是遮天蔽日的夜幕:“他履约践行而来!”   这句毫无来由,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有在座参与的华纳海姆之主明白。   “联手驱逐玛兹特克,他们太碍眼了。”   众生之父立即响应,征伐尤顿海姆回归的风暴之主哈哈大笑,接着是十二领域的其它诸神,以及次等神祇。无时不刻涌动的战争原力陡然高涨,奥丁投出流星枪冈格尼尔,发出神圣的战争宣言。无可匹敌的雷锤带着众神的意志,掀起毁灭洪流直往穆斯贝尔海姆降落。   尽管有所不满和抵触,火焰始祖还是牢牢抓住玛兹特克世界的绿松石之主,毁灭之锤的一击足以重创甚至击杀修堤库特里,这位在多元宇宙原力大海地位仅次于他的火焰支配者。如果能够吞食消化他的本源,苏尔特相信自己能够回到巅峰的黄金岁月。   玛兹特克第五纪元的神王泰兹卡特里波卡从烟雾镜看到毁灭和死亡,立即命令诸神将绿松石之主拖回母域,仅存不朽之皮的希佩托特克和些许本质维持提奥卡特里布尔分身的月神稍微反应迟缓。   稍纵即逝的时机,火焰始祖立即赌上穆斯贝尔海姆一半本源演化太阳和月亮照耀九界的光辉,反向侵染岩石尖角,将修堤库特里牢牢地禁锢囚锁。   “咔嚓!”毁灭之锤正中绿松石之主的胸膛,乍亮的死亡闪光,连苏尔特也忍不住闭眼,随后连串雷鸣传来,修堤库特里的伟岸神躯不断崩溃,直到卡在两界之间的腰部。   “关闭时空门,止损第一。”玛兹特克世界的旭日神希佩托特克与月神提奥卡特里布尔出于本能的同声应对。   泰兹卡特里波卡立即首肯,尽管失落半截古老的火神之躯有些可惜,可是能救回另一半已很幸运,毕竟任由毁灭之力继续蔓延,只会令绿松石之主彻底陨落。   宝贵的时间不容许耽误,第五纪元神庭合力拖曳,终于将两个世界的唯一维系者修堤库特里拦腰截断,保住一半火焰本源。   “外域世界迁移变动时空坐标,我们失去它的踪迹,远古鳄王和托纳提乌彻底消化,再次定位非常艰难。”泰兹卡特里波卡举起烟雾镜,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令他忍不住暗骂发怒。   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和塞尔特世界的融合正式开启,它们进入新的时空层次,被一股沛莫能概的原力潮汐包裹。   最先接触的是各自的暗面,霜雪飞舞的冰封牢狱陡然瓦解,被幽暗无光的黑水之渊淹没,浩浩荡荡横无际涯。   冥界之王赫尔的权柄浮现从神躯剥离,她试图攫取挽回,可是无可匹敌的法则,死亡之女不得不屈服认输,所有分身归入半腐朽半神圣的本体,离开已变得无比陌生的家园,来到中庭米德加尔特。同时塞尔特世界的死亡与战争女神莫瑞甘也被迫离开自然之殿,神职和神格都寄托在不朽王座,以圣者的形态在地面行走。      第二百五十章 动荡之年      随着暗面的顺利合并,伊格德拉希尔晶壁和塞尔特世界加快融合的脚步,体量较大的世界树一面倒地压制自然之殿,可是能级的差异,金青色的光湖却反过来不断侵蚀红中泛黄的海洋。弥漫的青辉不断消退,湖面流光逐渐浓郁,不甘受压制的战争原力蜂拥而进,自然原力同样加入其中。   双方都没有打拉锯战的主意,拥有两位神王的伊格德拉希尔晶壁略占上风,如华纳神族之长预见的那样,以九界为枝干,演化为精诚合作的狼群,不断从丛林巨鹿似的塞尔特世界撕下各种养分。   中庭新浮现的洲岛逐渐升起礁屿,随后是不断延伸拓展的陆地,体量之大还在米德加尔特旧大陆之上。史无前例的原力风暴爆发,将所有神祇打落不朽的王座,全部扫落到人世。天幕流星如雨降下,神力投影而成的星座晦明晦暗,即使地位最高的两个世界三位神王,也没有坚持更长的时间,被新生本源封闭神性的记忆,成为普通的凡人。   众生之父的圣者化身化为流星,降临在新大陆的冰雪北国,寄宿在冒险为生的壮汉甘勒利体内。他最近猎杀一头成年冰熊,被爪子夺走锐利的右眼,大病一场后恢复健康,身穿熊皮盔甲,以弑熊者的名号在冰峰山薄有微名。他的同伴都认为甘勒利已经突破极限,成为拥有狂暴战体的狂战士,他嗤之以鼻,不置可否。   橡木智者的圣者化身坠落在新大陆中部的幽暗森林,一位有幸喝过老鹰之泉,眼睛变得格外明亮的猎人纳格尔,拥有感恩之心,绝不滥捕滥杀的穷苦人。他的箭矢没有金属箭头,只是削尖后用火烤过,进行简单的炭质硬化加工。最近他有些迷茫,知道自己身负使命,却怎么也没有想起。   华纳神族之长的圣者化身成为一位脾气暴躁的渔夫,没有名字,被渔村邻居唤作希尔,每天驾着自己的小船迎风破浪,在暗流湍急,隐藏漩涡的岛礁地带捕捞渔获。   在成为凡人的第七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从海底拖上沉甸甸的渔网。扔掉碎裂的礁石、珊瑚块,不值钱的杂鱼、贝壳,在一堆发黑的海藻里发现一个破旧的双耳青铜瓶,上面遍布暗绿色的斑斑锈迹,轻飘飘地仿佛没有重量。   “奇怪,瓶子装满海水,单手提着还是很轻,难道这是一个宝贝,海神的恩赐。”他哈哈大笑,将咸腥的海水倒掉,也没有在意,直接扬帆回家。   中午晾晒修补渔网完毕,他生吃了十条手臂长的鲜鱼,又喝了半桶粗劣的麦酒,享受炽热阳光的抚慰,拍了拍肚子酣然入睡。   在睡梦中他来到天空的深处,甘甜的蜜酒灌满一座大池,油汪汪的烤肉随处可见,新鲜的水果取之不尽。他兴奋地鱼跃而起,在酒池里翻滚嬉戏,开怀畅饮金黄的酒水,直到把自己灌醉。最后他躺坐在池边,打着酒嗝,晕沉沉地再次进入梦乡。   狂风骤雨的梦中梦世界,浓云低垂,视野尽是令人绝望的昏暗,只有偶然的雷霆霹雳乍现,希尔才看见少许光亮,发现自己身处离岸不远的近海岛礁。   就在这时,渔夫从海底捞上来的青铜瓶发出亮光,水痕锈迹消除少许,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纹路。一团清风凭空卷起,将轻若无物的瓶子提起,扔到希尔的身边,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拦住,抱在怀里。   所幸的是这一幕没人看见,村里大部分苦哈哈的渔夫都出海没有回家,侍弄农田的村妇也在忙碌,只有老人带着小孩干着力所能及的活,生活的智慧一点一滴在言行身教中传承。   接触梦中梦的青铜瓶,其中隐藏的本质被渔夫吸取,希尔双手泛起光辉,一股清冷的月华,一股温暖的阳光,渐渐从手臂延伸到胸膛,在心脏交汇融合。   神奇的事情发生,他的肩胛骨拱起两团肉块,筋肉扭曲抽搐的痛苦将他击倒在地,固执的希尔没有放弃,继续咬牙苦苦忍受。   “噗哧!”丑陋甚至有些恶心的囊肿,薄若透明的皮肉悄然裂开,流淌出泉水般的青辉,仿佛破蛹而出的蝴蝶。   他的背部多出一对湿漉漉的蜷曲蛾翼,缓缓展开如夜幕般的璀璨群星。海风带走翅膀上的血水,渐渐干透硬化,希尔扑扇着翅膀,身体渐渐浮起,失去并被封闭的记忆相继归来。   黑暗中,一只闪烁梦幻般的迷离星光蝴蝶,在潮起潮落拍打沙滩的海水的节奏,呼啸而过的海风和鸣中翩翩起舞。   “海普诺斯的双重梦境领域,如我预见中的那样,连新生的世界本源也没有发觉。被原力风暴剥落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取回了,而且身为第一个恢复记忆的神王,我将以此先机把持新世界的大权。”   准确发现规则的罅漏,以降临前黑暗领主的身份,得回事先复制寄存于凡物的记忆碎片。当初制造九个器皿作为暗中埋下的伏线,分布在新旧大陆不同的区域,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就是成功。   “没想到会这么快,只用了七天就恢复记忆,事先预判至少需要一个月。”黑暗领主忍不住狐疑。   新生世界的本源没有亲疏之别,以前的功绩都清零回到原点,因此没有眷顾垂恩的机会可以利用,而且更重要的是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并没有竞争对手,至少在塞尔特世界,曾经雄踞一方的海神早已没落。运气和实力,加上超越诸神之上,卓然不凡的眼光,打消黑暗领主的疑虑。   “据说在双重梦境世界,只要展开想象力的翅膀,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久违的童趣玩心骤起,想起或敌或友的苍穹之主的神技,右手变成一把朴素无华的斧头,随后形态延展为配兵随泽剑,还是有些不满意,再次显化为黄金的人道圣剑。   “天地开辟,裂海一击。”   黑暗领主只是将右臂横举,无上的剑威往上撕裂天空,露出初升旭日的朝阳晨曦,往下斩开海面,露出深邃的新海沟,直达海平线的尽头。   梦中梦的规则被破,宛如平滑的镜面瞬间碎裂,浸泡在酒池里的希尔蓦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恬淡的笑容,毅然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这方令无数英雄、凡人向往的仙境,从云端直坠而下。   “啊!”渔夫希尔睡梦中偶然转身,正巧梦境与海面的撞击令心里重重一沉,顿时清醒彻底恢复意识。   “进入阿斯嘉德神域的彩虹桥,警戒之眼海姆达尔应当也在扫落者的行列,那么无人守护这座桥梁。诸神久未回应,凡人和其余九界诸族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必须在混战掀起前恢复神位。”恢复失去的记忆,唤醒沉睡的圣者之力,华纳神族之长遥望远方天际,从仙宫延伸至中庭的彩虹桥还依稀可见,越往下越寡淡,根脚都有些漂移不定。   他立即明白两个世界的融合更加紧密,彩虹桥受到法则冲突的干扰,随时都可能消失,为了赶在它崩塌前返回阿斯嘉德,唯有抛弃一切,独自驾着小船出海。   摩挲青铜瓶,去掉斑斑锈迹,轻轻敲击,瓶口涌出狂烈的暴风,以圣者之力将其驯服,把它安放在船尾,其速比飞鱼还快。华纳神族之长只需避开暗礁浮岛和漂流物,用了一天时间,就返回米德加尔特旧大陆。   方位变幻不定的彩虹桥,毫无规律在诸国出现,时而雨后初晴横贯群山,时而出现在湖泊深潭。   “再这样继续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它的尾巴。”再次失之交臂,华纳神族之长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突然,灵感的火花乍然闪亮,“有一个地方,彩虹桥必定光顾,在那里等着就会成功。”   降临在伊格德拉希尔晶壁中庭米德加尔特的雪熊沟,早已被皑皑白雪雪覆盖,只是陨石的碎片散发的余热还在,将其侵蚀为温泉深潭,连通附近的长鞭河以及地底暗流,水汽升腾弥漫如雾,伸手不见五指。   “彩虹桥既然是火、气、水交融诞生,必定会汲取丰厚富余的水汽维持,而且陨石碎片擦亮的火焰,也是滋养的材料。”   黑暗领主抵达最初的落脚点,在温泉中洗去旅途的风尘,而后仅仅只是等了不到两天,彩虹桥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踏足而上,轻若浮云,快如闪电,成为第一个回到阿斯加德神域的不朽者。   新生的世界本源欢欣鼓舞,迎接爱子的到来,可惜属于华纳神族之长的份额次于众生之父和橡木智者,因此升格为万神殿的金宫格拉德瑟姆,立即凝出神王独有本源的体现。   右席的湛蓝水晶灯塔王座,华纳神族之长一步一台阶,接近至高之位。刚刚坐下,属于神王的权柄,神职、神力、神格全部回归,而且水涨船高进入更高层次。   偌大的彩虹横贯阿斯嘉德神域,万神殿大放光明,隐约可见三千位小精灵鼓起腮帮子吹着小号,奏响欢快的银色音符,宛如实质在空中不时绽放出无数百合花。   守时的信风吹来,落英缤纷落满地,花瓣如雨如瀑在神圣的殿堂内奔流。孤高的王者感受本源的喜悦,右手支额望着空缺的两个席位,露出平静的轻笑。   这一天,华纳神族之长的光辉弥漫天际,笼罩整个新生的世界。信风从华纳海姆升起,来到阿斯嘉德神域,依次流转垂落九界,最终返回起始点,恰好是一天。于是进行第二轮循环,由此确定新世界的时序,昼夜、四季、十二月份,三百六十天,最后囊括森罗万象大自然的生命循环周期。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诸神之战      新世界暗面冥界,黑水无孔不入地侵蚀同化冰封牢狱,随着崩溃裂解继而沸腾升压的怨气,乘着守时的信风洒落在九界下层的三个巨人国度,尤顿海姆、穆斯贝尔海姆、尼弗尔海姆,新诞生的后裔满怀怨恨呱呱落地。   失去远古冬棺的始祖祝福而褪化的冰巨人,萎缩的族群呈现小幅度膨胀,而且性格渐渐温驯不再易怒暴躁。女王劳菲同样也被原力风暴扫落,她的下落不明令小愚若智的长老们有些不知所措,差点为了凛冬之杖的归属大打出手,幸好冰巨人一族的权杖还在等待它的主人回归,不惜一切掀起狂风暴雪将尤顿海姆覆盖厚厚的坚冰外壳,总算令忘乎所以的愚人恢复理智。   灾荒国度恢复万里焦土,吞食玛兹特克世界绿松石之主半身的火焰始祖,为了回到黄金岁月的巅峰状态进入界域本源沉睡。身为始源巨人,他从容避开扫落所有不朽神祇的大风暴,可惜错过这个机会,进入沉眠蜕变的苏尔特将被新世界抛弃。值此万象更新的关键时刻,华纳神族之长和众生之父用一根挂着香饵的鱼钩,钓住这条可能中途搅局的巨鲨。即使火焰始祖在沉睡中拂去命运的迷雾明白来龙去脉,一则时机稍纵即逝,二来他也抗拒不住诱惑,明知有毒也会一口吞下。   死水一潭的雾之乡,云巨人根本不在意外界的任何变动,除了每天信风守时地扫过,将部分区域涤荡地散乱不堪,露出依稀可见的苍翠山峦,根本毫无变化。当然也有少数不合群的雷暴巨人,游云戏雾与同伴互相碰撞,彼此擦出耀眼刺目的霹雳电光,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可是他们毕竟是边缘化的少数,无能改变大局。起初,没有本源始祖的云巨人愿意归附尤顿海姆甚至穆斯贝尔海姆,可是冰巨人和火巨人为了族群的纯粹性都严词拒绝。缺乏精神家园的雾之乡居民,尽管拥有漫长的寿命,可是很多领主级的云巨人最后的下场都是郁郁而终。   冥界宣泄的怨气邪魂继续往上渗透,由于提前回归的华纳神族之长的光辉,早已建立基本的防御,因此阿斯嘉德、华纳海姆、亚尔夫海姆、斯瓦塔尔法海姆没有受到影响,大多数来到中庭米德加尔特,融合不久的新大陆。   没有具体形态的森林之灵被腐化成鸡皮鹤发的妖精,擅长各种恶作剧似的邪术。霜花晶翅的雪山之灵堕落成乐于引发雪崩的冰胡子,以戏弄凡人出丑为快乐。湖泊里浮游的灵性成为水妖,支配各种藻类,将从它们天空,也就是湖面经过的普通人弄翻船,拖入水底溺死为快。   埋藏在地底的侏儒尸体,蜕变成绿色皮肤的地精,它们从身体汲取记忆碎片,整理出满是漏洞,极为粗糙的知识体系。分为炼金术和工程学,前者凭借经验和偶然的运气,专门制造危险程度不一,试验性质的不稳定的化合物;后者凭借新的钢铁冶炼术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模仿自然界的节肢昆虫,却是打造出不少有用的机械,可惜以蒸汽为动力,造成它们续航力极差,而且对树木的需求很大,与妖精一族的关系处于随时交战的状态。   新旧大陆的交流没有因为两个世界的融合而中断,发现大量无主陆地的人类大踏步地迁徙推进,最终他们遭遇苏醒的塞尔特世界的土著,以天空之怒教团为首的高山种族。除了拥有狂暴战体的狂战士,普通的凡人根本不是擅长各种自然神术的督鲁伊教徒的对手。   为了拓展更多的生存空间,密密麻麻仿佛天上繁星的人类定居点开始走向联合,依附来自旧大陆的贵族建立城堡庄园体系。诸王征召令派遣的正规军和授土封爵令吸引各地游侠、巡林客、流浪武士走到一起,掀起更大规模的全面战争。   以冒险为生的弑熊者离开冰峰山,为了荣誉和金钱踏上战场,追随他的人很多,由此摇身一变成为雇佣军的首领,高举滴血咆哮熊首战旗,冲杀在犬牙交错的前线。尽管失去一只眼睛,武技却和狂战士相差不多,着实砍了不少人头,渐渐地拥有一点名望,受到联军将领的赏识,当然在敌对的督鲁伊阵营里也被挂上黑名单。   当贪图战功冒进的甘勒利踏入敌人精心准备的陷阱,藤蔓缠绕的自然神术将这支雇佣兵坑杀大半,没有狂暴战体的弑熊者身受重创,神志不清地被敌人掠为俘虏。   在半人高的囚笼里无法伸展手脚,他屈辱地忍受敌人的唾骂,被夺走荣誉的熊头皮甲,甘勒利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终于有一天,他养好伤势,压抑许久的怒气将弑熊者的体能推到极限,甘勒利彻底失去理智成为破坏一切的狂战士。   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恐怖的身影撕碎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人,血与火的赤焰熊熊燃烧,狭小的俘虏营地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当弑熊者杀尽所有活物,筋疲力尽即将倒毙在地时,封闭的记忆露出少许破绽,他恢复为神祇在地上行走的圣者,可是时机稍嫌晚了,无法回到旧大陆,通过彩虹桥回到阿斯嘉德。   不亏是拾起智慧之如尼神文的众生之父,他以长矛为杖,一步一拄,用仅存的力气走上绞刑架,把疲惫不堪的身体倒挂上去,以自己当作奥丁的祭品,自己献祭给自己。   时间悄然流逝,生命即将抵达尽头,远处响起陌生的马蹄,那是敌人的驭兽。甘勒利抓起长矛,刺穿肋骨,献上最后的祭品,随后缓缓闭上独眼。   “轰!”天空深处,瞬息间风云变幻,雷霆震动,仿佛黑夜降临,一颗流星横贯天际,抵达穹苍的顶点,蓦然静止不动,又或是彻底消失,原本晦明晦暗的星座陡然大放光辉。   流星枪冈格尼尔回归阿斯嘉德,万神殿至高的三圣王座的首席,出现众生之父奥丁的神躯,在生命之火摇曳将熄的那一刻安然返回不朽者的序列。   ‘早就知道会这样,世界不会容许我独掌大权,这首夜的独奏曲只能到此为止。’   华纳神族之长以信风确定时序,稳定九界的格局,规则的罅漏越来越少,不过日益成熟的本源还是偏爱曾经的长子,两根命运之弦轻颤,发出协调的旋律。   几乎同时返回万神殿的还有橡木智者,似乎借助某种奇妙的共鸣,仿佛驾驭曲折的闪电,同样不经彩虹桥,抵达位于世界顶点的阿斯嘉德神域。   围坐的三位神王相视一笑,伸出双手合力打开连接本源大海的门户,命运石板和无尽卷轴的本质融为一体,应众神之王的呼唤重新浮出,显化为一本黄金质地的书册,有七张书页,以某种陌生的符文撰写诸神的名字和神职,深邃的印痕连岁月的洗礼也无法抹除。   众生之父亲手捧起,将它带到万神殿,华纳神族之长翻开第一页,橡木智者斯伸手接住,上面有一个三角图案,每个顶点都有一个神名,分别是奥丁,尼格拉,西凡纳斯,于是再翻开第二页。   “十二神圣领域,属于主神的不朽王座,连我们也无法干扰,只能交给命运去抉择最后的胜利者。”   三种不朽的光辉彼此交融,落在万神殿顶点的三圣之座中间,凭空升起一座振翅欲飞的雄鹰承架,奥丁将本源神器放在上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转眼半年过去,在大地行走的诸位圣者不知不觉地解开被世界本源封闭的记忆,不朽者的潜在神性本能逐渐复苏。   最先回归的是神后芙丽嘉,熟悉掌握圣者之力,漫游新大陆的旅途中,以预言发现命运的转机,她在幽暗森林找到曾是侍女,而后继承青春和春天女神之位的芙拉,夺取她的不朽源泉,变成苍鹭直接飞回阿斯嘉德。成为婚姻和家庭的守护者,掌管隐秘的智慧和预言领域。   勇气之神提尔的圣者在和德鲁伊教团正面交锋中遭遇塞尔特世界的战神努阿达的挑战,没有死棘枪的银臂圣者驱使利爪德鲁伊消耗提尔的体力,却被擅长捕捉战机的勇气圣者抓到破绽,砍下他的右手。   “两位残神的交战,提尔稍胜一筹,新的司职是军神,看来他的道路更符合原力发展的潮流。”阿斯嘉德神族和自然之殿首席战神的较量,地位中立的华纳神族之长的评语更加客观,他话头一转,“不过,努阿达?银手还有机会,可以尝试挑战其它主神的王座。”   丰饶之神的位置有很多竞争者,弗雷寻回圣兽金鬃者为帮手,实力大增,不仅打败阿斯嘉德神族的海尼尔、冬神乌勒尔,太阳女神苏尔,还击败塞尔特的远山和丘陵之神杜纳提斯。他的山岭巨人化身来自尤顿海姆的土著岩石巨人,非常难缠,古林博斯缇倾尽全力的野蛮冲撞折断他的一条腿,弗雷才用鹿角击碎杜纳提斯的岩石之心,同时他也是第一个陨落的不朽者。此后弗雷乘坐圣兽化为夏日阳光返回亚尔夫海姆,转道抵达阿斯加德神域。   爱与美之神芙蕾雅化身为名门的贵族小姐,在贵族联军上层穿针引线,吸引众多年轻骑士的追求者,汲取他们近乎狂热的爱意,成功恢复部分神力。她以返回旧大陆探亲为由,离开星罗棋布的人类定居点,在途中遭遇海妖之父克莱肯的垂涎,全副武装驾驭烈风与之缠斗,亲自砍掉它的两根主触须,创击其毫无防护,极为柔软的后脑,要害受创严重后海妖之父忍痛远遁,芙蕾雅的化身这才安然返回旧大陆。面对时隐时现的彩虹桥,爱与美之神的圣者化身直接呼唤华纳神族之长的名,有他的亲自指引,芙蕾雅终于返回阿斯嘉德万神殿。   主神陆续归来,剩下的神圣领域不朽王座越来越少。诗歌与音乐之神博拉奇和塞尔特的音乐与火焰女神布里吉特在冷水城丰收节的篝火晚宴不期而遇,妻子伊登下落不明令博拉奇失去欢快的心情,他的竖琴尽管弹奏欢乐的乐章,却总是有淡淡的忧愁,比不上热情如火燃烧的布里吉特,而且她最后拿出的战歌,吸引所有筚路蓝缕开荒的听众,引发他们的共鸣,最终得以胜出。   看到这一幕,橡木智者满意地点头微笑,强势的阿斯嘉德神族让他看到自己的不足,如今主神中有一个出身自塞尔特世界的熟人,他的地位才能稳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游刃有余      风暴之主的圣者化身降临在新大陆雷霆山脉,同样被本源封闭神性记忆,化为拥有尤顿海姆血统的半巨人科里亚。被人类和巨人都视为异类排斥打击,他与相同境遇的伙伴居住在远离喧嚣尘世的山谷里。不时被巨人的狂暴本性驱使大肆破坏,只有精疲力尽宣泄完积压的愤怒,自亲缘继承的人性闪光才会令他恢复少许清醒。   困锁在这具半血躯体里,日复一日凭借狩猎过活,科里亚的运气并不好,由于缺乏合作意识,独来独往的他始终饿肚子。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半巨人不得不搅动不多的脑汁,他冒着很大的风险走出山谷,用自己积攒的皮毛尝试和人类交换食物。   刚开始走出深山的科里亚吓坏定居点拓荒的农人,不过他努力挤出的笑容极具喜感,加上并没有随身携带染血的武器,也许是为了打发他尽快离开,或许是贪图‘廉价’的上等皮毛,交换得以顺利进行。掺入锯末的黑面包硬如岩石,可是也抵挡不住半巨人精钢般的牙齿和消化一切的胃袋,科里亚高兴地吃了个囫囵饱,拍了拍圆乎乎的肚子,满意地扛着一袋岩皮面包回到山谷。   此后陆续几次以物易物的交易,食髓知味的村民都放下戒备与半巨人打交道,欺骗傻瓜的歉疚甚至让心地善良,过意不去的农夫匀出小桶劣质的麦酒,这让嗜酒如命的科里亚高兴坏了,脱下雷霆蜥蜴的腹皮鞣制的软甲当作谢礼。   明眼人都看出这件堪称宝物的皮甲价值不菲,几经转手后流到附近的贵族城堡,于是由骑士领头的大队人马出发了。在熟悉山林的猎人向导指引下,杀气腾腾地冲进那座半巨人居住的山谷,毫无防备的混血儿们被精钢弩矢割麦似的扫倒,只有寥寥无几的幸运儿逃出去。他们发出的哀嚎吸引远离山谷外出狩猎的伙伴的注意,这些半巨人的精锐听闻噩耗后出离愤怒,披甲持锐杀回家园,正好半途遭遇满载而归的人类贵族的庄园军。   科里亚冲在最前面,巨蜥股骨用尽全力投掷,恐怖的死亡尖啸扫到一大片农兵,直到力道用尽,被一位人类骑士以重剑格飞。   “杀!”狭路相逢,知道无法幸免的贵族庄园军,在骑士的带领下率先发起冲锋,毫无阵形的半巨人被分割包围。上砍腰背,下劈腿脚的默契分工连绵不绝,即使半巨人厚甲在身,也抵挡不住四周无处不在的攻击。   眼看同伴一个个倒下,科里亚狂暴的本性点燃了,沸腾的血液令他每一次攻击都带有酷寒的冷风,略受波及就出现冻伤,当者无不披靡。皮甲碎裂,立即覆盖厚厚的冰壳,武器折断,凭空凝聚水汽化为冰指枪、连肘斧。   “狂暴战体,天赋冰霜之力!”领头的重剑骑士心里重重一沉,同为狂战士的他深知由于体格差距,根本不可能以武力压倒科里亚。   ‘只能用人命往里面填。’   越战越勇的狂化半巨人,仿佛张开贪婪的无底胃袋的冥界血斑巨犬加尔姆,不断渴饮庄园军的鲜血,眼睛越来越红,如同尤顿海姆的冰巨人。   重剑骑士无法忍受惨重的损失,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膨胀,须发如血染红贲张,原本个头只到科里亚的腰部,如今往上疯长,来到他的胸口。   两头陷入疯狂的野兽全凭本能生死搏杀,尽管久经训练的骑士技高一筹,可是拥有体格优势和冰霜之力的科里亚最终还是将他击杀,并屠戮所有剩下的庄园军,只剩下瑟瑟发抖,被恐惧抓住手脚动弹不得的向导。   “关键的时候来了。”橡木智者西凡纳斯望着风暴之主的圣者化身,对他的未来再也无法把握。   华纳神族之长面无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主神王座搁置的雷锤,‘众生之父,快出手吧,为了黄昏之战,托尔是必不可少的奥丁之子。’   独目者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虚握,雷锤自动飞到他的手里,由于没有力量的铁手套,即使众生之父的肩膀也稍微下垂,几乎脱手,他举起放在嘴边:“不论毁灭之锤落到谁的手中,只要他能胜任,都可以拥有雷神托尔之力。”说完,奥丁将雷锤扔出万神殿,扔出阿斯加德,直往中庭米德加尔特坠去。   华纳神族之长暗地评估众生之父的实力,发现两个世界合并,他更不可能迈出最后一步,而且干扰主神王座的归属,尽管还没有越过底线,却在某种程度上轻微削减本源的份额。   看见熟悉的人类朋友,那张糅合畏惧和愧疚的脸,被出卖的愤怒,伙伴死伤殆尽的痛苦,彻底掐灭科里亚的理智之火,左手释放极冻寒气将猎人向导冰封,右手握拳重锤,将哀求表情凝固的人类一击碎粉。   瞳孔最后一抹漆黑被血色的鲜红吞没,失去所有感情,人性尽数泯灭的半巨人,发出凄厉惨绝的怒嚎,喉咙久久回荡着闻者泣泪的呜咽。   无助彷徨的科里亚孤独地走进深山,只有鸦白色的冰蓝白霜缱绻缠绵不散,尤顿海姆的本源紧紧抓住游离在外的孤儿,试图将他引领回家。   “放心,他只是迷失方向,迟早都会回家。”华纳神族之长稍作劝慰,随后转移话题。   “世界正处于晋升的关键时期,直到本源彻底融合为一,都被原力严密保护,再则我以神王的权限迁移时空坐标,不论内部还是外界,没有谁能打乱必然的进程,即使俯视我们的极乐境也无能无力。”   “十二神圣领域,现在只剩下一个冥界和死亡之神的王座没有归属。”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众生之父,继续往下分述。   “赫尔,身为洛基之女,神性淡薄的她本来就不够资格拥有死杖,而且体内冰巨人的本性,令冥界核心区域化为冰封牢狱。对于如同母亲般的世界来说,既是负担也是累赘,某种程度而言,赫尔有负司职,剥离权柄离开冥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只是她降临的地方是旧大陆与尤顿海姆交界的铁森林,作为冰巨人掠夺中庭的前哨,恢复巨人之身的赫尔可谓如鱼得水,这就导致竞争者无法公平一战。”   “世界的暗面冥界不能由一位死亡之神独享,人类、精灵、侏儒、矮人、巨人诸族,高山族群、督鲁伊教团,都应拥有自己的灵魂家园。”   “咔嚓!”霹雳电光乍现,遥远的天际传来沉闷的震雷轰鸣,显然华纳神族之长的话触动本源,引来某种回应,而且是最直观的天兆。   橡木智者仿佛看见冥界群雄并起的局面,若是点头同意,势弱的塞尔特死亡与战争女神莫瑞甘尽管与不朽王座无缘,至少也是次等神祇,于是立即迎合。   两位神王的权限勉强足够决定世界的死亡原力,奥丁暂时也没有看出不好的地方,而且针锋相对会损伤位于诸神之首的三圣体系的和气,考虑片刻也表示同意。   “华纳海姆迎纳海中溺毙的亡者,也应在冥界拥有一席之地,关于这个补充条款,两位可有异议?”   奥丁和西凡纳斯相视一笑,都看出来他不想放弃冥界艰难开拓建立的基本盘,宁愿摊薄死权也不放手,放心地一致通过。   三位神王的决定,某种意义而言就是世界的意志,与此同时,黑水之渊浮起的冰山陡然崩塌分裂,从中逃逸离开的诸族亡灵在幽暗的水面飘荡。华纳海姆、亚尔夫海姆、米德加尔特、斯瓦塔尔法海姆、尤顿海姆等诸界的光辉不断注入暗面,在波荡起伏的黑渊升起岛屿,甚至是幅员辽阔的陆地,游离失所的幽魂们欢呼连连,立即进驻其中。   ‘赫尔的冥军分崩离析,为了诸神黄昏打造的怨灵武器也折损大半,全是华纳神族之长的功劳,他的确远见卓识。’众生之父看到死者指甲、粉碎的骨头、屈服的灵魂打造,用于终末之战的纳格勒法尔战舰破破烂烂地不成样子,满意地露出微笑。   “我掌管流转九界的信风,也支配吹落诸界死者亡魂的冥风,华纳海姆与冥界隔绝,不过我已擢升奥塔奇为死亡的引路人,成为海德纳尔神域万帆之城接引亡魂的摆渡者。”   ‘下手真快,连分享冥界死权的人选都有了。莫瑞甘迟迟不敢进入铁森林挑战赫尔,还是让她成为次等的死神。’橡木智者的决定没有遭到抵制,于是这就成了。   “现在轮到精灵之乡,半神为数不少,而且历代圣树家族的精灵王都很优秀,拥有自然的眷顾和浓厚的光辉,我提议莱伊兰迪?晨歌封神,建立神域阿瓦隆。”   ‘此举可以撕裂并入亚尔夫海姆的自然之殿,与其让西凡纳斯陛下将精灵收入麾下,还不如让他们自成一体。’   奥丁听完不置可否,不过他的确被打动了,掌握自然本源的橡木智者,如果拥有精灵半神集团的支持,势力将急剧膨胀无可遏制,他不得不拉拢华纳神族之长。   利用阿斯嘉德和自然之殿的矛盾,游刃有余的尼格拉轻易地攫取自己想要获得利益,人丁凋零的华纳神族,必须拉拢到足够多的盟友,精灵之乡是第一个,侏儒之家紧随其后,接着是矮人国度,甚至连巨人神系他也想插手。这是新世界的意志,本源赋予的使命,诸族林立并起的大时代已然来临,与其让西凡纳斯崛起,还不如由他亲自主导。相信奥丁也是同样的打算,因此尽管看似不可能,却绝对能通过三圣决议。   即将诞生的精灵神系初具雏形,莱伊兰迪还不足以撑起神域阿瓦隆,这一切都要仰赖他的支持,同样这也是当初与丰饶之神弗雷殿下商议的密约,他将成为精灵神系的主神。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创始之殇      万神殿十二领域的丰饶之主,兼任刚刚崛起的精灵神系之首,使弗雷殿下的不朽序列一跃而起,跨过几位奥丁之子,地位仅次于空悬无主的雷霆王座。由于他根源出身于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促使世界权限平等,本源份额却略少的华纳海姆之主水涨船高。   已入席就座的不朽者有众神之母,婚姻与家庭守护者芙丽嘉,丰饶神弗雷,勇气与军神提尔,爱与美之神芙蕾雅,警戒之眼海姆达尔,神的使者赫尔莫德,诗歌与音乐女神布里吉特,森林与法术之神努阿达,智慧与预言之神,远见者阿尔维斯,火焰与工匠之神,锻魂者摩拉丁。   冥界与死亡之神,最终还是落到赫尔的手里,她凭借血缘的隐秘联系找到地底深处受罚的洛基,在他指点下寻获同样游离失所的冰巨人女王,随后帮助劳菲重掌凛冬之杖,借助尤顿海姆的势力,击败相同神职的竞争者。   赫尔经过彩虹桥抵达阿斯嘉德万神殿,在底部暗黄的不朽王座稍坐片刻,立即返回群雄并起,乱流汹涌的冥界,她的冥军被两个世界融合的原力风暴撕扯地七零八落,准备在终末之战登场,对抗瓦尔哈拉英灵殿的恩赫里亚大军的纳格勒法尔战舰也破烂地不成样子,情知自己被众生之父坑害,赫尔怒吼三天三夜,这才恢复正常。   所幸的是她积蓄足够丰厚,拥有冰巨人一族的支持,尤顿海姆垂落的光辉在黑渊升起幅员辽阔的洲岛。赫尔运用死亡权杖和主神的权限,将自己的地盘确立为冥界核心,随后收集浮游于渊面的冰块,恢复冰封牢狱,七重冥界之门,擢升从神进行公正的审判、铁面无私的裁决、冷酷无情的处刑,试图重建自己的威严。   可是如今的世界暗面已不是过去赫尔独享权柄的冥界,三圣之一的西凡纳斯倾力支持原塞尔特世界的死亡与战争女神莫瑞甘成为安详死亡的守护者,成为战死沙场的高山族群的灵魂家园,而且督鲁伊教团推崇的教义受自然循环周期的影响,发展出彼世和理想乡的独特体系,能源源不断吸取转化世界暗面的黑水,受到本源的青睐眷顾,快速崛起为冥界一方巨头。   除此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华纳神族之长,迎纳海中溺毙的亡灵,使死亡源泉与日俱增地茁壮成长,同样得到本源的垂恩,即使分薄死亡之神的权柄,也没有受到惩罚,反而为死水一潭的冥界带去良性竞争的变革延伸出新的领域,掌握吹落九界亡者灵魂的冥风。   每当冻寂万物,连不朽者的神火也能吹熄的冥风从华纳海姆刮起,就连赫尔也不得不躲在悲惨宫殿埃琉德尼尔,仰望成千上万的各族亡魂不受打搅地各入归属地,其中的虔诚者被信仰的神祇化身亲自取走,带去荣耀的光辉国度,共享无尽的美好时光。   面目恐怖之神以暴虐的刑罚和残忍的折磨统治冥界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督鲁伊教团的高级教士,受到信仰之源的神力保护和自然的眷顾,能在深层冥想中脱离身体的束缚抵达神的国度,聆听诸神的对话,获得对未来的预言,这些人被称为先知,至于某些佼佼者还能带引凡人抵达世界的暗面,在逐渐合并的冥土旅行,目睹亡魂的种种下场。   如此种种的手段,拂去遮蔽冥界根底的迷雾,使凡人不再受到迷惑,从而不断打击赫尔,撕裂她的权柄。   冰封牢狱不断崩塌,通过七重青铜大门的凡人灵魂越来越少,死亡女神发现自己快要成为冰巨人的死神,而且手里的底牌都被诸神看穿。   两个世界三大神族融洽相处,沸腾的自然原力冲入本源,只待吞食消化缓慢蜕变,举世晋升之日就在不远,而诸神的黄昏则不断延后,甚至遥遥无期。   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始祖苏尔特还在沉睡,灾荒国度不会如期响应。尤顿海姆的冰巨人如今也有麻烦,华纳神族之长擢升山巨人祖母希尔罗金为神祇。矮人之父,锻魂者摩拉丁心领神会,凭借两大种族的友谊,暗地推动巨人国度的内斗,缓慢却不可遏住地消耗尤顿海姆的实力。至于雾之乡尼弗尔海姆,云巨人根本不理会赫尔的挑拨,只有少量雷暴巨人跃跃欲试,不过死亡女神看不上这些屈指可数的刺头,气呼呼地独自返回冥界。   ‘难道要借助无底深渊臭烘烘的恶魔,或者巴托地狱狡猾奸诈的魔鬼的帮助,才能完成对诸神的复仇,令黄昏之日如期来临。’   赫尔自以为隐秘的举动,被守时的信风带到万神殿,华纳神族之长制止暴怒的众生之父以及橡木智者的狙击计划,为此他不得不开口解释自己的最终目的。   “我曾经告诉奥丁陛下,预见终结的命运支流,伊格德拉希尔晶壁毁于复活归来的伊密尔和苏尔特融合而成的始源巨人,冰霜本源和火焰本源的合流掀起的破灭风暴,令九界的一切归于混沌。吸取诸神的经历,再创世的始源巨人尤恩弗特将进行第二次开天辟地,创造完全属于巨人拥有的世界。”   “而在此之前,我又看见另一个结局,来自遥远的世界,某位掌握创造和毁灭的神王,打倒火焰始祖苏尔特,取代他的地位,点燃并焚毁伊格德拉希尔晶壁。”   “如今,我们与塞尔特融合,获得丰厚地难以想象的自然本源,因此命运的转机再次到来,可以使诸神的意志贯彻九大界域,并决定新世界的走向。”   “愚蠢的赫尔无论拉拢恶魔还是魔鬼,都由她去做,那些下层界的混乱原力之子的到来,只会玷污巨人一族的荣耀。值此世界万象更新的关键时期,我们可以趁机彻底抹除巨人与生俱来的创世遗泽的眷顾。”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已找到霜巨人始祖伊密尔的灵魂下落,凭借奥丁陛下赠予的远古冬棺,我还发现孕育阿斯嘉德神族的母牛之母,奥德胡姆拉。祂的甘美乳汁,的确是真正的不朽之源。黄金苹果毕竟只是权宜之计,生命之枝的青春之源也不是没有限量。”   众生之父听完,默然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想彻底毁灭冰霜始祖伊密尔,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你是外来者,不清楚并不完美的第一次创世。始源巨人在原始混沌海孕育成熟,随着原力潮汐抛掷到不停生长的多元宇宙,漫游冰冷的黑暗虚空,不知道经历了多久,最终厌烦孤寂的岁月。”   “祂捕捉到一块形态仿佛无底鸿沟的混沌海边角料,由于核心深处拥有生命的种子而泛起永在的微曦。始源巨人将身体展开,深情地拥抱着它,化为保护新世界的晶壁,隔绝黑暗虚空无处不在的伤害。”   “可是无尽岁月的漫游消耗很多始源之力,祂没有真正创造出世界就彻底湮灭,成为无意识的本源之海。多余的内脏化为九界,心脏既是穆斯贝尔海姆,肺部即为华纳海姆,如此种种演化。”   “祂呼出的热气变成火巨人始祖苏尔特,吸进的冷气成为霜巨人始祖伊密尔,即是祂的长子,同样拥有创世之力。”   “母牛之母奥德胡姆拉的来历有些奇特,并不是世界本身诞生的物种,而是始源巨人在虚空驯服的原兽,原始混沌海的生命结晶。”   “由于伊密尔并不能掌控母牛之母,奥德胡姆拉将神祇的不朽种子广泛散布九界,接连崛起的阿斯嘉德神族和华纳神族,即为并不完美的创世的明证。这个世界原本属于始源巨人的眷族所有,神祇才是外来者。”   “尽管我们成功弑杀伊密尔,用他的尸骸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沸腾战争原力大海,压制本源懵懂的意志,却只能掌控世界的大权,无法取代巨人一族,成为本源的爱子。而且不论如何打击,诸神也无法毁灭巨人一族,相反的是它们越来越兴盛,充满对神祇的恶意。”   “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由我亲自种下,它的枝干栓住漂移不定的九界,稳定晶壁的秩序,彰显阿斯嘉德的神权,由此成为上层界诸国度对我们的称呼。”   “可惜,世界树一条主根被伊密尔的绝望之念化成的硫磺毒龙尼德霍格啃噬,只有喂食罪人的骸骨,才能令他稍微转移目标,可是腐朽干枯的骨头却使它茁壮成长。当初一头不起眼的爬虫,如今张开翅膀就能遮蔽天空,而且不论毁灭之锤,还是流星枪冈格尼尔,都无法伤害被本源保护的它。因此尽管这是止渴的毒酒,我也只能一口吞下。”   “连伊密尔的绝望也无法毁灭,更别说杀死冰霜始祖。只要世界继续存在,他就不死不灭,当初杀死他过于轻松,至今我都在怀疑伊密尔借助诸神的手才得以完成创世。”   橡木智者和华纳神族之长相视对望,却看到彼此眼里如同众生之父的深切隐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元素精灵      华纳神族之长沉思默想,随意伸手一指,放置在雄鹰承架的本源神器升起暗黄光芒,显化为步入暮年的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其中四个界域国度笼罩伟大的神圣光辉,尤其是精灵之乡亚尔夫海姆,由于并入塞尔特神系的自然之殿,地位几乎与阿斯嘉德并列平齐。看到神力秩序即将更迭的这一幕,他忍不住露出宽慰的欣喜。   沸腾的自然原力正在孕育新的界域国度,可是没有新的枝干可以固定栓锁,因此细小的自然之野被环绕九界的信风烘托,漂浮在阿斯嘉德、亚尔夫海姆、华纳海姆之间的空域。可惜由于缺少交流的渠道,无法承接伊格德拉希尔分配的细微灵质,只是偶尔绽放的雷霆闪电,为荒芜的新生界域注入额外的生气。   “自然之殿的西凡纳斯陛下,履约践行而来,两个世界的融合,带来丰沛地难以想象的自然原力,摊薄始源巨人创世的恩泽。精灵、侏儒、矮人初步确立雏形的神系,成为壮大不朽者序列的新来源,进一步稀释冰霜始祖的光辉。这是改变命运支流的初始,别忘记它们的来历和诞生的奥秘,尽是寄生在伊密尔体内的原力结晶,啃食祂的血肉获得具体形态,再也无法回归融入冰霜始祖的躯体。”   “擢升精灵、侏儒、矮人进入不朽者序列,尽管摊薄属于我们的本源份额,却在某种程度上沉重打击,甚至伤害伊密尔的本体。更别说恢复为次等神的洛基,石母希尔罗金,偏移后趋向冰巨人死神的赫尔,就连掌握凛冬之杖的冰巨人女王劳菲,她同样受原力风暴的影响,曾经一度离开冰封王座。”   “千万年压制精灵、侏儒、矮人的成果,一旦释放出来,汹涌澎湃的热浪开始全方位消融冰霜始祖,神祇与巨人的平衡均势就被打破。再则擢升巨人神祇也是一步妙棋,从内部掏空伊密尔的核心本质,二次收割的态势已然成形。”   “血脉淡薄的巨人后裔寿命和凡人相差无几,在平等的死亡面前,他们也会畏惧和退缩。谁不想留一条后路,只要诱惑的利益足够大,没有收买不了的叛徒……我的意思是说投奔光明和希望的‘志士’。”说到这里,华纳神族之长看了一眼众生之父,这原本是奥丁陛下的布局,只是没想到被他接手后,造成破坏的烈度更强,影响也更为深远。   “石母希尔罗金就是我们抛出去的香饵,原本接近寿命界限,岩石之躯被岁月无孔不入的侵蚀风化崩溃在即,当她接受神性的种子,成功凝聚远山之心,衰老瞬间停顿,腐朽之气随风消散,成为石巨人之母,成功唤醒沉睡的群山。”   “如今尤顿海姆的土著山岭巨人、岩石领主与冰巨人决裂,试图将他们赶回尼弗尔海姆的老家。雾之国的云巨人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一改过去冷眼旁观的态度,积极地备战,以应对冰巨人的败军。下层两个巨人国度,都将陷入长久的动荡,除了灾荒之家。”   “穆斯贝尔海姆,毕竟火焰始祖苏尔特处于活跃期,尽管屡经外域的侵袭,整体实力并没有损耗太多,我们布置的暗手也多数失效,如此看来一半火焰本源化为日月群星照耀世界的恩泽,令他的地位稳固,很难陨落。”   橡木智者指着本源神器的第七页,上面有苏尔特的神名和权职:“火焰始祖已接受既定事实,他应当进入不朽者的序列,成为神祇集团的一份子。”   奥丁摇头,“苏尔特和希尔罗金不同,没有拒绝本源神器赐予的名位,可是他也没有接受神性的种子,凝聚类似炽焰之心的神格。可见他很清楚我们的谋略,试图踩在模糊地带躲避原力风暴,只要拖延到黄昏之战,我相信火焰始祖会是第一个举起叛旗的远古巨人。”   华纳神族之长的战争之心极速推演破局的对策,此前拯救末日碎片位面,净化死亡大陆的经验悠然浮现,经过反复演算,成功率竟然低的惊人,却依然不失为一条打开局面的蹊径。   “两个世界融合为一,自然之殿麾下的四大督鲁伊教团,为中庭的新大陆带来近乎完整的施法体系,然后自然本源极为有限,过度施法的代价是褪去大地的生命原色,行走之处遍地荒芜,抵达顶点的就是走上森林逆子道路的枯萎者。”   “随着新旧大陆的交流,施法者的数量也在增加,尤其是前往新大陆拓荒的人类定居点的贵族深受影响。毕竟成为狂战士的起点不低,资质、体格、毅力、血脉,都有很高的要求,必须毫无短板,普通人难免望而却步,转而求其次。”   “因此我提议,以本源的权限,赐予火焰、冰霜、岩石、云雾以具体的形态,其中的灵性生命唤名为元素精灵,与凡人签订契约,成为施法的源泉。而施法者付出的代价是各种祭品,内在的精神灵性,甚至灵魂之力。”   西凡纳斯仿佛看到督鲁伊教团的影响遍布大地,甚至反向影响旧大陆,不过其中隐含着寓意他也一眼看穿,将自然之殿推到台前,与穆斯贝尔海姆、尤顿海姆、尼弗尔海姆竞争,甚至撕裂三大界域的本源。这种事情利弊参半,确实可行,可是付出代价过于惨重,没准连自然之殿都会搭进去,因此橡木智者决定把风与近海的华纳神族也拉下水。   “冰霜、云雾分属两种本源,实为一体双面,源于水的衍生形态,岩石来自大地,火焰自有源头,唯独缺少推动三者循环的风。既然要撕裂界域本源成为施法者的源泉,不如从最简单的开始,华纳海姆就是最好的试验田。奥丁陛下,你意下如何?”   众生之父盯着面无表情的尼格拉陛下,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不过既然能稍微打压华纳海姆,他也不会拒绝,思索片刻后很快点头同意。   奥丁从日车驭者苏尔手里取得原初之火,远古冬棺里沉睡的冰霜始祖伊密尔,灵魂碎片剥落的六角霜花,加上石母希尔罗金的远山之心,最后华纳神族之长从权杖撕下一缕风的本源,又洒下神性的火花。噗哧一声,在万神殿的三圣之座中心,四系元素精灵同时浮现,开始放声颂唱,奏响谐波共鸣。   ‘神力之歌!不,这是某种更古老的创世圣言。据说极乐境的命运法庭曾经创造曙光神使,协助祂建造万物原顶帕拉丁,用的就是这种歌声。自从命运法庭被放逐到永冻海,祂的使者选择自灭陨落,化为歌唱水晶。’华纳神族之长有些讶异,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气元素以亚尔法海姆的翼精灵为模版,诞生被风环绕,脚不沾地的荆棘鸟艾德莉,手持一根曲折的闪电枪,不时闪过蓝白火花。火元素以穆斯贝尔海姆的岩浆蝾螈为原型,凝聚出全身升腾烈焰的角飞蜥菲利斯,武器是遍布裂纹的熔岩矛,缝隙之间流淌金红岩浆。水元素具有三种形态,寒霜之躯和妖精冰胡子差相仿佛,一对晶莹剔透的雪翅,云雾之体如同时聚时散的烟雾,带着寒凉的晨露气息,海水化身好像一头海豚,戴着海藻的头冠,以金色珊瑚枝桠磨制的三叉戟为武器。土元素简直就是缩小百倍的山岭巨人,投掷百发百中的‘岩石’,脾气却最为温和,就像承载万物的大地。   随着本源不断的注入,四系元素的循环流转,自然的生命周期同样发挥作用,它们不停地分裂增生,日益庞大的族群摊薄星星之火的神性,万神殿立即将元素传送到九界之间的空白地带。   它们随即发现狭小的自然之野,前仆后继地冲进去,划分各自的生存区域,气元素精灵翱翔天空,土元素精灵拥有大地,火元素精灵藏在地底沸腾的岩浆湖,水精灵享有海洋、冰山、雾气。   从这一天开始,中庭米德加尔特,无论新旧大陆所有施法者,都听到来自心灵深处传来的声音,只要与元素精灵签订契约,他们就将按照自身实力,拥有一定分量的的施法源泉。   随着世事的变迁增删教义适应时代的督鲁伊教团,很快涌现为数不少的元素使者、秘法师、风暴之手,当然他们的自然神术也没有抛下,反而进阶出荒野之王、野兽驯服家、荆棘防护者等分支。   高山族群在大量施法者的支持下不断碾压式推进,连连攻克定居点的村镇,一点突破,四面开花,几乎将旧大陆的贵族城堡庄园体系连根拔起,要不是狂战士集中使用,加上重骑兵集群冲击力挽狂澜,新大陆将落到督鲁伊教团的手中。   痛定思痛之后,好了伤疤没有忘疼的人类开始大规模学习、照搬督鲁伊教士的施法体系,尽管拥有资质的人极为稀少,可是凭借庞大的人口基数,施法者的队伍日益壮大,成为与天空之怒教团私底下正面抗衡的法师集团。   元素潮汐时代轰然来临,多如天上繁星的施法者,无时不刻地抽取消耗四大本源,尤其是破坏力和威力最强的火焰,加上风的远程攻击,日益成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自私自利的凡人,在某种程度而言,也是世界的肌体上蝇营狗苟的寄生虫,有他们不停的蚕食,穆斯贝尔海姆的萎靡不振已成定局。”华纳神族之长伸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威能,令众生之父极为满意,就连橡木智者也在这一轮乱局中取得丰硕的成果。   ‘要说自私自利,集大成者就是九霄的仙人,为了维持逍遥的长生岁月,消耗不菲的世界本源。若不是他们能自行出入世界,于虚空争战而言是锋锐无比的尖矛,天庭诸神哪会容忍,继续充当坚实的后盾。’   “不过凡人的虔诚信仰,却能被不朽者转化为神力的源泉,可谓天然的盟友。不对!应该是温驯的羊群和牧者的关系,只要建立栅栏抵挡外面的恶狼,经营水草丰美的牧场,就能定期剪羊毛、挤奶。”黑暗领主的话引起两位陛下的共鸣,尤其是众生之父奥丁感慨良多,他的瓦尔哈拉英灵殿,塞满各个时代最优秀的战士,是黄昏之战的强力的中坚。   华纳神族之长悠然回想:‘领取天庭符诏的真人、真君各有职司,大概就是九霄天庭豢养的牧羊犬,唯独天仙才有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可惜万仙殿建立至今,都没能涌现出道帝,甚至次一等的道君也没有。伟力归于一身,从此逍遥自在,说时易行时难,天道怎能容忍。我那青离道君位格虚有其表,地仙界的体量还是太小,勉强成就三位天仙就难以为继,除非真正掌握一方大世界。’   随着在大地行走的圣者逐渐回归万神殿,原力潮汐的全方位防护即将消失,曝露在上层界诸多不朽国度眼皮底下的新世界,将面临更多的挑战。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黄昏之始      冥界冰封牢狱,悲惨宫殿埃硫德尼尔,面目恐怖之神拉上毁灭卧室的火灾窗帘,在忧愁的睡床接见无底深渊愤怒主君的使者,一头扭曲的负能量黯影魔。经过拉锯战式的协商,谈妥交易的条件,洛基之女以十万枚杀人犯和谋杀犯的罪恶灵魂宝石换取一支庞大的深渊巨人军团,乘坐对抗牢笼秩序的混乱之船。   赫尔还允诺将尤顿海姆的冰巨人灵魂交给愤怒主君的使者,带去无底深渊第二十三层面冰冻废墟转化成邪恶的霜巨人,增强他麾下直属军团的势力,恢复屡遭深渊领主打击后日益萎缩的巨人部落,将自己的怒火再次笼罩整个层面。   当第一支深渊军团经由混乱之船抵达冰封牢狱,尽管都是以霜巨人为主的半恶魔,洛基之女的部分神性被本源惩罚撕扯夺走,半神圣半丑陋的死神之躯,首次浮现致死的黑斑,混乱原力如同一剂毒药,不断侵蚀腐化赫尔,试图将她导向堕落之路。   “有乱流进入冥界之门,面目恐怖之神,果然如我预料,将无底深渊弥漫的毒汁散布在世界的暗面。”   掌管信风的华纳神族之长,很快获悉七重枷锁封闭的青铜大门背后的异变,他向万神殿两位陛下陈述事实,不过并没有提供相关的证据。   “赫尔霸占冥界够久了,久到令人生厌。看来摊薄死权,擢升各族死亡神祇,极大地激怒洛基之女,为了反击主宰万神殿的我们,连和肮脏的深渊恶魔做交易的禁忌也毫不顾忌。”橡木智者很快洞悉其中的隐秘,不过他并没有在意,黑水之渊归尼格拉陛下掌管,面目恐怖之神,则是奥丁陛下的心病。   “要么趁着本钱雄厚奋力一搏,要么逐渐成为巨人族的死神,她肯定不会心甘情愿,任由我们摆布。亲口喝下浸泡毒汁的苦酒,赫尔的时日不多,估计她的下一步行动,就是去尼弗尔海姆不竭之泉谒见硫磺毒龙,被群蛇啃噬的世界树的主根。一旦尼德霍格彻底咬断,那么诸神黄昏就在眼前。”众生之父闭上独眼,他仿佛听到警戒之眼海姆达尔的号角声“硫磺毒龙尼德霍格,冰霜始祖伊密尔的绝望,它被本源守护接近永生不灭,连啃食维持九界秩序的世界树也可以不受诸神的制裁惩罚。世界树的滋味我尝过,那细微的灵质形成的洪流,足以同化次等神祇,连光暗一体的我也很难承受,只有完整的界域才能缓慢消化,融入自然的生命周期,甚至形成新生儿的灵魂。尼德霍格充其量只是始源巨人的绝望化身,如何能在千万年的岁月里保持纯粹的特质不被‘污染’?”华纳神族之长说到这里,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相信赫尔是其中关键。她将生前作恶多端或生活丑恶的鬼魂,贬入死尸之壑纳斯特隆德,受冰泉的浸泡和毒蛇咬啮的痛苦,再投入不竭之泉给硫磺毒龙嚼碎吞食,或许是以此抵消细微灵质的侵蚀,并滋养尼德霍格的身躯。否则当初一头爬虫似的硫磺毒龙,何以成长为张开翅膀就遮蔽天空的庞然巨物。而且我也有所怀疑,尼德霍格孜孜不倦担负苦闷的工作,此举背后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含义。最近众生之父借给我的远古冬棺有所异动,或许那个沉睡的伟大灵魂正在苏醒。”   奥丁陛下蓦地睁开独眼:“你找到冰霜始祖灵魂的沉睡地,而且祂就藏在那里?”   “眼下伊密尔只是一头没有身躯的灵体,正处于极度虚弱期,只要把祂从藏身处拉出来,流星枪冈格尼尔,甚至毁灭之锤,就能重创甚至彻底将祂消灭。”   “代价是砍断世界树的主根!如此荒诞的提议,你也敢说出口?一旦伊格德拉希尔倒下,九界的秩序崩溃当即,连我们的超然地位也受影响。”众生之父锐利的左眼爆发骇人的电光,即使就座于神圣领域的诸位主神,受到波及也感觉脸皮发麻。   “这是迟早的事情,硫磺毒龙和帮助它的群蛇已将那条深入尼弗尔海姆的主根之一啃噬地摇摇欲坠,不远的将来,世界树倒下,冰霜始祖的灵魂苏醒回归,我们不是同样得接受秩序崩溃的惩罚?在我看来,阻止世界晋升的障碍,除了沟通中庭米德加尔特和阿斯嘉德神域的彩虹桥,还有就是伊格德拉希尔。”华纳神族之长看到众生之父平静如海面的表情,立即开口:“别发怒,伟大的奥丁陛下,听我把话说完。”   “神祇、凡人,通过彩虹桥自由往来中庭和神域,神圣的血脉以此不断散布注入凡人的族群,通常会诞生强悍地无视一切的半神英雄。这也是米德加尔特诸国林立,很难诞生统一的大帝国的根本原因。当然,这种局面对不朽者极为有力,而且神血后裔只是拥有比常人多几倍的寿命和漫长的青春,当他们战死杀场后,往往被战争侍女瓦尔基里接去瓦尔哈拉英灵宫。华纳海姆最初也是神人混居,有别于彩虹桥,自有独特的渠道抵达中庭,可是前任神族之长发现其中的弊端,亲自予以毁灭,此后华纳神族蒙受本源的眷顾,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得以突飞猛进地暴涨,而且不需要黄金苹果缓解青春逝去的衰老之渴。可见不朽的神祇脱离尘世,符合原力潮流的方向。”   “轮到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除了稳定九界的秩序,还有汲取冥界的幽魂灵质,参与森罗万象大自然的生命周期循环。可是千万年过去,它有生发过新的主干侧枝?沸腾的战争原力,早该诞生出新的界域,被阿斯嘉德纳入麾下统属,可是九界之间的空域没有它的位置,就会如水面的泡沫,旋生旋灭。”   奥丁闻言哑然,随即想起华纳神族之长掌握流转九界的信风,确实有浮升界域的能力,他沉吟着陷入长思,试图发现他巧妙隐藏的私心。   结果是毫无破绽,这番肺腑之言完全出自真心,而且本源大海隐约的涨潮,显然博得世界的眷顾。   “你还在担心伊格德拉希尔倒下,生命之枝的黄金苹果没有着落?伟大的奥丁陛下,母牛之母奥德胡姆拉和伊密尔的灵魂共享沉睡地,而且祂甘甜的乳汁无时不刻滋养灵魂损伤严重的冰霜始祖,否则没有身躯的伊密尔如何熬过千万年漫长岁月的消磨。”   众生之父垂下头,想起久远的回忆,随即高高昂起:“阿斯嘉德诸神弑杀冰霜始祖,修补罅漏完成创世,尽管有本源支持,中途一度反复差点落败,可是过程太容易了,简直就是精心设计过的程序,为了弥补始源巨人并不完美的开天辟地。”   “灾荒国度的火焰始祖冷眼旁观伊密尔的陨落,当初诸神都以为是两种本源天然的对立冲突,而且取走穆斯贝尔海姆一半的火焰本源化为日月群星,苏尔特都保持沉默,直至今日还在分享照耀九界众生的恩泽。”   “一切都是始祖们的谋略,何等漫长的布局,如今才水落石出。这是否也意味着黄昏之战无可避免,诸神将遭受毁灭的命运,沉淀为世界的灰烬。”   华纳神族之长深思熟虑后,轻轻摇头:“那只是原定的命运支流,在加入我这个变数,还有融合塞尔特世界,尤其是得到西凡纳斯陛下为首的自然之殿的支持,三大神族,精灵、侏儒、矮人、巨人四支神系,以及融入中庭米德加尔特的高山种族和督鲁伊教团,种种场外干扰因素,足以形成堤坝,扭转命运之河的流向。”   “尽快杀死堕落的洛基之女,赫尔的主神王座,该转移给石母希尔罗金,协助她打败冰巨人,驱逐他们回到雾之国的老家。伟大的神圣光辉将笼罩尤顿海姆,彻底改变中庭被冰巨人侵袭,进而通过彩虹桥冒犯阿斯嘉德神域的命运。”   “冥界归我掌管,尼弗尔海姆也是奥丁陛下允诺给我的领地,冰巨人的败军和做足整备的云巨人正面厮杀,获益的只会是最后进场收割胜利果实的万神殿。”   “神祇的权柄得以延伸到九界,最后的巨人国度只剩下穆斯贝尔海姆,面对八个界域的碾压,即使是车轮战,火焰始祖还能蹦跶几天?只能乖乖地俯首就擒,成为神祇集团的一份子,他的神名由我亲自撰写,记载在本源神器的末页,没有遭到拒绝,这不是苏尔特殿下为自己留下的后路?看来两个世界融合,我们彼此握手,即使火焰始祖也感受到沉重的压力,难道不是这样吗?”   万神殿的在座诸神,听到华纳神族之长,尼格拉陛下伸手为云、覆手为雨布局九界的谋略,都觉得眼前一亮,对于未来不再抱有悲观的怨望,甚至只要运作得当,连黄昏之战都可以消弭。   时隐时现的彩虹桥已无警戒之眼的立足之地,回归主神王座的海姆达尔忽然起身,拄剑而立:“三位陛下,以及诸位不朽序列的神祇,我的眼睛看见赫尔殿下秘密潜进尼弗尔海姆,抵达不竭之泉,她将罪恶的灵魂炼成宝石,在硫磺毒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尼德霍格、群蛇疯狂地啃食世界树的主根,步入暮年的伊格德拉希尔瑟瑟发抖,常青的树叶变黄枯萎,渐渐凋零飘落。”   “糟糕,我们稍微慢了一步,黄昏还是如期来临。”西凡纳斯的树绺长须蓦地隐去,满是裂缝的树皮老脸,悄然平复显现出热情洋溢的青年面貌,枯藤束腰的青色长袍缓缓褪去,露出里面一件雕饰橡叶的鳞甲。   华纳神族之长一声冷哼:“慌什么!命运女神继续浇水维持世界树生机,两位陛下随时准备转移主神王座。可惜风暴之主没有归来,否则可以借用他的毁灭之锤。”   “冈格尼尔!”奥丁抓起身边的流星枪,枪身浮现繁复的神文,凝聚出一个神圣的名字,众生之父竟然将使用权移交给华纳神族之长。   “赫尔莫德的速度更快,只是他并不长于杀伐,现在只能仰赖你了,尼格拉陛下!”   一颗流星从阿斯加德神域升起,来到穹苍的顶点,骤然降落,划过天际,直往雾之国垂射。   开启黄昏副本,跑步进入结局。      第二百五十六章 永恒睡眠      深入雾之国不竭之泉的世界树主根之一,瑟瑟发抖地似乎随时都会断裂,硫磺毒龙疯狂地啃噬着仅剩少许茎管维持的树干,只见木屑纷飞被它吞到嘴里,经过破破烂烂满是孔眼的漏风炸脖,直接从青黑色喉咙喷出,化为纷纷扬扬降霜似的木粉。   一缕清风缠绕着流星枪从天穹垂落,还未接近尼弗尔海姆,沉寂无数岁月的浓雾仿佛不能承受此无上的神威,蓦然凹陷出巨大的天坑,又如雪后初晴消融的冰霜,不断地遇热升华、冷凝雾化,重复这个无趣的过程。   尽管尼德霍格知道自己被本源保护,阿斯嘉德的神器无法伤害他的硫磺之躯,可是隐藏在流星枪背后,有如梦幻般的星夜蛾翅,让它莫名其妙地揪心。   “小心,赫尔。”硫磺毒龙放弃嘴边啃食伊格德拉希尔的使命,扭转头向“饲主”发出警告。   快如电光的冈格尼尔,倏地一声,刺入洛基之女的胸膛正中。半神圣的身躯浮现的死黑斑块,如墨汁滴入水中瞬间扩散连成一片,继而枯朽之力不断腐蚀侵袭,将面目恐怖之神彻底变成一具死寂的尸骸。   “噢!这不是真的。”尼德霍格看见缕缕不绝的轻风缠绕着流星枪的末梢,逐渐浮现出一双拥有光明与黑暗之力的钢铁之手,它愤怒地喷出硫磺吐息。   凡物腐坏之恶臭的洗礼,淡黄色气流蓦地点燃海蓝的焰流瀑布,随即缓缓分开,露出在晶壁世界内部,毫无顾忌展现虚空战争形态,拥有二千二百根曙光飘带的华纳神族之长的完全体,体量与超巨型的硫磺毒龙不分上下的黑暗执政官。   从冰霜始祖,甚至始源巨人继承的恐怖记忆瞬间苏醒,尼德霍格惊讶地下巴脱颚,软绵绵地贴在满是焦黑孔洞,蜂巢似的炸脖上。   不亏是伊密尔的绝望化身,片刻过后,硫磺毒龙从震撼中恢复清醒的意志,光凭肌肉的劲道就将下巴扯回原位。胸腹大片的盾鳞全部竖起,边缘部位闪过一抹骇人的锐光,并附着深蓝色的毁灭之力。   “至高的命运法庭!伟大的裁决之长,您离开极乐境,前来亲自审判我。”   “尼德霍格,混沌巨灵之子,抖落身躯的累赘,露出闪烁寒芒的獠牙,伸展冰峰山似的爪子,遵行毁灭的意志,去粉碎神祇的暴行。”   古老的创世圣言,引动沸腾的原力,丑陋的炸脖毒龙旋即化为流淌的水银,继而缩水一圈,变成不朽的黄金之躯,举手抬足之间都充满圣洁的意味。七彩的歌唱水晶悄然浮现,无数巴掌大的曙光神使齐声颂唱,香水百合花幻生幻灭,形成巨大的拱门,上面有绽放不谢的常青花环。群蛇穿门而过蜕去旧皮,长出洁白羽翼,扇动翅膀飞翔在祂的不朽光辉里。   尼德霍格发觉自己拥有支配原力大海的伟力,尾巴一甩将世界树拦腰截断,失去秩序的九界浮游上升,继而沉坠落下。神圣黄金巨龙一跃飞上天空,张开嘴巴,向阿斯加德神域,吐出铺天盖地的毁灭焰流。奥丁的战争侍女,不朽的神躯瞬间点燃,转眼化为灰烬沉淀,即使是十二领域不朽王座的主神,也撑不住多久,风暴之主的雷锤,甚至无法损害祂的鳞片。   ‘太强了,我真的太强了。成为毁灭原力的主宰,连不朽的神祇也能轻松解决。’   到最后,只剩下独眼的众生之父,沉默着举起冈格尼尔,用尽神力投掷。电光火石的流星枪确实无法躲避必中的命运,可是也只能穿透眉心的鳞片,被原力保护的身躯轻易挡住它的锋芒。   ‘说到底,冈格尼尔只是一把旧枪。连世界树也被我击断,它的威能早已消逝在风中。’尼德霍格伸出爪子将流星枪拔走,在神躯如灰烬坠落的奥丁独目注视下,折断小树枝似的把它毁灭。   彻底毁灭阿斯嘉德,神圣巨龙展开双翅遮蔽天空,被诸神欺压千万年的巨人一族迎来黄金岁月。无数云巨人、冰巨人、石巨人、火巨人,如潮水般的从尼弗尔海姆、尤顿海姆、穆斯贝尔海姆喷出,淹没中庭米德加尔特,并以此为跳板,摧毁华纳海姆、亚尔夫海姆、斯瓦塔尔法海姆。巨人的足迹遍及九界,终结神祇的暴虐统治,成为晶壁世界的唯一主宰。   “这就成了!不,还不够,我得复活伟大的父亲伊密尔。”   尼德霍格降落中庭,掀起伊格德拉希尔的树根,露出一座漆黑的门户,祂的左脚内趾鳞浮现一个繁复的符文,冲出七道幽青光线,仿佛一把钥匙打开创世至今尘封千万年的大门。   大母牛奥德胡姆拉缓缓走出来,脖子栓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形态和远古冬棺差相仿佛,除了两端的握柄把手。尼德霍格囫囵吞下盒子,黄金之躯瞬间泛起一抹淡淡的冰蓝。   他难掩痛苦地发出咆哮,紧接着无数巨人不断地向尼德霍格涌来,刚刚接触古老的冰霜,它们的身躯瞬间软化,失去面目五官,拉伸延长为类蛇的肌索,蜿蜒游走于冰蓝黄金之躯,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遮蔽天空的羽翼渐渐收敛,融入身躯成为厚实如山的背肌,以石巨人为骨骼,冰巨人为肌肉,云巨人为皮膜,冰霜之力在身躯循环流淌,尼德霍格褪尽毁灭诸神的荣光,显现为伊密尔的容貌,不过私心自用的他保留毁灭原力主宰的权柄。   黑暗执政官再次出现,二千二百根曙光飘带瞬间将冰霜始祖紧紧捆缚,伸指轻点,沸腾的毁灭原力仿佛一剂猛毒,从内到外开始破坏伊密尔还未彻底复苏的身躯。   “你到底在干什么?”尼德霍格顿时从极乐的巅峰跌落绝望的谷底。   “审判你的虚荣、自私之罪,身为冰霜始祖的绝望化身,毁灭阿斯嘉德诸神后,就应当自灭陨落归于虚无。命运的裁决只是迟来,却从不缺席。”   伊密尔还未与苏尔特融合,这具冰霜之躯就分崩瓦解,露出神圣黄金巨龙的尼德霍格,可是被命运法庭的裁决之长剥夺毁灭原力大海的主宰者位格,他恢复硫磺毒龙的身份,炸裂出无数孔洞的脖子回荡着无尽的呜咽。即使绝望本身,也被这一番大起大落的经历,引发无解的绝望。   诞生以来,尼德霍格第一次感觉到渴睡的疲惫,他闭上眼睛,再也不想苏醒。   手持冈格尼尔,贯穿洛基之女赫尔的胸膛,华纳神族之长有些疲惫地轻轻安抚伏地不动的硫磺毒龙,全力释放圣山海普诺斯的神技永恒睡眠,几乎将最近积累的神力消耗殆尽。   “你是否做了一个好梦。”   尼德霍格耳朵微微震颤,可是精神地抖擞几次后,再次恢复平静,它的毒蛇之友,啃噬世界树的破坏力还跟不上生长复原的速度。   “尼格拉陛下,你究竟是谁?”形势竟然急转直下,明明嗅到黄昏来临的气息,竟然在紧要关头,被华纳海姆之主如此轻易扭转。   “噗哧!”冈格尼尔贯穿赫尔的心脏,彻底毁灭她的神格,原本属于她的本源份额以及主神的不朽王座,立即被奥丁和西凡纳斯联手转移给合格的继任者石母希尔罗金。   “失去不朽者的身份,彻底巨人化的身体,还有如此浓厚的冥界本源,不愧是千万年掌握死权的面目恐怖之神。可惜,离开不朽者的序列,你也只是一头任由我宰割,砧板上的肥猪。”   华纳神族之长伸出右手,生机盎然的青风源源不断冲刷赫尔的身躯,仿佛经历沧海桑田的岁月变迁,她的枯朽巨人尸骸逐渐沙化流逝,消散在空中,被信风带去循环流经九界,更多的是洒落在黑水之渊。   ‘尼格霍德自己做的美梦,我看见很多有趣的隐秘,原来冰霜始祖复活的条件,竟然如此苛刻。除非在幻想的梦中有无尽的巧合得以实现,伊密尔根本不可能回归。’   华纳神族之长望着转移使用权的流星枪,没有返回阿斯嘉德万神殿,而是乘着信风抵达中庭米德加尔特,大母牛奥德胡姆拉,必须攫取到手,至于失去甘美乳汁滋养的冰霜始祖的灵魂,那就只能任由它被岁月消磨殆尽。   倾覆危机已去,九界的秩序由于硫磺毒龙尼德霍格首度沉睡而稳固,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深入雾之国的主根,不断滋生修复被啃噬的部位,显然命运三女神还没有放弃。   浓雾弥漫千万年未曾改变的尼弗尔海姆,全副武装的云巨人、雷暴领主准备好好招呼尤顿海姆的冰巨人败军。石母希尔罗金唤醒沉睡无数岁月的群山,天变地异的灾厄不断降临冰巨人头上,即使它们的女王劳菲挥舞凛冬之杖击杀最强大的岩石领主,也不能遏制节节败退的劣势。拥有万神殿支持的希尔罗金,能以远山之心把粉碎成石块的部下完整复原,除非冰巨人能把石块碾压成沙砾,否则石巨人的大军很难快速减员。   尤顿海姆的冰巨人不是没有底牌,失去智慧之泉和远古冬棺的始祖祝福,它们的实力衰退地很利害,如今只有酋长的长老天赋冰河奔流,能将山岭巨人永冻成雕塑,甚至连其中的灵性也可冰封,可这是属于六代以前的远古长者经历冰柩长眠后才能使用一次的禁技,而且拥有领域的岩石领主根本不怕散乱无章的冰霜之力,他们是战场上决定胜负天平的砝码。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诸神黄昏(一)      尤顿海姆地表浮土极为贫瘠,地底却埋藏着储量惊人的矿脉,冰巨人将一座座山体掏空,一点一滴地积攒着战争资源,可是随着远山之心唤醒活化的岩石巨人联手掀起驱逐之战,在短短的时间内毁于一旦。   对付英灵殿恩赫里亚的极冻寒潮,却奈何不了巨型体量的石头人。谁也没有想到,脾气温和任由冰巨人在他们身躯上开凿岩洞的‘石头人’,一旦发怒狂飙,破坏力竟然如此惊人。   亘古至今平静千万年的大地仿佛风暴降临的海面波荡起伏,没有一处地方是绝对安全,以山峰为武器投掷到视野之内任何地方的大地之子,随意的举手抬足,就能改变地形、地貌。此时此刻,任何地图、捷径、秘道、小路都失去作用,毫无斗志的冰巨人漫山遍野分头逃跑,根本不敢聚集在一起,否则就会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巨石攻击,变成一堆从缝隙渗出血水,彰显石巨人武力的高冢。   只有六代以前的酋长级长老,才敢站出来,用自己的身躯当赌注,为了血脉绵延传承冰霜始祖荣耀的子孙,贴身近战,抱住石巨人的大腿,以绊脚打乱平衡,将它们掀翻在地,以此争取时间。   即使被远古冬棺祝福过,体内流淌着伊密尔的冰霜血脉,长老也不想继续缠斗下去,他们失去取胜的信心,并开始怀疑巨人之力的本质,是否真的逊色于神力。   石母希尔罗金的神域不停扩大,简直与时剧增,她的盟友锻魂者摩拉丁积极奔走,号令矮人收割群山沟壑之间躲藏的冰巨人遗民,为冥界送去一拨又一拨迷惘的灵魂。   失去赫尔的青铜大门褪去金属质地出现石化的痕迹,被七重枷锁严密地封禁,没有人能打开,即使其它拥有死权的冥神,也不得其门而入。   至于进退失据,来自无底深渊第二十三层面的半恶魔霜巨人,走投无路之下,立即通过大规模的灵魂献祭联系到愤怒主君,将事态失控发展超出预计的现状简单述说,随后请求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担心自己一口无法吃下的斯科彻奇指示霜巨人兵团前锋军先行潜伏,转头立即将这个消息通过隐秘的渠道大肆散布在其它层面的盟友、竞争对手,甚至曾经敌对的深渊领主耳朵里。这样做无非是拖更多的上位恶魔下水,身为无底深渊的爱子,独享某一层面的大权,它们的投影化身横跨虚空,或许被占据主场优势的神祇视为任由宰割的肥猪,可是浅薄的水潭能淹死一头,难道能溺毙成千上万头猪,不担心撑爆体量、容器尚属狭小的地盘。   屋漏偏逢连夜雨!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始祖,吞食玛兹特克世界绿松石之主修堤库特里一半本源,为了恢复黄金岁月的巅峰期陷入沉睡,如今他终于彻底消化,在万神殿征服尼弗尔海姆之前以全盛姿态苏醒。   ‘死亡巨人赫尔陨落了,竟敢和深渊恶魔勾连,触犯禁忌而受神裁赐死,不过死去的只是独目者强加给洛基的神血,彻底成为巨人,还有挽救的机会。’   ‘绝望之蛇尼德霍格,忘记自己的使命,沉湎于梦乡无法自拔,任由伊格德拉希尔恢复生机。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摆脱不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无所不知’的苏尔特迅速把握九界的脉络,他稍微沉思片刻,将一团火焰本源化为利箭,射向雾之国不竭之泉沉睡的硫磺毒龙。   这一手谁也没有预料,及时反应过来的只有刚刚抵达中庭米德加尔特的华纳神族之长,他毫不犹豫地投出冈格尼尔,电光火石的瞬间,必中的命运之枪迎头击溃那一小团原初之火,可是如烟花盛放,四下飞散的流焰,偶然落下两三滴忽闪忽灭的星星之火。   尼德霍格的硫磺之躯,瞬间点燃燎原大火之势,熊熊燃烧的蓝焰,剧烈灼烧仿佛时刻不停鞭笞着它的灵魂。圣山海普诺斯的神技永恒睡眠,使万物俱寂的神威潮水般的退去。硫磺毒龙瞬间抬起眼皮,金黄十字竖睛流露出无尽疯疚的情绪,不过它眨了眨眼,醒悟过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被神祇戏耍的耻辱,令尼德霍格怒不可遏,四肢着地攀爬到世界树的主根,张开燃烧蓝焰的阔嘴,发疯似的啃噬,继续自己的使命。硫磺毒火烧灼之处尽是焦炭,伊格德拉希尔本能的修复机能顿时被遏阻,很快尼德霍格和群蛇将生命之根彻底咬穿。   诸神的黄昏开始了,尽管屡次被狙击干扰,那也只是稍微拖延时日,并没有扭转命运的洪流。   日车驭者太阳女神苏尔和月车驾手月亮神曼尼惶恐不安,洛基之子芬里尔的狼种斯库尔、哈梯、玛纳加尔姆追上日月之车的姐弟,张开血盆大口吞下来自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本源。   太阳和月亮彻底消失,只有天穹的群星还在闪烁,可是它们已无关大局。千里焦土的灾荒国度,火焰始祖忘乎所以地发出狂笑,回归的本源令他恢复远古时代的全盛姿态。   苏尔特伸出双手抓住胸膛往两边拉开,一根毁灭万物的灾难之杖,孕育千万年的烈焰剑雷沃汀缓缓出现。它就像是火焰凝固造就,永燃不灭,核心的剑脊出现一抹天蓝,两侧剑刃则呈现为白金色。   不过他高兴太早,黑暗虚空出现来自九霄的远征军,一百零八座武装体仙天战争堡垒展开粉碎星辰的灭世大阵,与极乐境灿如星河的百万战舰隐然对峙,为首的旗舰是五十头獒首神使融合的战争巨兽德斯洛克。   曼陀罗世界的三位神王之一,执掌破坏与创造的青颈者尼拉坎陀,为了谋求蜕变升华的机遇,接受曾经抢夺至高圣典的域外牛首魔神的邀约,驾驭遍布咒壁的战争堡垒潜行接近。原是喝过不死甘露的凶神罗睺被砍下的首级,经过改造后也拥有横渡虚空的能力。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诸神黄昏(二)      穆斯贝尔海姆,炽焰永燃不灭的千里焦土,地底极深处的岩浆海,扭曲的黑影匍匐在沸腾的熔岩,无时不刻地吸收浓如实质的火力,渐渐地开辟出一块可供存身的浮游岛。   ‘日月隐耀,山岳迁徙,天变地异的灾厄纷沓而至,不过重演巨灵伐天,羿射九日之事。可惜内忧外患,乱象纷呈,也不知胜负谁手。倒是九霄的故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喜可贺。极乐境竟敢托大,百万匹战獒与星巢灭世阵对峙,莫非将那件重器带来。’想起粉碎时空的一幕,蓦然一惊,泄漏出少许气息,随后极力收敛。   火焰始祖似乎有所察觉,目光穿透岩层俯视自己的根源,混沌一团的黑影分化出牛首魔神之躯,双手掐诀,蓦地变成一束白芯炎,剧烈喷发金红焰柱。苏尔特扫视过后恍若未觉,又为火巨人整备琐事缠身,便不再分心。   ‘大凶星罗睺来了,可怜的家伙,偷喝不死甘露,被砍掉头颅,充作诸神的座驾横渡虚空,真个好生凄凉。啧!当年与你杯盏之交,脾性极为投契,也算有缘。待我使个法子,将你四手蛇身流星残躯弄来,首级归位,恢复大阿修罗王的名位。’   黑暗虚空,罗睺星舰,尼拉坎陀眉心竖眼闪过一抹青意,窥见命运乱流深处的真相片段,随即迷雾笼罩,再也分辨不清。座下一位神祇,头戴象牙宝冠,身披五色璎珞,面目为蓝白雷光遮蔽,两手空空却曲指虚握。还有一神,面如玛瑙红石,须发金黄,遍体浓云,又有微风轻旋,身形飘忽不定浮沉,右手托举巴掌大的小山,具体细微可见山麓草木脉络,左手持一根虎头如意金棍,粗看平平无奇,却有一条那伽龙王虚影盘绕。   “万物毁灭者,鸠摩罗率领神军俘获的小世界,已侵蚀成曼陀罗山,众神各居其位,山巅尊座空缺,虚位以待您入主。”   “嗜饮苏摩者,实情说与你听。此刻时空震荡,命河暗流汹涌,万箭引而不发,只待开战契机。若是投石问路,却为他人垫脚,不得益而承灾,徒让旁人得利。稍后战事启衅,必是倾力以赴,以身饲虎夺食,良机稍纵即逝,待我安然返回,即刻全身而退,不得深陷其中。”   青颈者柔声细语,宛如山涧溪流泉水叮咚,似唱似颂娓娓动人心弦,不过在座诸神都深知其恐怖神威,不敢半点轻慢懈怠。   “伐由之子,风行神速第一,穿行诸界无碍,可携此山入内,倾力砸落火域,值此巨灵集军,先尽灭其后裔,尔后为我座骑,风助火势与舞,为此界大颂唱,见证终末毁灭。”   轻风旋过云絮稍退,露出猴脸人躯之神,双手合掌俯首领受旨意。待尼拉坎陀伸指轻点,左手托举小山巅峰瞬间燃起青焰,一股破灭之力旋即生起。   哈奴曼神躯离座,放下盘腿,轻风念动而至,金黄须发怒张,顷刻间身影杳杳无迹可寻,穿过星舰曼陀罗咒壁,直往世界坠落。   以小世界为武器,伐由之子用尽神力投落灾荒国度,随即远远遁走,片刻不敢停留。   火焰始祖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灾厄降临,却是华纳神族之长的信风察觉乱流进入,趁机窥见扭转乾坤的命运之力,立即联合两位陛下以本源权限,屏蔽苏尔特的灵感。   熊熊燃烧的陨石,摩擦九界之间的空域大气不断裂解,不过正体为小世界的一次性武器不在乎些微的损耗,仿佛坠落的太阳,直往穆斯贝尔海姆撞击。   “该死的外域邪神!”火焰始祖不得不举起烈焰剑雷沃汀,为了子孙后裔和自身安危,将点燃九界的灭世之火,分出一半抹除坠落之势越来越快的巨石。   陨石火焰瞬间吹熄,露出小世界尚算完好的晶膜,无愧为灾难之杖,体量不大的界膜抵挡片刻后顿时土崩瓦解,露出焦黑的本体。   鸠摩罗率领神军扫灭土著殆尽,几番收割后荒凉地近乎冷寂的废土,如今注入海量炽焰而活跃复苏,可惜灭世之火将它彻底点燃,变成沸腾的岩浆海,几近混沌化。   大厦将倾,众生之父试图维持九界秩序,橡木智者决定摄取世界树的生机,加速生命周期循环,促使伊格德拉希尔凝结果实,至于华纳神族之长,伸手抓住外域降临的风神,一头金毛猴子,不料此神极为滑溜,竟然化风遁逃。   ‘手指生疼灼烧,反噬突如其来,必定是幕后的主使借体传力。能与我正面抗拒,至少同等位格,想来必定是一界之主,众神之王。这只小虾米背后,还有一条大鱼。有趣,真有趣。’   烈焰剑雷沃汀只能稍微减缓陨石落势,一个世界的体量,仅是渺小之物,也不容易抵消界域彼此的潮汐引力,火焰始祖满脸痛楚,不躲不避接住径直百臂的沸腾岩浆球。   即使进入全盛巅峰期,苏尔特也无法力挽狂澜,稍顷界域彼此吸引压倒排斥潜力,接触点瞬间闪现亮度过百个太阳的光辉,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冲击波横扫千里焦土,永燃不灭的火焰为之一窒,再度复燃后不复旧观。本源保护火焰始祖只是略有损伤,尽管位于核心区域,却被热风吹走,接连撞碎十几根熔岩热柱才稍微遏阻去势,软软瘫倒在地。   听从苏尔特号令集结的火巨人大军,十去七八,更惨烈的是生命之火彻底熄灭,连灵性也在界域法则冲突中破灭。   火焰始祖见此,眼角流淌出炽热的岩浆,旋即挂落化为焦痕。千万年岁月,大起大落,几经挫折都没有击倒这个巨人,如今趁势而起的关键时期,磨砺万年的利剑刚刚出鞘,就被域外邪神折断,怎教他甘心。   可惜,意外出现搅局的敌人,不只是即将降临的曼陀罗世界的神王,还有先期收割过他始源巨人之血的九霄离焰天之主。   焰中仙罗宣殿下,如今也是跃跃欲试,决定亲自上阵,贴身搏杀,誓要夺取分润本源,以此窥视青紫帝君位格。   八国联军入北欧的节奏,我有点把持不住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诸神黄昏(三)      穆斯贝尔海姆被强行‘喂食’一个小世界,由于鸠摩罗率领神军征伐后反复收割过本源,因此灾荒国度不得不消耗原初之火化为尖牙锐齿,反复嚼碎吞食同化成自身的一部分,这就导致息息相关的火焰始祖陷入短暂的低潮期,尤其是苏尔特先前挥舞雷沃汀吹熄陨石烈火,眼下只剩下两成余力。更严重的是他的子孙后裔,十去七八,族气散逸殆尽,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期的水准,眼下更是勉强拄剑而立,保存些许颜面。   陨石撞击千里焦土形成巨大的天坑,青颈者的毁灭之火自薄弱处穿透活跃的流动性岩层,勾连深处的沸腾岩浆海,形成宣泄的管道,稍作牵引便激发出前所未有的火山大爆发。   滚滚黑烟不停涌出,无数羽絮似的火山灰,噼里啪啦擦亮细小的电弧,稍后积蓄成霹雳闪电,在不断扩大的烟幕穹庐留下千万条蓝白色的划痕。金红岩浆冲天而起,宛如雷霆轰鸣盖压一切杂音,燃烧炽焰的碎石从滚烫的烟柱四散溅开,或远或近落在灰黑的焦土,砸出一个个浅坑。   一座圆锥形的巨大火山拔地而起,原是小世界未被消化的精华部分,无时不刻被沸腾的岩浆洗礼,渐渐覆盖焦黑的熔岩石层,预期不远的将来会成为穆斯贝尔海姆的一部分,并增厚其本源。   可惜,来自时空坐标极为隐秘的神王尼拉坎陀早有定计,根本不会平白无故送上大礼,任由灾荒国度拓展版图,早就将征服的小世界核心区域侵蚀成曼陀罗山的翻版,以母域独有的法则构筑万神合一支配世界生灭兴衰的缩影,展现森罗万象大自然演化的脉络。   火山不再喷发,被一股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力彻底压倒,形成碗型的凹坑,底部依旧有岩浆流淌,只是无法沸腾渐渐冷却,偶尔有金红色浆泡炸裂。   蓦然之间,一点青焰燃起,随即显现为栲栳大的金色莲胎,上升到火山口,被热风吹过,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缓缓往外旋转绽放盛开。   四片莲瓣各自浮现一枚曼陀罗世界独有的神文,为支配地、水、火、风四位元素君王,东方的土神陀湿多,西方的水神伐楼拿,南方的火神阿耆尼,北方的风神伐由。第二层是日神苏利耶,月神苏摩,昼神密多罗,夜神婆楼那,这八位巨神都在青莲花瓣形制的不朽王座端坐。   第三层是雷帝因陀罗为首的诸神族之长,那伽龙王、夜叉王、乾达婆王、阿修罗王、迦楼罗王、紧那罗王、摩呼罗迦王,也有黄金焰背王座。   第四层是提毗神族诸位女神,司职战斗、歌唱、舞蹈、饮酒,可惜本源份额不足,只有若隐若现的虚像,还未凝出投影化身。山腰以下原本还有三层演化出其余诸神,可惜小世界体量不大,难以维持下去。   曼陀罗山刚刚立足根基,尼拉坎陀迫不及待地显现在山巅青焰宝座,伸出四臂,分别握持三股叉、海螺、水罐、沙漏鼓,撑开燃烧伽青神炎的黄金圆环,脚踩神猴哈奴曼背上,为这方火域世界献上毁灭之舞。   华纳神族之长从信风里听到婉转求饶的哀鸣,那是穆斯贝尔海姆本源的警示,立即意识到外域降临的神祇所谋甚大,祂状若癫狂的舞蹈牵引起某种细小之物,举手抬足之间莫可名状的节奏,创造出毁灭的旋律,与灾荒国度本身融合为一。   十二息,海螺蓦地爆出海蓝精芒,召唤出撕裂一切的飓风刃狩,曼陀罗山周边渐渐聚拢的百来头火巨人,瞬间就被切成一堆零碎,生命之火摇曳将熄。   火焰始祖忍不住怒目瞪视,原本恢复几分力气又悄然散去,不得不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   二十四息,水罐倾倒出冷冽的冰蓝光液,千里焦土永燃不灭的炽焰,竟然触之即熄,青颈者借助曼陀罗山的诸神展开领域,开始接触此方世界的本源,并勾连毁灭原力大海。   ‘不能继续等下去,外域的邪神在挖我族的根基。’苏尔特待恢复八成状态,立即挥舞烈焰剑雷沃汀,呼唤灭世之火重临,一步跨出,无视距离来到曼陀罗山前,用尽全力重斩,势如雷霆一击无可阻挡,尼拉坎陀的毁灭之舞几乎中断,仰仗麾下诸神抵挡分摊伤害。   可惜祂小瞧占据主场优势,握有灾难之杖的火焰始祖,元素君王除了陀湿多,三位大神连同王座彻底毁灭,日月昼夜四神,只有苏摩侥幸存活,八神族之长仅余雷帝因陀罗,还是多得仰仗黑暗虚空罗睺星舰上的本体亲自出手拯救,至于诸位提毗女神,也无有活口。   青颈者一言不发,脚踩四肢着地的神猴,微微示意,哈奴曼立即驮着尼拉坎陀远离曼陀罗山,在千里焦土继续毁灭之舞。   三十六息,三股叉发出震鸣,混乱无序的杀戮意志降临,侥幸活着的火巨人受到影响,双眼白焰蓦地赤红如血,不顾一切地互相残杀,有如生死仇敌当前,急欲泄尽心头之恨。即使火焰始祖也不免受到影响,可惜烈焰剑雷沃汀隐隐震动发出金石之音,将苏尔特从血腥杀戮迷醉中惊醒。   随着火巨人不断倒下,生命之火被毁灭之力引导至曼陀罗山,曾经消逝的诸神依次归来,只是元气大伤,身影若隐若现,有些模糊不清,显然被火焰始祖一剑重创,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稳定输出的神力源泉,兼有收割、采集、汲取、循环、提炼、转化等功能,简直就是缩水版的神国,虚空战争降临外域的基地,难怪要以小世界为基石,如果不以此抵抗法则的侵蚀,这诸神合一的战争体系也延展不开。可惜都是投影分身,甚至还有微弱的半神,这就是可以利用的破绽。’华纳神族之长饶有趣味地继续观赏,苏尔特以一己之力抗衡一个近乎完整的神系。   焰中仙罗宣殿下的真君分身早已潜藏在附近,蓄势待发的一击,准备在双方交战关键时刻,攫取火属始源巨人的本源。      第二百六十章 诸神黄昏(四)      世界暗面冥界,冰封牢狱,被愤怒主君提供的时空坐标吸引跨界而来的深渊领主,有一头原本是弗洛魔进化而成,牠感受到混乱、毁灭原力的沸腾,身不由己地展开翅膀,召唤出自己的部下,三只弗洛魔围成一圈,狂热地吟唱亵神之语,放浪形骸地跳起狂野的舞蹈。   深渊领主交换两次位置,回到起始点,牠的邪恶之躯牵引周围无处不在的冰霜结晶,蓦然爆发出一圈深蓝星环,掠过两头毫发未损弗洛魔,在附近的恶魔身上接连不断的绽放罪恶的血肉之花。轻者震慑瘫痪,重则伤残死亡,为召唤毁灭之力降临献上丰厚的祭品。   自从失去赫尔以死权加固封镇,冰封牢狱便不可遏止地出现坍塌崩裂,露出里面沉睡的神尸,得到原力的灌注,再度点燃不朽的神火,从绝望的深渊往上攀爬。其中大部分都是阿斯嘉德与华纳海姆发生神战时陨落的神祇,还有部分来自塞尔特世界,失去本源眷顾的不朽者。   ‘终于开始了,黄昏之战的先锋,失落在时光长河的不朽者,如今为了抢夺诸神的荣光,带着愤怒的复仇之火而醒来。’   端坐至高王座俯视众生的奥丁看见冥界的异动,耳边听到守望者海姆达尔的战争号角发出告警的尖音,响彻九界诸域。   万神殿的诸神正待起身,风暴之主王座上搁置的毁灭之锤突然不翼而飞,没过多久,全副武装的雷神托尔驾驭雷霆返回自己的神圣领域。尤顿海姆的土著顺利驱逐冰巨人,令凛冬之杖及冰霜本源失去对其命运的掌控,封闭的记忆苏醒后立即恢复神力召唤雷锤,赶在黄昏之战开启前,回归阿斯嘉德,他有意无意地掠过彩虹桥,令其稀薄地近乎消失。   将大母牛奥德胡姆拉攫取到手的华纳神族之长也出现在自己的湛蓝水晶灯塔王座,失去伊格德拉希尔平衡界域秩序,只有他的信风环流才能托起九界各安其位,不至于沉落下坠。   被锁链禁锢不得动弹的芬里尔狼,振奋精神地伸展手脚四肢,等待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临,诸神黄昏的命运之力将原本牢固的囚笼腐蚀地不堪一击。   失去主人的冥界恶犬加尔姆不停呜咽落泪,尽管咬断捆缚的铁索,却不敢贸然踏上战场。至于火与邪恶之神洛基,手脚被风之枷锁重新禁锢,针对他体内的巨人之力,令其短时间内不得脱身。   中庭旧大陆,维格利德暴战平原,瓦尔哈拉仙宫恩赫里亚英灵大军整装待发,借助彩虹桥直接降临,为此这座神圣之桥碧弗罗斯特耗尽最后的本质,化为大气、火焰、水汽彻底消散。   原本环绕旧大陆的世界之蛇尤蒙冈德,为了伸展身体包容新大陆,无暇旁顾,如今还未咬住尾巴形成新的回环,也没有踏上战场。   “接踵而来的意外并非巧合,正是由于我们携手努力,才形成如今优势局面。”华纳神族之长接手众生之父的使命,维持九界的秩序,两位陛下深有同感。   率先进入战场的是以复苏的众神为首的恶魔军团,借助暗红色的复仇之火遮蔽,来自深渊的邪恶之子得以避开世界法则的惩罚,总数五十万,由七头领主统领,双方泾渭分明,却隐然互为依仗。有如毒素的混乱原力源源不断注入,使得其中部分微弱神力褪变成兽躯,长出犄角和鳞片,茂密的胡须变成针刺,口鼻喷出带火星的浓烟,偶尔也有毒虫进出。   华纳海姆的光辉蓦地投注降临暴战平原,与湛蓝水晶灯塔王座合一,地面轰鸣中升起三层高台,却是尼格拉陛下模仿曼陀罗山,又融合玛兹特克金字塔的特性,形成的战争基地雏形,他的背后再次升起九界,只是少了穆斯贝尔海姆,多出四系元素占据的自然之野。   拯救海中溺毙的无数亡灵,挑选其中佼佼者的勇士,以此建立属于华纳海姆的神域直属军团,由于时日尚短,总数只有三万,站在恩赫里亚军团前锋,手持两股螺旋鱼叉,稍微摩挲片刻便有电光闪耀,显然得到大气精灵的盟约拥有召雷的法术。   陨落的神祇失去昔日所有部属,如今孤身孑立的他们并不缺乏智慧,看见以众生之父为首的英灵大军严阵以待,便撺掇失去理智,屈从于破坏和复仇之念,已然兽化的半神。   一只羊头蛇身鱼尾的怪物,浑身燃烧暗红的火焰,冲出阵列,蓦地蹿起跃然半空,展开炽焰羽翼,快速滑翔接近前锋。   昔日戒灵,如今的死亡引路人奥塔奇长身而起,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来犯之敌,举起盘蛇三股叉,喝令:“雷击!”   前锋千人军团高举鱼叉重重顿地,顿时火花四溅,暴战平原上空陡然布满浓云,手臂粗细的闪电,不停鞭笞抽打这头半神怪物,每一道伤口都有黑色污血流出,还未滴落在地就被霹雳电光直接蒸发,不过三息,就将它虐至体无完肤,全身暗火摇曳熄灭。   “半神水准刚刚起步,陨落前必不是神祇,淡淡的风与海水气息,肯定是华纳海姆失落的伙伴。幸好腐朽的半身都彻底坏灭,保留星星点点的不朽神火。”尼格拉陛下伸指一点,注入华纳神族的光辉和纯粹的信仰之力。   只见灰烬焦炭深处,细小的火苗得到燃料助益,陡然勃发壮大,熊熊燃烧,片刻之后,竟然凭空重塑神躯,放牧海洋的泡沫之女,手持一根珊瑚笛,呼唤鱼汛潮汐的渔民守护者。   “哗啦!”潮涨潮落的杂音在陨落复苏者之间流转,他们亲眼目睹如此浩大神威都有些惊疑不定,来自华纳神族的几头半神怪物,挣脱缰绳的束缚,冲近英灵大军的前锋。   尼格拉陛下不许麾下军团插手,右手轻轻握拳,随后用力弹射四道火光,每发必中将怪物击落。   “我说,永燃的圣洁火焰,怎可与死亡朽落,属于神祇的荣耀,必定会浴火重生,腐坏的污泥杂垢,剥落后尽坠冥界。”   半身血红、半身黑暗的怪物,避无可避后干脆接受恩赐,复仇的血色褪去,红光越来越强,核心处的不朽神性燃起金焰,压倒深渊之火,尽管有些可惜,还是全部切割腐肉,蜕变成真正的半神,重拾神性理智,回归不朽者的序列。   如此浩瀚无涯的权能,何止引起敌对阵营深渊领主们的怒视,就连在座诸神都忍不住侧目,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华纳神族之长,暗地寻思将光明之子巴德尔与黑暗之子霍德尔融洽共存一体的尼格拉陛下,如今是否已超越诸神之上。   被深渊气息渗透影响的魔神们失去理智,蜂拥而起冲近英灵军团,湛蓝水晶灯塔王座上的神王立即收手,刚才惊世骇俗的一幕几乎把神力透支干净,若非拯救的都是华纳神族失落的伙伴,他怎会如此尽力。   众生之父微微点头示意,在座诸位奥丁之子中最强的风暴之主立即起身,高高举起雷锤,只见万千闪电轰鸣辟落,平平无奇的铁锤瞬间发光发热,亮度甚至超过太阳。   托尔面目都被欢呼跃动的雷光遮蔽,他收回雷锤,用力横推而出,粗如合抱粗细的树状电柱,横扫跨越维格利德平原近在眼前的魔神。尽管他们速度极快,却也无法与霹雳相提并论,更甚者那电光饱含冰霜之力,凭空凝滞冻结,活活地雷殛成粉,随风消散在空中。   侥幸存活的只有不到十头魔神,这些复苏的陨落者,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生前必定都是真正的神祇,可惜碰到阿斯嘉德最可怕的巨人之敌托尔,动荡之年以圣者化身行走大地,唤醒体内的冰霜之力,眼下今非昔比,更胜从前。   尼格拉陛下掌握风与近海的权柄毫无对手,那些陨落者的精华,尽被他攫取,引导至三层高台,转化提炼成神力,弥补刚才的消耗。橡木智者西凡纳斯若有所思,不过他也没有表示异议,毕竟殛死的魔神多数都是出身于阿斯嘉德。   百来位半神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抹杀殆尽,七位深渊领主立即意识到此次踢到铁板,暗恨愤怒主君欺瞒诓骗,不过牠们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一头本体为冰霜巨龙的骸骨大君站出来,发出无声的嘶吼,冥冥中沟通某种意志,竟然打开七道枷锁封闭的冥界之门,将面目恐怖之神赫尔凋零的冥军化为死亡洪流,宣泄到暴战平原。   经历两个世界融合为一的原力风暴还能存活的都是千锤百炼的凶魂,拥有生命吮吸的本能,不断吞噬维格利德平原茂盛的野草和土壤的生机。肉眼可见翠绿的青草枯黄发黄,泥土失去肥力腐化发臭,冰雪的霜痕不断弥漫,大地仿佛瞬间绽放罪恶的死亡之花,凄厉的寒风发出刺耳尖啸,无时不刻折磨恩赫里亚英灵军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诸神黄昏(五)      翡翠王座的橡木智者目睹大地褪去勃勃生机,面色随即转冷,风中传来的怨灵咆哮,还无法抵达诸神的领域,可是他仍然有所耳闻,于是轻轻点头示意,音乐与火焰女神布里吉特立即擎出一面手鼓,镶嵌七枚歌咏水晶,质地纯净透明,里面寄宿着督鲁伊教团最虔诚的灵魂歌手。   “嘭”,声如雷霆,顿时驱散嘶嘶嗦嗦仿佛蛇吟般的怪声,来自塞尔特世界的战歌,在歌咏水晶之间彼此交替流转,其中蕴含令人热血沸腾的勇气,极为契合中庭米德加尔特的英灵。最前方的万人军团,辉煌光环悄然落下,从头到脚都被乳白色的光晕笼罩,仿佛披着一件秘银盔甲。   华纳海姆的潮汐军团往两翼散开,一万名恩赫里亚手持重剑,踩着鼓声的节奏踏上战场,第一列英灵战士摘下臂盾,两两扣结放在身前,片刻过后,饱含剧毒的幽灵矢如雨瀑似的落在上面。   再严密的防护,行进中偶尔也会露出空当破绽,蛇形扭曲的毒箭趁隙而入,咬走少许皮肉还算幸运,如果正面射入,就连辉煌盔甲也难以抵挡,即使被神赐福的恩赫里亚战士也会迅速毒发身亡。   所幸的是此前原力风暴扫过,赫尔的冥军被轮番打击后迅速凋零,连母舰纳格勒法尔都残破地不成样子,只能拆走船身两侧密密麻麻仿佛蜂巢似的弩炮密集阵,怨灵之箭多数散逸失落在黑渊,收集到手的不足一成。   这些箭矢尽是生前作恶多端的恶灵,贬入死尸之壑纳斯特隆德受冰泉的浸泡和毒蛇的咬啮,以此反复提纯淬炼,将杂质过多的怨恨磨砺出锋利的箭刃,原本是赫尔为了消灭英灵军团准备的利器,谁知两个世界融合,被原力风暴吹散一去不返。如果洛基之女有足够多的时间,或许还会在黑渊里打捞,可惜位于诸神之上的三位陛下,岂肯容许她有喘息之机。   一连串的打击,甚至连赫尔都陨落消散,由于曾经位居主神的不朽王座,当大部分本质归入黑水之渊后,不肯屈服的死亡巨人再度涓滴汇聚而复苏,可惜失去立足的躯体,没有源泉补充,她只能以扭曲阴影的形态存在,并且失去所有权柄。   赫尔的幽魂目睹复苏的魔神死的死,归降的归降,战事刚起就被华纳神族之长拿去祭旗,妆点风暴之主托尔的荣耀,忿恨之心如同毒蛇啃噬她的神志。   失去兽形半神的庇护,无处不在的世界法则终于‘发现’恶魔大军,思维侵蚀、领域剥夺、施法权阈值,如此种种枷锁加身,将这群来自永沦深渊的混乱之子,硬生生压制成没有施法能力的‘凡物’,至于恩赫里亚英灵却毫无阻碍地得到诸神的赐福。   通过汲取自然的生机、大地的活力,影子般的怨灵得以凝聚出形体,当它们双脚踩在土壤腐化的地面,迈开大步行进间,干透的焦黑土块发出咯吱咯吱的松脆声。   “维格利德平原的哀泣,简直随处可闻,这群生前作恶多端的凶徒,死后也不安生。”华纳神族之长轻轻挥手,天空深处传来清脆的风铃和鸣。   第一位被尼格拉陛下救赎的泡沫之女特提丝,将金色鹿角珊瑚笛放在嘴边,吹起安抚海中亡魂的潮汐通灵之歌,顺着风传遍暴战平原。   听到歌声的怨灵,身形为之凝窒,即使再次活动手脚,也如同待在海底深水区域,行动之间或多或少都有阻滞。   音乐与火焰女神布里吉特见此,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的手鼓,‘战歌不止可以给己方加持,也可以转化为诅咒,给敌方施加各种负面影响。刚才的珊瑚笛发出的旋律,就是属于某种玄秘的自然之声,契合华纳神族的特性,将微不可查的风阻加大至百倍,音乐领域太广阔了,融合风领域就能阐发出新的道路,值得借鉴。’   泡沫之女的举动进一步削弱赫尔的冥军怨灵,原本融为一体的死亡洪流分出清晰的层次,恩赫里亚已锁定胜局。   华纳神族之长见此,赐下更多的光辉和提炼精纯的信仰之力,特提丝坦然沐恩,随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吹奏,本体突破半神的巨变,快要攀升到微弱神力。别说四位重回不朽者序列的华纳神族,就连次等神祇都免不了眼热。   “杀!”恩赫里亚万人齐声怒吼,唤醒狂暴战体,扔掉盾牌,双手紧握重剑,发起势如雷霆的冲锋。   他们手脚缠绕旋风,膨胀的身体,勇气和力量源源不断涌出,全身盔甲仿佛轻若无物,散落飞来的冷箭间中射中某位英灵战士,可是两翼齐飞的阵形依旧保持完美,继续往前推进。   深渊领主骸骨大君卡纳列斯心里一沉,生前都是凡人的英灵军团的冲锋,竟然连牠也感到惶恐不安,‘难道他们拥有抗衡我的实力,简直不可思议,这些恩赫里亚并不是圣灵,充其量只是某种雏形的变种,本质还是凡人。’   两军交锋,英灵紧握双手剑抡圆连续重斩,蜕变的怨灵失去赫尔这位指挥官,毫无阵形可言,完全凭借满腔的怨气勉强支撑。尽管爪牙沾染剧毒,可是依然对付不了辉煌光环祝福的盔甲,加上它们完全没有在后方布置预备队,一窝蜂似的涌上,被滚雷似的重斩切成支离破碎的残片。   巡游天空的战争侍女瓦尔基里俯视大地,看见一头神圣的白色矛隼双翼展开,疾射出无数菱形的翎羽,将猎物撕扯分割,随即张开嘴巴不断撕咬吞食,满意地露出赞许的笑容。   当最坚定的怨灵死伤殆尽,赫尔的冥军残部士气溃败后纷纷逃走,将后背卖给这支恩赫里亚万人军团。   英灵们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一路衔尾追杀,直到深渊军团的射程,仅有几百头漏网之鱼侥幸存活,不过它们也没有好的下场。   同僚讥笑嘲讽后出离愤怒的骸骨大君张开深不见底的嘴巴,用力一吸,就把怯懦弃战的怨灵全部囫囵吞下,剧毒似的混乱之力如同磨盘,把它们彻底碾成碎片消化。   “洛基之女的冥军,就此烟飞云散,属于我的任务,圆满完成。”华纳神族之长露出轻松的微笑,奥丁微微额首,继而期许他带来更多的惊喜。至于西凡纳斯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以他的权限,拾取关键词,追溯时光,很快明白来龙去脉,也不禁高看这位陛下。   众生之父与他的约定,轻而易举地实现,而且尼格拉陛下的收获不止如此。冥军充满怨念和憎恨的灵魂碎片,尽数被冥风收割,先吹落暗面黑水之渊,再送入战争基地进行转化提炼。   玛兹特克世界的神战,从极乐境战争之獒的灵子脑核提取基础的幽能技术,这些灵魂碎片初步加工过,其中蕴含自然的生机、大地的活力,都是最上乘的良才美质,点滴浪费都不允许。   毫无生机的维格利德平原,原本应当充满亡者的愤怒咆哮,邪恶的刻毒诅咒,刺耳的尖利呼啸,如今却被无处不在的冥风横扫殆尽,出现令人心悸的死寂。若非恩赫里亚军团整齐划一的后撤,暴战平原简直看不出刚才发生两场大战。   幽能熔炉提炼后的灵子流,仿佛斜阳夕照湖面,轻风吹皱鳞波的光液,最能滋长神力的不朽源泉。尼格拉陛下忍住馋嘴的念想,全部用来擢升神域直属的潮汐军团,只见华纳海姆垂落一道神圣的光辉,中途陡然一分为二,落在英灵大军前锋两翼,多出将近八千,拥有火焰精灵盟约的战士,手持螺旋投矛,热浪随即升腾不已,扭曲周围的景象,显得格外模糊。   “一个好消息!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始祖被外域降临的神祇以毁灭之舞重创,他的始源之血被多方抢掠,原本进入巅峰的本源散逸流逝,就连烈焰剑雷沃汀也黯然失色。”   信风无时不刻传来九界发生的一切,除了有数几个地方仍旧被本源严密保护,尼格拉陛下如今的权柄延伸已超过奥丁和西凡纳斯,看见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得以掌握大局,即使神的使者赫尔莫德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又过了片刻,华纳神族之长讶异地侧耳倾听:“坏消息,洛基挣脱我的风的枷锁,召唤出芬里尔巨狼,尘世巨蟒勉强完成第二回环,包容新大陆变得更强,它开始从海底升起。近海归属我支配的领域,原本由我压制尤蒙冈德,可是在命运长河,它和风暴之主是宿敌。”   举起毁灭之锤的托尔没有任何胆怯,神躯内的冰霜之力随着高昂的战意不断沸腾,经历动荡之年,他唤醒拥有新的源泉,相较之前更为强悍。   “让它来吧,我会好好收拾这头畜生。”鹰盔的圣洁羽翼振翅展开,边缘处染上一层属于天空的蔚蓝。   ‘不愧是位列十二主神首席的巨人之敌,单论战斗力,已接近昔日光暗一体,我的完美神躯。’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诸神黄昏(六)      “赫尔与深渊领主勾连,导致她的陨落,直属的冥军彻底败亡。至于复苏的陨落者,沾染混乱原力,也没有好下场。因此在恶魔军团毁灭前,即使洛基也不敢踏入暴战平原,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解决这群肮脏的下界邪恶之子,不能让巨人阵营完成整合。”   两位陛下默然以对,诸神都首肯认同,于是总数三万八千的潮汐军团两翼齐飞,排成千人阵列,浪涌似的层层推进。由于普遍签订盟约,自然之野的大气精灵甚至直接降临显现,吹着铜号喇叭,发出胜利的进军。   四十八万恩赫里亚军团,分成万人方块大阵,有半数跟随,诸神纷纷赐予祝福,某些半神甚至直接降临核心处,展开神圣的领域。   勇气和战争之神提尔作为英灵大军的指挥官,已从刚才短暂却剧烈的两次交战中,发现华纳神族直属潮汐军团的锋芒,集群使用的施法者,拥有坚不可摧的长矛,更可怕的是频率近乎一致,形成元素共鸣效应。   火焰与音乐女神布里吉特的战鼓稍停,恩赫里亚大军的雷鼓开始统治战场,鼓身取用山涧古木的树桩,蒙皮却是用冰巨人剥下来的最坚韧的背部皮肤,也不用粗犷野性的股骨鼓槌,英灵们更喜欢以握紧的铁拳捶打仇敌之皮发出痛苦的哀泣。   “万胜,万胜,万胜,我主战无不胜。”顺应雷霆般的鼓声调整节奏,潮汐军团浪涌式的层层递进抵达暴战平原的中段。   深渊恶魔军团失去施法能力,只能仰仗体格优势试图贴身近战,骸骨大君咆哮一声飞上天空,硬是扛着重重枷锁追击奥丁陛下的战争侍女瓦尔基里。   牠将体内积蓄的肮脏魔素转化成罪汞吐息,污秽至极的邪恶之力骤然爆发,锥形喷发,射程远地惊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导致两位半神当场陨落,余者受到少许波及,神躯也出现大面积的腐肉,继而彻底坏死。   有翼恶魔们尖声怪啸,双足顿地,振动翅膀飞上天空,即使不能施法,体内饱含剧毒的血肉和锋利的翎羽,同样都是最好的利器。   避开两翼齐飞的施法者,牠们冲向看似容易对付的恩赫里亚大军,刻意停驻在弩炮射程之外,不停用翎羽箭、毒血矢扫射,防具不足的前锋英灵军团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伏,不过他们没有停歇,从同袍伙伴的尸体捡起盾牌,组成阵列继续推进。   “潮汐军团听令,召唤大气精灵,将久蓄的怒火,化为雷霆霹雳。”死亡引路人奥塔奇早已得到临战自行决断的授权,不忍看见恩赫里亚白白送命,立即命令麾下,神域直属军团就地反击。   三万支双股螺旋鱼叉重重顿地,细碎的电弧不停跳跃闪现,回应契约降临的大气精灵双手摩擦,浓密的雷云迅速成形,在有翼恶魔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降落在地时,百万道闪电束轰鸣落地,视野里尽是刺目的雷光,密如藤蔓丛生的原始森林,飞鸟不渡,又似雷霆渔网,将所有飞翔在天空的恶魔一网打尽。   如此恐怖的雷云怒涛,就连深渊领主卡纳列斯也无法承受,漏风的骨翼齐茬断裂,全身多处粉碎性爆裂骨折,牠引以为傲的股骨自膝盖以下全部消失,倘若降落地面,恐怕会失去平衡,连身体也无法站稳。   纵然施法能力被世界法则限制,却无法剥夺领主权柄赋予的邪恶之力,尤其是体内各个类法术器官还能正常运作。骸骨大君眼看不能幸免,立即命令直属军团,总数六千的恐惧骑士发起冲锋。随后燃烧残躯,化为纯粹的深渊之力,以死亡的恩赫里亚战士为材料,召唤群体腐尸爆裂。   下手如此之快,深渊领主卡纳列斯的决绝,令橡木智者西凡纳斯陛下为之失色,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不吝啬神力,接连落下九重生命壁障,将大部分杀伤力吸收隔绝,避免英灵军团严重失血。   “太快了,不到二十息,骸骨大君就彻底陨落,回归永沦深渊老家。即使是拥有本体五成实力的投影化身,未免也太不堪一击。虚伪的神祇甚至都没有直接出手,难道我们的差距有这么大?”观望的其它深渊领主未战先怯,牠们面对的是三大神族组成的联军,主领域涵盖战争、自然、海洋,衍生领域更是繁复,构成近乎完整的体系。   死亡军团以驾驭梦魇魔马的恐惧骑士为前锋,健步如飞的骷髅武士,变化成利爪蝙蝠的吸血鬼,形体如烟雾时聚时散的阴魂女妖,形成立体打击的梯队,甚至还有骸骨大君的直属近卫,二十头浸染罪汞的幽灵龙作为督战队。   与火焰精灵交换盟约的华纳神族直属军团,举起螺旋投矛,密集的枪林,发射出连续三轮的火焰弹,元素和谐共鸣效应同时显现,无论射程还是杀伤力至少提升了两倍,毁灭原力陡然沸腾,可怕的爆裂火云就此成形。   维格利德平原只有一个声音,“嘭!”三万死亡军团淹没在炽焰火海。手持铁锈长剑,嘴角滴落毒液的骷髅武士成为一撮骨灰;身披金丝黑绸斗篷,脸上布满青筋的吸血鬼,即使拥有额外的虚假生命,也被撕碎成腥臭的血浆碎肉。没有实体的阴魂女妖被火元素洗礼,没有留下多少活口,它们的损失最大,只有寥寥无几拥有幻影分身的高等女妖侥幸存活,至于冲在前列的恐惧骑士,由于法则限制,无法驾驭梦魇魔马虚化规避,只能燃烧内在的死亡之力撑起防护罩,可是硬抗大面积爆裂火云的唯一下场,就是在焦碳似的腐化废土留下漆黑的影子。   遍地都是碎裂的焦骨,持续燃烧的污血,不过浓如实质的死亡之力,勉强撬开秩序牢笼的缝隙,存活的高阶亡灵顿时察觉短暂恢复施法能力,立即将自己的绝望、疯狂以及生命力化为源泉,释放出垂死一击。十几米长的三头炎龙,吐出连环爆焰,寒霜法球不停旋转,射出漫天花雨似的极冻冰锥,高耸的风暴图腾柱,激发出数十道连锁闪电,不停鞭笞射程周围所有恩赫里亚英灵战士。   ‘元素大潮汐,华纳神族的直属军团,确实与时同进,尼格拉陛下的远见卓识,不下众生之父。’西凡纳斯陛下有些感概,不过他也察觉到不断抽取元素,自然之野的根基开始松动,有些不稳的迹象。   奥丁陛下握紧拳头:‘大批量产施法者,消耗的不止是四系元素,还有你的本源份额。为了黄昏之战的胜利,尼格拉陛下付出的足够多了。现在该轮到阿斯嘉德大展神威,决定战场胜负始终是我们这群战争原力之子,被精心挑选的勇士即是最锋利的刀刃。’   各个时代最强的战士,被瓦尔基里亲自取走,带到仙宫赐福转成英灵。每天从早到晚都是战斗,享用美酒佳肴,在奥丁之眠沉睡,所有伤势尽数愈合,恢复充足的体力。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将自身的武技千锤百炼,弃繁取简,每一击都蕴含恐怖的破坏力。   众生之父以自己的神王权限,令世界法则对深渊恶魔的限制更严谨、更致密,直接导致这群下界恶徒施法源泉彻底枯竭,成为真正的近战军团。   半恶魔霜巨人顺从体内血脉的愤怒呼喊,率先冲出阵列,有牠们带头,深渊领主的联军如汹涌的浪潮冲进暴战平原。大地在颤抖,风中传来万马奔腾的震鸣,黑压压看不清数目的恶魔军团,如同苏醒的地狱犬,张开狞恶的爪牙,试图撕碎已被牠们视为猎物的恩赫里亚大军。   后方万具弩炮阵地,射出粗如手臂的攻城矢,五个万人远程军团,弓弩手阵地,以连珠速射将二十支装的箭囊一口气耗光。   奥丁陛下右手流星枪冈格尼尔,战争领域的祝福,令这些箭矢射程、杀伤力倍增,并附着破甲、穿刺的特性。   “哚哚哚……”箭矢瀑雨从天而降,将只有星光点缀的天空遮蔽陷入一片昏暗。   深渊军团的前锋,迈开大步前冲的霜巨人双手抱头,俯下身仗着皮坚肉厚硬抗,很快浑身插满箭矢,仿佛一头狂奔的刺猬。可是普通的利箭可以无视,致命的三棱攻城矢就无从抵挡,即使拥有寒冰盔甲,被射中后直接钉在地上,随即被后继的恶魔成百上千的蹄足踩成血肉模糊的泥泞,融入毫无生机的腐土里。   茂密的枪林撕碎被鲜血的气味刺激,陷入疯狂而盲目的恶魔体内,这些低阶的炮灰挂满十几米长的龙枪,沉甸甸的重量迅速将它们压倒折断。大量血肉牺牲的献祭,铺平通往胜利的道路,恶魔们越发疯狂,不过诸神不会坐视忠诚的英灵军团受挫,尤其是坐镇其中的半神,早就展开领域,释放各种神术,甚至是超凡神力。   “剑刃狂暴。”   “战争践踏。”   “流星陨雨。”   “撕裂龙卷。”   此起彼伏的神力爆发,在犬牙交错的锋线,扫荡出一个又一个缺口,可是很快就被恶魔们填满。   染毒的爪牙撕挖着恩赫里亚英灵战士银亮的盔甲,锋利的刀刃砍下一个个面色狰狞的头颅,垂死挣扎的恶魔往往选择焚身自爆,将周围扫到一片,拉更多的牺牲品下水。   黑水之渊,幽能熔炉的管道不停地抽取,华纳神族之长满意地垂视着灵液与时具增,这次还是选择擢升更多的直属军团。   随着华纳海姆不停降临光辉,带着海水和风的气息的战士越来越多,他们拥有强韧的生命力,更快的反应速度,体格也更为魁梧,个头不下于普通的恶魔,身高将近三刃。   海域,放弃神格,成为邪恶巨人的洛基聚拢他的子孙后裔,调停尼弗尔海姆的内耗,重整元气大伤的巨人阵营。   “赫尔的盟友,深渊军团完了,失去施法能力,它们就是待宰的牛羊。”   芬里尔巨狼回应父亲的断言,昂首发出悠远的长嚎,其中蕴涵吞食日月后急剧膨胀的邪恶,新的毁灭之潮已经成形。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诸神黄昏(七)      盘绕中庭米德加尔特,继而强行拉长身躯,缠上新大陆的尘世巨蟒,听到兄弟的呼唤,离开昏暗无光的海底。巨大的头颅从水底浮起,波涛汹涌的海面顿时拱起崇山峻岭般的穹庐,深邃不知底细的阴影,蓦然出现两团血红色的火焰,仿佛滑过天际的日月。   尤蒙冈德匍匐在海滩上喘息回气,细长的身躯不断收缩变得粗壮,青黑色的鳞片萦绕着死亡的气息,它是深海唯一的霸主,暴虐的君王,不知道吞食了多少猎物,以致于海床堆积的累累白骨,足以铺满米德加尔特陆地。   暴战平原的战事临近尾声,韧性十足的恩赫里亚大军,任由恶魔军团如何撕咬也没有露出溃败的迹象,当十二位主神也参与进去,剩余六位深渊领主勉强抵抗后,有两位遭到围攻而陨落,麾下的大军顿时士气消散殆尽,转身夺路而逃,甚至不惜以无差别的屠戮杀出血路。   沸腾的战争原力,众生之父奥丁陛下毫无顾忌地吸取,以此将自己的领域笼罩维格利德平原。有如实质的死亡气息,化为焦痕之影的恐惧骑士等高等亡灵再度活跃而复苏,华纳神族之长举起权杖,冷酷的冥风再次席卷而过,将一切不甘心、不顺服的恶灵吹落冥界,暴战平原再次恢复平静,草木皆眠的万籁俱寂,甚至令个别主神都为之侧目。   付出近半损失的恩赫里亚大军,终于埋葬来自深渊的恶魔军团,蕴含剧毒的血肉融入腐化衰败毫无生机的平原,沙化的泥土浸透恶臭的脓血,无处不在的肮脏魔素令维格利德呈现半深渊化,并逐渐渗入伤痕累累的英灵战士体内。   “瓦尔哈拉的奥丁之眠可以挽救他们,只要沉睡一个晚上,迎来明日的晨曦,他们就会恢复如新。”西凡纳斯的督鲁伊教团以自然神术负责战地救治,可是受到英灵体质的限制无法使用完全复生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位位恩赫里亚战士带着酣畅淋漓的满足笑容从容面对死亡,他们知道这次死后就是彻底的消亡,可是仍旧义无反顾地踏上战场。   “仙宫已崩溃坍塌,别忘记宫殿的四壁由擦得锃亮的长枪利矛排成,耀眼的穹顶是黄金盾牌铺就,至于宫殿的座椅皆是辉煌盔甲的部件,为了维持恩赫里亚大军的消耗,阿斯嘉德一直入不敷出,不得不抽取亚尔夫海姆、斯瓦塔尔法海姆,甚至华纳海姆的资源。”奥丁的独目盯着散落的深渊气息被冥风接二连三地打散,确信它们不会污染腐化英灵战士。   “两位陛下,巨人大军已登陆米德加尔特,血斑巨犬加尔姆和硫磺毒龙尼德霍格是前锋,芬里尔巨狼跟随邪恶与毁灭巨人洛基,率领达成和解却泾渭分明的冰巨人以及云巨人为主力。唯一的好消息,穆斯贝尔海姆的火巨人无法搭乘那条巨船及时抵达,盯上火焰始祖苏尔特的外域降临者很多,甚至还有极乐境的曦光神使之长赛博坦恩尼尔。”   橡木智者忍不住皱眉:“黑暗虚空的对峙还在进行,主持大局的他们怎敢轻易离开,不担心意外的小概率事件导致直接冲突,爆发全面战争?”   “双方都带来粉碎时空的毁灭性武器,硝烟弥漫,恁哪一方却不会轻启事端。这也是我们晶壁世界的痛,如果拥有这种利器,他们怎敢肆无忌惮地接近,甚至进入九界。”众生之父压住不满。   “新大陆的圣山时空门,伟大之鹰借助无处不在的信风传来和解的盟约,他们击杀战争之主,导致神力秩序更迭,掀开极星帷幕衰落之由,被极乐境亚空神族舰队盯上,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宙斯陛下似乎想借助九界修复黄道日冕,这也是一件超级武器,如果能破解仿造,至少我们可以仰仗它驱逐外敌,从猎物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猎人。没有致命的爪牙,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华纳神族之长的话令两位陛下讶然,随即陷入沉思。   拨动命运之弦的夜之独奏曲临近尾声,诸神黄昏的宿命尽管往后延期,可是它依旧如约降临。   太阳升起的方向,阿斯嘉德、华纳海姆、自然之殿三大神族,恩赫里亚英灵大军,海洋潮汐军团,以及天空之怒为首的督鲁伊教团,精灵王族和半神、矮人王以及雷鸣之子,诸神的工匠侏儒一族。接连战胜三波敌人,损失不小,士气却依旧高昂,井然有序的方块阵列,就地回收各种战争资源。   在另一边,闹哄哄乱成一团的巨人阵营却有些不融洽,冰巨人女王劳菲率领尤顿海姆的残军,重整战备后,好歹恢复几分元气。头顶雷光轰鸣,烟岚锁雾,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云巨人,他们能前来参战,都是巧舌如簧的洛基的功劳,将诸神的谋略详细分析,这才让隐匿避居的云巨人离开雾之国尼弗尔海姆。   “石巨人人被希尔罗金严令待在尤顿海姆,为了登上不朽的王座,她叛弃我们并撕裂重创大家庭。海洋之子由于智慧巨人密米尔的教导,根本不管黄昏之战,即使登陆暴战平原,环境的限制也会令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穆斯贝尔海姆的情况最糟糕,火焰始祖被外域降临的邪神盯上,轮番打击之下失血严重,就连本源也被夺走部分,火巨人的援军,恐怕不能指望他们及时到场。”   毁灭巨人脸上布满剧毒的腐蚀伤口,对诸神恨之入骨的刻毒,令他的狰狞的脸色更为丑恶。蓦地抬起头,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划破天际,坠落维格利德平原,洛基愤怒地咆哮:“冈格尼尔!卑鄙的奥丁,竟然不宣而战。”   轰!巨大的流星将避无可避的硫磺毒龙从空中击落,冈格尼尔锋利的尖刃刺入尼德霍格的两眼之间,将它钉在暴战平原动弹不得,连继承伊密尔的血脉获得的绝望领域也无法展开。   血斑巨犬加尔姆低吼一声,压抑多年的怒气陡然勃发,它的背部皮毛不断脱落,露出遍布孔隙的熔岩石,不断喷发出火烟。尾巴变成冥界毒蛇,涎水滴落在地上,瞬间绽放可怕的死亡之花,枝蔓藤生的乌头草,以深渊恶魔的血肉为食,不断拓展死亡领域。   华纳神族之长见此,露出若有所思的轻笑:‘巨人一族不愧是世界的爱子,赫尔与深渊恶魔勾结,犯下的罪恶,必须洗刷干净。’   尘世巨蟒蜿蜒游走滑入暴战平原,蜷曲身体不停往前翻滚,无论什么恩赫里亚英灵大军摆出何种阵形,都在它无可匹敌的体量碾压下分崩离析。   混乱洪流冲溃秩序的堤坝,黄昏之战正式开启,千万年的宿怨,诸神和巨人彼此之间欠下累累血债,如今必须偿付。   雷神托尔挥舞毁灭之锤对上宿敌尤蒙冈德,闪电束不停鞭笞尘世巨蟒,盾牌似的鳞片接连炸裂,露出下面坚韧的外皮。驾驭雷霆,依仗神速避开尤蒙冈德迟钝的反击,风暴之主得意地哈哈大笑。   头顶苍天的芬里尔巨狼张开嘴巴,用力一吸,就将游走战场,试图收拢英灵大军的赫尔莫德咬住,即使神的使者速度极快地脱身,大半神躯包括一手两脚都被咬掉,而且某种古怪的法则,令赫尔莫德无法再造神体。   血斑巨犬加尔姆对敌的勇气与战争之神提尔看见这一幕,想起自己失去的右手,同样无法恢复,‘这头恶狼,比过去更强,除了奥丁陛下,谁还是它的对手?’   时刻掌握战局的华纳神族之长同样有所察觉:‘混沌化,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被它吞没的神躯为何无法恢复。洛基之子芬里尔巨狼没有展开捕食和支配领域,它肯定把秘密藏在体内,这头狡猾的混沌魔狼,诸神之敌。’   众生之父起身离开至高王座,两只乌鸦降落在他的肩膀,化为四翼鹰盔,两头猎犬一前一后贴身站立,融入神圣的奥丁大铠,前胸后背各有浮雕显现。张口吐出一枚刻有如尼神文的牙齿,合掌默念咒语,双手拉开变成一把冰晶长矛,曲折的电光不停闪烁,跨上八足天马斯莱布尼尔,冲向芬里尔巨狼,迎接命运的挑战。   姗姗来迟的火焰始祖终于踏入米德加尔特,借助信风回环进行界域跳跃,临走前撕裂穆斯贝尔海姆的焦土填补千疮百孔的身躯。他需要吞食诸神恢复过量流逝的始祖之血,甚至重新唤醒死灰余烬的火巨人眷属后裔。   苏尔特的举动牵引孜孜不倦尾随他的外域诸神抵达暴战平原,此前青颈者尼拉坎陀献上毁灭之舞重创火焰始祖,焰中仙适逢其会出手,双双满载而归。   极乐境的曦光神使之长抵达中庭,俯视诸神与巨人之大混战,将维格利德平原搅成一锅沸粥,稍微有些迟疑。毕竟毁灭之锤、烈焰剑雷沃汀已能对他构成威胁,尘世巨蟒尤蒙冈德、混沌魔犬芬里尔甚至能彻底杀死他。   溃散的恩赫里亚大军几次重组阵形的努力都失败,无论是冰巨人还是云巨人都不能允许英灵战士恢复大规模军团。勇气与战争之神被连带拖累,神力稍微紊乱导致速度放慢,血斑巨犬趁机咬住他持剑的左手,斩裂剑顿时坠落在地,加尔姆趁胜追击啃噬提尔的胸膛,可惜它不是芬里尔巨狼,左手伤势瞬息恢复握剑在手将赫尔的爱犬劈成两半,还没来得及回气,不甘就此消亡的血斑巨犬将无底胃袋里积蓄多年的亡者的怨恨化为幽水狂潮,彻底吞没阿斯嘉德的军神。   双双阵亡,两方阵营都有地位重要的成员消逝,尤其是诸神阵营,失去一位神圣领域的主神,尤其是他掌管军队和勇气,英灵大军的指挥官,令恩赫里亚的士气再度跌落。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尼格拉陛下起身离座,在世界内部展现黑暗执政官的战争形态,二十二根曙光飘带,九根缠绕九大界域,维持信风回环,十三根螺旋蜷曲,源源不断发射幽能灵子炮。   曦光神使之长赛博坦恩尼尔看见这一幕,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他飞到界域的重力环地带,展开璀璨夺目的二十四翼,从隐秘的管道吸取这个世界的灵子流。腰部以下的身躯,几万个机械部件不断分解、重组、合并,变成一门足以毁灭小世界的巨型毁灭炮,他准备用这一击重创甚至杀死黑暗执政官,取回失落的幽能技术。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诸神黄昏(完)      百万匹幽能充填就绪,黑黝黝的炮口流光溢彩,曦光神使这才锁定目标,瞬间释放足以粉碎世界的毁灭性灵子流。掌握信风的华纳神族之长早有预见,战争形态黑暗执政官背部仿佛彩虹喷泉,二千二百根曙光飘带冲天而起,极速绽放垂落,将钢铁之躯包裹成无漏圆球。光暗一体的完美神躯承受极乐境的制裁铁锤,重重地压在地面,立即运转太极之道不断螺旋,反过来牵引带动灵子流,将幽能毁灭炮大半威力往四周环状宣泄出去,不分敌我将诸神、巨人、英灵、怪兽横扫,只有主神以上才能撑开领域自保,却也被远远地吹走。   阴云密布的天穹为之清空,露出纯净蔚蓝宝石的本色,云巨人的损失最为惨重,除了几头雷云领主侥幸存活,余者连残渣云絮都没有留下。盟友冰巨人也不好受,只有三代以前的远古长者,屈指可数的大酋长拖着伤痕累累,行将疲毙的身躯聚集在女王劳菲身前。华纳海姆的潮汐军团,阿斯嘉德的英灵大军以及自然之殿的督鲁伊教团都被余波吹熄生命之火,灵魂彻底粉碎坠落冥界融入黑渊。   尘世巨蟒尤蒙冈德的伤势最重,漫长地足以环绕中庭的身躯切割成几段,伤口源源不断流淌出污秽的脏血,将维格利德平原淹没,却犹自与风暴之主继续缠斗厮杀。芬里尔巨狼的领域藏在体内,隐秘地连通混沌海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持,可是在太极之道推动的毁灭性灵子流前,不朽的身躯永远失去四肢爪足,洞察先机的眼睛也湮没于虚无。   超过界域承受范围之内的一击,令中庭米德加尔特的重力环流产生偏斜,黑暗执政官单膝跪立之处,往外辐射撕裂出蛛网似的密集沟壑,他不在意地站起身,举起双手,仿佛抗起天穹的圣山泰坦巨神阿特拉斯。锃亮铿丽的曙光飘带还有千二之数,随风招展地振动,毫无顾忌地抽取四周散逸的幽能,这一幕令全功率发射灵子毁灭炮,机能过载陷入瘫痪的赛博坦恩尼尔为之颤抖。   这位盖汀神族之长,显然也从记忆模块的反馈中看见似曾相识的场面。那时他还只是一只从流水生产线下来的消耗品,追随以命运法庭为首的极星帷幕征伐极乐境的土著,积累功勋赐予进化模块。随着越演越烈的战事,不断吸收同化伙伴的残骸,逐渐成长为撼动世界的巨型战争堡垒,直到秩序之主将生命的火种注入,他才抛弃多余的部件成为第一位曦光神使。当极乐境踏上往外拓展的道路,征服诸多世界抵达多元宇宙顶点的时候,失去对手的命运法庭将视线转入内部,试图将一切纳入掌握,于是他开始侵蚀极星帷幕诸位原力主宰的领域,忍无可忍的万军之主阿卡迪亚率先举起叛旗,秩序之主随即响应,将近一半持观望态度的中立者也加入其中,淬不及防之下,命运法庭最终被命运审判,极星帷幕联手剥落他所有的权柄,放逐到仓促建造的重力牢笼永冻海。此战,群星璀璨的极乐境陨灭了三分之一的星辰,竟是战争形态的命运法庭一击之功,有幸目睹的曦光神使之长,只看见满目都是数不尽的曙光飘带。   ‘毁灭小世界的百万匹毁灭炮也被无视,命运法庭的本体还在永冻海,只能是他的分身,不久前重力牢笼的松动逃逸出一团拥有机运之力的阴影,时空断层流速差异,也不过百年,他已经成长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在这个晶壁世界谋取到主宰之位,任由他继续大展拳脚膨胀势力,陷入低潮期的极星帷幕恐怕难以抵挡这股茁壮成长的逆流。九霄的星巢大军还在对峙,不如达成和解,总数百万的战争之獒联合绞杀,将他彻底杀死,连同孕育他的晶壁世界也要毁灭。’   就在赛博坦恩尼尔摒弃情绪模块,恢复冷静推演各种应对策略的时候,一把朴实无华的斧头从虚无出现,当头斩落,竟然削落一半羽翼。曦光神使之长打破双方对峙默契的灵子毁灭炮,令九霄远征军的首脑恼火不已,可惜离开母域世界,失去本源权限,实力仅仅略高于极乐境的次等神祇。   毁灭炮刚刚冷却,机能还未彻底恢复,赛博坦恩尼尔自知不敌,连忙恢复双脚,取回失落飘散的羽翼,突破界膜壁障极速离去,返回己方阵营。为何不战而走,因为灵子量格模块得出最优选项依旧是和解,如果有必要,百万匹战争之獒都可以舍弃,可见疑是命运法庭的阴影的威胁性。   那面斧头显化为帝王冕服的光影,面目为青纱遮蔽,不断滴落金珠似的垂帘,俯视临近尾声的黄昏之战:“尔等可自寻机缘。”说完破空遁走,返回星巢大阵核心,惊走极乐境的舰长,此举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也没有在意。   一把三尖两刃刀,一根鎏金铁棍从云气中浮现,化光降临暴战平原。前者盯上混沌魔狼芬里尔,试图攫取它的血肉融入千锤百炼的道胎,将陨落的灵缇再次孕育出来,至于后者则准备襄助恩师的身外化身,以报偿昔日点化之功,脱灾再造之恩。   血海滔滔,尘世巨蟒将破坏领域笼罩维格利德平原,与众生之父的战争领域针锋相对,顺利地把地面转化为巨人阵营的主场,可惜它依旧奈何不了驾驭雷光,身形瞬闪瞬现的风暴之主,反而雷锤无时不刻击打尤蒙冈德的残躯,令它伤上加伤。   污血流逝将尽,导致身躯缩水的尘世巨蟒仅有合抱粗细,漫长岁月里积蓄的源泉接近干涸,它终于不耐烦地张开嘴巴,露出弑神的蛇牙,喷出腥香的毒液顷刻化雾笼罩身躯,神色随即萎靡不堪,有气无力地垂落,匍匐在微波荡漾的血海。   ‘机会!’风暴之主闪现而出,高高举起雷锤,万里无云的天空毫无回应,他只能抽取自己的神力化为闪电霹雳。   只见托尔不断旋转毁灭之锤,神圣的鳞甲不断暴起细碎的弧光,跃然汇聚成粗大的电流,黯然失色的盔甲瓦解崩落,风暴领域令天空再度出现浓密的雷云,跟随旋律转动形成涡流,可以想象这一击的威力将会是何等的浩瀚。   “命运之雷矢!”托尔双手握持毁灭之锤,化为纯粹的电光,带动刚刚成形的雷云瞬间降临,由于速度太快,连天穹都出现扭曲凹陷。   ‘天空坠下了。’尤蒙冈德自觉无法抵挡,由于目标已被锁定,无法脱身,便将部分本质借助血海转移到尾巴。   百八十道霹雳电光汇聚成金色雷矢,足以粉碎命运的无匹神力,击中尘世巨蟒的犹自不肯屈服高高昂起的头颅,桀骛不驯的眼睛露出坦然,平静地接受神罚一击。   “轰……”连串沉闷的震鸣,尤蒙冈德的残躯仿佛绽放的红玫瑰,花瓣渐次凋零飘落,融入波涛汹涌的血海,“噗通噗通”接连不断。   托尔放声大笑,低迷的神力连低空飞行都难以维持,他的血红长发褪尽颜色,露出苍白如雪的干枯,末梢部位更是消散成烟尘不断流逝。   “小心!”华纳神族之长的警告及时赶到,风暴之主连忙回头,入眼可见一根骨椎蛇尾极速穿刺而来,他连忙闪避,却发现神力涓滴具无,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噗哧”一声,尘世巨蟒的尾巴贯胸而过,将雷神杀死,冰霜之力陡然爆发,把宿命之敌冻成碎末,同归于尽。   邪恶巨人洛基与警戒之眼海姆达尔的战斗也到尾声,当他一剑砍死诸神之敌后,自己也伤重而死。   啃食兄弟的残躯恢复四肢的混沌魔狼,张开嘴巴吞饮血海,一口气就将它喝干,芬里尔的身躯越来越大,它张开血盆大口,上撑天穹,下抵大地,避无可避的众生之父就被巨狼吞下。   沸腾的战争原力与混沌领域不断碰撞,芬里尔巨狼只能苦苦忍受,随着它的身体往外喷出毒烟不断缩水,橡木智者终于逮到机会,他一只脚踩住混沌魔狼的下颚,双手抓住它的上颚,用力一扯,竟然将芬里尔撕成两半。   最后只剩下火焰始祖,他的脚下躺着被烈焰剑杀死的丰饶之主,精灵主神弗雷殿下,矮人之父锻魂者摩拉丁和侏儒之家、精灵乡的诸位半神。不朽之血源源不断流出,被苏尔特汲取,雷沃汀一度熄灭的灭世之火再度点燃。   从外域降临的神祇身上学到的毁灭之舞的真意,即使本源损失近半,火焰始祖仍旧拥有点燃九界,毁灭万物的灾难之枝。   “毁灭的命运真的不可阻挡!”西凡纳斯陛下一声叹息,他看见苏尔特背后的始源巨人,代表世界本身的意志,如果三位陛下都在,或许还能以本源权限抗衡争夺一番,可是众生之父奥丁已经陨灭,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们还有希望,九界之外的自然之野,就是新世界的种子。”尼格拉陛下暗中制止爱徒试图打苏尔特闷棍的偷袭,捏碎远古冬棺,与橡木智者双手一握,离开暴战平原,前往九界之间的空白地带,进入自然之野。   三尖两刃刀悄然出现,将半片混沌魔狼的残躯卷走,片刻不肯停留地穿透界膜,返回虚空星巢群,自去培育道胎不提。   苏尔特挥舞烈焰剑雷沃汀狂乱而舞,中庭米德加尔特、阿斯嘉德、华纳海姆等九界立刻充满火焰,倒伏的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熊熊燃烧,七日七夜没有熄灭,巨人国度、精灵之乡,矮人之家变成万里焦土,海洋的水沸腾蒸发露出干涸布满盐晶的海底。   这场大火,烧烬天空、大地、海洋等等一切诸神开辟的界域,九界坠落到中庭融为一体,随后世界慢慢冷却,水汽变成大雨回落,将一切淹没在洪水里。   将光明之力化为太阳照耀天空,将黑暗之力化为夜幕笼罩新世界,恢复为黑暗领主的尼格拉陛下行走在平静的海面上,确认火焰始祖苏尔特、冰霜始祖伊密尔随着旧时代的过去而消亡,两者融合而成的始源巨人也彻底陨灭。   整个世界仿佛脱去一层腐朽的蜕皮得以重生,清新的气息无处不在,显然那场毁灭九界的大火烧尽一切的恶,无论是旧时代的诸神,还是针锋相对的巨人。   新世界震动无垠的黑暗虚空,发出轰鸣进入新的层次,体会到淡淡的喜悦,黑暗领主留下感动的眼泪。      第二百六十五章 岁月待我不薄(大结局)      永生的夜咏者,缓缓张开口,独自吟唱创世圣言,歌声无远弗届传递至八荒六合。风从不朽之躯流淌出去,归入大地各方,只有冷酷的北风共鸣回应,张开晶莹剔透的双翼翩翩起舞,洒下洁白的寒霜,堆积成雪原冰山,被洋流推送到南北两极。   洪水渐渐消退,露出起伏连绵的群山,广袤肥沃的平原,毫无人烟的荒凉大地,无论清泉、浊流都驯服地回到河床,瓦蓝的天空,不时有白云飘过,遮蔽温暖的阳光在地面投下沁心的荫凉。偶尔也有忽如其来的浓密阴云,将升腾的水汽化为暴雨,倾盆洒下,加快风与水的循环。   日升月落,海水潮涨潮落,波浪起伏拍打沙滩,自然的本源揉成碎末从创始者的指尖洒下,旋即鱼群在海里嬉戏,鸟儿在天空歌唱,芳草萋萋,鲜花怒放,葱茏的森林拔地而起,多不胜数的飞禽走兽使大地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来到终末战场的遗址,遍地都是焦炭似的灰烬,祂知道神祇的种子隐藏其中,撮起一团吹入灵的呼吸,随即死灰复燃,丰饶之神睁开惺忪的眼睛醒来,可惜他的过去已失落在时光长河的深处,如今只是一介半神。他被创始者送去大地,照料郁郁葱葱的森林,生机盎然的新世界欢迎弗雷的归来。   橡木智者由于自然的复苏而醒来,入耳听闻创世圣言大乐章,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交织成无比谐和的旋律如风暴扫掠大地。   赞美神秘的不朽之火,从世界的灰烬中复苏归来的诸神渐渐醒转,多亏烧烬旧时代的炽焰,毁灭一切的罪恶,他们都拥有完美的纯粹神性,不会遭受命运的惩罚而死亡,最多也只是休眠沉睡。   可惜的是被洛基之子芬里尔吞食的众生之父,由于混沌效应同化成无数灵质,他并没有留下丝毫可以凭籍的灰烬,夜咏者忍不住叹息,大乐章的旋律随之一变,呈现为委婉的哀思,仿佛进入萧素扫尽落叶的深秋。   “未必没有解决之道,奥丁陛下锐利的右眼,以及沾染祂不朽之血的流星枪。”夜咏者尝试跨过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凝聚众生之父的影子,可惜并没有效果,混沌化将一切痕迹都抹除殆尽。   西凡纳斯闻言思索片刻,随即凛然:“祂早有准备,等待此时的回归,竟然如此深具信心。”   遍布裂状焦痕的圣枪回应呼唤,来到夜咏者的手中,他伸手招来勇气之神提尔,挖掉他宛如晨星的右眼,与冈格尼尔对撞,旋即绽放无数闪耀电光,如同一枚胚胎,孕育出全副武装的奥丁虚影,可惜莫可名状的法则持续生效,光辉黯淡如同风中烛火摇曳。   “伟大的众生之父,在取回不朽之躯抗拒混沌海的侵蚀前,就由我们守护着你。西凡纳斯陛下,为了世界的均衡,请务必伸出援手。”   橡木智者没有犹疑,上前与夜咏者联手,就在这时,一团阴影凭空出现,将三者吞下。光明、黑暗、暴风、大地、自然、生命、火焰、冰霜、雷霆剧烈冲突,直似将帷幕后的阴暗撕裂,可惜刚才创始之举耗去大量本源,抵抗渐渐滴落,风平浪静后所有一切归入平静。   夜咏者展现为黑暗执政官的武装体战争形态,钢铁面甲落下,露出疑惑的表情,在他的左后侧是封闭双眼的众生之父,右后侧则是昏睡不醒的橡木智者,呈现完美的神圣三角,后背彩虹喷泉似的涌出九十六根曙光飘带,彼此之间覆盖柔软的晶翼,却是世界晋升蜕下的界膜。祂竟然踏出最后一步,成为真正的永恒神祇,随意开辟和毁灭黑暗虚空的世界。   “过于顺利的成功都是幕后黑手刻意安排的必然结果。”   黑暗中的舞者忍不住发问:“永恒的命运法庭,这就是你的安排,为何一直眷顾着我?难道是为了向极乐境的叛逆复仇?”   甫一出现便歪曲时空的阴影,露出送信人亚文的面目,注视着三头六臂的黑暗执政官忙不迭地平复世界内部的震荡,维护众生以及诸神的安危,微笑着不发一言,随即用尽源泉似的彻底消散。   “兴亡盛衰是维持自然周期循环的重要,难道连超越世界,凌驾诸位原力主宰之上,伟大如您也避免不了落得如此下场。”   一体三面的执政官继续吟唱创世大乐章,世界树伊格德拉希尔的种子在大陆北方的群山落地生根,茁壮成长,结出一个个金黄橡实,里面孕育着长生的精灵。黑暗的地底深处,坚硬的石块变得柔软,活化为心灵手巧的侏儒和沉默寡言的矮人。他们的近亲,巨人在山与海之间的丘陵复苏,依然脾气暴躁,野蛮嗜血,只是没有抗衡神祇的本质。最后是万物之灵的人类,由世界的本源直接孕育出来。   硫磺毒龙尼德霍格的残躯屈服于大乐章,分成两半,飞出一只恶龙之母,有五个头,分别是熏炭色的黑龙,鸦霜色的白龙,火焰萦绕的红龙,遍布苔藓的绿龙,漫游天空的蓝龙。其后又飞出一头铂金龙,善龙之首,创造并统领所有金属龙族。   森罗万象的大自然由此逐渐复苏,创始者率领诸神渡海找到九界的遗址,建立阿斯嘉迪亚并安居在此。   第一纪元过去,奥丁、西凡纳斯依次醒来,圣山的伟大之鹰履行约定送来残破的黄道日冕,三位陛下参详其中的奥秘,决定动用本源的权限。   这一天,界膜急剧扩张,原力大海沸腾着冲入,他们联合诸神将坠落到大地的九界重新撕下抬起,升到天穹化为星体,分别排定座次远近轨道,以引力潮汐牵引不至于逃逸散失。黄道日冕由此修复,缓缓地运行,留下一个复件嵌合世界的运行秩序,经由隐秘的渠道回到奥林匹斯圣山。   拥有这件粉碎时空的超级武器,极乐境亚空神族舰队的阴影总算可以消去,诸神包括三位陛下稍微安心。   只可惜这一轮扩张极为有限,太阳依旧是承载火焰本源的日车,天幕星座都是诸神的投影。世界体量数十倍扩张,底气稍显虚弱,而且饿的利害,需要源源不断的养分补充。   夜咏者从本体共享获悉的相关经验,提出拯救黑暗位面碎片,融入世界的计划,获得诸神表决通过后,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缓缓掀开帷幕。   缓缓衰退,从顶点滑落的极乐境,面对咄咄逼人的九霄的挑战,不得不放下姿态,采取诸世界大联盟的战略。   逐渐走到一起的圣山和九界成为辐射诸多时空的双子星,拥有七位原力之主,二十四位强大神祇,以及为数众多的不朽者谱系,成为仅次于极星帷幕的势力,已具有拉拢的价值。   九霄天庭雄心勃勃地持续扩张,诸位帝君皆经历极乐境大军压境的黑暗时期,重整旧山河后开辟新的局面,同心戮力为坚实的后盾,麾下以万仙殿为首的仙道集团有序膨胀,成为最强的矛,视野中光辉拂及的诸多世界都是猎物,吞吐乾坤,摩弄日月,无时不刻都在壮大。   “岁月待我不薄!”   返回起始位面,世界之轴内的黑暗领主离开王座抵达地面的塞恩山,悠然享受漫长的不朽岁月。亲手建立的国度早已湮没于历史的尘埃,大地烽烟四起,新兴的诸侯多如天上的繁星。   有一天,穷极无聊的他运转追溯时光的权柄,回顾最初的岁月,封闭的记忆之门顿时打开,里面涌出失落的时光,包括黑暗之门的下落,隐藏的地点。   ‘回去看一眼也好。’   位面领主离开世界,找到通往故乡的境界隧道,缓缓打开关闭的门,随后毫不犹豫地踏进去。   ……   清晨,嘀铃铃的闹钟响个不停,半睡半醒的年轻人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那个闹事的玩意,直接扔到窗外,很快楼下有人惊呼,抬头刚刚喝骂几句,看见几排阳台探出头,怒视的家庭主妇,脸色讪笑,脚步匆匆地走掉。   温暖的被窝里,内心挣扎的年轻人摆脱睡意,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双脚无意识地找到棉拖鞋,趿拉着独自走进卫生间。   面对镜子,里面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都市新人,睡眼惺忪,眼皮有些耷拉,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很快恢复清醒的意识。   刷牙、洗脸,换上衣服,戴上手表看了看时间,稍微平复心情,准备今天去上班。   出门前戴上口罩,刚刚推开大门,雾霾迎面扑来。   ‘这座城市的空气依旧腐坏,不过适应了就好。’   出门就是车站,还有长长的人龙,车一到站,候车的人群蜂拥而上。动用太极、柔术、八极拳,尽管有些艰难,年轻人总算挤上公交车,坐在位置上,望着周围密集地几乎窒息的人,还有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有些不真实和虚幻,可是那熟悉的触感和酣热的气息,令身体内某个柔软的部分瞬间苏醒。   ‘奇怪,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年轻人握着栏杆的手心,泛起淡淡的青光,漆皮掉尽,生锈的铁管正在缓慢恢复失去的色彩,那是他在梦中曾经获得的力量。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